宅宫日常——八月薇妮
时间:2020-09-11 08:17:50

  但就在这时候,一阵风掠过,头顶上的合欢花树都是给雨水淋湿了的,此刻便哗啦啦地抖落下雨点来,竟像是下了一场急雨似的。
  刹那间,庆王抬起衣袖在小叶的身上覆落,蟒袍的宽袖及时地从天而降,几乎把她小小的身体都遮在底下了。
  骤然的雨点洒落了庆王满头满身,却没有打湿小叶分毫。
  小叶躲在庆王的袖子底下,感觉到头顶柔软的覆压,她慢慢地睁开双眼,抬了抬头。
  不远处,眼见此情此境的小吉安着急的要过来给庆王撑伞擦拭,却给阿南拦住了。
  那边,庆王见头顶的雨滴落定,才慢慢地将袖子撤开,他的蟒袍是细绵软厚的缎子,里头还有一道宽袖的绸纱中衣,合起来四层作为遮盖,就算雨水多,一时也并未浸透。
  袖子扬起撤开,底下是她的小脸,正仰着头看过来。因为方才走过来的时候沾了些许雨滴,额头跟脸上都湿淋淋地带些水色,肌肤更是如同洗过一样玉透清润,跟乌黑的发相衬,格外黑白分明。
  她有些懵懂的看着庆王。
  这幅模样,却俨然是当年的那个女孩子,也曾经这样满脸天真地蹲在自己跟前。
  庆王到底没忍住,他伸出手指,将她脸颊上一点不知是雨还是泪的东西轻轻擦去,唤道:“犀儿,别怕。”
  小叶猛地一颤,可是他的声音这样温柔,她心里的某处记忆像是得到召唤似的有些蠢蠢欲动。
  她的喉头又有点梗。
  小叶看着面前之人,因为刚才不期而来的那场“雨”,庆王的头发跟脸上也都湿了,但却让他的眉眼越发的润泽鲜明,眸色也仿佛多了些水光,光芒闪烁。
  小叶看了会儿,伸手入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慢慢递了过去。
  庆王的目光挪到那块帕子上,却正是他曾经给过小叶的那块,她竟然贴身收着。
  此刻他的心情,就如同现在的天色,密布的阴云正在散开,有一道明亮的光正从缝隙中缓缓地透了出来。
  庆王看着小叶,又看看那块手帕,唇角微微扬起。
  但他并没去接那帕子,反而抬起手臂,轻轻地握住了那只小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如玉微凉。
  小叶一颤,咕哝不清的:“王爷……”
  她本能地要将手抽回来,庆王却又握紧了些,他稍微往前倾了倾身:“你该叫我什么?”
  小叶双眼圆睁,竟清楚地听见自己嗵嗵的心跳声。
  而就在这时候,从豹舍的方向有道人影正匆匆地走了来,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来人的脚步猛然就止住了。
 
 
第85章 
  先前许谨答应了何严两位公公,在咸福宫同钱太监一块儿成功地说服了太后,导致太后申饬了皇后一番。
  皇后去后,太后还是有些心不净,让许谨清唱了一出《汉宫秋》,才缓缓地转恼为喜。
  许谨在午后才离开咸福宫,心里惦记着小叶不知如何,正暗忖要不要过去看看她,就给皇后的人拦着,带到了凤仪宫。
  皇后也很是气闷,明明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怎么在太后口里就“不近人情”甚至说自己“小题大做”起来。
  钱公公年纪太大了有点糊涂,又不在宫内了,皇后自然不方便对他如何,于是许谨就仍首当其冲了。
  许谨到了内殿,才行了礼,皇后便立刻问道:“许掌案,本宫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凤仪宫的人才出现,许谨就知道缘故了,早在路上就想过了应对。
  这会儿便道:“请娘娘恕罪,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皇后冷笑道:“你倒问我?你为什么要在太后跟前说那些徇私枉法的话?仗着太后心慈面软,求那些不该求的恩典!本宫许内侍司清查六宫太监,又不是图谋什么,只是为了查处那些害群之马,你巴巴地为他们出头,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呢?”
  许谨当初答应了何严两人,的确有点儿私心,那自然就是小叶。
  如今皇后这一问,也是无意插柳柳成阴。
  许谨当然不会承认这点,他垂首说道:“回娘娘,奴婢自然不敢胡作非为,只是当时钱公公声泪俱下,叫人不忍心,又加上的确有几位公公私下里也跟奴婢哭诉过,一时冲动下才说了那几句话,后来才意识到会影响到娘娘,此事的确欠了妥当,只是并非存心故意的,还请娘娘大人大量,开恩宽恕。”
  皇后听他说的倒也算坦白,疑惑道:“你说什么?谁跟你哭诉过?哭诉什么?”
  六宫那些太监们,当然是一大半不待见这什么清查六宫的劳什子的,毕竟没有人愿意脱了衣裳给人窥察自己的隐私,何况他们是太监,更添了一层屈辱。
  但这些话又有谁敢送到皇后耳中,所以皇后一点不知道,反而觉着奇怪。
  许谨道:“娘娘,奴婢其实倒是明白娘娘肃清六宫的心意,也极为赞成该除掉那些害群之马,但只有一件事,有时候心意虽好,难保底下人办事牢不牢靠。倘若有那些阳奉阴违的,事情到最后反而会变味,违背初衷。”
  皇后似懂非懂:“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谨道:“娘娘若不明白,或许可以叫人去内务司查一查,奴婢风闻在娘娘交代内务司办理此事之时,就有人假借娘娘名头开始大肆收受贿赂了。”
  “你说什么?!”皇后大惊:“岂有此理,真的有这种事?”
  许谨道:“奴婢空口白话,娘娘自然不会相信的。只要一查就知道了。这还是开始,要真的着手起来,更加难保有人从中做点什么,娘娘的本意虽是好的,给他们那么一闹,最后只怕龌龊的罪名都落在娘娘身上了,那会儿若又有居心叵测的人拿住罪名,或者在太后皇上跟前一告,太后的反应就不像是今日这般了。”
  皇后本来是在太后那里受了气,想撒在许谨头上,猛地听许谨说出这些,就像是有一个雷在眼前炸开,反而把想诘责许谨的心没了。
  她盯着许谨:“本宫自然会派心腹去查证。许谨,你最好保证你今日说的都是实话,不然的话,就算是太后宠你,本宫也绝不会放过你。”
  许谨微微一笑:“许谨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娘娘,只望娘娘明察秋毫,知道许谨的本心,并非是想徇私诬告什么,而也是为了六宫安泰。”
  皇后沉吟片刻,颔首道:“好,你这番话本宫记住了。”
  立刻,皇后就派了两名心腹前去查探,其实这倒也不难,先前内务司消息一发出来,就有些有门路的过来递银子疏通的,有的是为了免除自己被清查的,也有的想要趁机买通内务司的人陷害他人的……先前太后说不再六宫肃查后,这些人的银子都白给了,有的自认倒霉,有的却还在跳脚,当然瞒不住的,立刻给皇后的人顺藤摸瓜查了出来。
  皇后得知供述后大怒,这才明白许谨说的果然是真的,此刻皇后非但不再怨恨许谨,倒是觉着幸而此事中断了,不然要是真闹出大事来,自己的确无法在太后跟皇帝面前交代。
  许谨才不在意皇后心里怎么想,他所在意的,是内务司里给拿下的那几个人。
  在凤仪宫的人把内务司几个收受贿赂的首领太监带走的时候,许谨正在潘公公的房中。
  潘强手中捧着个三才盖碗,站在窗户边观察自己同僚给带走的美景,笑眯眯地回头道:“这不受待见也有不受待见的好处,先前因为你那干儿子的事我得罪了庆王殿下,于是我在这内务司里就跟臭狗屎似的,人人见了我都要捂着鼻子躲着走,外头那些狗东西更是狗眼看人低,这次清查六宫本来是个肥差,往常怎么也得有几个来给咱送银子的,这次却一根毛也没有,我先前还骂娘呢……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不是个坏事。”
  许谨看时候不早了,便要往外走,潘强拦着他,眼中带着疑惑问道:“等等,这次带走的人里,可也有我前儿跟你说的黄公公,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他可是裕妃娘娘的人,昨儿那两个要捉叶青蝉的正是他的人,我是告诉过你的,你……”
  先前裕妃传了许谨过去问话,也提起过内务司这边的事,当时许谨说是跟潘强大吵了一架,别的没问出来,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潘强把该知道的都告诉了他,那两个要捉小叶的太监的确是黄公公手下的,而这黄太监,暗中也跟丰艳宫来往甚密。
  许谨当时对裕妃那么说……一是不想打草惊蛇,二来,潘公公虽可厌,但有时候也能派上用场,所以并不在裕妃跟前出卖他。
  如今皇后下令,这黄太监也给拿下了,等于消除了丰艳宫在内务司的一个大眼线。
  这个,是许谨还给裕妃的“礼物”,他虽然只是个七品的钟鼓司掌案太监,但也不是随意任人宰割的。
  不等潘强问完,许谨道:“皇后娘娘行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淡淡扔下这句就出门了。
  潘公公张口结舌的目送他离开,才又跳脚道:“嘿,这个许谨,真是不懂见好就收,我白给你好脸色了是不是?以后再有什么难处千万别狗摇尾巴的来找,我若还理你一次,我的姓倒过来写……”
  只可惜他叫骂的再凶,许谨已经走了,听不见这些豪言壮语了。
  许谨没想到的是,自己匆匆赶来珍禽园,见到的竟是这么一幕。
  而在看见庆王握住小叶手的时候,许谨立刻知道……小叶先前没有跟他说实话。
  庆王府那一夜,显然不是小叶说的跟庆王“极少照面”那么简单。
  许谨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情形,此刻他很想快步冲过去把小叶拉过来,可他的心一阵收缩,害怕,惊悸,不安交织,就在许谨止步不前的时候,又是一阵风猝不及防地掠过。
  在他前方所见,绯红的合欢花簇立枝头,随风轻轻摇了摇,眼见又有一阵“花雨”要落下来了。
  就在这时候,庆王手上微微用力,把小叶拉到了怀中。
  他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倾身替她挡住了再次袭来的纷纷落雨。
  那边儿小吉安已经看到如痴如醉将近入魔似的地步,木讷了太久的阿南却终于瞧出了一点端倪,他当即抬手捂住了小吉安的眼睛。
  小吉安吓呆了,半晌才道:“干什么你干什么?”
  而就在庆王把小叶抱住的时候,许谨心中的犹豫徘徊荡然无存,他想也不想便迈步往前走去。
  阿黄本来站在两人身旁的,看到庆王抱住小叶,也有点发呆,但很快它听见脚步声急促靠近,转头望着许谨走来的方向汪汪地叫了起来。
  小吉安跟阿黄的声音,惊动了茫然无措的小叶。
  她从庆王的怀中探出头来,却发现雨水打落庆王的发端,又随之滑落,有几滴在他的鬓边、眼角处轻轻晃动,看着就像是落了泪一样。
  那双似能看穿一切的清冷双眸,也正近距离的盯着她。
  有那么瞬间,那个对小叶来说本来还有些抗拒而陌生的称呼,就在唇边上呼之欲出似的。
  但许谨的声音适时地在背后响起:“参见庆王殿下。”
  沉沉的声音让小叶反应过来,她忙推开庆王,手忙脚乱地退后。
  这时侯阿南松开小吉安,两个人也走了过来。
  小吉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看庆王头上脸上还有水渍,而且那原本毫无褶皱纤尘不染的蟒袍非但给揉皱了,且沾了些泥水——那是小叶捞那只黑花时候擦在身上的泥水,另外是阿黄在她身上一扑爪子留下的杰作,刚才那紧紧地一抱,从她的身上沾到了庆王身上。
  小吉安离开忘了别的:“王爷……”他赶紧上前试图给庆王擦拭脸上的水渍,以及身上的泥水,却给庆王一抬手制止了。
  “许掌案,你从哪里来。”庆王看着许谨道。
  “回殿下,先前皇后娘娘召见。”许谨道。
  “必是为了咸福宫的那件事。”庆王淡淡道。
  许谨道:“王爷明见万里。”
  庆王微笑道:“许掌案是聪明人,想必皇后娘娘也对你大加赞赏吧。”
  别人看见许谨给带到凤仪宫,都以为皇后娘娘要问罪了,庆王却如此不同。
  许谨眉间微蹙,深深看了庆王一眼才道:“王爷谬赞,只是娘娘圣明大度而已。”
  庆王点头:“母后自然大度,若六宫皆以母后为表率,后宫也自安泰。”
  许谨有些疑惑庆王话中有话,倒像是在借这一句吐槽他的母妃对小叶跟自己所为之事。
  但许谨也拿不准他是否真的是这个意思,毕竟皇后不是真正“大度”,只是比较好设计诓骗一点儿。
  庆王也没想就这个深聊:“许掌案来珍禽园可是有事?”
  许谨看看小叶,见她神色恍惚的,便垂眸道:“是,有些许私事寻叶掌案。”
  庆王笑了笑:“巧了,本王也有些私事找她。”
  若是放在平常,许谨这会儿就该理所当然的退让了。但这次他没有接茬,反而问:“哦,王爷有什么事寻她?”
  庆王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旧事。”
  许谨不再搭腔,他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庆王。
  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小吉安在旁边几次要忍不住了,总觉着这许掌案态度隐隐地透着傲慢,让他很想插嘴训斥,给阿南拽了几次才没出声。
  庆王跟许谨目光相对:“怎么,许掌案像有话说?”
  许谨似笑非笑,短促地哼了声:“当奴婢的,王爷跟前儿有什么可说的,只不过我有一句要问叶掌案。”
  不等庆王开口,许谨看向小叶,淡淡地问:“蝉儿,你告诉干爹,你跟庆王殿下,有什么旧事?”
  这下换成庆王蹙眉了。
  从许谨现身的那一刻,小叶就越发惘然了,两人说话的时候她低着头,虽然听见他们的对话,字字清晰,可偏偏心里乱糟糟的,竟是字字过耳如风,一句不懂。
  直到许谨问自己的时候,小叶才呆问:“什么?”迎着许谨沉沉的目光,小叶还没反应过来,本能地顺着问:“旧、旧什么事?什么旧事?”
  她这一句话,让庆王不高兴的非常明显,唇甚至都冷薄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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