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依赖她,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听闻宋朝夕在扬州姑母家住了很多年,礼仪方面自然不如她懂,贸然服侍只会暴露自己的上不了台面,老太太肯定不会满意,弄巧成拙,反而引得老太太不满。
高氏也不是故意跟宋朝夕不对付,只是宋朝夕是冲喜进来的,一进府就被老太太当作国公府的恩人,还不是容璟一人的,是整个国公府,高氏娘家门楣也不错,却不得老太太这样看重,反观宋朝夕嫁进府连皇上都来捧场,这是天大的脸面,风头也出的太大了一些,高氏心头自然不舒服,便有意想看宋朝夕被奚落出丑。
她悠然站在边上,宋朝夕见她不伸手,只勾了勾唇,一派从容地伸手从溪月手中接过帕子递给老夫人,高氏瞥了一眼,嘴角微勾,心里讥笑。
那帕子上热气太多,显然有些热了,以老太太的脾气肯定要不高兴的。
谁知,老太太自然而然地接过,疼惜地笑道:“你离得远,就不用每日都过来请安了,我这有你大嫂在就行了,你刚嫁进来,要多和老二培养一下夫妻感情,这府里已经好些年没有孩子出生了,我还等着你这肚子有消息呢。”
高氏脸色一变。
宋朝夕垂眸低笑,用讨喜的语气说:“母亲又打趣我。”
老太太笑道:“我哪打趣你?说的无非是实话罢了,你和老二洞房花烛夜被耽误了,也该早点找时间给补上,昨日给你俩做的补汤你俩都没吃几口,以后可要按时吃,虽则你医术好,可这方面我是过来人,冬病夏补,没病吃了亦可以强身假体,对身体没坏处。”
宋朝夕半垂眼眸,抿唇轻笑,她一笑这屋里像是瞬间亮堂了许多,就连高氏都看的一愣。
宋朝夕又给老太太递了水,那水已经摆了很久,明显是凉了,可老太太竟然心情很好地漱了口,高氏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老太太不是好伺候的人,可宋朝夕一来,她什么原则都没有了,水凉了,毛巾热了,茶水口味如何都不放在心上了,高氏算看出来了,老太太是太满意这个儿媳妇了,以至于看到宋朝夕心情就好,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难道人长得好看还有这些好处?
还有老太太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叫宋朝夕不用来了,说有她这个大嫂在就够了,虽则老太太对儿媳妇不苛刻,可她进门时也小心伺候这位婆婆,只为了得个孝顺的美名,如今宋朝夕什么都不用做就讨得老太太欢心,高氏想到自己伺候了这么些年,顿时心里不平衡了。大家都是做人儿媳妇的,凭什么她就是丫鬟命,要起早贪黑地伺候,而宋朝夕就因为长得漂亮惹人喜欢,就什么都可以不用做?
这样的儿媳妇也太好当了点。
宋朝夕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大抵明白她的想法,她没放在心上,不喜欢她的人那么多,高氏又算老几?
没道理因为别人心情不好。
她出了门时远远看到杨嬷嬷满脸愁容,溪月也略显焦急,俩人对着一个厨娘打扮的人交代着什么,这俩人都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一向从容淡定,怎会这般失色?
宋朝夕走上前,淡声问:“怎么了?”
杨嬷嬷看到她,恭敬地行了礼才说:“二夫人。”
“杨嬷嬷,是母亲这出什么事了吗?”
杨嬷嬷倒没隐瞒,想了想就把烦恼的事说了出来,“近日天热,老太太胃口不好,吃的不多,却总是积食,肚大如鼓,总要过一两个时辰才会消下去,她又不喜看大夫,我看她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就想叫厨房换换菜品,看能不能做一些消食的菜。”
宋朝夕略一思考,“除了腹胀还有别的反应吗?”
“就是肚子发软,却很快鼓的像球一样大。”
“如厕正常吗?”
“这些都是正常的,按理说应该找个太医来看看的,可老夫人年轻时就忌讳大夫,一般的小病从不让人请大夫来看,我实在有些没办法了。”
许多年长的人都不爱看大夫,这都是正常的,但越是年纪大的人身体不舒服越是不能拖,否则小毛病也会拖垮一个人,宋朝夕想了想说:“我开个方子给你,你让厨房的人做成药膳给母亲吃,对母亲只说是夏日消暑健脾的,那药膳气味温和,不会引人反感,吃个三日若是有改善你再来找我,若是没有改善,我再去给母亲把脉。”
杨嬷嬷这才想起来她也是大夫,面上一喜,笑着谢过她。
宋朝夕笑笑:“这是我这个儿媳妇该做的。”
她走后,溪月才注视着宋朝夕离去的方向,微微感慨:“二夫人穿男装和穿女装一样出色,也难怪老夫人喜欢她,看着很让人安心。”
杨嬷嬷笑得意味深长,这才哪啊,她在内宅混迹这些年,看人从来没错过,就二夫人这模样身段,这性子心胸,定能得到国公爷的喜欢,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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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国公爷醒了?”沈氏脸色骤变,手里的帕子差点都绞断了。
小厮一愣,他以为自己来禀报这种好消息,沈氏会奖励他,谁知沈氏听了却不见喜色。
他冷汗都要下来了,完全不懂沈氏为何这般,自己的姑爷醒了都不高兴,国公爷那是一般人物吗?国公爷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后,京城民众人人议论,甚至有货郎因为国公爷醒来,主动让利,说是要与顾客同喜,怎么沈氏这个自己人反而不高兴?
小厮垂着头,一板一眼地回:“皇榜都撕了,说是国公爷昨日就醒来了,且身体康健,带兵打仗不成问题,国公府为了庆贺,在城外连着施粥十日,同时给慈幼局和育婴堂捐献了不少银钱,说是为了还愿。”
沈氏差点站不稳,她挥挥手,让院子里的大丫鬟打发了这小厮,孙妈妈进来时端着一盘新鲜的瓜果,见沈氏脸色不好,她沉吟:“夫人是在为二小姐担心?”
沈氏扶着高几坐下,气不打一处来,她们在家里生闷气,宋朝夕在国公府却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现在好了,宋朝夕嫁过去才三日,国公爷就醒了,国公府肯定要把她当救命恩人,她凭什么?不过是运气好,沾了朝颜的光,如果不是宋朝夕,现在享福的就该是朝颜了!
沈氏冷笑:“我真是命苦,竟然生了这样一个女儿,早知道她会祸害妹妹,祸害我们整个侯府,当初还不如把她掐死算了。”
孙妈妈低着头,不敢多话,沈氏气不过,又冷声道:“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朝颜除了容恒谁都不嫁,自古以来都没有一对姐妹嫁给一对父子的,这事闹成这样,我该怎么办才好?”
孙妈妈沉吟:“不如帮二小姐再找个好人家。”
“我倒是愿意,可她自己死活不愿意。”
孙妈妈低垂着头,心道亲事哪有要子女自己同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氏也太惯着孩子了。这几日,宋朝颜因为亲事不顺,就闹着绝食自杀,沈氏去劝了好几回,孙妈妈也是疼爱宋朝颜的,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只是谁能禁得起这样闹腾?她不由想,正常人都是不喜欢这种女子的,可或许人家世子爷就吃这一套也说不定呢。
度过最初的尴尬,宋朝夕已经习惯了睁眼的国公爷。当晚,她依旧去净房泡澡,冬儿在一旁举着嫁妆清单,宋朝夕已经看了很久了,这份嫁妆清单很长,那些个陪嫁的物品不用看,可有几个铺面庄子却是要了解一下的,大表哥怕她不熟悉,还特地把情况写在信笺上,宋朝夕就对着信笺一一查看。
室内虽然点着红烛,却还是昏暗的,她看得眼睛有些涩,便干脆不看了。
她一向喜欢泡澡,还自制了一些泡澡用的植物精油,洗澡后涂抹在身上,如今有了仙草,倒不用那么麻烦了。
闲来无聊,干脆哼了几句小调,冬儿听得疑惑,“大小姐,这是扬州话吗?”
“是啊,”宋朝夕笑笑,她和表哥出去应酬时,去过几次青楼,那边女子弹唱都是一绝,她也跟着学了几句,只是曲调有些旖旎,在外是唱不得的。
冬儿觉得稀奇,大小姐唱歌还挺好听的。
“大小姐还会唱别的么?”
宋朝夕眯着眼一派慵懒地倚靠在木桶上,她手指在木桶上点了点,才笑着又哼了几声,这次的曲调完全不同,听着也不是扬州话,像是又换了一种方言,冬儿听不懂那是哪里的小调。
是关外话。
容璟视线从书本上离开,不由望着前方出神,他曾去过关外带兵,对当地的风土民情十分熟悉,不料宋朝夕竟然会哼关外的民歌小调,但她声音带着南方特有的尾音,唱出来软软糯糯,听着像是在撒娇,使得本该粗放的民歌细腻柔婉,是截然不同的风味。婉转柔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这小楼修建的早,本就不隔音,他耳力又好,她们几人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一曲结束,冬儿听愣了,和青竹一起鼓掌,“大小姐!!你好厉害哦!!唱得真好!!”
宋朝夕对这两个会拍马屁的丫头满意的不行,她眼睫湿润,眯着眼红唇微勾,“那是当然!你们可知道你们小姐有个很响亮的外号。”
青竹一愣,眨眨眼问:“什么外号?”
宋朝夕笑着:“净房歌姬!”四表哥起的,说她如厕洗澡都爱唱歌,这个外号名副其实。
冬儿忙不迭鼓掌,圆圆的小脸蛋上满是真诚,“好特别的外号哦!不愧是我们大小姐!”
宋朝夕挥挥手,“低调,低调!”
隔壁,倚靠在床上的男人,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31章
青竹给她擦干头发,冬儿替她通了发,又擦上玫瑰花水,净房歌姬的表演就算结束了。
宋朝夕心情不错,进了房间时提醒自己要端庄,便穿着板正的中衣,一板一眼地爬上床。
板正的国公夫人对自己这番表现十分满意。
她刚坐下,丫鬟便送来一杯润喉的蜂蜜水,朝夕微微愣住,这可不是她吩咐的,不是她那就是容璟了,只是容璟怎么知道她嗓子有点哑。瞥了眼坐在边上看书的男人,奈何她神色疏淡,头也不抬,倒显得她有些大惊小怪了。
宋朝夕既然说了容璟需要泡药澡,总不能是随便说说,她一早起来便写了药方给小厮抓药,国公府的下人办事都很利索,半个时辰的功夫,小厮就把宋朝夕要的药材送来了,宋朝夕找出一块素罗,缝制成方块的小包,将药材放进去。
药材在水中化开后,气味很浓,她搅动着水,将药材搅拌得更均匀些,便去了房中。
“国公爷。”
容璟正坐在床上看书,闻言漫不经心地看向她,他好像一直神色淡淡,喜怒不明,让人不好琢磨,还好宋朝夕这人不爱琢磨别人的性子,她神色如常,“国公爷,我放好了水,您需得泡一泡药浴,这对您的身子有好处。”
“我身子无碍。”
哦,又是一个不配合的病患呢,宋朝夕差点白眼翻上天,“您无不无碍难不成您比我更清楚?这是医嘱,大夫说的话您都不听,想必国公爷是看不上我这个不出名的小大夫了,既然如此,不如就请宫中的太医来照顾您,想必那些太医很乐意给您开一些强身健体的药,届时您不用泡澡,只需要每日按时煎服,吃个数月就行了。”
“……”容璟有些无奈,他恐怕有些说不过她。
他就说了一句,她已经有这么多句等着他了。
梁十一进来协助他进浴桶里,过了会,宋朝夕给梁十一使了个眼色,梁十一一愣,眨眨眼表示自己看不懂。这人是木头脑袋吧?宋朝夕直叹气,“你出去吧!”
梁十一心里倒吸一口气,她竟然想硬来?国公爷身子虚弱,哪受得住狐狸精一样的夫人哦。
宋朝夕见他磨磨蹭蹭,在等容璟的指示,也懒得再多说了,她从药箱里取出针包,直勾勾盯着容璟。
容璟眉心直跳,“你不出去?”
宋朝夕说的理所当然,“这药浴需配合针灸,国公爷打仗多年,身上必然有一些陈年旧伤,关节或许也有磨损,针灸可以帮国公爷缓解陈年伤痛,国公爷放轻松就是。”
倒不是不能放轻松,事实上也没什么不适的,只是他们这种关系,坦诚相见,到底觉得别扭。
宋朝夕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好似故意要看他为难。
这模样怎么看都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容璟神色一丝变化都无,只淡淡地伸手去解领口的纽扣。他双手细长,哪怕是脱衣服这一简单动作都透着难言的矜贵,这京城不乏王族世家,好比永春侯府也算是京城的老姓世家了,只是永春侯府之流的后人中,纵然是最出色的宋踪明也没有明显的贵族气质,容璟这种一看便是打小浸润出来的。
他缓缓脱了上衣,赤着上身坐在浴桶内,宋朝夕从前觉得他不算健壮,如今见了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他肩膀宽阔,猿臂蜂腰,身上肌肉紧致匀称,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彰显着蓄积的力道。
他后背上原本有许多交错的疤痕,刀伤剑伤遍布,只是因为吃了仙草的关系,如今已经淡不可见了,宋朝夕可以想象从前他后背的狰狞,也终于明白他战神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他身上的每处疤痕都是见证。
再往下便是他的腰,容璟的腰衬得上是细了,细腰长腿,穿衣服时尤为明显。
宋朝夕忽而意识到她看了他的身子,国公爷的身子很有看头,但凡是女子见了难免是要打量一番的,众人都说她男装好看,实则她的男装扮相比起容璟来还是差得远,若不是他年岁大一些,又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一般人不敢妄加议论,否则比长相还真没别人什么事。
宋朝夕下针极快,没一会就把容璟戳成刺猬了,“好了,泡半个时辰,天气炎热,泡澡或许会难熬一些,就请国公爷稍稍忍耐一番。”
容璟手臂搭在浴桶上,阖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宋朝夕才不要守着他,她又不是傻子,如今天气炎热,这么热的天泡澡最是难受了,她以前夏天也被姑母押着泡过,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
浴桶中热气很足,屋里都被熏热了,宋朝夕逃似的出了门,冲外面嚷嚷:“青竹,快拿点冰块来降降暑。”
他这般热,她好歹也该收敛些,竟然让人拿冰块来舒坦。容璟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以她这种没义气的性子,只怕上了战场会第一个逃跑。
宋朝夕抱着冰桶,才舒坦了不少,过了会她觉得太冷了,又去隔壁屋里蹭点热气。容璟依旧闭着眼,不动如山地坐着,她愣了一下,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
“国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