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回过神,神色缓和了一些,“果然和老国公夫人说的一样,气质大方,非一般闺阁女子。快别跪着了,要是跪坏了叫容国公知道,肯定要跟哀家心生芥蒂的。”
宋朝夕神色如常,“臣妇面见太后,内心欢喜,跪一下也是应该的,夫君贵人事忙,臣妇怎会拿这点小事去烦他?”
太后没想到她这般有眼力见,一点就透,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颜见太后跟宋朝夕有说有笑,不由也有些急了,在山上时,她每日都在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太后怜惜她小小年纪就遭到如此对待,便答应要为她做主,在她的有意表现下,太后很喜欢她,也如约替她赐婚,她这次进宫本打算好好跟太后诉苦,说她这个做儿媳妇的有多不容易,让太后为自己做主,谁知太后竟然跟宋朝夕聊上了?还聊得不错的样子。
太后毕竟是女子,见宋朝夕皮肤好,忍不住问她有没有保养的秘方,还好宋朝夕早有准备,她让人呈上一个白色描牡丹花样的瓷瓶子,递给太后,“这是朝夕在扬州时,从一个神医口中得知的配方,神医说这个配方用完后人会变得皮肤细腻,肤如凝脂,纵然是年老的妇人用了亦可以一夜回春,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臣妇回来便按照神医给的配方调制出这款养颜膏。”
太后明显意外,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纵然她身为太后,有专门的太医为她调制保养品,可绝大部分保养品也只能达到养肤效果,若说一夜回春这也太夸张了些,纵然是前朝后宫有妃子为了争宠用了一些加了麝香的药膏,可那些药膏最多能让肌肤细腻些许,宋朝夕说的这种功效,简直是不可能的。
太后半信半疑,“这方子果真有效果?”
宋朝夕抿唇轻笑:“有没有效果,太后用一用便知了。”
太后果然来了兴趣,让丫鬟打开那白瓷瓶,替她敷面,丫鬟将质地滋润的药膏擦在她脸上,起初太后并未察觉到太大的效果,可过了一会,她肌肤竟微微发热,随即越变越好,真像剥了壳的鸡蛋,只须臾功夫,人好似年轻了许多。
身旁的丫鬟趁机恭维道:“太后用了这养颜膏,说是少女也有人信的。”
“可不是,太后肌肤本就细腻,又有国公夫人的养颜膏,自然效果明显。”
“太后还和二十多年前容貌一样,老奴都老得满脸皱褶,可太后却依稀还是少女模样。”
谁都喜欢被夸奖,纵然曹太后已年过五十,却也十分爱美,她不爱华服,却对驻颜术十分感兴趣,平日一直以珍珠敷面,也坚持口服珍珠粉,她用的一直是最珍贵的南珠,可纵然是一万颗南珠加在一起,也不及宋朝夕这养颜霜有效果,太后摸着自己滑腻的肌肤,心里欢喜,早已把宋朝颜抛去脑后,拉着宋朝夕仔细问了养颜霜的用法,宋朝夕也如实说了。
太后又问了她一些保养的手法,宋朝夕提了几个自己惯用的法子,太后身在宫中,哪里知道民间竟然也有宫中不知道的手法,当即叫身边伺候的人记下。她跟宋朝夕聊得热络,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身旁还站着个宋朝颜。给宋朝夕穿小鞋?不存在的。
顾颜初时还站在太后身边,后来却被宋朝夕不着痕迹地挤开了,顾颜蹙眉又想挤进去,可那些丫鬟嬷嬷也都是看菜下饭的,一眼看出这婆媳俩不合,只顾着拍宋朝夕马屁,竟生生把她挤到数米之外,顾颜想跟太后说句话都插不上嘴。
太后有了养颜霜,再看宋朝夕竟越看越满意,她把宋朝夕拉到自己身边来,笑着拍拍她的手,“哀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妙人,不瞒你说,哀家在后宫数十年,还没用过比这更好的方子呢。”
宋朝夕忍不住勾唇,她送给太后的养颜膏是她在扬州时便用着的一个方子,只是进给太后这瓶里面加了她的仙草,现如今她不敢冒然把仙草交给别人,生怕被人知道这个仙镯,可若是进给太后,一年不过数瓶,也没什么风险。
顾颜眉头紧锁,宋朝夕又不会医术,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药膏?定然是手镯中仙草的功效,她看向宋朝夕腕上的镯子,手帕越攥越紧。
宋朝夕适时一笑,“其实臣妇还有一个治偏头痛的药方,听闻世子夫人说太后头疼,也不知道这方子起不起作用。”
太后偏头痛是经年的老毛病了,那时她怀着圣上,宫中斗的厉害,她的死对头高贵妃得知她就要生了,便买通接生嬷嬷,故意制造她难产的假象,她那时候不得宠,为了保下孩子,不得不铤而走险提前生了孩子,月子里也提心吊胆,生怕孩子被人谋害,正因为月子没坐好,她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可她贵为太后,什么样的太医没见过,若是从前她肯定不会把宋朝夕当回事,可方才宋朝夕的养颜膏那般有效,以至于她竟没有丝毫怀疑,“效果真那么好?”
宋朝夕笑笑,“用我配成的药方擦在太阳穴上,同时再配合吃药和针灸,不出三月就能好。”
太后当然知道,以宋朝夕的身份,绝不敢夸下海口,说话肯定都是收着的,所以,这话已经是有所保留了?莫非她头疼的毛病真有好的一天?太后眼下是彻底忘了还有个叫宋朝颜的人站在边上,眼巴巴看着自己,她满心都是养颜膏和偏头痛的药,对宋朝夕的态度比宋朝颜好数倍,热情的不像话。
顾颜脸都黑了,从得宠到失宠,她只用了半个时辰。
忽而,一个比宋朝夕大一些的男子跑进殿中,绕到太后身后,亲昵地嚷嚷:“母后,郢儿无聊了,母后快陪儿玩游戏。”
太后眸色柔和,却在看到他脸上的划痕时,脸猛地一沉:“王爷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明知道王爷心智单纯,还让王爷受了伤。”
丫鬟们跪倒一地,战战兢兢地求饶:“奴婢该死!是王爷跑到假山上,王爷身强力健,身手又灵活,奴婢们实在追不到。”
太后皱着眉头,“若再有下次,哀家定然不轻绕!”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应了。
宋朝夕看向这位王爷,这位王爷恐怕伤到了脑子,动作稚嫩,怎么看都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但宋朝夕莫名觉得有哪点不对,好像她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心里有说不出的奇怪。
“漂亮姐姐,你陪我玩花绳。”说着,王爷眨眨眼把花绳套在自己身上,要宋朝夕去翻,宋朝夕微微怔住,正要配合他,忽而王爷被自己的衣裳绊了一跤,宋朝夕反应迅速,立刻拉住他,这一拉,她手指搁在王爷的手腕上,如把脉那般,探到了王爷的脉搏。
第40章
七王爷一个用力甩开她,宋朝夕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被人从身后扶了一把。
“国公爷?”
容璟微不可察地冷皱眉头,扶起她,在她耳旁问:“伤着没有?”
一身锦袍的七王爷看到容璟,像见了恶鬼一般,吓得撒腿就跑。
容璟眉头紧蹙,把宋朝夕扶起来,宋朝夕抓住他的手臂,摇摇头。
她微微蹙眉,凝视着跑开的七王爷,忽然想起来书中提到的一件事。彼时容璟已经去了,他去世后皇上推行仁政,一时间国家昌荣,百姓安居乐业,只可惜几年后皇上得了一种怪病,没等太医救治就匆匆去了,再后来皇上的几个儿子相继去世,就在朝堂上为谁来继承皇位一事争论不休时,原本呆傻的七王爷忽而被薛神医治好,顺理成章捡漏登上皇位。
按理说皇朝更迭,这实属正常,毕竟前朝也有皇上后继无人,由有血缘关系的族内兄弟继位。不论谁当上皇上,对于宋朝夕这个旁观者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可这一世容璟还活着,谁当皇上对于国公府来说差别可实在太大了。
要知道书中写到,宋朝颜外出烧香时偶遇了呆傻的七王爷,在七王爷被人欺负时挺身而出,还细心温柔地拿出手帕替七王爷擦脸,可想而知,受尽冷眼的七王爷对她印象深刻,后来七王爷登基,对容恒和宋朝颜十分照顾,容恒凭借着新王的庇荫渐渐在官场崭露头角。
原身孩子出生后,姑母一家去国公府看望孩子,宋朝夕本就是姑母养大的,姑母一眼就察觉所谓的国公夫人宋朝夕根本不是真正的宋朝夕,姑母偷偷调查,这才发现真正的宋朝夕竟然早就被容恒夫妇害死了,姑母大恸,扬言要去告御状,书中姑母一家并没有如今这般富庶,在京中也没有人脉,彼时容恒已经在朝为官,有官员弹劾他却被已经做了皇上的七王爷压了下来。
宋朝夕不至于对七王爷这个未来皇上有想法,可问题是方才她手掠过王爷手腕时发现王爷脉象正常,非但不像痴傻,反而体内隐隐有内力冲撞,也就是说这位七王爷十有八九是个习武之人。如此这般,宋朝夕便想不明白了,一个痴傻的王爷竟然会武术?
听闻这位七王爷并非太后亲生,只是太后怜其呆傻,觉得一个傻儿至少内心纯净,便一直亲力亲为照顾他,后来皇上登基,太后也一直关心七王爷的日常起居,七王爷受他们庇佑,虽然痴傻却好歹在宫中有一席之地。
若说七王爷登基是天命所归也就罢了,可皇上与众位皇子相继去世,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宋朝夕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忍不住又看向七王爷离去的方向。若这位七王爷一直都在装傻谋划,那么皇上必然还会和前世一样被人谋害,只是这一世容璟没死,以容璟和皇上的交情,容璟绝不可能置身事外,如此一来,若七王爷和书中一样登基,容璟作为皇上挚友定然会被清算,届时国公府命运如何就很难保证了。纵然宋朝夕再不愿意,却也不知不觉被置于旋涡中心了。
宋朝夕莫名觉得这个七王爷十分棘手,无论七王爷有没有谋反之心,她都要防患于未然。
容璟身后跟出来一身月白色常服的男子,他很年轻,脸部线条比容璟要硬朗一些,高鼻鼻唇,眼窝深邃,是十分英俊潇洒的长相,看到宋朝夕,他沉声问:“世钦,这就是你夫人?”
宋朝夕回神,下意识看向容璟,他有字是正常的,只是她都没听过有人喊过他的字,平日大家都叫他国公爷,原来他的字亦十分好听。
容璟回看她,温声道:“这是圣上。”
宋朝夕微微讶异,她没以为皇上竟然这般年轻,跟她想象中的九五之尊不太一样,宋朝夕连忙联袂行礼,“臣妇宋朝夕,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不可否认她身上有种难言的风流气质,眉间更是点了春色,和老国公夫人形容的一样,非一般闺阁女子,但纵然她美得令人惊艳,可身为九五之尊,皇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他倒不至于因为她的外貌而讶异,他真正讶异的是容璟与她相处时的模样,这是身为好友的皇上,从未见过的。说来他与容璟相识于年少,后来携手谋划,如今他坐拥天下,此生所求都已得到,如今四海升平,容璟却偏偏在这时为了他受伤,他一度自责,生怕容璟就这样去了,好在宋朝夕的冲喜起了效果。
方才容璟扶她起身时,虽语气克制,可多年好友,皇上从未见他对谁这样过,难免惊讶一些。回过神,他对宋朝夕笑道:“果然和张太医形容的一样,和世钦亦是十分般配。”
容璟笑了笑,并未否认,宋朝夕总觉得张太医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她转移话题,“皇上和国公爷是不是都有驻颜秘诀?怎的都这般年轻?若是真有秘诀可一定不能私藏,臣妇也想听一听呢。”
这话说完,皇上猛的笑了起来,“朕看着有那么年轻吗?”
宋朝夕马屁不能停,“皇上有九五至尊的沉稳和气势,面容却一点不显老。”
她并未多说,像皇上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每日都有很多人拍他马屁,说多了像是在吹捧他,这种恰到好处的才更容易让人回味。
这世上不论男女都喜欢旁人夸自己年轻好看,皇上自然也不例外,虽说皇上已经三十有七,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却确实不太显老,这两年皇上纳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妃子,甚是爱护,宠妃也跟宋朝夕一般大,为了站在宠妃面前不像其父,皇上愈发注重养生保养,他遵从医嘱,甚少吃酒,也甚少吃荤腥油腻的,平日还跟容璟学打拳,两年下来,皇上减了一些体重,比两年前看着更年轻了。宋朝夕这么说他自然很高兴。
宋朝夕见他龙心大悦,趁机说:“皇上,臣妇这次来还有一件想问一问皇上。”
皇上笑道:“哦?”
宋朝夕瞥了容璟一眼,见他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并无阻拦之意,便勾了勾唇,“当日臣妇还没嫁给国公爷,皇上张贴皇榜说谁能治好国公爷就奖其万金,如今臣妇把国公爷治好了,皇上是不是该兑现奖励了?”
皇上一怔,这才想起来有这一茬,万金什么的,他当日只是随口一说,若知道容璟这么容易治好,他万贯钱都不会拿就更别说万金了,这事他都忘了,宋朝夕竟还记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女子,竟然有胆子敢跟他要钱?
皇上挑眉看向容璟,“世钦,管管!朕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欠钱能是欠吗?”
容璟神色如常,“抱歉,皇上,臣管不了。”
皇上:“怎么管不了?你就告诉我,在你们国公府,谁说了才算?”
容璟左手摩挲着腕带,沉吟:“皇上,臣妻虽然莽撞,可臣也觉得皇上应该兑现承诺,毕竟皇上是九五之尊,皇上说话若是不算话,难免会被御史弹劾,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皇上眯着眼,这话他很不爱听,天下臣民都以为皇上好当,其实当皇上也苦啊,天下臣民都以为皇上有钱,其实皇上也穷啊!就拿他来说,他登基后日夜劳作,不眠不休地批奏折处理公务,年纪轻轻便早生华发,甚至严重到了脱发的地步,若不是前些日子张焕进了一个生发方子,他如今这头发只怕要脱没了。
再说钱,前几年边境不安稳,国家养军队实在耗费不小,动乱之年更不能增加赋税,他一直在咬牙坚持,其中血泪不足为外人道也。为了省钱,他一日三餐顿顿不超过八个菜,宫中妃嫔都不敢多纳,也提倡后宫节俭,从前每年宫中冬日每日要吃四百只羊,因战乱,关外来的羊肉价格昂贵,他干脆咬牙禁吃羊肉,年初爱妃过寿,他原想替爱妃修缮一下寝宫,却因为没钱而作罢。
如今这对夫妇竟然找他要钱?皇上板着脸,一本正经:
“爱卿此言差矣,当日爱卿陷入昏迷,朕确实发了皇榜,问题是爱卿并不是被大夫治好,而是冲喜才好的,既然如此,朕的皇榜自然不能作数,更谈不上要给万金了,那个……朕忽然想起来朕还有奏折没批,世钦你陪朕一起去书房散散心……”
把容璟留在这,他一准要被宋朝夕说动来找他要钱。
宋朝夕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万万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性子,要知道皇上看起来极为威严,面色又冷峻,任谁看了都会以为皇上威严端方,是天子的典范,谁曾想,皇上竟然也爱打趣和说笑,虽说逃债逃得有些不光明磊落,却到底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