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碧苔张乙他们,家就在桂庄,出门就能回家,而田树林、程小喜等人家在青庄和梓庄,却是回不去。
心里正眼红张乙他们能回家呢,不想一出院门就看到田程两个庄头,不觉喜出望外飞奔了过去……
八个陪嫁,似张乙等小厮也就罢了——统一的深蓝家丁服饰,比先前他们在桂庄的衣裳也就换了个颜色,再就是粗布换成细布罢了,众人都能接受。
但两个丫头,四丫、五丫的穿戴则完全换了——一身绫罗绸缎的袍裙替了先前的粗布短衣不说,头上更是簪了金钏,绢花,人样子收拾得比李玉凤和李金凤这两个红枣的的姐妹还体面,她两个都还只有金耳环和金戒指,没有金钏呢!
其实别说她两个了,屋里其他女人,除了于氏、郭氏和钱氏三个女人有金耳环和金戒指外,都没有金饰。
堂屋里众人,包括男人在内,看到今非昔比,连名字都换成碧苔、金菊的两个丫头,心里的那份感慨就别提了——这可就是俗话里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四丫、五丫不过两个丫头,众人心想:能有今天,可是完全地沾了红枣的光?
心念转过,再看一眼红枣,看到才刚椅背高的红枣顶了一脑袋光灿灿的足金牡丹不算,连身上衣裳都刺绣着金丝,不少人的眼睛当即就开始红了——握着万两嫁妆的红枣,但凡手缝里随便漏点子啥,都足够他们过一辈子的了!
打发走陪嫁,谢尚呈上回门礼礼单。
传统里回门礼多少代表婆家对新媳妇的喜欢程度,回门礼越多,就表示婆家越满意。
高庄村因都是庄户的缘故,一般回门礼都只酒、糖、糕点和红枣四样,而且量也有限。
早晌门口迎接的时候,李满囤看到谢家来了三辆装着东西的骡车时心里还曾嘀咕咋又送这许多的东西。
现看到有三份礼单倒是明白了,不觉心道:这谢家送礼也太周到,竟是连襄助过婚礼的庄仆们都有份。
拣出两份礼单递给余禄,让他看着过礼。
李满囤把下剩的一张递给李丰收道:“族长,这是谢家给族里的礼物。”
李丰收虽说有了年岁,但视力极好,一点也不老花。他眼光扫到礼单上的开头,立刻推辞道:“满囤,若不是因为有你,这谢家如何能给族人这许多东西。所以,这礼还是由你来收,然后再散给族人为好。散礼的时候,我让贵林帮你看着……”
李满囤闻言,也就罢了。
过好礼,谢尚方才红枣带着拜见李高地和于氏。
李高地对于长子李满囤没把自己放在过礼前跟他一起受礼颇为不满——亏他给谢尚准备了两个金元宝的见面礼!
不过等真看到谢尚给自己磕头,称呼自己“岳祖父”的时候,李高地心中的郁气立刻一扫而空——他现可是十足真金的谢家亲家了!
李高地拿出早先准备好的装了一对小金元宝荷包匣子递给谢尚道:“哈哈,红枣女婿,快起来吧!”
看到谢尚接过李高地给的匣子,于氏着实心疼——一套城里宅子呢!
于氏的心疼在一会儿看到谢尚与她磕头的时候,也是无药自愈——甭管是不是亲生,于氏心想:她现都是谢家宗子的岳祖母!
受完头于氏拿出她给准备的见面礼——一只装着一对小银元宝的荷包匣子。
李高地原本让于氏也出两只小金元宝,但于氏临出门却自己悄悄给换了。
于氏不信新女婿谢尚会当众打开匣子倒出荷包数元宝——事实也如她所料的,谢尚接过了匣子后根本没打开看便就递给了跟着的小厮。
都是先前谢家过来的匣子,于氏想匣子又都没写名字,家去后谢尚还能分清谁是谁的?
随后谢尚和红枣又拜见了陈土根、陈葛氏、王石头、陈龙、李桃花、李满仓、郭氏、李满园、钱氏、李杏花、刘好十一个舅家或者李家三房的同堂长辈,也各得了礼钱。
而于氏看到陈王两家人给的匣子也都跟她给的一样,心里更就放了心。
谢尚和红枣见李春山、李丰收、李满垅等人倒是都不用拜了,只要作揖拱手就行,但也都得了礼。
眼见红枣和谢尚收了李贵畾媳妇任氏的见面礼,李贵雨以为红枣接着就该给谢尚引荐他了。
他低头理了理身上的布袍,再抬头却看到红枣和谢尚站在王氏面前。
“尚哥儿,”李贵雨听红枣说道:“这是我弟弟贵中。”
李贵雨……
谢尚看李贵中裹在蜡烛包里正自呼呼大睡,想了想便伸手在李贵中胖得都快挂下来的腮帮子上捏了一把,笑道:“贵中弟弟!”
抱着儿子的王氏……
红枣看她弟李贵中腮帮子上谢尚捏过的地方留了两个手印大为心痛——她都还没捏过呢!
“尚哥儿,你干啥捏我弟啊!”红枣一边埋怨谢尚一边伸出手指来戳李贵中脸上两个指印间的肌肤,心里想着可算是戳到了,果然好q好弹啊,嘴里却道:“瞧这两边,都给你捏红了!”
谢尚无辜道:“我这不是想跟贵中弟弟打招呼吗?你快别戳了,瞧瞧,本来没事的地方都被你给戳红了!”
王氏……
终于看到红枣同谢尚站到自己面前,李贵雨有些紧张地看着谢尚,等他开口叫他大哥。
红枣道:“尚哥儿,这是我二叔的长子,贵雨哥!”
“贵雨哥!”谢尚鹦鹉学舌地冲李贵雨拱了拱手。
闻言李贵雨颇为失望——村里他姓小孩见到他也都叫他贵雨哥。
谢尚这个称呼一点都不亲热,听着简直和路人无异。
偏他还不能说啥,红枣家常都是这么叫的。
“尚兄弟!”李贵雨按私塾秀才老师所教,极认真地还了一礼。
谢尚看李贵雨一身布袍,礼倒是行得有些模样,不觉多看了一眼,心说:怪不得红枣爷爷偏心他,他几个兄弟里确是数他长得人模狗样,得人意!
结亲既是结两家之好,谢尚自然听他爹给他讲过李氏一族的人际,知道李家三房分家,他岳丈一家被继母继弟夺嫡扫地出门的故事。
生为元嫡,谢尚天然地不满李高地的做法,连带的对分家中收益的李满仓一家人也不是一般厌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谢尚想:似李满仓这种明火执仗抢夺兄长家财的人,能是啥好人?又能养出什么好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可是老话里说惯了的。
先前几回,谢尚见李贵雨过来问候搭讪都是装没看见,只实在却不过了,才敷衍两句。
现眼下认亲,谢尚行过礼后也只微微一笑,并不主动攀谈。
谢尚的笑是跟他爹谢子安一脉相承的高冷疏离的公子哥礼拒式微笑,李贵雨抬头看见,不觉立刻自省他酝酿许久的搭讪词是否合适——如此一犹豫,红枣见他和谢尚都没说话,便笑言道:“贵雨哥,我引尚哥儿去见贵富哥,暂先失陪了!”
红枣此言一出,李贵雨不好挽留,只能勉强礼貌了一句“请便”,然后内心懊恼地看着谢尚同着红枣转向了李贵富。
不甘心再一次错过交好谢尚的良机,李贵雨目光不错地看着谢尚和李贵富、李贵祥、李贵吉一一见礼。
眼见谢尚和其他三个兄弟也无别话,李贵雨心舒一口气——谢尚出身高贵,目下无尘。他对他们谁都不亲近,不是只他搭不上话。
自我安慰中李贵雨看见红枣和谢尚走向李贵林,然后便看到刚刚还惜字如金的谢尚一反常态地抢红枣开口前先笑言道:“红枣,抱你上轿的大舅哥不用你介绍,我们很相熟了!”
李贵雨……
对于李玉凤,红枣虽不喜欢,但依旧按礼走到她跟前告诉谢尚道:“尚哥儿,这是我二叔的长女。”
想着不好把姐妹的闺名随便告诉外男,红枣正思索着如何跟谢尚介绍呢,便见谢尚已然拱手道:“李姐姐!”
红枣想想这个称呼倒是合适,便罢了。
李玉凤对于谢尚跟她拱手着实有些慌乱——她这辈子还从没和这么漂亮的人说过话。
故而李玉凤在谢尚称呼她“李姐姐”的时候,只是胡乱地福了一福,并没有出声。
李金凤比李玉凤强一点,她在谢尚称呼她“李妹妹”的时候,好歹回应了一声“红枣姐夫!”
一时行好礼,坐下来吃蛋茶。
谢尚看李家新换的丫头送上来的托盘里装的是小花瓷碗,且碗里只装了四个鸡蛋,当即便舒了一口气——有媳妇居中传话,他可算是不用一气吃十二个鸡蛋了!
屋里其他人因为近来都听说了城里不少事,现看到今儿蛋茶用的是小碗,且一碗只有四个鸡蛋,也都没说啥——城里人细巧,街上卖的烙饼都比他们家的小,王氏待城里女婿用城里小碗还不是正常?
第241章 无为而治(八月二十八)
行好礼,女人们都回到了东厢房。红枣作为新人,理所当然地坐了主桌,然后加上陈曾氏、李桃花、李杏花、于氏、王氏、陆氏、孙氏七个人,正好一桌。如此郭氏、钱氏等人便都只坐了次桌。
酒席开后李氏族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少不得问一回红枣这几天在谢家的衣食住行。
“红枣,”于氏率先问道:“谢家言情书网,是咱们雉水城第一家。昨儿你敬茶,你婆婆都教训了你哪些话?你说给我们听听,我们也跟着学学。”
闻言一桌人都停了筷子看向了红枣,显见得都想知道。
红枣看身边的彩画和芙蓉一眼,笑言道:“奶奶,我婆婆谢大奶奶她治家是无为而治,并没有给我什么训话。”
“啥?无为而治?”
别说于氏诸人了,即便是早听红枣讲过一回的王氏也听不大懂。
不是你自己说要学言情书网的人说话吗?结果我给你掉文,你又听不懂!
红枣无辜地看着于氏,好脾气地解释道:“奶奶,这无为而治是孔圣说的。意思是只要当家人,比如一个家庭执掌内务的主母,管家的时候能够以身作则,以德服人,那么不必多言多语,就能管好家务!”
明明红枣是带笑言说,但看到红枣饱含笑意的黝黑眼眸,于氏却突然觉得脸疼……
李桃花听着却觉得尤为解气。她恨透了她继母于氏早年一天到晚指手画脚派她活计结果她自己啥都不干却还挑三拣四的做派。
“红枣,”李桃花故意问道:“你婆婆都是怎么以身作则的,你给我们讲讲呗!”
于是红枣讲道:“《女四书·内训》篇有云:‘妇人德性幽闲,言非所尚,多言多失,不如寡言’。”
“敬茶时我婆婆没有直接拿这句话来教导我,她以她自身行动给我示范了什么叫贞静少言,从容中道,让我见贤思齐……”
前世红枣没少在网络上给爱豆盖楼吹彩虹屁,今天牛刀小试,吹起婆婆来也是得心应手,听呆了屋里众人。
彩画一旁听到也是目瞪口呆——昨早晌敬茶,彩画努力回想:大奶奶的寡言背后竟有这许多道理?
陆氏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叹道:“到底是谢大奶奶,举止行事,从容有度与咱们庄户完全不同。怪不得都说礼出大家呢!”
“族长嫂子,”钱氏在次桌快人快语地接言道:“你这话可不全对,得再商议啊!”
众人闻言俱是一怔,然后便见钱氏走过来说道:“族长嫂子,谢大奶奶的贞静少言,咱们都见过,没啥好说的,确是那个女德的典范!”
“可你刚说咱们庄户人家没有这样的人,我可不同意!”
“嗯?”看着心有成竹的钱氏,陆氏心中一动,立刻笑道:“怎么说?你把你的道理说出来我听听,只要你说的对,我便给你赔罪!”
钱氏道:“那我可就说了。不过我说出来后我也不敢要你族长嫂子赔罪,你啊,只要给你得罪的人陪罪就行!”
听钱氏这么一说,陆氏越发笃定,嘴里只催促道:“快说吧!别只顾卖关子了行不行?”
至此钱氏方道:“族长嫂子,刚你的话里可是漏了我家大嫂?”
于氏一听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她就知道钱氏是个攀高枝的,现为了讨好大房真的是什么话都敢往外嗖啊!
陆氏下意识地看一眼王氏,眼见她还是一脸茫然,便也配合地摆出一脸疑问:“?”
钱氏将双手按在王氏双肩上,亲热笑道:“族长嫂子,我们大嫂从不似我们这样一天到晚的瞎咋呼。你看她这些年可也是跟谢大奶奶一样贞静少言,从容中道?”
“所以现今咱们族里就数她家家业最大,她教养的红枣也最出息,能被谢家聘去做少奶奶!”
“刚红枣说的容易,但换我们中的任一个,可能有人还能似红枣这样从谢大奶奶身上看出这么多道理?”
“红枣能这样,还不是咱们大嫂子平常言传身教的结果?”
众人一听自是立刻纷纷称是。陆氏更是端起酒杯冲王氏赔笑自我检讨道:“王家的,刚是我有眼无珠,现自罚一杯给你赔罪……”
……
王氏再想不到刚红枣所说的一堆称赞谢大奶奶德行的话最后竟会转用到自己身上,一时间便觉心酸眼热,悲喜交加——过去许多年她每天辛苦劳作,干着家里最苦最累的活计,但却因不善言辞每每的受婆母和妯娌的闲气。而族人们冷眼旁观,也没人肯帮衬她一句公道话。
她闺女年岁小归小,心思却是明白。所以今儿搁人前帮她正名呢!
寡言少语怎么了?这叫德行幽闲!
刚红枣的一番话原只是为了刺她奶于氏。早晌她娘跟她说话虽然没有提及自身,但红枣听话听音,愣是自己个从她娘的问题里串琢磨出她奶当年对她娘的磋磨。
红枣看不惯于氏不拿媳妇当人的封建婆婆做派,所以在她跟她打听谢大奶奶行事的时候不愿助纣为虐,便挖空心思地议论了“婆婆当以身作则,以德服人”这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