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除了年礼的六件衣裳和老爷的一件貂外,还有一件猞猁、四件银鼠、七件青鼠、六件灰鼠以及草狐沙狐十二件的裘皮。老爷看要怎么安排?
这就挑好了?“谢尚笑道:“我以为还得几天呢!"
他媳妇就是能干
“猞猁你先替我留着,“谢尚接着道:“银鼠你拿一件给大太太,余下的你自己做衣製。青鼠、灰鼠你我每样各做两件,早年的旧衣装都别穿了留着赏人。
草狐沙狐也是,你给显茉振理他们几个一人一件袍子,其他的也是你看着赏人!
旧衣赏人有什么妨碍没有?
前世就每尝断舍离的红枣倒不是舍不得衣裳,而是担心越制被弹劾。
貂皮肯定不行,"谢尚告诉红枣自己近来上下朝时在宫门前的观察:"狐皮里的白狐、玄狐也不行,草狐沙狐青鼠灰鼠则没问题,宫门前侯轿的管家长随穿的不少。穿青狐的管家也有,但都是三品以上大员的人家,咱们就先别跟他们比了!
闻言红枣忍不住笑了:没有攀比的心理,如何能说出不比的话?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我明白了,“红枣轻笑道:“今儿得闲,一会儿老爷倒是把缀面给挑了吧,我好早些叫人做了赶年下穿
正说着话显荣忽然来告诉道:“老爷,东直门外赵家家具销子的掌柜遣伙计送信来说铺子新得了些黄花梨木料,老爷可要过去瞧瞧?
黄花梨?"谢尚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一一即使是个陷阱,这陷阱的饵料也是下了本的。
谢尚转脸和红枣道:“我过去瞧瞧!
这黄花梨早没有晚没有偏谢尚一上邸报头条就有了,红枣觉得未免太过巧合,犹豫提醒道:“老爷小心
谢尚握紧了红枣的手低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于是红枣不再多说。
该来的总是会来,一味闪躲也不是办法,谢尚去探探虚实也好。
回屋换出门衣裳,红枣叫丫头拿貂褂。谢尚闻声阻拦道:“不用了,这貂褂一穿任谁一见都知道我是喻林院的,太过招眼!
本来不知道他是谁的人也推断出他是谁了!
低头看看网脱下来的青狐皮,谢尚点名道:“拿我先前那件猞猁皮的罢“猞猁那件?"红枣讶异:手边好几件狐皮褂子,怎么单单想起这件?
你在家不知道,“谢尚笑道:“京里武勋家的少爷多穿猞洲皮!
不想叫人一眼认出身份,自然是扮成文官对立面的武勋家小少爷才出人意外
显荣,"想着做戏做全套,谢尚又吩咐心腹:“备车!红枣见状不免有些心疼,这才进京多久?
贯恣意的谢尚都学会伪装了!
真是仕途催人老
谢尚走后红枣便叫了显真过来代笔写家信。
对于在男尊女卑的社会名字能够上宫报头条,红枣也是万分激动一-这可是她前世都没有过的人生体验
必是要给爹娘好好说说,嘱咐她弟好好学习,好好科举
写完信,红枣交待厨房给明儿启程的振理、晓喜准备干粮,然后又叫金菊香兰开箱子拿绸缎——正忙着谢尚便回来了,还带着两个箱子。
不是去看黄花梨木料吗?“红枣讶异:“怎么还抬了箱子回来?
谢尚直男摊手:“一堆木头有啥好瞧的?到了地方我把银子给了掌柜就准备家来!为跟先前的家具成套,这回连花样都不用再选!
橫竖有字据,谢尚一点不担心掌柜的不给他黄花梨。
虽然他至今压根没见过黄花梨,不知道做出来的家具当什么样
然后想到你说要缎子做衣裳,"谢尚跟娘妇邀功:“我就跟铺子掌柜打听了一家绸布庄去买了些内造缰
红枣,这一箱是给你的,你快瞧瞧,合不合意?
面对日常求表扬的谢尚,红枣熟稔笑道:“老爷挑的,必是好的!显荣见状打开箱子,红枣转身来看,谢自己扣衣裳扣子
看见一箱子织锦织金妆花红枣赞叹:不愧是内造的衣料。
只是,红枣拿出一块衣料惊讶问道:“这衣料都是裁好的吗?
“这内造的料子,“谢尚告诉道:“据说织的时候就是按一件衣裳的用料大小来织以方便成衣!
难怪,"红枣笑道:“我说只老爷出去的这会子功夫如何能裁这一箱子的衣料?这一箱怕是得有四五十件吧
“整四十件,厚薄都有!
红枣看看料子的颜色纹饰又问:“这箱衣料看来都是女用,老爷没给自己买些吗?
看红枣目光转向另一个箱子,谢尚笑道:“这一箱绸缎衣料的颜色花样比刚刚一箱深重,你从中选两块给岳母,两块给大太太,四块给娘,下剩的你且收着备用。
″那掌柜旳说了这內造缀子只年底宫里挑完了才有货流出来。对了,那黄花梨也是,经手人都是赶年前卖掉分钱!
听着有些道理,红枣接着问家具:“老爷订的这一套黄花梨得多少钱?两干两!"谢尚告诉道:“价钱又是老挝红酸枝的两倍!
果然这个家得靠她!红枣心说:指着谢尚这个粗豪性子早就被破产清算了!
正想着谢尚不会过日子呢,结粜没想谢尚又道:"我做衣用冬节晓喜送来的分例绸缎就行。我和你不同我现在穿衣得显老成持重,不然会這御史台弹劾轻浮,咱们家的体面(炫富)现就只有靠你了一一陛下既然说你勤俭,就不会有人参你奢靡!
红枣
谢尚的审美一贯在线,加上又是内造,红枣眨眼便选好了自己六件皮裘的緞面一银鼠青鼠灰鼠袍子各两件。
谢尚的衣裳则费了点事,毕竟是花团锦绣惯了的人,一时换穿简朴风总有点不入眼。
眼见谢尚对着几箱绸緞各种不满意,红枣想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老话从另一箱被谢尚评价为深重的内造缎子里选了一件青地竹叶加金锦笑道:"老爷,这大过年的衣裳实在不好太过素净,依我说这件就很好,花样纹路和我刚刚那件朱红银鼠的一样,配了青鼠皮正合过年穿!
谢尚听着有道理,点头道:“那就这件过年吧
俗话说"有初一就有十五,开了织金缎子的头,再挑两件內造的石青宝蓝妆花缀做面也是自然
定好衣裳,红枣便叫芙蓉送去针线房,嘱咐道:"“优先老爷这件貂褂先做。做好了就赶紧送过来谢尚等着穿呢
打发走芙蓉,红枣吩咐摆午饭。谢尚饭桌前坐下,看到面前一碗从没见过的厚澄澄的灰白色汤羹,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红枣递一个调羹给谢尚道:“尝尝!
谢尚依言尝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这是奶油?
红枣接道:"奶油蘑姞汤!
蘑菇汤吗?“谢尚笑了:“好喝,比奶油南瓜粥还更好喝!
红枣心说能不好喝吗?也不看看奶油蘑菇汤旳配料——蘑菇、鸡汤、痠肉、虾仁,岂是南瓜粥里的南瓜所能比
芙蓉回来时拿来了赶工的两顶海龙皮帽子。红枣检查无误后眼见东西备齐,便叫了振理和晓喜来交割
程晓喜将跟振理一起回雉水城。
眼见振理和晓喜都只一身羊皮袍子,谢尚和红枣道:“寒冬腊月的路不好走,狐皮袍子一时半会也赶不出来。你拿我两件鼠皮袍子赏给振理和晓喜俩个路上穿!
都是文章登过邸报首页的人了,谢尚自觉不好再叫心腹家去请安还一身羊皮袍子一一俗话说衣锦还乡。他虽不能回去,但心度必是要穿戴得体面!
红枣素知谢尚好大喜功的脾性,闻言不过抿嘴一笑就应了
第534章 不败之地
腊八节是全天下的节日。这日午后谢子安从布政衙门吃席回家,路过甘回斋时听到伙计临街叫卖元宝鞋不免心生疑惑:儿媳妇的铺子每每上了新玩意必是要给他送一份怎么这个元宝鞋却没给他送?
谢子安跺了跺脚,大轿立刻停了。
“谢福,“谢子安问道:“这什么元宝鞋?
谢福虽也是第一次听说,啥都不知道,但立刻应道:“小人这就叫人打听去!
谢子安目的达成复又跺了跺脚,大轿继续前行,谢福策马跟上。
事岀反常必有妖。谢福暗想:现管着济南甘回斋的张乙是个稳妥人。他不给他家老爷送这什么元宝鞋想必是有什么妨碍
如此便不能大张旗鼓地打听。
直等走出一个巷口谢福方打发人悄悄去甘回斋瞧看
谢子安进家擦脸换衣喝茶。直等放下茶杯后谢子安方才问道:“打听到了吗?
已得了小厮报信的谢福不觉心里叫苦。
虽说前尘如梦,往事如烟,他家老爷对老太爷已不复早年的敌意,建立了浓厚的祖孙感情,但这不代表老爷就此放下了早年为老太太平生际遇而抱的不平一一早年老爷在确信尚太太夫人命后那么干脆地应承尚太太不裹脚,何尝不是为此而意气用事
在老爷心里老太爷固然有错,但更错的是世上通行的以脚取人的风气
所以别看老爷平时面上不显,但看到元宝鞋一准又会忆起旧事来
偏太太现在家乡,老爷身边连个说话打岔的人都没有
不过不回却是不行的。谢福惟有硬起头皮告诉了一遍。
闻言谢子安果如谢福所料的收了笑,默了好一刻方才问道:“这元宝鞋呢?拿一双来我瞧瞧!这才安静几年?就又闹出脚的事来了
谢福拿托盘装了小厮买来的鞋底端给谢子安看。鞋邪同音,谢福可不敢把鞋底搁谢子安的书案上。
就着谢福的手谢子安上下打量元宝鞋良久,叹息道:“尚儿同他媳妇在京必是又遇上了事吧?谢福垂眼回道:“按甘回斋先前上货的情况倒推,这元宝鞋的生产制作大概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谢子安沉吟道:“那就是冬节了!
冬节是大节,其间人情往来,走亲访友一一不对,"谢子安摇头道:"前几日他二舅回乡省亲路过时说尚儿和他媳妇一切安好,他二舅在京尚不知道的事
回想一刻近来长子的来信,谢子安仰起了头:“冬节尚儿除了去了舅家:再就一个元家。”
元家素来和咱们交好,若有事发生,前儿元兄的来的书信里不会只字不提
但若不是元家,那就只剩一个可能,"谢子安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推断:“冬节尚儿媳妇作为外命妇入坤宁宫朝贺!
与人起了暗战一-尚儿媳妇才是六品的安人,还踏不进坤宁宫。与开战的显然也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加上宫禁森严,明面上的喧哗沖突必不会有,如此便就只能是暗战。…
下面的话谢子安没说,但有弹劾尚太太七宝项圈的先例在谢福却是明白了一一冬节那日必是有人拿尚太太的脚说事以期嘲讽打击尚老爷
真是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老爷!"谢福看谢子安一脸思索,欲言又止。
这女人间的事,“谢子安摇头:“但凡不闹出来,就是尚儿也插不上手!
但若闹出来,于尚儿和他媳妇最好也是个两败俱伤。
说着话谢子安目光转向谢福手里的拖盘的元宝鞋:“尚儿媳妇一贯聪慧,不是懦弱吃亏的性子,想必不肯走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常路。
她生出卖这个元宝鞋的主意,"谢子安忽然一拍巴掌道:“原来如此!"
这竟是步让她一劳永逸,立于不败之地的妙棋!
妙!妙!实在是妙!
谢子安搁自己书房养了只猫,取名“喵喵。
天冷,这喵喵正卧在火墙前的博古架顶上呼噜。
突然听到谢子安连说两个"妙字,喵喵只以为是唤她吃小鱼干,便站起来"喵”了一嗓子一一下面那个铲屎官虽然讨厌,但煎的小鱼干却特别香酥。
看在小鱼干的份上,喵喵方耐着性子每天应付谢子安一回,且只一回。
喵喵虽是只为小鱼干而折腰的猫,但依旧高冷有底线。
谢子安闾声看到,禁不住乐了,吩咐谢福道:“小鱼干,快!
喵喵是只稀罕的鸳鸯眼狮孑猫,捱送他猫的布政说脾性特別好。但以谢子安历年养猫的经验看,这喵喵的肿性虽说比其他猫好些,但也只有吃小鱼干的时候才肯他靠近。
不过他不会跟只猫计较就是了
谢福见状赶紧把装鞋的拖盘放到地上,开罐子拿小鱼干帮着诱哄喵喵。
他主子虽说喜欢猫,却至今还跟个孩子似的手脚没轻没重,不招猫喜欢——以致原本初来时日常温顺臣于炕上的喵喵现今都跟三花似的非橱顶炕洞不待,不见小鱼干不下地。
在香煎小鱼干的诱惑下,谢子安成功撸到了自己的长白毛猫,心情甚好地继续道:“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尚儿媳妇一个人应对一群诰命,太难了!
倘儿媳妇不想单干就势必给自己拉帮手!
命妇里的帮手不好拉,尚儿媳妇就转从民女民妇里拉!
单个的民女民妇虽说位卑人轻,但胜在人多啊—一只要这元宝鞋销得够多,够广,任何想拿脚说事来排挤针对尚儿的人不免都要掂量掂呈后果,为诋毁一个尚儿媳妇而连带诋毁万千民妇民女到底值不值?
自古以来法不贵众。命妇们推崇的那一套原本就没有明确的法典支撑,先前依仗的不过就是人多欺负人少,所谓的约定俗称罢了!
现形势逆转,尚儿媳妇成了大多数。朝里但有点脑子的官,即便是闻风奏事的御史为了自己的前程都会本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不来这个浑水,给自己招骂!
只要朝堂里的官们不提,只那些命妇,"谢子安轻蔑笑道:“根本掀不起大浪,顶多背后自己嘀咕罢了
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背后议论怕个屁啊!
谢福听得下巴砸地,惊叹道:"这么说这事竟就这样过去了?尚太太真是好手段
“说过去还早,谢尚捋着怀里喵喵的耳朵道:“这元宝鞋才刚刚上市。刚只是我的推断,这事的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尚儿是不是清楚,你都替我留心着
这是让他生法子打听的意思了!
谢福赶紧答应
朝廷的邸报走三百里加急发往全国各地。
腊月十二早晌,谢子安看到邸报首页上的儿子奏折不禁瞪大了眼晴,不敢相信地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和谢福苦笑道:"人不认命不行。先前亿万寿节我进马掌,陛下连道明冒也没有,偏到了尚儿这里,朝堂御赐金貂不算更是直接发邸报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