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虎应声道:“太太吩咐!”
“《养鱼经》载昔陶朱公在齐威王问起发家致富方法的时候说‘夫治生之法有五,水畜第一。水畜,所谓鱼池也’。”红枣言道:“陶朱公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养鱼致富。”
自金凤成亲见到李玉凤和她儿子后,红枣一直在想如何提高雉水城近城人的收入,即如何把有限的土地资源效益最大化?
怎么说雉水城都是她这世的家乡。红枣自是希望家乡人安居乐业,少受些穷。
江州河道丰富,是有口皆碑的鱼米之乡。
既然种米的地方有限,红枣以为可以往鱼字上使点劲——别的不说,庄户们好歹能多些鱼吃。
农庄的地租里就有鱼,农庄的池塘也都养着鱼。陆虎管经着农庄,曾读过《养鱼经》。
现红枣一说,陆虎就明白了:红枣怕是想叫他养鱼。
其实养鱼这件事分管农庄的陆虎已经在实验了,只进展有限——他按《养鱼经》的法子养鱼,一亩鱼塘,一年能收三百斤就很好了,根本收不到几万斤。
不过太太既是提了,陆虎暗想必有缘故,他且听太太怎么说。
“是,”陆虎答应道:“小人读《养鱼经》时也觉得陶朱公很了不起,只六亩鱼塘,一年便能得五百二十万钱。”
“这是吹牛!”红枣可不信。
她两辈子虽只养过金鱼,还随养随死,但前世却看过新闻。
新闻里的脱贫农民承包鱼塘一包都是十,二十亩地,一年但能增收个几万块就已数钱数得乐开了花,够得上上电视告诉人他会养鱼。
几万块钱匀到单亩,才几千块,合到鱼,即便按最便宜的一元一斤算,也才几千斤。
而前世养鱼是什么技术支持,现又是什么情况?
一亩塘万斤鱼,前世的卫星都不敢这么放!
说到吹牛,还是古人牛逼!
“你看齐威王如法炮制也才亩产四千尾,”不好提前世,红枣便引《养鱼经》里面的数据拍谎:“怕是写经的人自己也知道吹过了头,所以特地加了王在后苑开池,一年得三十万钱的一段——可见这书里的水分。”
“事实上就是以三十万钱计,折银也是三百两,匀到每亩,便是一年五十两。老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养鱼若能真有这份收入,世间哪还再有人种田?”
不全都养鱼去了嘛?
太太果然见识明白!陆虎心里着实庆幸:不会照本宣科地给他们下人出难题!
不然,别说一亩五十两,就是五两,他也要上吊了。
“太太明鉴!”陆虎委实心悦臣服。
“不过养鱼能增加收入倒是真的!”对于《养鱼经》的立意红枣还是肯定的。
前世国家给贫困户脱贫可不就是资金技术扶持他们养鱼养猪吗?
“所以我琢磨着,”红枣道:“是不是可以试试稻田养鱼,稻田养鸭!”
除了农庄,一般人家都没有私家河道,而鱼离不开水,由此红枣就想到了前世在农庄吃过的稻田鱼,进而又想到了稻田鸭,稻田虾。
不过这世的虾属于稀罕玩意,不似鱼、鸭子养的人多,容易为人接受。
红枣打算等稻田鱼、稻田鸭弄出来了,推广了,有口碑后再弄稻田虾。
陆虎知道雨后的稻田每能捡到活鱼活鳖,很大的也有,但从没想过还能养鱼——稻田的水是连通着河没错,但除了大雨,平常稻田里的水深就只六七寸,这能养鱼?
鱼可不是八爪鳌,少水也能活。
家常鱼买进家养水桶里,几天不吃,不死也会瘦。
为啥?还不是因为水少。
至于鸭子,就更别提了。鸭子是喜荤爱吃小虫螺蛳没错,但也吃草啊,这要放到田里啃了禾苗咋办?就是不吃,践踏了也不影响生产。
陆虎原就不善言辞,震惊之下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红枣知道陆虎的性子,见状也不以为意。
何况她前世不是去农场吃过、见过,她也想不到稻田里还能养鱼养鸭子。
“当然,这养鱼的田地得改造改造。”红枣把自己所回想起来的农场见识一股脑地告诉陆虎:“起码这田地里的沟渠得挖宽挖深,给鱼足够的生存空间。再就是田堤要加高,以免大雨冲跑鱼。养鸭子倒是容易,普通的田地就可以。”
对于稻田鱼、稻田鸭,当时领她参观的导游尽顾介绍味道如何如何了,于具体养殖本就讲得不多,加上过去这些年,她就只记得这么多了。
“总之,”红枣最后道:“你先辟几块实验田先试着养养。不过一定记住,无论养鱼养鸭,都要以保稻米产量为先。”
“民以食为天。食里粮食稻米是本,鱼鸭是末——粮食国家征收、上税,鱼、鸭不上税。”红枣告诫道:“陆虎,你若想你实验出来的这个稻田鱼、稻田鸭的种殖方法能似营养钵一样得朝廷推广,就一定记住不要本末倒置。”
不然就是触动国家利益,不得长久。
谢家呆久了,红枣现偶尔都能从国家层面考虑问题了。
闻言陆虎明白了红枣叫他悄悄办的意思,叉手道:“小人明白!”
红枣点头:“陆虎,你这件事若能办成,哪怕一亩水田只收十斤鱼,只养一窝鸭,但于普通庄户也是很大的助益——最起码秋收有肉吃了。”
饶是现今家里肉准吃,陆虎犹记得早年缺衣少食,见天想肉吃的苦处。
有时夜里做梦都还梦见。
“太太放心,”陆虎承诺道:“小人一定尽心试验!”
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事就是一家人在李满囤手上住上新房吃上肉,从此人生有了奔头。
他爹活动了心思,送他出来做学徒,成为小姐的陪嫁,京里、府城各处跑着,经了无数市面。
现既有助人吃肉的机会,陆虎也愿意尝试!
红枣点头:“好!”
“你慢慢试验,试验个三五年都不要紧。”
一年才种一茬水稻,只一次实验机会。三五年也就够三五回试验,红枣觉得一点也不多。
陆虎闻言却是一愣,转即想到三五年后,现尘嚣天上的一年两熟已然落定,谢尚再想升官就需要新的功绩。
比如这稻田鱼、稻田鸭。
刚小姐交给他的竟然是老爷三五年后的前程!
心念转过,陆虎激动了。他攥紧拳头以压住心底的雀跃,竭力镇定道:“小人明白!”
红枣可不知道陆虎这份心思,知道了也绝对赞同。
她一投之以李,报之以桃的俗人,巴不得稻田鱼、稻田鸭能助谢尚升官,然后她好跟着夫荣妻贵早升诰命,进坤宁宫朝贺时,省了大雪天宫外广场的西北风。
打发走陆虎,红枣和护送她启程的晓喜道:“把今儿落脚的庄子的帐拿来我瞧瞧。”
……
看李满囤、李贵中回来,舒窈知道红枣已然启程去了山东,心里怅然:什么时候她才能回趟山东呢?
王氏则拽着李满囤追问红枣情况。
李满囤笑道:“放心吧,和家来时一样,浩浩荡荡二十多辆大车,几十个跟车随从,且沿途都有庄宅商铺,吃不了苦!”
“话是这样说没错,”王氏犹自忧心:“但到底还是不比在家,坐卧随心。而丰儿那么小,也不知道适不适应。”
孩子都认生的,说不得要劳累红枣多照看了!
“没事!”李满囤不以为然道:“先家来时丰儿才刚八个月,现比那时又大了三个月。红枣做事一贯细致,待丰儿更是如此。你就别瞎操心了。倒是好好想想九月十二咱们去府城的事——刚红枣可是都跟陆虎说好了!”
“哎?”王氏诧异了:“你给红枣和外孙送行,扯咱们去府城的事干啥?”
这叫外人,特别是谢家人见了怎么想?
真是缺心眼!
“这不是红枣问我的吗?”李满囤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我自然是实话实说!”
他哪里做错?
“谢家都去了谁?”王氏拿男人没辙,只能先问情况。
……
第648章 谢丰抓周
八月二十九红枣带着谢丰如期抵达济南。二门下车, 云氏已然在候着了。
小婴儿的记忆有限,谢丰其时已然忘记了云氏。
但他这点子大就会看山水——第一他看云氏一头闪闪,极为面善,二则红枣对云氏笑, 且在云氏对自己伸手来抱时送自己过去。
所以谢丰就没拒绝云氏的亲热, 很配合地给云氏抱了后, 近距离地审视云氏头上的闪闪。
云氏见状自然大为欣慰, 心说:到底是亲孙子,几月没见,也跟她亲。
红枣一路都在教儿子叫爷爷奶奶。当下正是展示成果的时候, 红枣拉着儿子的小手告诉道:“丰儿叫奶奶!”
“那那!”
谢丰叫得口齿不清,但已足使云氏心花怒放。
“哎!”云氏高声应道, 转头告诉红枣道:“秋收在即,你爹今儿早晌去了左布政司, 得等议完了事才能家来。咱们且先进屋。”
只丰产还不够,还得丰收, 颗粒归仓才叫圆满。
红枣理解地感叹:“爹公事辛苦!”
要管一个省的秋收。
云氏点头,告诉道:“你带着丰儿远道而来, 午晌好好歇一歇。”
……
临近掌灯,谢子安方才家来。红枣抱着谢丰同云氏往二门外迎接。
看到谢子安一身乌沙蟒袍玉带地从轿子上下来, 谢丰不觉睁大了眼睛——好漂亮的衣裳, 竟然比他的大红洒金牡丹花帐子还好看!
谢子安将谢丰盯着自己的眼光解读成对自己的孺慕, 冲谢丰拍手道:“丰儿来,给爷爷抱抱!”
谢丰回头看红枣, 红枣鼓励地笑:“丰儿叫爷爷!”
“爷爷!”
谢丰冲谢子安张开了手。
老家三个月没有白呆。因为每天早晚都要给谢老太爷和谢知道问省的缘故,谢丰爷爷两个字已说得是字正腔圆 ,炉火全青。
谢子安听得真切, 心里不是一般的欢喜。
他接过谢丰,颠颠分量,拍拍肉肉的小屁股,回头夸赞红枣:“尚儿媳妇,你把丰儿教养得极好!”
突然被表扬的红枣……
只要谢子安高兴,云氏就高兴。何况谢丰生的像谢尚,也就是像谢子安,特别合云氏心意,云氏喜欢得紧,闻言赞同道:“是啊!丰儿这么乖巧,尚儿媳妇你功不可没!”
红枣谦虚笑道:“爹娘缪赞了!”
谢子安心说一点也不。
除了教养丰儿,捕蝇笼和灯光灭虫法更是于国于家有大裨益。
不过碍于男女大妨,谢子安只点了点头,并未多是说。
蟒袍上的刺纹除了蟒外还有宝珠。谢丰看谢子安官袍胸肩上的宝珠由金线刺绣,灯光下闪闪发光,便伸小手去揪。谢子安低头看到,不觉口里赞道:“咱们丰儿真是有眼光,上手就看中了宝珠。”
蟒口夺珠,好兆头!
红枣闻言不免哭笑不得,心说:这也当夸?
不过肯定的是她公公真心喜欢她儿子,简直无脑宠。
看大孙子半泼半洒地自己吃了大半小碗厚粥,谢子安亲拿了热毛巾给谢丰擦脸擦手,然后又告诉云氏道:“丰儿的生日在九月二十二,我叫谢福往兴国禅寺定了二十到二十二的祈福法会。”
“法会前一天九月十九是佛期,庙里自九月十三便启观音忏法会。我捐是只捐了十九那天的功德主,但家常无事,你倒是带了丰儿和尚儿媳妇过去多磕磕头。到时我若得闲,也同你们一起去!”
尚儿媳妇的治虫法虽利益天下农人,但于田虫却是灭顶之灾。
自古事有两面。
上天有好生之德。虫子再小那也是条命。
若只依尚儿媳妇的主意这样一天天亿万亿万地扑杀下来,经年累月地,难免有伤天德,损了尚儿媳妇和他一家人、李满囤一家人以及天下以此法扑虫人的福德。
由此必得多做法事超度,减了这些虫子的怨气,消了灾祸才好!
云氏闻言自是一口答应,告诉红枣道:“兴国禅寺就在城里,过去不费事,咱们天天都能去!”
红枣早知她公婆祖传的迷信,闻言完全没一点惊讶,心说磕两个头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就是在京,谢尚也少不了要给儿子庙里做法会祈福。
“还是爹娘想得周到!”
一天没吃小鱼干的喵喵来正院找谢子安这个糟心的铲屎官。
进门嗅到记忆里的奶香立刻欢喜地喵了一嗓子,她喜欢的铲屎官回来了!
谢丰的小耳朵灵得很,一下子就听到了,回头来找,看到喵喵,立刻手指叫道:“妈妈!”
红枣……
……
二十来辆大车进右布政府的动静可不小。
没一天,济南的官就差不多都知道谢子安的儿媳妇谢安人带着他大孙子,那个才出生就得了御赐长命锁的谢丰来了。
五月的时候谢安人就来过一回,只可惜来的日子短,没给他们送礼见面说话的机会——倒不仅仅是为拍上司谢子安马屁!
这么小就在御前挂了号的谢丰,但凡将来听他爹娘的话,按部就班地读书科举,必是个官。
而他们现在见上一面,等将来儿孙出仕,和谢丰就有个见面情——可称是世交。
且谢丰是谢尚的儿子,谢尚身在翰林,代天子考举天下士子。
他们虽要避嫌,不能直接和谢尚攀交情,但等儿孙们科举中了,拜老师,不用避嫌的时候,这一次见面便可能助他们儿孙投在谢尚门下。
这年头师生可是能比拟父子的亲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