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捡只摄政王——末东
时间:2020-09-12 08:50:27

  那梦是真是假暂且还有待考证,可齐泽再这样跪下去,这双腿恐怕是要不得了。
  “堂兄,要是他拿的指定早就交出来了,这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要不就先跟三伯说一说,叫人先起来吧。”
  清亮的声音顺着风吹过齐泽的耳边,闻言齐泽身子微颤了一下,诧异的侧目朝着不远处那抹湘色望去。
  小姑娘尚还没有身侧那人肩膀高,她湛青云纹锦裙上系着月牙色的腰封,即便裹着披风也能看出身段窈窕,宽大的兜帽用一根细细的红线系着,周围一圈毛茸茸的兔毛映衬着发髻,格外娇俏可爱。
  唇瓣未施口脂也依旧莹润娇艳,尤其那双眼睛似会说话般,偶有几片雪花落在弯翘的睫毛上,湿漉漉的带着灵气。
  齐泽有刹那间的失神,转而却在阴影遮挡下,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随即再次低下了头,瞧不清他是何神色。
  齐铭向来是个不着调的公子哥,平日性子毛躁,但大抵是随了王氏的性情,憨直没心眼,他本也没把齐泽放在心上,再加上原就喜欢念瑶这个乖巧的小堂妹,现下听她这么一说,本就没什么立场的齐铭耳根子便软下来。
  “你说的对,估计父亲也是把齐泽这小子给忘了,等会儿我便去同父亲说,这外头冷,你先同我进去吧。”
  见齐铭同意了,念瑶方点了点头,临走前她没忘偷偷打量了一眼齐泽。
  漫天风雪下,不过与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只身着灰黑色棉衣,裤脚膝盖几乎要埋进积雪中,他分明削瘦单薄的身躯后背却挺得笔直,洁白的雪花在他散落的发髻上铺了一层,可这一切他却浑不在意,好似方才并未看到念瑶他们。
  这一幕给念瑶极大的震撼,若齐泽仅仅只是个家中遭灾来投奔亲朋的落魄孩子,何故能忍受的住这般磋磨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念瑶手中的锦帕再次被握紧,如若,如若梦境属实是往后的预言,那齐泽这个人对齐家而言便是祸害般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她也总不能现下便叫人迫害了齐泽吧,她长这么大苍蝇都没打死过,更别说叫她想法儿去害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若是跟父亲直接说明,父亲恐怕只当她小孩子说梦话呢,再便是叫三伯直接赶他走……这样可能叫齐泽更恨齐家了……
  念瑶一路走一路想,总也没有一个能周全所有人的好办法。
  *
  进了厅堂,齐铭将方才念瑶说的话重述了一遍给齐仲贤。
  齐仲贤看着一屋子的人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才缓缓道:“你不提醒,我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原也是一时恼他不争气,现下想想,当真是有些欠考虑,你叫人喊他先起来吧。”
  念瑶看着齐铭出去吩咐下人后方松了口气,福福身挨着李氏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下来,念瑶跑神了不知道几次,等再出门时,雪转小了些,天也已经渐渐昏暗下来了。
  李氏瞧着她因落了雪有些潮湿的披风,不放心的将自己的披风给念瑶系上后,才叫身边的嬷嬷打着琉璃灯送念瑶回屋。
  途径下午齐泽跪着的那片园子时,除了长势错综的绿梅,隐约还能瞧见两个并排在一起的浅印子。
  那印子已经被新雪重新覆盖了几层,可仍旧比周围凹陷下去不少。
  他这是跪了多久?
  回到屋里后念瑶便吩咐了墨玉去跟府里的下人打听齐泽的事儿。
  白天齐仲贤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大自然,念瑶虽不懂是因为什么,可也能看出来是提起齐泽的缘故,她梦中虽有晋王曾经是三伯养子的画面,可却并不知晓为何拮据的三伯会忽然收一个养子。
  念瑶坐在桌边,隔着门都能听见外头风雪声越发的大起来,一如齐泽今日看她的眼神,冰冷中带着危险的意味,她眉间不自觉便又皱巴起来。
  这仇显然已经结上了,自己又没有杀人放火的胆子,只能想想有没有可以挽救的法子了。
  “咯吱”一声,墨玉推门进来后,“姑娘,奴婢问出来了。”
  风雪顺着被推开的门缝窜进屋里,墨玉连忙把门关好,又将厚实的毛毡放下来才放心。
  “三老爷这个养子两个月前才来的燕京,说是家中遭了灾只余他一人了,来了三老爷府上后,才改名改姓叫了齐泽,他父亲从前跟三老爷相识,临死前将信物拿出来叫他来投奔的,昨儿厅堂丢了个鎏金的如意锁,今儿早上询问了全府,也是巧了,只有他去过厅堂,这才被三老爷罚跪在哪儿,姑娘瞧见那会儿,应该跪了四五个时辰了。”
  “三伯父见到他便直接同意了?”念瑶可记得他这个三伯父抠门的就连每年压岁钱都不肯给,都是三伯母私下里塞给她的。
  齐家上下谁不知道齐老三的德行,墨玉失笑摇了摇头,“哪儿啊,三老爷原是不肯的,奴婢听下人们说,那齐泽家中原是做皮毛的商人,在燕京还有些产业在,他将那些产业交给了三老爷,这才能在这儿安身。”
  “哦对了,他是从漠北来的,听说那地儿极寒,怪不得今儿瞧他跪在地上那么久也没事。”
  念瑶心头一震,又是漠北。
  梦中晋王发兵地也是漠北,齐家流放之地还是漠北……
  “姑娘?”墨玉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发现念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神了,“奴婢知道姑娘心善,可这到底是三老爷家的事儿,咱可别为不相干人的操心。”
  不相干?念瑶想想梦中的凄惨景象,她倒是想与齐泽不相干,可恐怕人家心里不会轻易放过齐家。
  “墨玉,咱们这次来带跌打损伤一类的药膏了没?”
  很明显念瑶并没有听进墨玉的话,墨玉虽有些不解却仍正经答道:“来的匆忙,只带了些姑娘出疹子应急用的药膏。”
  虽说自打墨玉在念瑶身边伺候以后,念瑶有七八年都未出过疹子了,可墨玉不放心,只要出门便时刻带着。
  念瑶拖着脸颊看着摇曳的烛火思索半晌后,见墨玉当真拿出针线要替她缝个垫絮,顿时便来了主意。
  *
  念瑶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爽,她好似困顿在岸了多日的鱼儿般骤然入水,整夜无梦,把前些天来缺失的觉全都补了回来。
  外头天光乍亮,眼皮上松快的感觉叫念瑶自己都不可置信。
  只是墨玉便惨了,眼底一片乌青,念瑶瞧外头雪已停了,便叫墨玉在房内休息,自行去给父亲请安。
  哪知道父亲与三伯早早便去准备过几日祭拜的事务了,齐铭在厅堂等她用早饭,可还没吃完便有相识的公子哥在外头喊齐铭出门,念瑶只得独自吃完了早饭。
  三伯的府邸在京郊,虽比着燕京城内的一些官家老爷的宅子大,但并没有请人刻意打理,除了园子里正开的绿梅,旁的便没什么看头了。
  念瑶看着桌上只有自己跟齐铭的两双碗筷,随意叫住了一个小厮问话,“怎么没见二公子过来用饭?”
  小厮恭敬的立在一旁,闻声却有些疑惑的挠挠头,犹豫着开口道:“二公子?大姑娘说的是……”
  “就是齐泽。”
  小厮恍然大悟,“原来大姑娘说的是齐……齐泽公子啊,听说腿昨儿个跪坏了,应该在自己房里吃了吧。”
  小厮的话明显是在敷衍,念瑶听着他满不在乎的态度,顿时明白了为何齐泽往后究竟为何这般记恨齐家。
  三伯能同意齐泽住下便是图他家燕京里的几处铺子,可齐泽把铺子交出来了,三伯却仍这般刻薄待他,便是下人都不拿这个名义上的养子当回事儿。
  念瑶抿抿唇,叫小厮将桌上的糕点包了些,怀着忐忑叫人带路去了齐泽所住的院子。
  “大姑娘,齐泽公子是个不爱理人的性子,您心善可怜他,他不见得会领情。”领路的小厮边走边陪着笑说道,一副想要拦着念瑶的样子。
  念瑶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她哪里是可怜齐泽,她是在可怜自己。
 
 
第3章 齐泽
  念瑶知道三伯的府邸大,但属实没想到齐泽居然可以住的这样偏僻。
  小厮领着她穿过半个园子,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在西北角一个破落院子前停了下来。
  灰白色墙体上油漆斑驳,看得出是不常有人来的地方,看着这样的环境,念瑶心中暗自替三伯捏了把汗。
  她叫小厮在外头等着,自己拿着吃食推门进了院子。
  院内景象与外面区别不大,只是因着没人处理积雪,连个走路的道都没有,再加之今日雪停出了太阳,半化的积雪混杂着污泥,整个院落黑黢黢的格外脏乱。
  念瑶在边缘处看到了一排通向屋内的鞋印,她踩着鞋印一步步走到了门前,尽量不让自己的裙摆沾染上污渍。
  “哐哐”两声,念瑶敲响房门,半晌过去,里面方传来窸窣的声响,可依旧无人应答。
  念瑶耐着性子又敲了两下,却发现房门并没有锁,稍微一使劲便能推开。
  她先将门推开了一道半人宽的缝隙,随后顺着缝隙一点点往里看去,外头青天白日太阳升的老高,可就是照不清屋内的样子。
  念瑶忐忑的把门又开大了些,一只脚踏进去。
  她今日并未带兜帽的披风,一身云纹莲色长裙在微风下轻轻晃动,发髻上别着支盘云珠的海棠步摇。
  日光顺着门缝折射在步摇上,齐泽半抱着膝盖从屋里头看,念瑶整个人都被温暖柔和的光线包围住,像是与他完全分割的两个世界。
  齐泽所坐的位置随着门的打开,被阳光尽数照到,念瑶看出来,他身上仍旧是昨日那身灰黑棉衣。
  可不知为何,胸口哪里被他扯开了不少,碎发掩盖下的嘴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苍白,看向她的眼神中只有淡漠。
  念瑶怎么也没想到,一推门便能跟齐泽对视上,屋内有股淡淡的潮味儿,念瑶便没有关门,她小心走进一些,将手中包好的糕点放置在了桌上。
  “早,早上吃饭没瞧见你,所以……”
  “你是谁?”
  念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齐泽冷声打断,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齐泽,就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我是念瑶,齐念瑶。”
  她清亮的嗓音在灰暗的屋内骤然响起,身侧少女独有的清甜在他鼻尖疏忽而过,齐泽有些恍惚,有多久没人这样跟他说过话了?
  齐泽恢复了淡漠的神色,他看着桌上半包糕点想起昨日。
  其实昨日念瑶刚走近自己的时候,他便有所察觉,再加上念瑶有躲避的意思,齐泽一开始便没有在意,这府中人来人往,便是下人见了他也都是躲着走的,可齐泽没有想到,念瑶竟然会替他说话。
  “你怎么连膝盖都没处理?”念瑶这时才发现,齐泽衣服跟昨日一样,裤腿上的冰碴子也好像刚刚才融化不久,仍旧能看出湿透的深色印子。
  这该有多疼?
  可齐泽非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还能照常与自己说话,甚至到现在了还没有要去拾掇膝盖的打算。
  齐泽也像是她说完才发现一般,看了一眼膝盖,脸上神色不变,显得满不在乎。
  念瑶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个人受了伤自己都不在乎,原来是把这些气儿都埋在了心里,记着仇往后一并发作呢。
  梦中那场景她还记得真切,摄政王头一日入京,没几天流放的旨意便下到了齐府。
  纵然三伯的确为了升官发财贿赂勾结过吕丞相,可其余同党也没这么快就被发作了的,现在看来,怎么都是齐泽心里头记了仇。
  想想梦中爹爹在自己五十寿宴上当场昏倒的场景,念瑶心里便更堵了。
  她父亲做了一辈子的督察院院长,监察百官上达天听,那吕丞相霸占朝纲几十年,爹爹都不曾像他低过头,明哲保身的同时一切事务还能同时跟皇上汇报,又因爹爹行的正坐得直,朝中百官人人称道。
  齐泽倒好,只因齐仲贤一人,便要牵连齐家数百口人。
  念瑶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状,一言不发扭过头便要往外走。
  才刚要走出门,便听闻身后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念瑶顿了顿,回过身便看见齐泽在光影下侧着身倚靠在墙上的模样,隐约能看见他嘴角带着嘲讽的冷笑。
  他现在应该跟念瑶差不多大,虽清瘦却从未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
  此刻的齐泽,与梦中那个杀人不眨眼阎罗般的摄政王没有半分联系。不过,不过也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念瑶手中的拳头渐渐松懈,她缓缓走了回来,“你想这双腿直接废了吗?”
  那股淡淡的清甜再次将屋内腐朽的潮味儿覆盖,齐泽细细感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被人担心的感觉。
  这感觉齐泽十分陌生,少女清亮的声音好似透过骨肉,在他心头打了个旋儿后又迅速离去,他抓不住,只有心下那股酥酥麻麻的异样感抓挠着他。
  “不想。”齐泽抬头,他敛去眼中原有的戾气,迷茫却又可笑的道,“可又能怎么样?”
  念瑶终于听他多说了几句话,给自己鼓鼓气后道:“你,你等一下。”
  说罢念瑶便出了门,身侧本就若有若无的清甜味儿再次消失,齐泽眉宇间再次被阴影覆盖,四周枯朽腐败的味道却又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看着门口渐渐远去的裙摆,他嘴中默念了一次方才的名字,随后眼神又昏暗下来。
  不多时,念瑶便带了两个小厮回来,拎到屋内了两桶热水跟一身还算得上干净的衣服。
  “我,我叫他们在外面侍候着了,你用得上就叫他们。”
  念瑶这次并没有再进屋,齐泽抬头看着小厮将东西放下,又去看屋外的念瑶。
  屋外的阳光打在齐泽眼皮上,有丝淡淡的灼痛感,只是一间屋子的距离,齐泽却觉得自己跟她像在两个世界。
  “那什么,三伯膝下本就只有堂兄一人,好不容易收了养子,总不能因个小事儿便患上腿疾吧。”念瑶被齐泽灼灼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开口随便编了个由头出来。
  这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她向来不会撒谎,可总不能直接说,是怕你齐泽往后记我的仇,把我流放漠北吧。
  想想梦中漠北的寒风,念瑶就打冷战。
  齐泽静静听着,并没有开口点破眼前这个小姑娘蹩脚的谎话。
  不知是否是念瑶刚才出去时走的太急,裙角上沾染了院子外混杂了污泥的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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