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唷,姑娘你可看着呢,奴婢可没使劲儿啊,这不是讹人嘛这……”墨玉也没想到会这样,原本还掐着腰,这会儿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并非是墨玉逾越,因齐伯奉宠着念瑶的名声实在太大,他又是三品的督查院长,就连一品大员也能随时参奏,墨玉又是齐伯奉亲自寻来看护念瑶的,早些年就连齐铭都被墨玉收拾过,更何况李卓远这么个没名没品的远方亲戚。
“李公子,您能起来吗?要不奴婢拉你?”
李卓远闷着头没应声,没面子的自己拍了拍屁股起来,才刚起身,便被身后冬青树上的落雪砸了满头,狼狈的再也说不出一句教训人的话来。
周围行走过的下人自然没错过这一幕,各个捂着嘴偷笑,李卓远拂掉一些雪后,一声不敢再吭,黑了脸迅速离去了。
看李卓远得了教训,念瑶心里的气儿这才算消了些。
说来也是巧合,那冬青树上堆积的雪虽多,可正好在李卓远起身那一刻掉下来。
念瑶抬头去看这棵‘正义’的冬青树,却在旁边的墙头上瞧见了一抹黑色的身影迅速落下。
“等一下。”
念瑶说罢便匆匆走到了墙外,接着就看见齐泽一身黑色正欲离去。
她属实没有料到竟然是齐泽,要知道他昨天可是在雪地里跪了五六个时辰,纵然没有残废,也总是要养上几天的吧。
可此刻的齐泽连墙头都能爬了,他是个铁人不成?
“你腿好些了吗?”念瑶缓缓走上前问道。
齐泽闻声转身,念瑶这才发现,齐泽的腿走路姿势仍有有些怪异。
看来他也不是个铁人。念瑶默默想着,等齐泽说话。
此刻周围仍旧有下人来来往往,齐泽眼神中全然没有上午念瑶去看他时的戾气,平静的好似能溢出水来。
那平静又淡漠的样子,好似换了个齐泽,念瑶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去看的他。
齐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念瑶,漆黑的眼眸中是念瑶看不懂的幽沉,平顺的呼吸声轻轻在她耳边接连不断,许久,齐泽方扯动嘴角。
“这跟你有关系吗?”
他声音低沉,眼神像藏了潭水般幽邃,话中的寒意在这冷冬中更显狠厉,念瑶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心中打起了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齐·铁人·爬墙头·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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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责罚
新雪初化,一些下人没来及清理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个碗口大混杂了水的灰褐色泥坑。
齐泽衣袖微微挽上去了一截,倒是格外利索干练,许是齐泽方才跳下去时没留神,裤脚上溅染了不少泥点,这样一身衣裳穿在齐泽身上,与他那张脸格格不入。
齐泽唇色仍旧有些泛白,却已比之前好上许多,他肩膀骨架比年龄大的李卓远还要健壮,站在念瑶身侧足比她高上一头。
他像是会变脸般,眼中的寒意被渐渐隐去,随后浅声道:“不过,还是要多谢你。”
这是念瑶第一次以这个角度同齐泽说话,他话中分明将姿态摆的很低,可眼神中深不见底的晦暗仍旧冷的可怕。
念瑶微微抬着头才勉强跟齐泽对视,她藏在袖中的指尖揉搓着袖口,尽量将心中的慌乱压下去。
“嗯,不用谢。”只要你往后别记恨上我,日日送糕点过去都行。
“方才墙头哪儿……是你吗?”
齐泽闻言并没有急着开口,他静静看着念瑶,叫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片刻后才淡淡开口:“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这腿才好了一些,走路都是勉强撑着,哪里还能上得了那么高的地方。”
“可……”可刚才念瑶看的真真切切,的确是有个黑影从墙头落下,等她追出来,这边儿也只有齐泽一个人。
但齐泽说的也有道理,念瑶揉搓着袖口的指尖松了松。
“我还有事,先走了。”齐泽深深看了眼念瑶,才收敛神色缓缓转身。
如齐泽所说,方才转身还不太能看出来,现下走起路来腿上明显有些不利索。
念瑶想许真是她一时间看错了吧,随后似又想起什么,看着齐泽约走越远的身影急忙喊道:“等一下。”
她不想再叫齐泽重新走回来,便自己匆匆疾走了两步,“我家请的有私塾先生,堂兄早年也常去上课,等我回禀了父亲,你便跟去我府上吧。想来三伯也愿意……”
三伯铺面已经到手,估计巴不得齐泽这个拖油瓶赶紧走呢。
齐泽神色被碎发掩住,念瑶在侧面抬头只能瞧见他面色仍旧沉稳,听完这话没有一丝波动。
这当真是念瑶想的最合适的办法了,她父亲心软又爱惜年轻人,有不少贫寒的门生弟子,再者俸禄比三伯高,纵再养两个齐泽也没有压力。
看齐泽没有反应,念瑶又再度道:“你心中不必有负担,我父亲有不少门生也常过去上课,只要你往后读书上进,我父亲可能还会为你在燕京谋得一官半职。”
虽然知道齐泽大概是不稀罕什么官职的,可念瑶仍是说了,梦万一不是真的,便只当帮了他一个忙。
念瑶看不见的是,齐泽袖中的双手其实早已握成了拳头,只是面上却分毫没有显露。
“我一个被冠了偷盗之名的人,恐怕齐大人是不会收的。”
言辞中的生硬叫念瑶这才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来,在念瑶心里,好像从来没有把偷窃这桩罪名跟齐泽联系起来。
她曾看过很多前朝的名士传记,那些名士风骨斐然,即便落魄了被迫害冤枉也都不会做违背道德的事。
齐泽这样一个再疼也自己承受着的人,念瑶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去偷窃。
“我相信不是你。”
念瑶眼神中的坚定不掺杂半分怀疑,齐泽微微顿住。
可一句相信谁都能说,只要没有证据,齐泽便还是那个贼。
他不再多做解释便走了,待齐泽走后,墨玉才上前疑惑道,“奴婢瞧着他好像不大在乎的样子,姑娘当真要去给老爷带他回去吗?”
念瑶此刻也有些犹豫了,齐泽方才好像的确不在乎能不能离开,难不成是他实则另有安排走不成?
不行,不管他是不是另有安排,还是放在身边更妥帖安心些,念瑶想到这里点了点头。
“可姑娘才与他见过几次,怎么就这么相信不是他呢?”
墨玉的话提醒了念瑶,在齐泽的眼里,自己可不就是个还没见过几次的陌生人吗?她说相信齐泽也只是嘴上这么一说,齐泽完全没有理由来相信自己。
而且现在也没有证据说明那如意锁不是齐泽偷的,有这么个事儿在,父亲不一定能接受齐泽。
念瑶苦恼的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得带着墨玉先回去。
等念瑶转身走后,不远处的青墙拐角,灰黑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方才墙头上的确是齐泽,其实他换过衣服后便出来了,不过是雪中跪了几个时辰,燕京的雪可比漠北的寒风柔和太多了。
他来厅堂原是要寻前日丢失的鎏金玲珑锁,正巧看见了念瑶进去。随后又听见了厅堂内发生的一切,见念瑶生气离开,这才跟了来。
他也这才知道念瑶有这么个不足之症,怪不得今早上她看见裙角上一小块污泥就急匆匆离去。
“齐念瑶……”
齐泽嘴中轻轻念出了她的名字,脑海里浮现出早上她到自己跟前说这话的模样来,娇艳的脸上写满了天真明媚,两人距离那么近,可也像阴影与阳光一样永远都不会交汇,只是,只是人总要有些渴望的吧。
打齐泽有记忆开始,抬起头便只能瞧见深宫内四四方方的天空,他身边也只有一个年迈的奴仆照料起居,便是在这样压抑寂寞的环境下,他耐住了性子等待时机逃脱。
后来他又去了漠北,看惯了宫中弱肉强食的场面,他在漠北一天不曾中断过习武。
齐泽朝念瑶离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眸中的寒意戾气与方才平和的神色判若两人,他紧紧手中的拳头,许久后才转身离去。
*
很快到了祭奠这日,天还没亮念瑶便被墨玉叫了起来。
马车早早便在府外候着,念瑶先随父亲上马车后,才听见三伯一家出门的动静。
念瑶掀开帘子去瞧,竟然瞧见齐泽也在,他仍旧一身灰黑,发髻上仅由白鹿皮制成的皮弁随意系着,可因齐泽肌肤本就白皙,即便衣衫不比旁人的华贵,在人群中也甚为显眼。
齐泽也正在此时顺着念瑶的目光看了过来,许是念瑶被梦中的事唬着了,即便齐泽的神色如常,可她偏偏觉得自己的秘密被齐泽看穿了一般。
念瑶连忙将帘子拉下来,等马车动起来后,她才犹豫着开口问齐伯奉:“爹爹,养子也能一同前去祭拜吗?”
齐伯奉显然因为之前听说了玲珑锁的事儿,对齐泽并没有好感,淡淡道:“齐泽只是被叫出来帮着拎物件的,并不跟我们一同过去。”
原是这样,念瑶再次掀开车帘,刚看见齐泽站在原地的身影越来越远,车帘便被爹爹拉了下来,“风大,快些裹好。”
念瑶只得乖乖应下,脑袋缩回了马车内。
去芒砀山的路并不平坦,车夫已经很小心了可仍旧一路颠簸,等好不容易到了,念瑶觉得骨头都险些散架,这才明白为什么老太夫人不叫小一辈的孩子亲自来。
老太夫人属实英明。
祭奠准备了多日,但所有的礼仪流程走下来,不过用了一个时辰,念瑶随父亲又是叩拜又是洒扫,这才又坐上了颠簸的马车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家,从未出过远门的念瑶已经头昏脑涨起来。
墨玉刚把念瑶扶到屋里坐稳,另一边便传来三伯发火,要再次责罚齐泽的消息。
想想齐泽那才刚好些的膝盖,这次念瑶顾不上墨玉劝阻,揉着昏沉的太阳穴便匆匆赶了过去。
第6章 夜谈
来报信的小厮说的也十分模糊,路上念瑶仔细盘问了,才知晓前因后果。
原来从芒砀山回来后,三伯本想去厅堂跟念瑶父亲说话,父亲还没到,三伯便早去了会儿,可刚进厅堂便瞧见齐泽也正在屋里,并且还像在翻找着什么。
因着前日玲珑锁丢失的事儿,三伯自然便又怀疑起了齐泽,不由分说直接叫人将他绑了,还嚷嚷着要家法伺候。
念瑶赶过去的时候,齐泽已经被人捆住了手脚跪在地上,施行家法的铁棍眼瞧着就要递到三伯的手中。
齐泽才刚好的膝盖此刻又被人强行按在了雪地上,眸中尽是冷漠的盯着地面,念瑶脑子一热便冲了过去。
“等等!”她提着裙角就直接拦在了齐泽的身前。
“瑶儿这是做什么?”齐仲贤将将要扬起的铁棍在空中顿住。
念瑶一路小跑胸口有些闷,呼吸急促着开口道,“不,不能打。”
她拦在齐泽身前,坚定不肯让步,齐仲贤紧紧手中的铁棍到底还是放了下来,这可是他大哥的心尖儿肉,又从小身子弱,可不能吓出个好歹来。
齐仲贤语气放柔和了些,劝解道,“他手脚不干净,上次放过了他,这次再纵容下去,往后说不定要偷到别人家去了。”
“三伯,上次的事儿本就没查清楚,不能做数。”
她话说的有些急,呼吸便更重了些,齐仲贤看着心里头都替她着急,可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齐泽。
“上次是上次,这回可是我亲眼瞧见的,真真抵赖不得,瑶儿莫要操心这事儿了,方才听人说你头昏,快去歇着吧。”齐仲贤虽有些不耐烦了,可仍尽量柔和着同她道。
他属实想不通,自己一个刚收的养子怎么就叫念瑶这般上心,齐仲贤跟旁边杵着的齐铭试了个眼色。
齐铭犹豫了片刻这才上前,“瑶儿妹妹,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我小时候也没少被父亲责罚啊。”说罢齐铭便想上前将念瑶拉走。
念瑶只觉得自己费尽心思的替齐家以后着想,可三伯却总是在拖后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便将齐铭的胳膊甩走。
“堂兄小时候在燕京跟着人进赌坊,也没见三伯那这铁棍子打人吧!这不公平,你们明摆着就是欺负人!”
她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自打做了那梦再见到齐泽之后,念瑶心里头便总是怯怯的,上次大着胆子去看了齐泽,今儿三伯竟然还变本加厉要打人。
眼看着念瑶的泪珠子就要落下来了,齐铭挠挠脑袋不敢再去劝,这瑶儿妹妹在家里要月亮就不会送来星星,这叫大伯知道她在这里哭,指不定要发多大火呢。
齐泽从念瑶拦在自己身前时便有些发怔,其实便是挨了打,他也心中有数自己的承受极限在那里,本就没想要给自己辩解。
可听见她在但心自己,齐泽心口酥酥麻麻的感觉又一次出现。
眼前的小姑娘即便身着小袄,也能瞧出那纤细不值一握的腰身,单薄的肩膀正微微发颤。
齐泽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现,他看着念瑶的眼中多一丝探究,这种怪异的情愫一时间叫他有些烦躁。
“诶哟哟,怎么回事?”王氏听见动静赶了过来,来前已经听人将情况说了个大概,瞧着僵持不下,连忙过来打圆场。
“瑶儿方才还不舒服呢,你们这是做什么呀。”一边说王氏一边把齐仲贤手中的棍子叫人拿走。
她膝下只有齐铭一个儿子,向来觉得念瑶女儿家乖巧伶俐,喜欢的紧。
王氏随意看了眼齐泽,“这事儿到底也没弄清楚,齐泽你先回去吧。”
随后又走到齐仲贤身侧,装作无意道,“大哥得了消息一会儿就到了,今儿先这样吧。”
王氏的话提醒了齐仲贤,若叫大哥瞧见自己拿着棍子对着念瑶,免不了一顿责骂,要是再叫大哥知道自己实则是贪图齐泽带过来的铺面……
“看在瑶儿面子上先罢了,我还有事先出门去了。”齐仲贤清清喉咙,大步从齐泽身侧走过。
念瑶看着王氏叫人给齐泽松了绑,酸涩的眼眶这才恢复了正常,可心里头却还是有些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