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见青也习惯了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的头疼。她坐起来揉了揉脸，让自己的头疼缓解了一些，又用冷水洗了脸，就走下了楼去。
曾青早就起了，坐在楼下的餐桌上，对着自己的杂志写写画画，看到许见青这么早就起来了诧异了一瞬。许见青走下楼将自己昨天做的表格放在曾青面前：“妈，今天我们去看看爸吧。”
曾青更加奇怪地看着许见青。以往许见青与曾青一旦爆发冷战就是谁也不会向谁低头的局面。仿佛谁先开口说话谁就输了。今天许见青的表现简直转了性了。
曾青狐疑地看了看许见青，感觉许见青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曾青低头看了看许见青给自己的资料，越看越是心惊。许见青的资料做得很清晰，从中国互联网的发展、网络文学的发展、互联网与纸质媒体的优劣势对比、到文学类网站的商业计划书，每一份都有详尽的数据，全都做成了图表形式，一目了然。
曾青诧异道：“这都是你做的？”
许见青从厨房端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出来，笑嘻嘻地往曾青面前一凑：“女神肯说话了？”
高冷女神曾青白了许见青一眼，又别别扭扭地转过脸去。
许见青也不说话，端着牛奶坐到曾青对面去，拿了一片面包放在嘴里。
曾青等了许久见许见青不说话，憋了半晌又转拉下脸来问道：“见青这是你做的？”
许见青点点头。
曾青诧异道：“你怎么会做这个？”
许见青抬了抬眉毛：“我是理科高三狗啊，做个数据算什么。”
曾青责备地看了许见青一眼：“你不好好复习，做个干什么？”
许见青叼着一片面包问曾青道：“你觉得怎么样？”
曾青脸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我看了你这里面说的线上线下什么的，你觉得我们杂志社要全面放弃线下，改到线上？”
许见青点点头：“未来都会是这个趋势。你看我们现在用的，人人网，博客，QQ。我们有什么想法都往这上面写，大部分时间也用在这上面，看杂志的人越来越少了。”
曾青皱眉道：“你说我们可以建设网站，让作者在网上发文，但是我们怎么挣钱呢？谁会在网上花钱看这些东西？杂志至少你花了钱还能拿着个东西吧。”
许见青翻了翻她的资料，将网站构架那一页翻给曾青看：“这个你不用担心，网络比杂志更能聚集读者，赚钱的方法也有很多种。当然前期是不挣钱的。未来等网站的用户多了，可以在网站上开设广告位，同时作者发表的文章也可以收费，平台可以与作者进行稿费分成。”
曾青嗔怪地看了许见青一眼：“你倒是想得好哟，这都是你自己的设想罢了。”
倒也不怪曾青不信，毕竟在这个时代虽然大家都会去统计销售量，但真正根据数据来指定营销策略的公司并不多。曾青这样情怀大于盈利的杂志社更是这样。
许见青试着引导曾青道：“妈，现在你杂志的读者是不是都以学生为主。就是初中到大学这一波？”
曾青点点头：“是啊，你别看现在杂志卖得不好，但那天我还见几个中学生一人买了一本呢。”
“这就对了妈。既然杂志的消费主体是我们这一代的学生，那么杂志未来的发展是不是应该跟着我们这一代人的喜好走？”
“好像也有些道理。但你们这代人也不是人人都喜欢上网的吧？我看我们社里老廖的女儿就很乖，平时都不玩电脑的。”
“那是个例。不然你去问问廖叔的女儿，看她有没有QQ号。铁定也有的。”许见青继续引导道：“所以你看啊妈，未来啊，我们这一代人大部分就喜欢网络。比我们年纪小的更是。抓住现在的客户，将现在看杂志的都培养成忠实粉丝，未来才能占有更稳定的市场啊。”
曾青被许见青一席话说得有点懵，看许见青的眼神更加奇怪了。自己女儿不是学的理科吗？什么时候那么懂这些营销方面的知识了？
曾青犹豫道：“虽然是有些道理，但你说的建设网站，挺难吧？这不也得花钱么？”
“建设网站还好说，可以去问问许奕文，但你们得有人学着管理。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就把网站想象成杂志社好了，多一个门面。”
“你说你弟弟许奕文？”
“对啊，他可是……”许见青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许奕文可是帝国理工大学毕业，获得了软件设计类国际最高奖项ACM-ICPC金奖的人呢。
“可是什么？”曾青好奇地看着许见青。
许见青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喝了口牛奶顺了顺气：“他可是在国外读高中呢。”
“你这孩子！”曾青没好气地看了许见青一眼：“大人的事拿给你们小孩闹着玩呢？”
许见青不服道：“什么小孩？我们都不小了！何况国外高中跟国内不一样，他们有相关课程，期末还要做课题的，你就当拿给他做作业，反正对杂志社也没损失。”
“他真能做？”
“真能。他要是做不好，大不了就再请人呗。”
曾青将桌上的资料都好好收了起来：“周一我去社里跟老廖商量一下。你赶紧吃吧，吃完我带你看你爸去。”
“好。”许见青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完，顺手拿着杯盘到厨房里去洗。
曾青将资料放好后跟了进来，从许见青手里拿过杯盘，将许见青挤到一边去：“不用你这只理科高三狗来做这些，放着我来洗吧。”
许见青也没拒绝，站在一旁看着曾青。
这个时候的曾青还有些傲气，虽然经历中年丧夫之痛，但仍然不肯在人群露出半分软弱，半分颓靡之气。与许多年后事业失败，被社会完全磨平棱角，消磨掉所有锐气的曾青是完全不同的。
这个时候的曾青是不会想到以后的自己会居住在人口稠密的老小区里，每日还要为了房租、为了饭钱去挤公交，为了能和年轻人竞争去拼命的加班，下班后又要为了能买到价格合算又新鲜的肉菜跑到很远的菜市去买菜。
曾青永远都不会想到，未来自己所有的骄傲将会丢失在一次又一次与年轻人岗位竞争失败的惨痛教训里；自己的所有气质将会折损在菜场的讨价还价里。生活将会磨去她的光泽，让她变成一个寻常的，会在小区里与人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的普通妇女。
许见青在这时候才发觉，许毅不仅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也将曾青保护得很好。失去许毅这层屏障的曾青，才会在社会上逐渐失去自我。
上一世失去了自我的，不仅仅是许见青，也有曾青啊。许见青希望这一切永远也不会再发生。她希望曾青能永远这样骄傲。
虽然这恼人的骄傲曾让她们母女关系那么差。
但是妈妈，爸爸既然走了，就该我来保护你啊。
第7章
从松山寺回到家里的路上，曾青特地去到远一些的市场买了一篮子新鲜的草莓。
现在不是吃草莓的季节，草莓又贵又少，但许见青爱吃草莓，曾青总是知道去哪买。
曾青一边洗草莓一边开心地说着：“见青啊，你说的那个英国的医学院好吗？妈妈都不清楚呢。”
许见青从水池里拿出一颗草莓放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当然好啊，我听许奕文说是全球排名第一的医科呢。我准备在国内读完大学就去那所学校深造，你觉得怎么样？”
曾青笑开了颜：“那当然好啊。”
许毅救死扶伤了一辈子，再苦再累他也觉得值得。这样的信念也影响了曾青，即便许毅是猝死在手术台上的，曾青也还是希望许见青能继承许毅的衣钵。
许毅家其实很富有，许毅的爷爷许思浦是做玉石古董生意的，在圈内很有名，人人都要称他一声许爷。许毅是长子，许思浦原本是想将生意都交给许毅的，可偏偏许毅天生反骨，对许思浦的生意不屑一顾一心只想做一个医生。
曾青出生工人家庭，典型的红五类家庭，与许毅结识相爱就是爱上了许毅的这份赤子之心。在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曾青才发现许毅竟然是个富家少爷，典型的黑五类！
这一段历史许见青听许毅说过好几次，追到曾青，许毅是十分得意的。曾青反而是面子薄不爱说这些。但曾青这一辈子用实际行动挂在了许毅这一棵树上，顺便也固执地想把许见青也挂上去。
今日听许见青信誓旦旦地规划以后考医学院，还要出国深造，还打算学业有成之后归国在曾经许毅主刀的医院任职。曾青不知道有多开心。
许见青看曾青洗好了草莓又赶紧去炖排骨汤，笑嘻嘻地问曾青道：“妈，我爸以前是不是有很多手术资料啊？”
“啊？你说什么？”沉浸在欣喜中的曾青丝毫没有察觉许见青心中的小九九。
“就是我爸做手术时的视频资料。”
“哦，你说那些啊，有啊，还有不少。你爸以前没事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研究。”
“你找出来给我看看呗。”
曾青将煮过一次的排骨从锅里倒出来，倒掉锅里的脏水，又换上一锅清水，将排骨放了进去：“你看那个干嘛？”
许见青啃着草莓淡定地说道：“这不是为了坚定我学医的信念吗？我爸多伟大，看看他以前工作时的样子，感受一下。”
曾青骄傲地看着许见青：“那可不是，你爸可厉害了。我去给你找找，你爸可是津港市一医院的一把刀呢。救你爸做过的手术留下的那些资料啊，肯定比你以后医学院接触道的还好。”
曾青蹬蹬蹬地走上二楼，去许毅的书房找资料去了。
许见青吃下了半筐草莓，觉得胃里酸酸的，思考要不再喝一杯牛奶，待会儿吐起来能壮观些。
曾青抱了一堆影碟下来：“见青啊，你爸资料还真多，我就拿了这些下来，你真要看啊？”
许见青点点头：“看啊，今天没有作业的，当放松了。明天不又要上课了么？”
曾青将影碟放在茶几上，赞赏地看了看许见青：“我发现你懂事了。”
许见青淡定道：“那必须的。”
“那你看着啊，我去给你炖排骨。”说罢曾青哼着小曲走进了厨房。
许见青看了看那一堆影碟，冠脉搭桥、主动脉瓣置换、Mustard手术、Senning手术、Jatene手术等等。
许见青深吸了一口气，许毅留的这一堆宝藏不错啊，随便放一个估计效果都不差吧。
许见青随便挑了一张影碟放到了DVD机里，还不忘拿起一颗草莓继续往嘴里塞。
曾青哼着小曲在厨房里炖着排骨。厨房里热气腾腾地，汤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曾青又切好了番茄、洋葱，先将番茄扔进了锅里。番茄分成了两份，一份先下锅跟着排骨一起熬入味，另一份等排骨炖好了再煮进去。
番茄下了锅曾青又去切葱姜蒜，把水池里的虾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挑去虾线。许见青现在高三，压力大，营养可不能跟不上。
曾青想了想，许见青现在天天埋头在书里，还花时间给她整资料，这时候还看许毅的手术记录，这一天天人还没蔫，眼睛就先坏了吧？！还得再炒个胡萝卜丝才行！
曾青放下虾就去冰箱拿胡萝卜，刚把胡萝卜拿到手里，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哇”地一声。吓得曾青差点把胡萝卜扔垃圾桶里。
曾青举着一根胡萝卜蹬蹬蹬跑进客厅：“怎么回事？”
一进客厅就见电视屏幕上正放着心脏搭桥手术的实录，血淋淋的。曾青下意识地转过头不去看电视。这一转头就看见了许见青手里抱着的垃圾桶，里面也是血淋淋的一片！曾青吓得大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许见青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有点恶心。”
曾青惊恐地看着垃圾桶：“走走走，我们去医院去看看。”
许见青摇摇头：“妈，我没事。”
曾青看着垃圾桶尖叫：“这还叫没事呢？都吐血了！”
许见青拍了拍曾青：“妈我没事，就是可能看到这个手术视频有点不适应。你去做饭吧。”
“不适应就别看了啊！”曾青说着就去关电视。
许见青赶紧将遥控板握在手里：“别别，我以后可是要学医的，早晚都要看的，以后还要自己动手呢。”
“那……”
“哎，妈，你不用担心，做饭去吧。”
曾青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客厅，走回了厨房，刚在厨房里切了半根胡萝卜。忽然客厅里传来一串“咚咚咚”的跑步声，随后“嘭”的一声厕所门被重重关上，吓得曾青差点切了自己的手指。
“呕！！！！！！”
许见青这一吐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曾青再也淡定不了了，赶紧走过去，将厕所门打开，见许见青正抱着马桶吐个不停。
曾青紧张道：“见青，你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啊？”
“不知道，就是觉得恶心。”
“我们去医院吧。”
“没事，妈，我觉得不用……”
曾青赶紧把包拿上，给许见青拿了件外套：“什么不用啊，我们赶紧去医院去。”
到了医院，挂号、排队、缴费，再去抽血、等化验单，一下子就折腾到下午4点，曾青都有些蔫了。
许见青挂的急诊，坐诊的医生顶着地中海秃头，两只眼睛下乌青乌青的两片。坐诊的医生与许毅不熟，也没认出曾青来，拿着化验单看了半天：“这没什么问题啊各项指标都正常，你不会怀孕了吧。”
曾青有些恼怒地看着医生：“你说什么呢！什么怀孕了？不要随随便便污蔑小姑娘清白好吧？”
那医生见曾青凶巴巴地，态度也不好：“这指标都正常，要不你说是什么？！我这是正常的怀疑！”
许见青吐得太厉害，胃都还一抽一抽的：“医生，不用怀疑，怀孕是不可能的。我就是看电视看着看着就觉得恶心，就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