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绫跟他大眼瞪小眼,杏眸闪现一丝愤怒。
谢延就笑:“没词了?”
顾绫被踩中痛脚,怒道:“你闭嘴!”
一起读书许多年,她的水平,谢延再清楚不过。
说句实话,年龄相仿的孩子们里头,她和其余人差不多,并没有多大区别,甚至还比谢素微与谢慎更好一些。
在上书房,几乎没人会嘲笑她。
除却谢延。谢延是整个上书房最优秀的学生。每每先生抽查背书,她,谢素微,谢慎,谢衡四个人背出来的字数全部加起来,也不如谢延一个。
顾绫柳眉倒竖:“你再提此事,我就打死你。”
谢延摇摇头,极懂事道:“不提就是。”
他这样贴心,顾绫倒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什么。
谢延拉下她挠着脑袋的手,压在桌面上,“头发要乱了。”
话音方落,脸色便淡了淡,轻声道:“崔妃来了。”
顾绫转头去看,远远的,就瞧见一队妃子仪仗,红曲伞,孔雀纹,数十人排成一列,气势磅礴。
崔妃是将宫里所有人都带上了吗?
第80章 发怒
顾绫扶着桌子站起身, 乖巧礼貌地屈了屈身,温婉一笑,隔着老远就喊, “崔妃娘娘安, 真是巧,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娘娘。”
顾绫容颜明媚, 极富攻击性,笑容温柔时, 便会有种嘲讽的意味儿, 配上那双澄澈无辜的杏眼,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很容易激起对手的怒火。
崔妃不比郑妃聪慧隐忍,更不及郑妃智计百出, 谢衡的愚蠢大多是随了她,可见她的智慧。母子二人长的像, 连性格都十分相似,俱是被人一钓就上钩的脾气。
崔妃冷笑一声:“不巧!我是特意来找公主的。”
她狭长的眉眼格外凌厉。
“兴庆殿一草一木皆是我盯着准备的, 花的钱财有一大半皆是我娘家所送,这宫殿是我阿衡的。哪怕是你, 也休想从我手上抢走!若公主不把钥匙还我, 休怪我不客气!”
顾绫扬眉:“崔妃娘娘准备怎么对我不客气?”
崔妃冷哼,一声令下:“把他们给我围起来!”
待顾绫处于宫侍包围圈内, 她随即走到顾绫跟前,绕着打转,嗓音中俱是得意。“我不敢伤害公主,但略略打一架,一点子矛盾, 想必陛下与皇后娘娘也不好多说什么。”
顾绫哑然,慢悠悠环胸而立,不紧不慢道,“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崔妃娘娘。深宫当中禁止私相授受,禁止宫妃与外臣私联。崔妃娘娘口口声声说,这兴庆殿花了你娘家的钱。敢问娘娘这钱是怎么到您手中的?”
“是娘娘的太监出宫取的,还是二表哥帮着您和崔大人私相授受?”
顾绫笑吟吟望着她,眼底冷冷的没什么温度,语气越发的温柔如水,“崔妃娘娘,违背宫规,哪怕您是二表哥的生母,恐也难以逃脱责罚。”
崔妃有一瞬间的慌张,很快稳住心神,硬声道:“崔家给我钱的事儿,陛下亦知道,你不必拿宫规压我,我不怕你威胁。”
“总而言之,不管你说什么,这座宫殿,我绝不会让给你?”她眼神凶厉,残酷不已,恶声恶气道,“要么今儿你我打一架,要么你就把钥匙留下。”
顾绫并无丝毫畏惧,淡淡提醒,“崔妃娘娘确定非要和我抢?您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哼!本宫乃是陛下亲封的二品皇妃,你能拿本宫如何?”崔妃傲慢地仰着头,不屑地看她一眼,“顾绫,你要想清楚,我的阿衡是最有希望做储君的人,得罪我,你可不会有好下场!”
顾绫就笑了笑。
笑完,脸色瞬间冰冷,一把抓住谢延的手腕,颤声道:“大表哥,她好凶。”
谢延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住,一时恍惚,愣在那不知该如何配合她。
顾绫也并不需要他配合,软声道:“那我们把钥匙还给她好不好?”
谢延点了点头。
顾绫从衣袖中掏出钥匙,在崔妃跟前晃了晃,镀金的光芒在她眼前闪过,像是宝藏在眼前。
崔妃心满意足笑了笑:“算你识相!”
话音方落,那钥匙就被顾绫狠狠摔在地上 ,正巧落在崔妃脚底下,发出一连串儿噼里啪啦的声响,溅起一片灰尘,直往人眼睛里钻。
崔妃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拿宽大的袖子遮住脸,挡下扑面而来的灰尘,气急败坏喝道:“顾绫,你想做什么?”
顾绫变脸如翻书,寒森森道:“我想做什么?应该我问崔妃娘娘想做什么!”
“陛下亲笔手书将兴庆殿赐给我,崔妃娘娘带着人前来围追堵截,欲以暴力逼我就范,还拿言语威胁我,崔妃娘娘是瞧不上我眼里的圣旨吗?”
顾绫眉眼寒薄,分明是秋日,却好似结了一层薄冰,带着凛凛威严,“既如此,我就将钥匙给你,我们去陛下跟前辩一辩,是听从陛下圣旨,还是听从你崔妃娘娘的威胁!”
崔妃掐着掌心的软肉,心下恐慌,嘴硬道:“这样一点小事,哪里用得着劳烦陛下?只要你答应喜事宁人,接下来不论你瞧上哪个宫殿,本宫都会为你说好话。”
“好一个息事宁人。”
顾绫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蓦然爆发出来。一脚踢翻腿边的木凳,任其发出震天响声,却看都没看。
崔妃骇得尖叫。
狭长的眼睛,几乎瞪成杏眼,吓得浑身软肉都在颤抖。
“崔妃娘娘当我是谢延呢,你该不会以为我嫁给他,日后就和他一样可怜巴巴的,任由你们欺负?”
顾绫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日后不是我跟谢延一样,是谢延跟我一样。今日甭管是谁,只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敢动谢延一根手指头,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眼底寒意太深,令人恐惧。
崔妃咽了咽口水,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顾绫施施然站着,声音清明:“崔妃娘娘不敢让人打我,娘娘猜,我敢不敢让人打你”
她轻轻一笑,“你打我,我姑姑和阿爹绝不会放过你。但我若打了你,只怕崔家还要带着礼物上门求饶,娘娘觉得,我说的在理吗?”
在理,就是这样。
崔妃恍惚间颤抖一下,环住自己的胸,做出自我保护的姿态。
被她过分的凶残吓得有些惊恐,战战兢兢看着她,咬牙道:“你……你……”
“我如何?”顾绫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木凳,那凳子极结实,仍旧完完整整的没有损坏,含着笑意开口,“崔妃娘娘与那个凳子,谁更结实?”
说出的话,格外残忍:“看上去娘娘更健硕一些,不知能不能受住我一脚。”
当场踢人,这样的事情,崔妃相信跋扈骄横如顾绫,绝对做得出来。
代入感太强,崔妃只觉得浑身已经开始疼了,没忍住搓了搓手臂,颤声道:“兴庆殿我不要了,让给你就是。”
“不要?晚了!”顾绫往前走了一步,凑近崔妃,眼底冷漠:“我记得,内务府总管领,是崔妃娘娘的远房亲戚?”
“我方才去玉华殿,见谢延这些年没少被亏待,衣食住行少数也得数万两银子的亏空,崔妃娘娘觉得,我该不该要回来?该不该收些利息?”
崔妃很害怕这样的她,忍气吞声道:“该。我将兴庆殿给你,作为补偿。”
“这样的补偿,还不够。”顾绫冷笑,“崔妃娘娘若觉得应该,就把地上的钥匙捡起来,双手捧给我。”
“否则……”顾绫威胁地扬起下巴,“今儿我没带人,不能奈何娘娘。日后娘娘和娘娘全家出门可得小心着点儿,别被人套麻袋打了。”
所谓“套麻袋打了”,当然不是字面的意思。
她是在警告崔妃,今日若不让她顺心顺意,日后崔家在朝堂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让崔家小心着点儿。
顾家权势赫赫,想在背地里给崔家使一点阴招,一点都不难,甚至不需要顾问安亲自动手。
崔妃心慌意乱,握着拳头不肯屈服,只道:“我已经答应你,将兴庆殿让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娘娘方才逼我交出钥匙,我才失手扔在地上的,现在娘娘不该替我捡起来吗?”顾绫循循善诱,跟她讲着道理,“您做错的事儿,总不能让我弯腰吧。”
她后退一步,环胸看着崔妃,满脸冷意,口中吐出一个字:“捡!”
崔妃此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羞辱,恨恨道:“顾绫,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授意内务府欺负谢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不会遭报应?”顾绫冷笑,轻轻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你作恶时不想着遭报应,我这个替人讨公道的,又何惧之有?”
她盯着崔妃,声低,脸黑,“你捡,还是不捡?”
崔妃满目恨意,咬牙道:“捡。”
崔妃满面屈辱地蹲下身体,手指触到那把镀金的精致钥匙,摸索着用食指勾起,攥在手心里,用了极大的力气,乃至于青筋都能看见。
又抬头看顾绫一眼,恨意几乎烧满她的眼睛。极慢地直起腰身,崔妃双手捧着那枚钥匙,递到顾绫跟前,紧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顾绫从她掌心里将钥匙摸过来,轻轻一笑:“我提醒过你,放弃还来得及,是你自己不信。”
崔妃眸中怒火喷涌。
顾绫不以为意,淡淡道:“崔妃娘娘不必想着找陛下告状,你好歹试试,陛下是信任你,还是信任我姑姑?”
崔妃再怎样自大,也不敢与顾皇后相提并论,闻言只能攥紧拳头。
今日之耻,她记下了。
顾绫!
顾绫随手将钥匙扔在石桌上,“你不必恨我,要恨就恨你自己不该贪得无厌,欺负谢延。”
她轻轻一笑:“若非是你的缘故,我还瞧不上这所破宫殿。”
她才不在乎住处,满打满算半年时间,谢延就要出宫开府,如今住哪儿都一样。非要抢兴庆殿,就是为了给崔妃找不痛快。
顾皇后三令五申,不许内务府克扣谢延,可内务府仍旧不怕死,让他过的凄风苦雨,可见是受人指使。
宫中最恨谢延之人,除却皇帝,便是崔妃。崔妃记恨谢延占了长子的名分,使得谢衡只能行二,不能名正言顺议储。
而恰好,内务府总管领是崔妃亲戚。
从进玉华殿那一刻起,她内心的怒火,就已经找到了源头。
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出气。
此时此刻,看着崔妃满脸狼狈与愤懑,她满心的怒气,才终于得到了宣泄。
怒气消下去,顾绫心底微微松快没再搭理崔妃,含笑道:“大哥哥,我们日后就住在这里,现在进去瞧瞧吧。”
谢延定定看着她,眸中有种难言的意味,却只温和道:“好。”
第81章 搬家
秋风拂过, 卷起地上的残叶,掺杂着灰尘朝远处飘去,一片萧瑟秋景。
就如同崔妃的心。
她不敢招惹顾绫, 便将怨毒的目光落在谢延身上, 极尽恶毒地询问:“大殿下,身为皇子却要吃软饭, 不知滋味儿如何?”
顾绫欲要发火,被谢延伸手挡住。
谢延看着郑妃, 认认真真打量着她, 平静道:“滋味极好。可惜你与你儿子皆相貌平平,没有吃软饭的条件。”
他笑起来, 绝色容颜犹如盛放的牡丹,国色天香令人不敢逼视, “毕竟,唯有我这般好看的男人, 才有资格吃软饭。”
这样的话,映着这样的脸, 让崔妃难以反驳。她自然也是个美人,放到人堆里是翘楚, 可跟谢延比起来就完全不够看, 一句“相貌平平”,已是留了余地。
崔妃气结, 怒道:“身为皇子如此不知羞耻,你就不怕陛下责罚你……”
谢延清冷嘲讽道:“崔妃娘娘莫非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这满宫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以往谢衡倒是想吃顾绫软饭,可惜顾绫瞧不上他。”
此时此刻此地,谢延脸色平平淡淡的,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心底的滋味儿却复杂难辨,难以叙述。
他与顾绫相识多年,深知她性格娇纵,从不妥协。可是在上书房读书时,她虽极爱与人闹矛盾,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咄咄逼人。
尤其,她对待长辈一惯喜欢撒娇卖乖,像今天这样彻底撕破脸的行为,是极少极少的。
而今日这一切,全是为了他。
她既然如此,他又岂能拖她的后腿。
谢延从不是个好脾气的,只是性子冷清,不爱与人说话,真要论起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顾绫绝非他的对手。
他又勾唇一笑,漂亮的脸上满满的全是嘲讽:“子不教,父之过。身为人子,我如此不知廉耻,无人教养,是谁的过错?”
“这话,崔妃娘娘敢拿去问一问陛下吗”
崔妃不敢。
何止是不敢,她听到耳朵里,都觉得快要吓死了,生怕让皇帝知道她听到过。钳口挢舌地望着谢延,满眼都是愕然。
他、他竟敢说这种话?
他是不要命了吗?
此刻,崔妃才恍惚发觉,眼前二人都不是好惹的。顾绫是有恃无恐,背后站着顾皇后和尚书令,天下间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而谢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加无所畏惧。
与他们争论,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至于找皇帝告状,将谢延与顾绫的恶行告诉皇帝。这事儿崔妃连想都没想过。
顾绫背后站着的,是顾皇后。
若说这世上皇帝最信任的人是谁,不是诸位皇子,也不是他的兄弟叔伯,而是顾皇后。
他信任顾皇后,信任到可以托付江山。
何况,这里头不全是信任,还有歉疚与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