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安阳县主向来都是被捧着长大的，生平最恨别人拿她的庶出身份做文章：“你！你一个小小的乡主，居然敢如此污蔑我的母亲和父亲。”
“我可没说安郡王的任何坏话，至于能不能说王侧妃……”长安乡主露出个十分欠揍的笑容：“我既然敢说了，那就是不怕咯！怎么？有种到你父亲面前，到皇后娘娘那儿告我去？”
安郡王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侧妃，去责骂深受今上宠爱的外甥女？即便这个侧妃是自己的表妹兼宠妾，但对静亭公主怕极了的安郡王也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南阳县主被气得差点后仰了下去，还好她身边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刚想为自己的主子辩解两句，结果静悦公主的下一句话让她闭了嘴。
“宋姑姑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堵在日精门这儿，是想让我们都迟到吗？”静悦公主毫不客气道：“要是我们都迟到了，母后怪罪下来。侄女，你作为县主只是抄几卷佛经的事，但这些奴才……就得去慎刑司走一趟了。”
扶着安阳县主的侍女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静悦公主的不好惹是出了名的，要是慎刑司的那些奴才为了讨好静悦公主，她们可就……
一想到这儿，侍女忍不住对安阳县主道：“主子，您也不好在进上书房的第一天就留了坏印象，不如现将此事放一放，等回了王府，咱们再找王爷做主。”
安阳县主忍不住瞪了眼侍女，心里暗骂她没骨气，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侧了侧，让静悦公主一行人先过去。
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的林黛玉吃惊于宗室贵女之间的明争暗斗，决心在宫中谨言慎行，尽量少结仇。
虽然一大早就遇上安阳县主一事，让静悦公主和长安乡主的心情十分不美妙，但是她们很快就因此开心起来。
因为安阳县主是最后一个进上书房的，所以那些等了大半天的贵女们，尤其是安阳县主的嫡姐岭阳郡主感到十分的不爽。
让他们等静悦公主也就罢了，但安阳县主又是什么鬼？
尤其是跟安阳县主同一府的岭阳郡主，更是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委屈地想流泪。
凭什么她在家要被这个庶妹压一头，在外还要因为这个庶妹而丢脸。
宋姑姑倒是脸色不变地对着脸色通红的安阳县主道：“既然来了，就请安阳县主赶快坐下。下官已经晚了开课的时间，想必安阳县主也不希望今天毫无所学。”
安阳县主被宋姑姑这话弄得羞愧的抬不起头，尤其是看到静悦公主憋笑的样子后，更是恨到不行地在后排找了个位子坐下，将大腿上的布料抓得不成样子。
等着瞧吧！总有一天，她会让长安乡主跪着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是在5点到7点上朝，所以公主们避开这个时间段去上课。
宗室女子位分：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乡主，县君，乡君，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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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幻灭
负责给宗室贵女们授课的宋姑姑出身于法教世家, 其祖父曾担任国子监祭酒, 是以宋姑姑三岁启蒙, 五岁习礼, 同姜家闺学的姜大家（大家是尊称，不是人名）并为“闺学两大家”，因此于十八岁那年被先帝授以学士之位, 请任于内学官, 宫中上下尽称一句“宋姑姑”, “宋大家”。
林如海的原配夫人清河郡主与姜家长房的长媳是闺中密友, 因此林珺玉五岁起就被父亲送到姜大家那儿教养。而到了林黛玉这儿, 贾敏可没有姜家的路子, 更不可能让福亲王府为了林黛玉的教养问题出面, 因此只能由她亲自教着。
只是贾敏到底是闺阁女儿，即便出阁前被人赞一句“才女”, 可在为人处世与学问上, 同顶级的大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因此林黛玉今天听了宋姑姑的课，才知道什么叫晓古通今, 学识如山高海深，不由得听入迷地连连点头, 颇有感悟地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下自己的心得。
相较之下，坐在最好位置上的静悦公主就显得很……让人一言难尽。
讲课监督两手都抓，两手都硬的宋姑姑不时看一眼离她最近的静悦公主，发现对方目光空洞地偶尔点下头，手边的宣纸上干净得连块指甲盖大小的墨点都没有。
宋姑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静亭公主。
而瞧一眼静亭公主出品的长安乡主, 只能说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女，对方真不愧是静悦公主的狐朋狗友，这姑侄二人都是一个德行，让她们喝点墨水比登天还难。
这么想着，宋姑姑又看了眼林黛玉，发现对方一直都认真听课，努力记笔记后，不由得松了口气，琢磨着下课就招这位林府的二小姐查下功课，顺便委婉提醒几句。
当然，宋姑姑这么做，并不是要给林黛玉下马威，而是防止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被静悦公主她们给带坏了。
毕竟华阳郡主就是个前车之鉴，若非是碍于林密妍和静亭公主的面子，太子妃早就把华阳郡主给收拾一番了，哪还用忍到现在。
林黛玉下了上午的课后，被一位助教的女史领着去了宋姑姑的私人书房里，然后将上课时的笔记盛放到宋姑姑的书案上。
宋姑姑将林黛玉笔记稍微补注了一下，然后从身后的书架上给林黛玉挑了本书：“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之礼。”
进来前十分忐忑的林黛玉一瞧封面，只见艺文志三个大字。
林黛玉原以为宋姑姑会送她《女则》，《女诫》，再不济也是四书五经等世俗启蒙之书，一时间有些好奇地翻开那本略旧的《艺文志》，只见上面有不少红笔的补注，显然是出自宋姑姑之手。
“相较于《新唐书》，我更爱《艺文志》。”宋姑姑瞧着林黛玉困惑的模样，笑着解释道：“曾有大家言，不通《汉书·艺文志》， 不可以读天下书。《艺文志》者，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也。你若能将她读熟煮透，即便不上我的课，又有何妨？”
“姑姑言重了。”林黛玉郑重地谢过了宋姑姑，结果看着后者略有些尴尬道：“我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还请林姑娘听一下。”
林黛玉看着宋姑姑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还以为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对方紧接着说出的话，让林黛玉差点以为是自己是听错了。
“静悦公主和长安乡主对读书并不是那么地感兴趣，既然林姑娘做了静悦公主的伴读，那么静悦公主很有可能在这方面请你帮忙。”作为一个教育者，宋姑姑本不应该说这些话，但为了课堂上的总体和平，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如果静悦公主让你帮她写功课，请你务必告诉我。”
至于后续该怎么做，无非是请林密妍出面镇压静悦公主。
毕竟这一点上，连今上都不管用。当年静亭公主进上书房时，今上就好几次为了静亭公主在林密妍面前据理抗争，所以宋姑姑深知在公主们的教导一事上，找林密妍是最管用的。
“当然，如果静悦公主硬要你帮忙写功课，你随便应付一下就是，反正以静悦公主的性格，她也不会去看你写了什么。”宋姑姑并不会让林黛玉在这件事情上太过为难，毕竟跟一位皇室公主，尤其是同胞哥哥已经被立为太子的皇室公主交恶不是什么好事。
林黛玉一直到出了宋姑姑的书房，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差点让赵姑姑以为她是并了，于是担忧道：“二小姐，您要是觉得不舒服，奴婢就跟荣姑姑说一声，请皇后娘娘为您找一位太医看看？”
“没事，我只是听了宋姑姑的话，有些感慨罢了！”林黛玉觉得她对皇家的印象有些幻灭，所以没法跟赵姑姑说实话。
好在赵姑姑知道她们家的二小姐是个有主意的，所以并不会在这方面多问，于是张罗起林黛玉的午膳。
托了静悦公主和林密妍的福，御膳房对林黛玉还算殷勤，择了一道碧螺虾仁，鸡汤煮干丝，平桥豆腐羹，以及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
光是这些不够，中宫那儿还送了碗冬笋腊鸡火腿汤，说是皇后娘娘赏的。
“皇后娘娘说这汤味鲜，还请林姑娘饭后再用，免得过了鲜味反而吃不下饭。”负责送菜的小福子给林黛玉盛了汤，又嘱咐了一句。
林黛玉先是谢过皇后娘娘的恩典，又让赵姑姑给小福子包了了些辛苦费。
静悦公主本想跟小伙伴们一起吃饭，但是看了眼被她母亲派来的小福子，最后只是憋了憋嘴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干扒着饭。
“您就先忍忍，等下了课就好了。”负责照顾静悦公主的侍女仇大苦深道：“您总不愿意在上课的第一天就被皇后娘娘叫去训一顿吧！要是那样，即使是陛下也帮不了您。”
都说严父慈母，可今上对于女儿们总是太过宽容，所以反衬得林密妍是个□□脸的。
静悦公主勉强同意地点了点头，想着下了课就解放了。
然而宋姑姑前脚刚宣布今天的课就到此结束，静悦公主后脚就碰上门口的荣姑姑冲着她笑容灿烂。
“娘娘让奴婢接您和长安乡主去坤宁宫写功课。”都说知女莫若母，林密妍对静悦公主心里的那些个小九九了如指掌，知道如果放任着女儿和外孙女回西三所，明天递到宋姑姑面前的作业肯定是别人代写的。
“那黛玉呢？”静悦公主愁眉苦脸地寻求自救之法道：“我还想今天招待下小表妹儿呢！”
“关于这一点，皇后娘娘也有话要说。”荣姑姑准备充分道：“好机会有的是，娘娘说了，端午节那日您可以约着长安乡主、华阳郡主，还有林姑娘一起去看赛龙舟，前提是您这段时间得完成好学业。”
静悦公主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跟着荣姑姑高高兴兴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姑姑的原型是历史上有名的宋家五姐妹之首宋若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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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静平
忙完政务的今上没能赶上坤宁宫的晚饭, 所以垫了些午茶剩下的果子, 便架着龙撵往坤宁宫的方向驶去。
好在林密妍送走两个孩子后, 想着今上会来, 于是安排小厨房煲了份养胃的粥，又择了些清淡的小菜热在灶上。
今上前脚刚跨过坤宁宫的宫门，李福后脚就招呼人将小厨房的粥菜呈上，又给林密妍叫了份蒸鸡蛋糕，免得林密妍同今上聊晚后饿着了。
“朕怎么瞧着你今天的兴致不是很高啊！”今上向来不喜欢这些汤汤水水的玩意，但碍不住年纪上来后，太医也劝他少油少盐，勿饮烈酒，所以他也只能犟着头皮吃这些东西，只是草草地用了几口, 便让宫女们将碗筷收拾下去，瞧着发呆的林密妍将好好的鸡蛋羹搅成残渣，无奈道：“又是那两个丫头惹你生气了？”
除去静悦公主和长安乡主, 今上很难想到宫里还有第三个能让林密妍感到头疼的人。
“小姑娘家的, 闹就闹些。况且皇家的公主就该是这个脾气，太过温吞了, 反而容易受委屈。”今上并不觉得女儿和外孙女的性格有什么不好, 大底是皇家的男人都是这幅双标的姿态, 觉得自己的姊妹女儿霸道些叫气势，但娶进门的媳妇跟儿媳妇就得规矩些。
“有您在，我哪敢管教她们呀！”今上不提倒好, 一提，林密妍只觉得满肚子都是气：“你都唱完白脸了，那就只能由着我这个当娘的去唱黑脸咯！静亭是这样，静悦和长安也是这样。我也不想担着这劳什子的管教任务了，您来吧！”
说罢，林密妍侧过身不去理会今上，重重地吐出两口气。
“好了好了，朕就是当个甩手掌柜地说几句，你跟朕有什么气可怄的！”今上好脾气地揽过林密妍的肩膀，又给她倒了杯茶道：“就当是朕给你赔罪了，行吗？”
怒气稍消的林密妍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用帕子随意擦了下嘴角道：“这说到女儿的事，我今天还真有话要跟您说。”
“是静亭静安要回来，还是静宁的待产之事？”今上随口道。
“都不是，是静平的事。”林密妍知道今上因为选驸马的事，已经很久没有理会静平公主了。对方明明是金尊玉贵的皇帝之女，但却过得像是皇家的一抹幽灵。毕竟谁会去结交一位母族不显，夫家无人出仕，又不是很得今上宠爱的公主呢？
“和孝长公主和季贵太嫔今早来了一趟。”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林密妍也不想去理会静平公主，但身处皇后的位子上，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太医已经去顾家看过了，说顾老国公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和孝长公主已经等不了静平的肚子，又不想家生子的丫头生下顾家的长孙，所以想请您允许她给顾文俊纳妾。”
即便今上不喜欢静平公主，但皇室的权威是绝对的。除去庸帝的宠妃柳氏所出的那两个郡主（原本是公主，但被慈祖给贬了），从太\\祖到今上的这段统治时间里，还没有任何一位驸马成功地纳进一房妾室，顶多是收两个婢女传宗接代，瓜熟蒂落后也是留子去母。
当然，也有脑子不清楚的驸马想干这事，但最后大都是莫名其妙地暴毙。
林密妍当然不相信和孝长公主是在脑子不清楚的情况下提起这事，毕竟对方能成为先帝最喜欢的女儿，让先帝破例允许和孝长公主以嫡公主的规格出嫁，那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再加上顾老国公和季贵太嫔的感情牌，今上对顾家的愧疚。
林密妍觉得这事有一半的成功概率，即便不成，今上也不会因此迁怒于和孝长公主，顶多是随意翻过后，和孝长公主给顾文俊送两个通房便完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