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顾云依想要的。
顾云依心中一喜，接着顺口问道：“老夫人身体还好吗？”
燕国公夫人轻轻摇头道：“老样子，能下床走路了，但还是整日念叨着二弟，倘若不是当初那件事，二弟一系怎么会那么惨……哎，算了，这些话不应该对你们这些小孩子说的……”
燕国公顾恪的二弟，正是当初闻名天下，有“五绝”之称的大才子顾恺。
若是我没记错，恐怕当初就是二叔的女儿走丢的吧。
顾云依下意识看了虞明琼一眼。
虞明琼目光平静地回望着她。
两人假借找东西的名义，顺理成章找到了那位嬷嬷。
这位嬷嬷上了年纪，看不清人，别人提醒了好几次，她才想起这原来是之前寄居公府的顾云依。
眼见着马上就可以验证自己的想法了，虞明琼对顾云依道：“我想单独去问问她，我的步摇在哪里。”
在还不确定真假的情况下，她暂时还不想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顾云依心中不满，然而这里有燕国公夫人身边的婢女看着，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虞明琼和嬷嬷进了屋子单独对话。
一上来，虞明琼就把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塞到了嬷嬷手里，这是她几乎全部的积蓄了。
嬷嬷最开始还以为虞明琼真是来找步摇的，心中还有点紧张，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不安摇头道：“不可以，姑娘，我不能收……”
虞明琼冷静道：“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嬷嬷只点头和摇头就可以。”
嬷嬷考虑片刻，最终没有把那金子还回去。
她若是在燕国公府里过得好，当初也不会被指定去伺候一个寄居的姑娘了。
虞明琼见此，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问道：“府中当初是在玉京，丢了一位五六岁的姑娘吗？”
这话一出，嬷嬷立刻抬头，震惊地看着她，像是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一见到她神情，虞明琼就知道答案了。
果然，嬷嬷沉重地点了点头，拿着金子的手惴惴不安地摩挲起了衣袖。
虞明琼又问道：“她如今大约是十六岁吗？”
由于明湘是捡来的，没人知道她真正的生辰，虞明琼只能大约说出个数字。
嬷嬷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刻，虞明琼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她感受到自己仿佛被悬挂在半空中，四周都是无法踩到实处的空气。
她听着自己心跳的飞快，喉咙里颤出细碎的声音道：“她的名字是不是‘湘’？她走丢的时候，是不是拿着一块刻着‘湘’字的玉佩？”
嬷嬷瞳孔骤然一缩。
虞明琼死死盯着她。
嬷嬷手握紧又松开，她抿着唇，似乎有点想反悔的意思，目光不断乱飞。
虞明琼却死死拉住她的手腕，不肯让她走。
嬷嬷无奈地深深呼出一口气，在虞明琼的视线里，她缓慢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砰”地一声。
不是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而是虞明琼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只觉得翁然一声，自己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脑海中骤然爆发出一幕幕前世今生的画面。
那个她以为的自己第一次见虞明湘时，怯怯站在虞夫人身边，在虞夫人的鼓励下开口唤她“姐姐”的，纯美干净的少女。
那个她理直气壮欺负她时，强忍眼泪，收拾东西默默离开自己屋子的倔强少女。
那个知道自己是被迫送入宫的那个弃子时，哭成一团又不敢有怨言的无辜少女。
那个入宫前，跟她针锋相对的伶牙俐齿的少女。
……
一幕幕画面，不断破碎，不断融合，最终凝成了她上一世印象里最深刻的画面。
雍容华贵的帘帐，深红帷幔，窈窕动人的身影，醺然馥郁的香气，一根华丽的金簪，柔荑般的没有蓄指甲的手。
“拿着它，回你的家乡吧。”
“拿着它，回你的家乡吧。”
她没有回到她的家乡，她靠着那根金簪换来的钱和顾皇后的庇佑，摆脱了为奴为妓的悲惨命运，却冻死在了洛京最寒天彻骨的冬夜，临死前刚得知自己的父母还在。
她真正回到父母身边，是这一世。
所以说，那句话竟有这种含义吗？
虞明琼蓦然哭出了声，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这一刻所有的后悔与自责全部袭上了心头，她在心底无数次攻击自己，无数次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嫉妒她，为什么要欺负她，为什么要伤害她。
她是她苦苦寻觅的恩人啊！
她怎么可以这么狼心狗肺，她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看到虞明琼那么大反应，嬷嬷吓坏了，连忙拍了拍她，也不装哑巴了，“姑娘你小声点，被外面人听到了，恐怕要误会了！”
明琼抽泣了半天，把衣袖塞到了自己嘴里，死死咬了片刻，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才缓解了心中那股子巨大的痛楚。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那个姑娘的生母是谁？”
她之所以问这件事，是因为连顾云依都不知道，她隔了好几房的二叔顾恺，当初娶的人是谁。
虞明琼以前见过不少事情，当时就意识到，恐怕这个女人的身世另有隐情，所以燕国公府的人有意隐瞒了她的存在。
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顾恺的发妻是谁。
嬷嬷一愣，这一刻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惊恐。
她下意识朝着东南角的方向望了望，嘴唇哆嗦着，“这、这说出来是要命的……”
门外，顾云依急着像个蚂蚁一样团团转，还好她一向是贵女，如今还没有失态。
虞明琼一开门，她就奔过去，急忙问道：“怎么样明琼，你找到你的步摇了吗？”
明琼把手中拿着的步摇晃了晃，轻松道：“我找到了，原来就在你之前住的屋子里，真是巧。”
顾云依抿了抿唇，她问的当然不是步摇。
她紧紧盯着虞明琼微微发红的眼睛，倘若现在有谁能和虞明琼一样在意这件事的结果，那只能说是顾云依了。
要是在她的帮忙下找到了国公府失散的贵女，那顾云依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求燕国公夫人帮她择婿了。
想想顾家那两个双生子的名字就知道，燕国公府有多在意这件事。
顾云依若是真成功了，那是多大一件功劳！
面对顾云依紧逼的眼神，虞明琼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由于身边还有不少燕国公府的人跟着，顾云依只能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好奇心，等到两人再告别了燕国公夫人，踏出燕国公府几步，确定不会有人发现后，顾云依就攥着虞明琼衣袖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真找到那个国公府失散的贵女了吗？”
虞明琼看着她，淡淡道：“对不起，顾姑娘，和那位嬷嬷交流过后，我发现是我搞错了，这两个人根本就对不上号。”
“是我想多了，国公府找那么多年都找不到的女儿，说不定早就夭折了，怎么会是我能轻易找到的？”
这话音一落，顾云依脸色瞬间煞白，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抑制不住浮现出失望来。
这竟是白忙乎一场了吗？
直到上了马车，顾云依还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刚好跟虞明琼反过来了。
马车停在了顾府，两人按照约定，应该就在这时候分别了。
然后虞明琼自己坐马车回到虞府。
顾云依刚扶着婢女的手下车，脚一落到地面上，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虞明琼道：“你说那个像是六姑娘的姑娘，是谁？”
这既是因为她心存侥幸，也是一种提防警惕。
当然这个时候顾云依还没联想到，宫中虞贵妃也是父母不祥的。
虞明琼正色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顾姑娘为何还要去打听别人的隐私？”
是了，能和虞明琼认识的，想必多多少少也是个贵女，怎么会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呢？
再说了，虞明琼没必要去骗她啊，如果她敢绕过她直接去找燕国公夫人，顾云依有一百种法子可以治她。
顾云依只能接受现实，颓然摇了摇头，走进了顾府。
虞明琼望着她背影，慢慢握紧了手。
上一世她根本不知道，顾皇后的身世竟然这么离奇。
现在她绝对不能把她的身世说出来，否则虞明湘以后在宫里就寸步难行了！
等到她和陛下关系再好些，或者等她像上一世一样有个孩子，她再试着向她透露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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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黏人
文华殿内。
成群的宫人鱼贯而入, 她们手里都捧着各式各样、风格各异的宫裙。
明湘没想到宇文雪来的“排场”居然那么大，一时间都有点惊呆了。
宇文雪笑眯眯拿过一件淡银月华长裙道：“我早就想过无数次，你穿上它是什么模样了。”
宇文雪是刚刚到文华殿的, 前两日赵据让宇文雪入宫, 她便把这些做好的裙子都捎带上了。
一入宫，就把东西都交给了宫人。
明湘眨眨眼, 接过那条裙子，发现裙子不像是赶工, 针脚和细节都处理的非常细密, 好奇道：“国师府的绣娘手艺那么快的吗？”
宇文雪哼了一声，趁着左右宫人不注意, 飞速捏了一把贵妃的香腮，满意道：“自从你回宫后, 我就惦记着呢，我就知道我迟早还能见到你。”
明湘无语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喜欢捏她。
赵据走进去时, 就见到满屋子里都是侍候的宫娥，宫娥们叽叽喳喳笑闹着, 女人身上的香气熏得他险些作呕。
地砖上乱糟糟扔着一些残余的衣料, 几个绣局的宫人在那里拿着剪刀剪裁，发出咔咔的声音。
看来他两天没有来看她, 她不但不寂寞难过，还开心的很。
倒是他自己，被宋太医的针扎了满头。
赵据面无表情地戴上玉塞，心想自从明湘住进来之后，文华殿的宫人愈发多了, 无礼的也愈发多了。
这里可真是又吵又乱。
他一进门，浑身那种低气压就震的文华殿宫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膝盖一弯齐齐跪地。
一个笑闹着从屏风内走出来的小宫女没注意，还在娇声道：“娘娘，那珍珠头花可好……”看了……
“砰”一声小宫女见到浑身一派冷沉的赵据，吓得跪了下来，珠花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知道赵据厌恶宫人流眼泪求情，她此刻只怕是已经泪眼汪汪了。
同时她心里不断懊恼——怎么就在贵妃面前肆无忌惮了！！
说到底，还是贵妃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跟她在一起情不自禁就变得轻松快活了。
一个乱糟糟还没收拾的脑袋瓜从屏风里探出来，宇文雪听到屏风外忽然安静了，便出来看看。
一看到赵据那张沉着的俊脸，她眼瞳一缩，结结巴巴起来。
“陛、陛下……”
宇文雪以为自己其实期待这一幕很久了。
宇文哲还在的时候，从来不允许她单独入宫，那时候宇文雪总是吵着要见所谓的“赵据哥哥”。
可真见到赵据，那声“哥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的害怕压过了她对他的倾慕。
眼前的赵据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但他浑身的气质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年之前，宇文雪喜欢的那种温润文雅早就被磨灭了。
如今的赵据只是那么盯着她，就足够宇文雪害怕了。
不过也是宇文雪运气不好，刚好碰到赵据这几日头疾复发的时候。
赵据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阵，才想起她是谁。
宇文哲的妹妹，以前何贵妃挺喜欢的姑娘，他亲自让她入宫去陪明湘的。
他不耐问道：“贵妃人呢？”
“我……我在这……”屏风后传来弱弱的声音。
赵据抬步就要走进去，伸手掀开屏风。
他现在想立刻见到她。
明湘又羞又急道：“你别进来……我、我自己出去……”
赵据停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看到人了。
小姑娘站在屏风后，粉颊若雪，一席柔白长裙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那轻薄又少的可怜的衣料停在了上下最波澜之处，胸前暴/露的肌肤在晕着的日光下仿佛白玉般，衬得她既诱人又圣洁。
而她桃花般的眼眸中盛着雾气，像是江南最迷离的雨，望着他的眼神既羞怯，又无措。
见到她那一刻，整个文华殿都热了起来。
他微微闭目，睁开眼眸时眸光浓郁了几分。
他声音沙哑了。
“谁让你穿的？”
他语气听起来很微妙，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两人这两天根本没怎么碰头，明湘也没想到他忽然就来了，想了想外面都是宫人，没敢吭声。
赵据逼近几步，明湘就后退几步，然后她的背部就贴到了冰冷的墙面。
明湘抵着他胸膛，软声求饶道：“外面还有人呢……”
赵据没说话，黑眸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明湘只觉得快被他的目光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耳根红透了，想瞪着他警告他不要乱来，可是那盈盈泛着水光的眸子瞪人时显得那么无力。
忽然，她乌发散乱的发髻动了动，头上多了什么。
明湘一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