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一愣,这富察氏忒得寸进尺,真是没有眼色,这样的人,无论摆在哪里,都不会为她所用。
康熙朗声一笑,“说罢。”
这次富察氏有些犹豫,“臣女想将皇上的墨宝裱起来,悬挂于酒楼之上。”
宜妃笑出了声,“这是想拿皇上当金字招牌。”
小心思被戳破,富察氏难得红了脸。
康熙大手一扬,往纸上盖了一个戳,“准了!”
小十五还在吃鱼,看得出来他特别喜欢,一点点鱼,嚼了又嚼,抿了又抿,身为皇子的矜持让他没好意思舔盘子。
身为皇帝的矜持,康熙也没好意思让富察氏再做一道鱼。
但是富察氏要开酒楼就不同了,想吃就可以派人出宫买。
完美!
闰月和康熙一起散步回咸福宫,小十五吵着闹着要去毓庆宫,康熙允了,让云隐带着他去。
两人携手走在宫道上,密不可分。
“小十五越来越喜欢往毓庆宫跑。”闰月说。
“让他玩吧。”
兄弟感情好,这是康熙乐于见到的,将来他百年之后,胤礽会善待闰月的。
想到了什么,康熙说:“朕告诉过胤礽了,再让小十五往奏折上面乱涂画,就把他扔出来。”
闰月笑了,又想起富察氏,“这个格格倒是一个性情独特的人。”
康熙点头,“朕原打算让她入毓庆宫,没想到她自有主张。”
闰月疑惑了一下,她还以为康熙有意将富察氏许给五阿哥,又或者是四阿哥,没想到竟然是太子。
“胤礽那几个侧福晋和格格,实在是不成体统。”康熙像是在解释,“朕听说富察氏大方得体,规矩仪态是秀女中最佳,本来想许给胤礽当侧福晋,谁知这是个更会闹的,还好早知道了。”
走了几步,闰月注意到康熙腰间挂着的那个荷包,当时还想着,一只小兔子,有些孤零零的,闰月打算给他添个伴儿。
“皇上的荷包能不能先给妾身。”
“怎么?都送给朕了还想拿回去?”
闰月摇摇头,“自然不是的,只是皇上戴了许久,丝线有些泛黄,妾身帮皇上清洗一下。”
“不是想反悔就好。”康熙将荷包从自己的腰间解下来,郑重的放在闰月的手心,“朕很期待。”
秀女都住在同一所宫室,御花园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满宫都知道了。
富察氏所在的小房间里挤满了人。
人人都对她的厨艺感兴趣,只是同族旁支的一个姐妹却气得不行。
“皇上面前,你求什么不好,竟然求自己终身不嫁。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你这样说,都以为你身有暗疾,将来阖族姐妹都被你连累。”
富察氏笑了笑,“我已经通过了秀女初选,也在宫中学了规矩,主子面前掌过眼的人,谁会蠢到拿这种事情来编排我,这不是成心讽刺几位主子吗?”
“你!”同样都姓富察氏,另一位富察格格气红了眼,“富察成韵!你不想嫁人出家当姑子好了,还想抛头露面去开酒楼,富察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我开不开酒楼关你什么事!妹妹,你再这样闹下去,富察家的脸面才真是不要了。”
富察成韵看着康熙御题的字,笑得十分得意,“我喜欢做菜,我就开酒楼,我还有皇上御笔亲题的字,这是多大的荣耀,你羡慕不来。”
“你想嫁人,你自个儿嫁去,千万别在我跟前炫耀,我不稀罕。皇上说了,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没我同意,谁也别想逼我嫁人,更别想逼我当姑子。”
这段时间的相处,富察成韵从来都是温和有礼,说话时细声细气的,被欺负了从来不吭声,这样霸气外露的样子,着实亮了众秀女的眼。
“富察成韵,你太猖狂了!”
富察成韵得意一笑,她努力了这么久,不惜夺了所有人的风头,就是要让宫里所有的主子们注意到她。
德妃宜妃注意到她了,皇上注意到她了,就连那位盛宠的密嫔也注意到她了。
想到密嫔,富察成韵又想起自己多加的那半勺醋。
第58章 不食人间烟火。
第二日一早, 富察氏就利落的收拾了行礼离开, 宫中只留下她做菜极美味的流言。
知道富察氏离开的消息,闰月不免想起了她加的那半勺醋。
闰月摸了摸肚子,有点想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太医每半个月请一次平安脉, 闰月早就知道自己再次有孕,想给康熙一个惊喜,就让太医先瞒着不要上报, 竟然被富察氏给看出来了。
都说妇人有孕以后, 体态会和以前有差别, 富察氏尚未出阁竟也懂这个门道。
夜晚时, 康熙宿在咸福宫, 他这几日事忙, 一直没好好歇息, 刚躺下就打起了鼾。闰月拉着他的手, 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心中说:“这是皇阿玛。”
刚过卯时, 天蒙蒙亮, 闰月缩在康熙的怀里, 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 康熙心里满足得紧,要不是要上早朝,他怕是能在这温香软玉之间溺一辈子。
康熙轻手轻脚地将自己放在闰月小腹上的手拿开,替她妥善的盖好被子, 自己下床更衣。
看着还在榻上酣睡的人,康熙不由地笑,这几日她的瞌睡越来越多,他只好自己自力更生。
天气渐渐热了,虽然已经换了轻薄的被褥,但还是热了些,闰月一翻身,不经意间被子撩开,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康熙轻轻帮她再将被子盖好,撩了撩她头上略有些凌乱的发丝,在闰月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最后静悄悄的离开。
下午时,闰月靠在软垫上,手中拿着针线,正在给康熙绣荷包。
从前总觉得荷包上一只小兔子有些孤零零的,现在,闰月又在荷包上绣了一只小兔子,比之前那一只还要小一些,正仰着头看着大的那只,两只兔子相依相偎。
这下可好了,荷包上,两只大兔子,两只小兔子,凑成一家人。
闰月绣完,手放在小腹上,脸上浅浅的笑容晕开,她决定,等下月康熙生辰,就把这个荷包送给他。
小十五正好跑回来,满头大汗的,手里捧着一大把花,闰月拿帕子帮他擦汗,“又去祸害太子妃的花了?”
这两年,太子妃平日里喜欢上种花,在毓庆宫辟了块花田,种的都是些珍贵名花。
太子妃的心头之好谁敢摧残,也就小十五,敢整天顺手牵羊。
小十五挠挠头,献宝似的将花送给她,“祝额娘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像花一样漂亮。”
闰月点了点他的眉心,“小心太子妃再也不让你上门。”
“这是姐姐让我自己采的。”
闰月纠正他,“说了多少次,要叫嫂嫂,二嫂嫂。”
小十五缩进闰月怀里,“儿子在姐姐那里玩,听到有人在喊叫,姐姐就让我自个儿在花田采花,还让人把我送回来了。”
还没等闰月问是什么事,小十五就自己说了,“我偷偷去看了,是二哥哥的侧福晋要生孩子了。”
李佳侧福晋怀胎足月,确实是到生产的日子了,大概是太子妃怕小十五受惊,还拿花安慰他。
“以后不许在咸福宫以外的地方用这些东西。”闰月一下就猜到他是怎么去的。
小十五立马保证,“额娘放心,没有人看见。”又嘟着嘴,“那个侧福晋一点也不好,好几次抢姐姐的东西,二哥也不管。”
“这是太子和太子妃的事情,你不要掺和。”
小十五想了想,说:“额娘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疼?”
闰月想到自己生小十五的时候,当真是疼得撕心裂肺,现在想想那种疼还能打个冷颤。
她当时她疼得彻骨,全身都没了力气,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拼着命生下小十五,当时心里想了千万种恶毒的语言骂康熙。
一边忍着疼,一边心里委屈。
她只想好好在宫里活着,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宫里养老,寿终正寝是她唯一的目标。
计划好的人生就等着康熙驾崩,万万没想到她还能和康熙扯上关系,还要给康熙生儿育女。
生产时闰月就发誓,这样的疼,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她耗空了力气,产后睡了四天,康熙没日没夜守着她,就怕她出事。
现在想想,那些事情好像还在昨天一样。
看到小小的儿子的时候,心中一下柔软了起来,她竟然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她要保护她的孩子。
本来闰月是想喝避子汤的,但是想起小十五刚出生的模样,又娇又软,可爱极了,她突然就想再生一个,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会好好护着他们长大。
“是啊,生你的时候可疼了,额娘又疼,又怕,又很期待见到你。”
小十五小手摸摸闰月的小腹,仰着头说:“额娘你不要担心,小十六说他会很乖的。”
小十六?
闰月把这三个字在脑袋里转了转。
然后盯着小十五看,“你怎么知道的?”
“就是知道呀。”小十五再摸摸闰月的肚子,说:“额娘这里有个小娃娃,他说他是小十六。”
闰月张了张嘴,想到小十五的那些本事,突然就不奇怪了。
看来,小十五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她先前还想过,或许是漂亮可爱的女孩,现在小十五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行吧,小十六。
闰月和小十五商量,“儿子,咱们先不要把小十六的事情说出去好不好。”
小十五疑惑,“皇阿玛也不告诉吗?”
“对,连皇阿玛都不能告诉,小十六的事情,只有额娘和你知道。”
小十五先是不明白,不过他想到了些什么,忽然坚定的说:“嗯,我绝对不会告诉皇阿玛的。”
母子两个达成约定,闰月叫来云隐,方才小十五在外面玩,出了一身的喊,打算让云隐带小十五去更衣。
不过小十五现在无心更衣,他抱着他的花,在殿内翻箱倒柜,就想找一个漂亮的花瓶安置它们。
闰月宫里的花瓶都是简素的青花瓷,小十五嫌弃颜色太单调,不够贵气,配不上他精挑细选采的花。
小十五心念一转,嘴角咧开了笑,将花一股脑儿塞进闰月的手中,只留下一句“额娘你等我回来。”就突然消失在原地。
“你!”闰月有些恼,小十五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也不知道他又要去哪里。
转眼间,小十五的身影到了康熙的库房,这是康熙的私库,就在乾清宫侧殿的暗房内,幼时小十五误打误撞来过一次,差点把自己塞满都没把这里搬空,还在康熙面前露了馅,他喜欢的那些金器全被康熙抖了出来。
小十五“怀恨在心”,当时就发誓,总有一天,他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皇阿玛的私库搬空。
康熙的私库常常有专人打扫,一件件东西都按种类归置好,小十五慢慢摸到了放置花瓶那块地方。
高高的架子上摆放着几十件名贵的花瓶,形状不一,颜色各异。
小十五一眼就看见了那放在最高层那个花瓶,华丽的色彩一下就吸引了他的眼睛,蓝粉两朵盛大的牡丹栩栩如生开在瓶身,周边缠着碧绿的枝叶,金碧辉煌、繁花似锦。
管理库房的奴才们都是按照康熙的喜爱程度放置物品,康熙最喜欢的东西放在随手可拿的地方,最难拿的地方放的都是康熙不喜欢的。
这个高度对其他人来说确实难,不过对小十五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
转眼间,架子上就空了一格。
……
“皇上,清点库房的宫人回报,库房又少了一个掐丝珐琅花瓶,是年初新进来的那个。”梁九功回禀。
一个“又”字很有亮点,这说明乾清宫库房失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皇帝的私库少了东西,按理说康熙该下令彻查追回,可是康熙听完,一点反应都没有。
“嗯。记在十五阿哥账上。”
康熙头也不抬,继续看下一本折子,仿佛早已知晓。
梁九功一头雾水,他一直都跟着康熙,也没看见皇上什么时候给十五阿哥赏赐东西。而且每次少了东西,皇上都叫记在十五阿哥账上,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小十五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高高兴兴把花瓶运回咸福宫,闰月看到这个花瓶,眼皮一跳,“你又去你皇阿玛的私库了?”
小十五经过一段时间的教导,已经不会经常偷拿别人的东西了,但是有一个习惯,他总也改不掉,那就是去偷拿康熙的东西。
“额娘你放心,没人知道。”
闰月想告诉他,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了。
康熙还给他专门开了本账簿,上边列满了小十五从康熙那顺走的东西。
康熙说:“朕早晚让他心甘情愿的全还回来。”
在看看小十五,还沉浸在珐琅花瓶的喜悦中。
再看看他带回来的那个花瓶,是艳丽到极致的珐琅花瓶。
闰月记得,这是造办处新烧制出来的,色泽形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刚出来就被呈给了康熙。只不过康熙向来喜欢青花瓷,这个珐琅花瓶他只扫了一眼就叫人拿进私库,打算留着趁着逢年过节打赏给旁人。
小十五插好了花,拉着闰月一阵显摆,“额娘你看,多好看。”
闰月很是无语,想对他说,有些花瓶确实是用来插花,但有些花瓶,它贵重到只能用来收藏当摆件,不过显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十五没有这个觉悟。
而且小十五并不会插花,构思风格一概没有,胡乱把花一股脑塞进瓶子就算完事了。
关键是这个瓶子,闰月承认,这个花瓶很精美,但是,咸福宫的陈设偏淡雅,突然摆了个浓艳的珐琅花瓶,当真是格格不入。
小十五还不觉得有问题,捏着小下巴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当夜,康熙一进内殿,就看见了摆在案几上精美的珐琅花瓶,以及瓶中一束红艳艳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