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温砚坦诚地应了一声：“嗯。”
虽然不知他是不是为了哄自己，但纪汀心中还是宽慰不少。
“我当时的MD（董事总经理，投行里几乎最高职级）性格有点急躁，但凡底下人有一丝错处都会破口大骂。和他相处的时候我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哪里不如他的意。”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摇头：“第一次做pre（展示）的时候，面对他，我难以避免地紧张，讲到一半还忘了词。”
纪汀眨眨眼睛：“啊？那怎么办？”
“没怎么办。”温砚云淡风轻，“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原本打算说什么，所以后面我就瞎编了一段。”
“……”
噗哈哈哈哈，可以的。
温砚说：“那一次，我破天荒得到了他的表扬。”
纪汀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些senior比他们多经历了整整二三十年的人生，面对他们时感到发怯再正常不过。
但是，就算心里再怎么惶恐，也不能露怯。
永远要把自己最自信昂扬的一面展现出来。
男人温声道：“糖糖，其实所有人都是从零开始的，慢慢来，你会成长的。”
“嗯。”纪汀弯了唇，眼底掠着碎星般的光芒，“谢谢哥哥。”
她倏忽感到心中柔软一角塌陷下去——
这个人在她的生命中，实则扮演了很多种角色。
是恋人，亦如兄如父。
就好像在一条幽暗的甬道中，他在前面走着，她跟在后面，一趋一步。
不用担心跌倒，因为他一直在为她开疆拓土。
但是她还是会惧怕这黑夜的漫长。
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聊以慰藉。
然而某一刻。
男人却转身向她走来，拥她入怀。
-
诚然，如刘叔所说，爸妈这段时间变得特别的忙。好像是因为公司的业务又有所拓展，所以在谈最新的融资。
连续两周，纪汀都没怎么在晚饭时看见他俩，反而是纪琛一天天无所事事瘫在沙发上打游戏。
“你怎么谈了女朋友还是这个德性啊？”她忍不住吐槽，“你再这样下去，予羡姐会忍不住和你分手的。”
纪琛懒懒抬起眼：“那至少我现在还有女朋友，你连个对象都没，哪来的脸对我指手画脚呢。”
纪汀：“……”
这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真是气气。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纪仁亮和苏悦容一前一后风尘仆仆地回家，身上还带着浅淡的酒气。
纪汀作为贴心小棉袄，赶紧上前去嘘寒问暖。
但今天，纪仁亮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眉宇舒展，她不禁问道：“老爸，遇到啥好事了？”
苏悦容边脱鞋边道：“今天和甲方吃饭竟然遇见了你爸的发小。”
纪仁亮到了一杯水，在沙发上坐下来，感叹般地道：“我和他这几年联系得也不多，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实在是缘分啊。”
他转头对纪汀说：“这个叔叔姓喻，他儿子在MIT念的大学，现在本科快毕业了，还打算继续直博。”
纪汀应了一声，附和道：“真厉害。”
苏悦容笑了笑：“你爸啊，见到老朋友特激动，还约好了咱们两家人周末晚上一起吃个饭。”
纪仁亮：“到时候你向这个哥哥多请教请教。”
纪汀：“哦。”
喻诚叔叔的儿子名为喻卓霖，五官端正，算是比较白净耐看的男生。
初次见面，他的礼节很周到，还给纪汀纪琛两人都带了小礼物，是MIT的特制书签。
纪汀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只能在嘴皮子上多下点功夫，尽可能地对着喻诚夫妇拍马屁，把他们哄得高高兴兴的。
宴席之上，喻卓霖就坐在纪汀身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
兴许是在美国生活的缘故，他性格比较外向，爱笑，也颇具绅士风度。
纪汀：“说起来，我还没去过MIT呢，一直想找个机会去。”
喻卓霖立即说：“下次你要是来波士顿，一定要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当导游。”
他补充道：“我还可以带你去哈佛那边逛逛，正好我在那边也认识不少朋友，可以一起吃个饭。”
纪汀对于拓展人脉自然是不拒绝的，弯起双眼：“好啊，那就谢谢卓霖哥了。”
“别客气。”喻卓霖笑笑，“还有，咱们年纪也差不多，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卓霖或者Kevin。”
“好，知道啦。”纪汀从善如流，“Kevin。”
喻卓霖又笑了起来：“那加个微信？”
纪汀：“好啊好啊。”
喻诚看到他们这边的景象，对纪仁亮叹道：“看两个孩子相处得多好。”
这话恰巧被一旁的纪琛听了去，轻嗤了一声。
——他大概能感觉到两家拉郎配的意思。
纪汀和喻卓霖聊得热火朝天，对此毫无察觉。父母辈开始一起回忆童年旧事，纪琛一个人坐在中间，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过了一会儿。
他举起手机，对着纪汀和喻卓霖偷拍一张，发到高中兄弟三人群里。
纪琛：【快来看我妹和她的准男朋友！@砚 @泽宇】
作者有话要说： 温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闻到了修罗场的味道
第58章 火锅
发那条信息纯属是觉得无聊。
纪汀和喻卓霖八字还没一撇, 但纪琛觉得以后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纪琛：【你们猜我妹多久能脱单？】
一时之间没人回复，他猜想是两人没看微信，便持续轰炸。
【男的是MIT本科, 学CS的, 还要直博。】
【长得嘛还行，但没我帅。】
【他已经约纪汀一起逛波士顿了。】
【我看气氛挺好的, 要是你们再不回的话, 说不定她就被这个热情的小狼狗拿下了。】
终于。
手机震了一下。
泽宇：【？@砚】
过了一会儿又震了一下。
阿砚：【？？？@泽宇】
哔。
泽宇：【？？？？？@砚】
哔。
阿砚：【。@泽宇】
阿砚：【[微笑]@纪琛】
纪琛愣了一下——这两人是什么反应？？？
纪琛：【？？？？？？？？？？？？？】
一顿饭局之后，纪汀回到家里，洗了澡之后就瘫倒在温软的大床上。
商业互吹几小时也是蛮累的。
现在已经接近十二点, 纪汀掏出手机，发现温砚晚上给自己发了两条信息。
[爱心]：【在干什么[拥抱]】
二十分钟后。
[爱心]：【怎么不理我[委屈][委屈][委屈]】
纪汀被那个对食指的表情逗笑了, 考虑到时间不早了, 她也就没有再打视频电话给他, 只是打字回复。
纪汀：【呀！抱歉哥哥, 我之前和爸妈在外面吃饭~】
纪汀：【[么么么么么哒.jpg]】
没等两秒钟。
[爱心]：【[么么么么么哒.jpg]】
[爱心]：【就你们一家人出去吃么？[脸红]】
纪汀：【不是呢，是和我爸的发小一家一起吃惹~这个叔叔的儿子是麻省的学长，碰巧也对社交产品这块有点研究~】
纪汀：【跟他交流了一下, 感觉还蛮有洞见的。如果你在, 还能和他聊聊呢！】
这回等了几分钟。
她退出来回复了一下其他的信息, 然后再次点进温砚的聊天框。
他回倒是回了。
不过就一个字——
[爱心]：【哦。】
不知为什么, 纪汀从这么一个简洁单纯的“哦”字品出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之前温砚为了配合她的聊天风格, 开始增加使用表情包的频率。
而这个字就，干巴巴的, 很冷淡。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温砚就又发来一条信息。
[爱心]：【很晚了，要睡了吗[亲亲]】
纪汀：【嗯嗯！你呢？】
[爱心]：【我这边也差不多了。】
纪汀：【嗯, 你别熬太晚了呀，晚安哦~[爱心]】
最后一条信息发出去后不多时，那头发来一个两秒的语音。
纪汀点开听完，抿着唇笑了。
很简单的几个字，但就像有魔力一样，摄取她的心魄。
温砚的嗓音低沉磁性，夹杂着间或的电流声，听上去又苏又撩。
“糖糖晚安，好梦。”
-
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和锻炼，纪汀对化工行业研究有了较为系统的了解，在使用Wind整理数据、画图做表等基础工作上更加游刃有余。
这天中午，她收到了秦晓的微信，邀请她在市中心附近一起吃晚饭。
秦晓是纪汀的高中同班同学，当时关系不是特别密切，但也算聊得来的朋友。她们自高考后就没怎么联系了，愈发生疏，如今有修补关系的机会，纪汀自然是乐见其成，爽快答应。
纪汀对秦晓最深的印象就是，和陆文涛那段轰轰烈烈的早恋。
两人从高一开学就在一起，任老师如何规劝都无济于事，甚至还被叫了好几次家长。
记得有一次，纪汀偶然路过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秦晓用力攥着裤缝，对着一旁的中年妇女红了眼睛：“就算是断绝关系，我也不会和他分手的！”
乍一听，有些年轻气盛的愚蠢。
但她的话实在太过掷地有声，纪汀受到了震动，悄悄在墙壁外的一侧停了下来。
屋内隐约传来妇女怒极的吼声：“你他妈给我闭嘴！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小白眼狼！”
然后是清脆的巴掌声和秦晓压抑的哽咽，还有年级主任老黎焦急劝和的声音。
“秦晓妈妈，消消气，和孩子好好说。”
“有什么好和她说的？！这个没长脑子的野东西，我看她以后肯定会被男人玩死再抛弃！”
纪汀心有不忍，慢慢地挪开脚步向前走，耳边却还能落入女人不堪的言语：“翅膀硬了你就飞吧！以后别被搞大了肚子还指望我能替你养小孩！打胎的钱也不会给你出……”
纪汀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听不到任何声音。
印象里秦晓是个很随和的人，对什么人什么事的态度都是柔软的，这是纪汀第一次看到她全身竖起尖刺的模样。
像只受了伤的小刺猬。
细想也不难推断出因由。
从这对母女相处的只言片语就可以看出，她的母亲是个极其暴躁又自我的人，想让秦晓一辈子都活在她给设定出的框架里。
纪汀叹息着摇头——可是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以为，展示权威只能通过践踏尊严这一条路来实现。
在学校里，当着老师同学的面竭力喊出对女儿如此刻薄的诅咒，将她为数不多的体面撕得稀碎，可见，她不懂怎么做一个好母亲。
秦晓大约是一直都被她这样对待，才会格外珍惜这段萌芽过早的感情。
因为她满腔的委屈，迷茫，找不到任何人倾诉。
只有一个陆文涛。
这么想着，纪汀竟然觉得秦晓很勇敢——她不会不了解自己的母亲是什么脾性，也知道惹怒她的后果，却还是选择毫无畏惧地对抗。
不单单是为了陆文涛，也是为了被打压斥骂的十几年人生。
第二天早读的时候，纪汀看见秦晓和陆文涛在窗边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和煦轻快。
她又忍不住感叹。
——所幸陆文涛是个有担当的男孩，没有在女友成为众矢之的时翻脸走人，让她孤立无援，而是留下来与她并肩而行。
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秦晓的那些坚持没有沦为笑柄，纪汀倒还感觉挺宽慰的。
也许是因为一经对比，显出她的家庭幸福和睦，所以打心底，也希望对方能过得好一些。
视线又聚拢在微信界面，秦晓问：【汀汀，我能带我男朋友一起来吗？】
纪汀回复：【当然可以[呲牙]】
正好也挺久没见到陆文涛了，这次想向他们送出她最诚挚的祝福。
两人很快约好了地点，在一家很有名的泰国火锅店。
下班以后，纪汀和蒋静宜打了招呼就离开了。到达餐厅的时候，秦晓发微信给她说自己已经到了。
时隔一年，女孩的样子还是没变，高高的马尾，长直的黑发，恬淡文静。
“汀汀！”
看到纪汀的时候，秦晓很是高兴，两人来了个久违的拥抱。
“真的好久不见。”纪汀在卡座里坐下，笑道，“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纪汀看她只有一个人，随口道，“文涛还没到吗？”
听到这句话，秦晓的表情却迅速僵住了。她眼中划过极短促的痛色，明显有些慌乱，只能借着喝茶水的方式掩盖自己突然的失态。
在杯口氤氲的潮气中，秦晓的指尖显出几分苍白。
她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纪汀皱眉，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晓晓，我回来了。”
桌边突然来人，打断了她们气氛紧张的对话。
秦晓复而抬起头，指着那人，声音很轻，“汀汀，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你应该也认识。”
“……”
原来，秦晓在微信里说的男朋友不是陆文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