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梁蜿儿而言,她太懂这种感觉,看着心心念念的男人身边有别的女人,无可奈何,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如利爪挠心受尽折磨。
爱情这玩意,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绝后患。
星晚垂睫,端起面前的咖啡碟,手指攀在白瓷咖啡杯的细把手上,送到唇边也并不着急喝,只是停住。
再次拾眼时,眸底尽是清冷,她微微拾起下巴对着梁婉儿微笑:“且不说我爱不爱沈知南,说说你吧!作为沈昭明媒正娶的太太,私生活中全然惦记着他的亲弟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沈昭真的不会在意吗?还是说,他早已默认你这种行为了?”
一个人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是见不得光的。
不知是暖气过足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梁婉儿额间有细细汗珠冒出,她从茶几上的抽纸盒里取纸来擦,擦完后用笑容来掩饰真实情绪。
“我深爱沈知南这件事,众人皆知,不必挥舞着道德的大棒来攻击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梁婉儿说。
星晚笑了,笑意如冷流。
她是听到“清醒”这字眼开始笑的,清醒什么,清醒地惦记着丈夫的亲弟弟?
“大嫂真会说笑。”那声大嫂无疑是嘲讽的,星晚是故意的,“我怎么敢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批评你呢,你不过是爱上一个不可能的男人而已,又有什么错?只不过很遗憾的是,你没能成为他的猎物。”
沈知南是个掠杀成性的商人,征服欲和占有欲注定他不会喜欢主动送上门的女人,那将毫无乐趣所言。
“你以为你很了解沈知南是吗?”梁婉儿被气笑了。
没等她开口,梁婉儿往下接着说:“我承认,沈知南现在是对你有兴趣,但是苏青回来了,一切局势都会改变,没有女人是苏青的对手,包括你也是。”
苏青苏青——
最近老是听
见这名字。
星晚缓缓低头慢饮一口咖啡,唇齿间香味四溢,她不急着反驳,神态是若有所思。
梁婉儿见她不说话,以为畏怯,原是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在此刻覆盖上的全是鬼迷心窍,“为何不说话,你是默认了?”
“噔”地一声轻响,是咖啡杯落进瓷碟中的声音。
星晚搁下咖啡,纤瘦脊背挺得很直,脸上挂着仿佛只为应景的笑容,说:“这些不劳大嫂操心,我与苏青,哪怕只有一个能留在沈知南身边,也不是大嫂所能定夺的。我无谓这场角逐的输赢,毕竟真正的赢家只有沈知南。”
要不要谁,是他说了才算。
她看得很透。
毕竟,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怎么会输呢?
一时沉默,氛围尴尬。
梁婉儿像是被怼到说不出话。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星晚,她说:“你也不必想方设法告知我沈知南的行程,我不关心的。”
这下,梁婉儿更愣了,“你在说什么?”
“下午,加我微信的,难道不是你吗?”星晚轻轻皱眉。
梁婉儿直接摇头否认,“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的手机号,怎么添加你的微信?再说,我要是添加你微信了,我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星晚看得出,她没有撒谎。
同时得出结论,看来觊觎沈知南这尊大神的女人真的是非常多,她被秘密养在这用金钱砸出来的避世桃源居里,都有人趋之若鳌地找上门来。
星晚在想:她和那些女人,包括梁婉儿,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说,区别在于,她是幸运被沈知南选中的玩物,而其余人没有,但是不管是谁,都斗不过苏青对吗?
星晚轻声问一句:“我要是能赢苏青呢?”
偏是胜负欲这种东西在作祟,她是宁城人口口相传的第一美人,却被亲姐姐挖走未婚夫,折损颜面,败坏声名,现在和沈知南契约都无法安稳保持,前有梁婉儿后有苏青,实在是让人心绪不宁。
梁婉儿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赢苏青?”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口吻问出来,问完后觉得可笑至极,“苏青和沈知南相识长达十六年,没人能撼动她的位置,她几乎是以一种扎根的形式在沈知南身边盘亘,明白
吗?”
明白了,那又如何?
星晚无声,看着面前逐渐冷掉的咖啡,说:“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就是为告诉我,这些吗?你的心理暴露得太明显,无非是你得不到沈知南,也不想别人得到,对吧?”
梁婉儿知道自己心理扭曲,但沈知南已是执念,不得化解。
“你知道沈知南为苏青做过什么吗?”
“做过什么?”
倒不是说有多好奇,星晚这么问,仿佛只是为应景,为话题的继续。
“五年前,苏青失明——”梁婉儿放慢语速,像是老师讲到重点似的,“沈知南怒意横生,直接以威逼的形式让他人签下眼-角-膜捐献书,只为让苏青重获光明。”
单从此事来看,苏青有多被看重,不必多说。
梁婉儿拿起一旁的手包起身,对星晚颔首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该离开了,这里不欢迎我。”
星晚目光追随,叫住梁婉儿,一字一顿地说出四个字——
“我会赢的。”
本已行到半途的梁婉儿转身,在透明的空气里同星晚眼神交汇,她反问:“怎么赢,何为赢?”
“你觉得呢?”星晚反问。
梁碗儿肩头白雪已化,变成丁点的水光沾在淡黄的羽绒服表面,她的眼神里似有水意,好似要哭一样。
最后,说话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沈知南他真的会爱上一个女人吗?爱得甘愿成为裙下臣吗?”
看得出来,她爱得很卑微,且辛苦。
星晚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
梁婉儿收起哭意,不愿在“情敌”的面前示弱,她也维持看仅存无儿的平静,视线直直落在星晚的眉眼间,说:
“沈知南答应苏青终身不娶,盛星晚——你要是真的有本事,那你就让他沈知南单膝下跪求你嫁给他阿。”
星晚怔了......
想到他说喜欢,说爱慕,却从未说过娶她。
再度响起的,是梁婉儿不屑的轻嘲声:“人人将沈知南奉若神明,如果你真能做到,那人人都会敬你三分,呵,绝不止三分。”
“你——敢——吗?”
问话,似挑衅。
谁不知道,宁城大抵找不出比盛星晚更骄傲的女人了。
好比此刻,她也起身挺直脊背,目光和梁婉儿维持在同一水
平线上,唇畔扬起微笑弧度,应得爽快,“好阿,有什么不敢?”
那时,梁婉儿看到的,就是一个骄矜自信的盛星晚,娉婷玉落,仿佛能将美貌化作所向披靡的武器。
可惜,征服男人,光靠美貌是不足够的,尤其是沈知南这种赏过万种风情的男人。
梁婉儿同样致笑,“祝你顺利。”
等梁婉儿彻底离开,江渔才到客厅里来,招呼佣人收拾杯具,那杯茶梁婉儿未喝过一口,已经凉掉了。
江渔撇一眼那杯子,直接对佣人说:“丢掉吧,那杯子不要了。”
佣人回好的。
佣人撤走杯盏后,江渔看星晚神色不对,主动走过来劝道:“盛姑娘,你别管那个大少奶奶,她那点儿龌龊心思人尽皆知,先生是绝不会垂怜她一分半点的!”
“嗯。”她低低的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苏青面前,梁婉儿算什么角色呢,微不足道的炮灰?别说梁婉儿,怕是她,也只可能是个戏份过多得配角吧。
此时,江渔又说:“如不是觉得逾越冒犯,我刚刚都想直接打电话给老太太告状了,太过分了!”
也是,梁婉儿到此,一定是瞒着章英和沈昭的。
勿匆地来,勿匆地去。
星晚望看窗外纷飞的大雪,这样的光景,今年怕是再看不到了,2月底了,这理应是宁城最后一场大雪了。
嗯,看不到了。
心绪如雪般下落飘扬,星晚转身上楼,觉得每一步都是沉的,怎么也迈不动......
第62章
在西班牙的加利西亚, 冬季温暖, 比斯开湾海岸全是跌岩起伏的田园山峦风光。
安详,且静谧。
这里有加利西亚最著名的疯人院。
沈知南年年到此, 是不成文的规定, 他来见的,是旧人, 也是和他有着至亲关系的——
大伯。
是,是沈枭。
没错,是他将沈枭丢进这里, 一座永无天日的“监牢”。
传言里, 曾经的商界巨鳄凭空消失。
不过是人为而已。
但脑海里已经想起最开始做这决定的画面。
是顾惊宴薄薄笑着, 漫不经心地向他提议, “败者为寇, 不配拥有光明, 丢进疯子窝里去。”
“像你对霍陈那样?”他问。
“对。”顾惊宴笑了。
沈知南收回思绪, 踏进疯人院里, 一边走一边脱下外套, 递给苏青。
苏青顺手接过, 此刻她更像是一位女秘书,她笑着说:“你刚刚停的那几秒,一定是又想起顾惊宴来了。”
沈知南挽唇,不语。
其实苏青也在想。
眼前这座疯人院,还是她从十个医院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不能说她狠,也不能说他狠;
哪里狠得过顾惊宴?
“你说顾惊宴他为什么不放消息出去?”苏青很疑惑, “哪怕霍东霓人在天涯,只要她知道她爸爸被送进精神病院,怎么不肯回来。”
是吗?
男人笑了。
沈知南长腿迈得懒散,行走在疯人院的廊道里,后方跟着院长等人物。
那些人听不懂中国话,但是知道走在最前方的男人,每年会捐钱,很多很多钱。
沈知南缓缓吐出三个字来,语气很淡很淡。
“他不会。”
苏青自诩了解沈知南。
但是对于顾惊宴,苏青看不穿。
那穿着白大褂被病人们称为活菩萨的男人,在她看来,更像深渊。
“他为什么不会?”苏青问,“在我看来,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别人不懂顾惊宴,但沈知南懂。
他们是一类人。
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外界知道霍陈在精神病院里呢?
不以此威胁霍东霓现身,是他顾惊宴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慈悲。
一扇病房门缓缓推开;
吱吱呀呀的声响。
进去
的只有苏青和沈知南,哦,还有奥利。
两人一狗,门被重新关上。
举目看去,这里的设施陈旧,破败,散发着一种剧烈的腐败气息,直冲脑门。原来是掉漆的桌面上有两颗坏苹果。
栅栏般的窗前,窗外是漫无边际的一面湖。
黏湿空气,重重包裹。
病床就在床边,上面盘腿坐着一个男人,背部微微佝偻,背对着看不到脸,长时间不得打理的头发乱糟糟如脏巢。
空气长时无语,安静得很。
最先打破沉默的不是人声,而是打火机的一声“嗒”。
沈知南的脸孔很快模糊在四起烟雾里。
他抽烟,且沉默。
他在想:没能赢沈枭的话,他现在是什么境遇?
没有如果;
他赢了,彻彻底底的赢。
苏青手里拿着男人外套,扫视一圈,压根找不到放外套的地方。
这里环境很差,生活起来会很辛苦。
所有一切,拜沈知南所赐。
香烟燃到一半时,星点白灰色的尘埃坠落,沈知南提脚走到床尾处,没看盘腿坐在病床上的沈枭,只是也去看窗外的湖:“湖——”
沈枭一怔。
下意识猛地回头,沈枭的脸暴露在空气里,色惨败,面如死,双目伤疤骇人地呈现在视线里,眼球体如被刺穿,皲裂痕迹明显。
沈知南俯身,用手撑在床尾处,将脸凑到沈枭面前。他盯着沈枭的双眼看,慢慢悠悠地笑着问:“——好看吗?”
“......”
沈枭开始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呼吸,每一下吸进去的都是剧烈腐败气息,烂臭的苹果味。
男人维持撑手在床尾的动作。
他看向苏青:“过来。”
苏青抬步到男人身边,也去看沈枭的脸,问一个同样问题:“沈叔叔,好看吗?”
到底好不好看呢?
沈枭不知道,因为他根本看不见。
沈枭是瞎的。
或者说,现在是瞎的。
沈知南将未灭的烟头直接扬手丢出窗外,下一秒,用手托过苏青的脸,手指抚向眼角处,指尖温凉。
“大伯,你看看?”他笑。
“从你眼睛里摘走的膜,苏青用得很好。”他还是在笑。
此刻的沈知南,是隐在人间的撒旦;
笑得极其冷漠。
湖面上,有大鸟
舒展着翅膀飞过,长喙里叼一尾鲜活鲤鱼。
如此寻常景色,沈枭看不见的。
他被亲侄子变成瞎子。
童年时,沈知南在阴云密布里苟活生存,与所谓的命运作斗争,去抢原是属于自己的一切东西。
长此以往,终得成功。
“啊——”
“滚——”
“给我滚——”
沈枭嘶哑的咆哮,如濒死的困兽在囚笼里作最后挣扎,他呐喊,谩骂,痛不欲生地想要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