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山有青木
时间:2020-09-13 09:58:34

  “……朕也不知道,今早起来便长了这东西,太医说是肝火旺盛,已经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了。”季闻尽量若无其事,但还是眉头紧锁,显然这几个痘惹了他极大的不快。
  他不快了,季听就快乐了,她咳了一声一脸担忧:“近来愈发热了,皇上要仔细身子才行。”
  “罢了,不提这事了,皇姐快来,芒种祭祀一事还有诸多事宜需要你帮忙。”季闻催促她到侧桌坐下,她刚一坐稳,李全便抱了足有一尺高的奏折过来了,毕恭毕敬的给她摆到案头。
  季听看着这些奏折,表示已经麻木了。这阵子季闻总拿祭祀一事折腾她,底下呈上的奏章只要是有关祭祀的,便半点都不筛选,大到祭祀流程小到允哪家官眷随从,往年整个礼部负责的事,如今只交给她一人。
  ……她这个弟弟真是太烦了,即便没有前世的深仇大恨,她也得迟早弄死他。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亲姐姐心里死亡好几次的季闻,看到季听这副头疼的样子,一直皱着的眉头便舒展了些,叹了声气道:“真是麻烦皇姐了,可近日你也知道,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找朕的麻烦,朕实在无力再应付旁的,只能辛苦你了。”
  看看看,每次折腾她的时候,都要暗示她赶紧帮他解决前朝的事,她都不应声了还叭叭叭。季听心下烦躁,面上却和颜悦色:“你我一母同胞,是世上最亲的人,帮你也是应该的。”
  季闻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唇角又往下拉了些:“既然如此,皇姐便忙吧。”
  “是。”季听垂眸开始看奏折,单是把一堆无用的筛选出去,便耗费了不少心神。
  不过她虽然认真,却不打算真的全权负责祭祀一事,毕竟做得再好,只要她不交出虎符,再给他台阶将申屠川放出来,季闻事后也是要挑刺的。她得想个法子,将此事尽快甩给礼部。
  季听一边思索,一边仔细的将奏折上有用的内容圈出来,等待之后交给季闻。季闻看了她几次,都见她十分专注,也不好贸然同她说话,便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烦躁,低头做自己的事。
  姐弟二人在御书房待了大半日,直到该用午膳时才停下。
  李全见二人都起身了,这才上前行礼道“皇上,今日绿芍姑娘进宫,为娘娘带了张府的酿丸子,贵妃娘娘想请您去尝尝。”
  季闻闻言看向季听:“皇姐,张府的酿丸子味道极好,不如一同去用一些?”
  张绿芍跟她抢人的事满京都都知道,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却还要邀她去用膳,存心找不痛快是吧。季听勾起唇角:“虽然不怎么想见某些人,但既然皇上说了,那臣还是去吧。”
  “哦?皇姐不想见谁?”季闻一脸好奇。
  装什么大尾巴狼,季听心里白眼翻上天,面上却十分温柔:“是绿芍,臣前几日因她生出许多不愉快。”
  季听就当他不知道,一边随他往雨息阁去,一边添油加醋的将绿芍害她花了五十万两的事说了。
  “怎的是你花的,不是说申屠川出银子吗?”季闻失笑。
  季听一脸疑惑:“臣似乎没说申屠川掏钱的事啊,皇上怎么突然知道了?”
  季闻脸上一僵,李全忙道:“回殿下的话,您方才是说了的,奴才都听见了。”
  “原来臣说过啊。”季听恍然。
  季闻笑笑:“是啊,说过的。”
  因着季听这突然一问,季闻之后便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了,季听心情愉快的一路到了雨息阁。
  二人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张贵妃的抽泣声,姐弟俩同时一顿,对视一眼便往里头去了,一进门便看到地上一堆碎瓷片,季听忙伸手拦住季闻,作出担忧的样子:“皇上当心,别踩到了。”
  季闻被她温情的护住,眉眼不受控制的柔软一瞬,接着才绷起脸看向打扫的宫人:“发生了何事?”
  话音刚落,绿芍便从里间出来了,看到二人后垂首行礼:“给皇上请安,给长公主殿下请安,还请恕姑母不能问安之罪。”
  季听听着里头越来越大的哭泣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很想知道是怎么了,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开口。
  季闻倒是问了:“贵妃她怎么了?”
  “姑母知晓皇上要来,便想亲手摆一些百合枝子作为午膳的点缀,不料一时不察摔了花瓶,碎瓷片溅到了手腕上,割出一道大口子。”绿芍说着便红了眼眶。
  季听闻言心里一酸,便要进去看她,而季闻提前她一步,已经往里间去了。季听慢了一步,却被绿芍不动声色的拦住了。
  季听蹙眉:“何事?”
  “姑母正疼着,心情也不好,绿芍怕她会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在外等候。”绿芍低眉顺眼道。
  季听脸色一冷:“你这是暗指张贵妃与本宫不睦?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皇室的关系也敢编排了。”
  “绿芍不敢,”绿芍立刻跪下,“绿芍只是心疼姑母,想让皇上多单独陪陪姑母,绝对没有编排殿下的意思。”
  季听轻嗤一声,慵懒的到旁边椅子上坐下:“行了,起来吧,本宫也没说什么,你便这样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
  “绿芍不敢。”绿芍说着便眼眶微红的站了起来。
  雨息阁的奴才上了茶,季听尝了一口,是她喜欢的雨前龙井,她唇角微勾,心情总算好了些。心情好了,便有精力气别人了。她悠悠看了绿芍一眼,款款问道:“怎么这几日一直未曾在风月楼见过绿芍姑娘?”
  “绿芍先前去风月楼,是因不想看申屠公子受人凌辱,便想能护他一时是一时,去了之后才发现,绿芍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即便是拿了银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辱。”绿芍轻言浅语。
  季听扫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本宫叫他受辱了?”
  “绿芍不敢。”绿芍垂眸。
  季听轻嗤一声:“只可惜你这样想,申屠川却不是,否则他为何要替本宫出那五十万两银子?”
  绿芍的指尖不自觉的掐了手心一下,片刻后浅浅一笑:“说来绿芍还要谢谢申屠公子,虽说殿下大度,不会同绿芍计较,可绿芍那日昏了头一般同殿下争,若真争赢了,怕是家父也要被绿芍拖累,幸好申屠公子及时出手,才叫绿芍清醒过来。”
  “你觉得申屠川是为你好?”季听表情微妙。
  绿芍垂眸:“绿芍不敢这么想,只是绿芍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去风月楼本已经于名声有碍,若是那日真赢了殿下,即便绿芍什么都不做,怕是在旁人眼中也不清白了,是以要多谢申屠公子。”
  季听:“……”看出来了,就是一神经病。
  绿芍还在那兀自说着,每一句话看似清浅,实则都像小刀一样,若是季听还喜欢申屠川,必然要被她扎的哪哪都疼。跟她抢人,还在这明褒暗贬,既然小丫头那点心眼儿都用在她身上了,若是不借题发挥一下,似乎也有些对不起她。
  季听斜了她一眼,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愤怒的指着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申屠川出银子是因为心悦本宫,怎么可能是为了替你解围、保护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绿芍似乎料到了她会突然发飙,在众人看过来时忙跪倒在地,眼眶泛红道:“绿芍没有那个意思,还请殿下不要冤枉了我。”
  “没那个意思?本宫看你就是那个意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宫抢?!”季听说着余光扫到季闻和张贵妃从里间匆匆赶来的身影,立刻怒气冲冲的往绿芍面前走,却在走了几步之后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了地上。
  “殿下!”
  “皇姐!快传太医!”
  季听闭着眼睛躺下时,只感觉一道带着香风的身影扑了过来,她不免有些好笑,心想她亲弟弟还没来,这丫头倒是跑得快。不过来了也好,这样就有人配合了,季听躺平了,在季闻要传太医时偷偷抠了抠张贵妃的手心。
  张贵妃怔愣一瞬,接着蹙眉对季闻道:“皇上,刚才为臣妾包扎的太医就在偏殿,不如直接将殿下送过去吧,也省得来回耽搁。”
  “好,快送过去!”季闻皱眉道。
  宫人们护送季听往偏殿走,季闻就要跟过去,张贵妃及时拦住他:“皇上,殿下虽是您的胞姐,但到底男女有别,还是臣妾去看着吧。”
  “好,辛苦贵妃了,”季闻说完便看向绿芍,“你也留下,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是。”绿芍颤巍巍低头。
  张贵妃看了绿芍一眼,便直接去偏殿了,到了之后将所有宫人都遣出去,只让太医随着进了殿内。然而虽说让太医跟着进来了,可快进里间时,张贵妃却停了下来:“你且在外头候着,本宫先进去看看。”
  “是。”太医立刻停下了。
  张贵妃这才昂着头进了里间,看到季听还安然在床上躺着,当即没好气的问:“现下没人,你还装?”
  季听不动。
  张贵妃冷笑一声:“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陷害绿芍、陷害我张家不成?”
  季听还是不动。
  张贵妃顿了一下,眼底突然出现一丝不确定:“殿下?”
  季听眉眼沉静,好像真的昏倒了一般。
  “殿下!”张贵妃急急的走了过来,扳着季听的肩膀便开始摇晃。
  季听被她摇得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睁开眼睛后看到她怔愣的神色,不由得笑得更开了。
  张贵妃怔怔的看着她,反应过来后突然怒道:“殿下这是何意?!”
  “别别别,逗你玩呢,生什么气啊。”季听含笑看着她。
  张贵妃被她盯得脸颊一红,本来还想绷着的,可一开口却显得有些气势不足:“谁让你逗了?咱们很熟吗?”
  “不熟不熟,本宫下次不敢了,”季听道着歉,面上却没什么诚意,说完便直接问,“你的手伤得严重么?”
  张贵妃愣了愣,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不用你管,猫哭耗子。”
  “给本宫看看。”季听道。
  张贵妃冷哼一声,面上极其不耐,却还是将手伸了过去,季听将她的袖子往上捋了一截,却只能看到包着的白布条,至于里头如何却是看不到的。
  “这布条包得薄,却没有血迹渗出来,应该是没伤到经脉,”季听微微松了口气,接着语气温软的教训道,“本宫时不时就在宫里用膳,你至于这般隆重么,想摆些百合花,叫奴才去做就是,何必要亲自动手。”
  “臣妾是为皇上准备的,殿下自作多情什么?”张贵妃瞪她,一张脸红得更厉害了。
  季听扬眉:“是吗?我怎么觉着是冲着我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前世的时候怨妇似的抱怨,说因为她偶然夸过一次百合样儿好,便一直以为她喜欢这种花,但凡是有百合的季节,但凡她入宫了,便总要为她准备几枝,然而她却好像没有心一般,从未多看两眼。
  “殿下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臣妾不是冲着你来的。”张贵妃羞恼的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季听勾起唇角:“其实百合过于素雅,偶尔看一眼还行,看得多了便有些乏味了,”话说到一半,她便注意到张贵妃的表情愤怒中夹杂了一丝委屈,不由得好笑道,“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你也不必动怒,日后待本宫来时,多备些月季之类的吧,本宫喜欢模样浓些的,但记着不要自己修剪了,再伤了自己,本宫可不饶你。”
  张贵妃原本还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可当听到她不带讥讽的后半段话时,心底那点火气又散了,她别扭的别开脸:“管你喜欢什么……”
  季听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本来还想再逗她两句,但想到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便看了外头一眼,压低了声音问:“这太医可是你在宫中的心腹?”
  “嗯。”张贵妃应声。
  季听放松的闭上眼睛:“让他去跟皇上说,本宫劳累过度加急火攻心,才会昏倒的,多歇息两日便无事了。”
  张贵妃:“……你要我帮你欺君?”
  或许是太无语了,她连尊称都给忘了。
  季听却一副大咧咧的模样:“有劳贵妃了。”
  张贵妃斜了她一眼,倒是没说别的,直接去了外间,看到太医后淡淡道:“殿下已经醒了,应该是劳累过度加急火攻心所致,你且去跟皇上说一声,再请他过来看看殿下。”
  “是。”太医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没过多久季闻便进来了,看到张贵妃后皱眉:“皇姐这几日虽然一直在帮朕的忙,可也没做太多事,为何会劳累过度?”
  “皇上,”张贵妃凄婉的跪下,“都是绿芍的不是,若非她说话不知轻重气着了殿下,殿下也不会昏倒,但绿芍年幼,不知深浅,还请皇上饶她这一次。”
  季闻原本见张贵妃急着安置季听,心里是起了一丝疑心的,但一听她现在的话语,顿时知道她为何这么着急了,原来左右都是为了帮自己侄女求情。季闻面上宽泛了些,亲手将她扶起道:“方才朕已经问过绿芍了,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儿朕会替她向皇姐求情的。”
  “多谢皇上。”张贵妃福身。
  季闻安抚好张贵妃便进了里间,季听‘虚弱’的想要坐起来,季闻忙示意她躺好。
  “皇姐,朕记得你身子骨以前是没有这么弱的,如今怎么……”季闻眉头紧蹙。
  季听苦涩的笑笑:“皇上别见怪,是臣没顾好自己的缘故。”
  “都是绿芍的错,她不该气你的,朕方才令她回去闭门思过……”季闻叹了声气,斟酌着开口。
  季听却抿了抿唇打断他:“皇上,臣不想提她。”闭门思过?哪有那么容易。
  季闻见她不想提,顿时不说话了,偏殿里静了片刻,他又不动声色的问:“方才听太医说你操劳过度,可朕似乎并未让皇姐过多操劳,听那些嘴碎的官员也提过,皇姐近日连风月楼都不怎么去了,可是在忙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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