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山有青木
时间:2020-09-13 09:58:34

  季听一脸惊讶:“这般玄乎吗?不会是谣传吧?”
  “怎么会,殿下你别忘了,那边山下可是住了几十户人家,就是他们听到的,”扶云喝了口温茶,“几十户人家少说也有上百人口,他们都这么说,又怎么会是谣传?”
  季听笑笑:“芒种将至,不管是不是谣言,皇上应该都不准这种话在京都流传的。”
  “殿下猜得不错,方才扶云从外头回来时,已经有捕快上街了,恐怕没人再敢传这种闲话,”扶云说完不由得叹了声气,“近来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有点新奇的事,还要被压下去了。”
  “放心吧,新奇的事还多着呢。”季听悠悠道。
  扶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懂是什么意思,当他将她的话抛到脑后时,京都又传出乱葬岗尸体消失的流言,没等压下去,又有了京郊百姓挖出断命石的消息。
  这一阵京都可算是热闹至极,流言蜚语传得满大街都是,人人都是闲话的贡献者,京都府衙想查都不知从何查起,简直如失了控一般。
  老鸨将这些悉数告知申屠川,末了也有些疑惑:“真是怪了,往年都没有这样的事,怎么今年却这么多,主子您不知道,坊间都传言是新帝命格太轻,担不起九五之尊的身份,所以才压不住邪祟。”
  申屠川沉思许久,才缓缓道:“今夜宵禁之后,你去一趟赵侍郎府,告知赵侍郎,父亲蒙冤的证据可以呈上了。”
  老鸨一愣:“可您不是说,皇上重颜面,即便是呈上证据,他也不会为老爷平反吗?”
  “是不会,但能为他添一份乱。”申屠川淡漠道。
  月至中空。
  周老将军府中,季听用完膳,便在书房同老将军下棋。
  “你这棋艺似乎进步了些,牧与之那小子教的?”周老将军问。
  季听笑笑:“是啊,他教的。”
  “哼,混小子倒还有些本事,也不枉你当年救下他,”周老将军宛若挑媳妇刺的恶婆婆,夸了一句后又开始不满,“只是光会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绑不住你的心。”
  “……师父,您一长辈议论小辈的事,是不是有失庄重?”季听无奈。
  周老将军板着脸:“那就聊些不失庄重的事,这几日京中人心惶惶,可是你的手笔?”
  季听顿了一下,一脸天真的问:“师父,听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再给老子装。”周老将军眯起眼睛。
  季听干笑一声:“确是徒儿做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周老将军问。
  季听认真观察棋盘,思索片刻后落下一子,这才开口道:“没什么目的,只不过想让皇上效仿先祖,以大赦天下来抚平天怒人怨。”
  周老将军顿了一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你要救申屠川?”
  “是啊,皇上三番两次想拿他换我的虎符,我都听烦了,索性直接把人弄走,也省得皇上总惦记着,”季听浅笑,“此事我不便出面,还请师父去同皇上说大赦的事,他知道你最讨厌我同申屠川掺和,必然想不到您是为了申屠川去的,我也正好摆脱嫌疑。”
  周老将军冷笑一声,随意下了一子:“你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一个男人,我凭什么帮你?”
  “您忘啦,咱还有两位参将在牢里呢,总不能因为关得久了,便不管了吧。”季听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周老将军一愣,这才想起皇帝登基后不久,军中的两个参将,在街上打了礼部尚书家的纨绔儿子,因着他急于拉拢文臣,便直接将参将给抓了。
  由于参将不占理,他即便想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皇帝将人打进大牢,如今已经有半年了。到底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很快便将此事给忘了,倒没想到季听还记着。
  他心绪有些复杂:“若是只为救申屠川,自有旁的更容易的法子,你做这么多,竟是连两个参将都想着的?”
  “到底是我的人,自不能一直这么关着,只是先前要避嫌,只能委屈他们一段时日,如今皇上早忘了他们,也是时候救出来了。”季听含笑道。
  “难怪军中人人服你,单是这份心,也非旁人能及,”周老将军叹了声气,不禁有些许怅然,“若你生为男子,先皇走时定然是安心的。”
  “若我是男子,凛朝就亡了啊师父!”季听破坏气氛。
  周老将军:“……”
  打道回府前又气了老爷子一次,季听神清气爽的回去了,翌日一早便听说了有臣子为申屠山平反,皇上却震怒斥责的消息。
  她不由得啧了一声,觉得这帮子老迂倒也来得及时,皇上虽然为了面子不肯平反,可到底是心虚了,哪怕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不能再苛待申屠川,只是需要有人给个台阶,免得好像他心虚一般。
  而这时周老将军提出大赦天下的事,就等于他瞌睡的时候递了枕头,实在是不能更及时。季听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这么顺利,顿时心情美丽了,只是当她看到扶星扶月在经幡上撒尿时,美丽的心情顿时崩溃了。
  “来人啊!来人!”她气急败坏的跑过去,两个狗东西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一堆浸了尿的经幡。
  扶云带人冲进来时,就看到她欲哭无泪的站着,而她面前的经幡有大半都湿了,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
  “这、这是怎么了?”扶云震惊的去收拾,结果发现经幡上的字迹都花了,根本无法再用,他顿时急得汗都要下来了,“后日便是祭祀了,这毁了少说也有一百多张,现在抄根本来不及啊!”
  季听幽幽的叹息一声:“抄不完也得抄,必须得抄。”她这段时间给季闻的印象,便是一直闭门抄经幡,若是最后经幡数量不够,他怕是会起疑心,要是再从她身上查出些什么,那她日后可就难做了。
  “可、可是……”扶云急得都说不出话了。
  季听有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感觉:“给本宫磨墨,本宫要开始抄了。”
  “……是。”
  扶云立刻将她扶至桌前,又叫人悄悄去买了新的空白经幡,这才伺候她开始抄写。
  季听埋头苦抄,抄到傍晚也不过抄了五张,而她还剩将近一百二十张要抄,距离成功遥遥无期。
  她崩溃的捂住脸:“这可怎么办啊!”
  “要、要不您去找申屠川?”扶云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了申屠川。
  季听顿时眼睛一亮,然而很快又丧气了:“抄不完的,他一晚上也就三四十张。”
  “多写一张是一张,现下也没别的法子了。”扶云说着,便拖着季听往外走,直接把人塞到了马车上。
  申屠川见到季听时,便看到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脸上还沾了墨汁,他顿了一下,掏出锦帕帮她擦拭:“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申屠川,本宫的经幡被扶星扶月毁了,本宫能再帮我抄一些吗?”季听说着自己都觉得不要脸,说完忙道,“你想要什么都行,本宫都可……”
  “空白经幡呢?带了吗?”申屠川打断她。
  季听愣了一下:“带、带了。”
  “那便开始吧。”申屠川说完,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季听怔怔的看着他,直到他走到桌前才反应过来:“你肯帮本宫。”
  “殿下,磨墨。”申屠川提醒。
  季听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在他第二次催促前便走了过去,挽起袖子帮他磨墨,看到他开始下笔后小心道:“要不叫个小厮进来磨吧,这样本宫也能抄,我们一起。”
  “我不喜欢外人,你若是想抄,便先多磨一些,待会儿再抄。”申屠川缓声道。
  季听困惑的看了他一眼,半晌讷讷的应了一声,待墨多了一些后,申屠川便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腾出一块桌子。
  季听道了声谢,便在旁边开始抄写,两人共用一张桌子,竟也十分和谐。
  桌子上的灯烛轻轻晃动,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随着蜡烛越来越短,季听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很快便到了小鸡啄米的地步,即便她坚持,也是很快就趴在了桌子上,原本被申屠川擦干净的脸,又印上了墨印。
  申屠川扭头看向她,静了许久后倾身上前,轻轻吻在了她的唇角上。他只做停顿,便立刻离开了,离开时耳朵通红,面上却淡定如初。
  “这是报酬,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申.正人君子.屠:我不是在占便宜,我只是收取酬劳
  听听:呵
 
 
第24章 
  季听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道睁开眼睛时天都亮了,而她躺在床上,申屠川却还坐在桌前。
  她瞬间清醒了,忙起身小跑到他身侧,一边拿笔一边问:“本宫怎么睡着了,你为何没叫醒本宫?”
  “殿下疲累,申屠便没叫你,”申屠川说着,伸出手轻轻压住她的手腕,“扶云还在外头等着,说是皇上召见,殿下还是先面圣吧,回来再抄也不迟。”
  季听顿时头疼,申屠川事忙,先前白日里就没帮她抄过,今日恐怕也不例外,她必须自己抄写才行……但若因为抄写经幡不入宫,季闻怕是会起疑心,那就有些本末倒置了。她纠结片刻,到底叹了声气:“那好,本宫先进宫一趟。”
  “好,我等着殿下。”申屠川缓声道。
  季听抿了抿唇,本想拜托他抽空再抄些,但到底没那个脸说,于是一脸忧愁的离开了。她本想着尽快应付完季闻,就回来补抄,结果在宫里一耗就耗到了晚上,季闻还想留她住一晚,是她坚持要走才得以脱身。
  等回到马车上时,她扭头问扶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经戌时了。”扶云担忧道。
  季听长叹一声:“还有四个时辰,这下是真的来不及了。”明日一早祭祀便开始了,她要亲自将经幡呈上去,怎么可能来得及。
  “殿下,不如将扶星扶月尿过的那些也呈上去吧,皇上定然会谅解殿下的。”扶云努力想法子。
  季听幽幽看了他一眼:“如今皇上正为京中四起的流言头疼,若我将被尿过的经幡呈上,他怕是只觉得我在暗示什么。”
  “暗示什么?”扶云不解。
  季听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暗示他德不配位,神佛不佑。”如果没流言这档子事,她早就拿着被尿过的经幡去卖惨了,然而现在却是不行,她必须缩起来,把自己和流言彻底划开界限。
  扶云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半晌才憋出一句:“那该怎么办?皇上会怪罪你吗?”
  “……先去风月楼吧,把刚抄完的那些先拿回来。”季听长叹一声,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
  长公主府的马车直直朝着风月楼去了,季听一下马车便去了申屠川的厢房,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桌前抄写,顿时愣了一下。
  “殿下来了?”申屠川抬头看向她。
  她迟疑的走到他身旁,看到他身上那件衣裳还是昨晚穿的,顿了一下问:“你一直在抄?”
  “还有三十份,若殿下肯陪我一同抄,两三个时辰就能抄完了。”申屠川眉目清浅,音色温柔。
  季听怔怔的看着他,半晌生出一分不解:“你为何这般帮我?就为了摆脱贱籍?”
  明明稍微意思意思做一下就行了,即便没抄几张,她也不能因此怪罪他,却偏偏要连命都不顾的帮忙,难道是怕做得不尽心,她便不帮他了?
  “申屠只是想对殿下好,无所谓贱籍,”申屠川说完停顿一瞬,耳尖微微泛红,“但贱籍的帽子还是要摘的,只有这样,申屠才能入长公主府。”
  季听眉头微蹙:“你为何要对本宫好,为何一定要入长公主府?”
  “殿下,时间不多了。”申屠川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清浅的转移了话题。
  季听顿了一下,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坐到他身侧后便要拿笔,余光却注意到他的手腕轻颤。
  “……你去歇着吧,剩下的本宫自己抄就行。”季听习惯了别人待她好,却不习惯申屠川待她好,总忍不住警惕的同时,还有那么一些别扭。
  申屠川唇角微勾:“殿下一个人抄,怕是要抄到天亮。”
  “那便抄到天亮。”季听心底有种不知名的烦躁。
  “可若是抄到天亮,殿下便无法陪我去逛庙会了。”申屠川缓缓道。
  季听愣了一下,茫然的看向他。
  “殿下忘了?您答应过的,”申屠川看着她道,“明日便是祭祀,今晚没有宵禁,庙会会一般到天亮才结束,咱们一同抄完,不耽误去走走。”
  季听看向他因长时间持笔、已经有些变形的手指,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出去玩呢?”
  “时候不早了,殿下开始吧。”申屠川轻声催促。
  季听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拿笔沾了墨汁开始抄写,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厢房里只剩下灯烛还在晃动。
  因为时间紧迫,加上有人陪着写,这三十份完成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些,等到抄完时,也不过刚刚到丑时,比他们想的要早一些完成。
  申屠川写到最后一份的时候,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季听直接夺过他的狼毫,强行要他去休息,自己则把剩下的半张给抄完。
  等所有经幡都完成后,季听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觉得浑身上下如被石碾子压过一般。她只抄了几个时辰,便已经累成这样,也不知道申屠川有多难受。
  季听下意识的看向申屠川,恰好看到他端起茶盏要喝水,结果水还未到唇边,就因为手一直发颤而撒了大半。他蹙起眉头放下,打算用左手去端,然而左手也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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