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就一把扭住她的下巴,“当真听话?”
是!听话!当真听话!
她笃定的点头,“只要能回去,我就听话。”
“叫你找金仲威,窃取军机地图,然后伺机下毒呢?”他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也会听话!”
金柳下意识的瑟缩,“……我……我……”
原来他们是想要这个!她浑身都开始发抖了,这就是一条必死的路。真替这些人做成了,难道我就能活了?便是抱着金元宝,没有人庇护的女人,就能安心的过富贵日子?
要是以前的金柳,她会信这话。但是这一年的时间,在金家不是白呆的。她听到的故事,学到的道理,都知道,这条路会死,且会死的很惨。便是死后,那也是挫骨扬灰的下场。
她得答应下来,只有答应下来回去了找到二老爷,才能告诉他这些。
这人却问:“怎么?不敢了?”
“我……没有不敢……”金柳克制住害怕,“我就是想知道,我能得到什么?我不要那虚的,我要就要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人神情就放松了两分,“还算是识时务。放心,不用害怕,必然是能给你做好万全的安排的。你可知道康王?”
嗯!当然知道。
“康王跟我们很有些瓜葛,金子给你两千两,然后叫你做康王妃的侄女,改头换面嫁到西南官宦人家……从此做一辈子富贵奶奶,此生不进京城,不会跟金家人碰面,岂不是好?”
竟是连自己顾虑的女人没有庇护这一条都想到了。
她缓缓的点头:“好!我听你的。什么时候走?”
这人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你且等着就是了。至于欺负你的那两个女奴,你会看到她们的下场的……”
金柳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以为又会冻那两个女人半晚上,谁知道紧跟着就听见外面乱了起来。她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就见那俩女奴惊恐的朝远处跑,可紧跟着,是几个嬉笑着的北国人骑在马上,笑看着那两条不知道是狼还是狗的牲畜追着那俩女奴而去。她亲眼看着那牲畜扑上去,然后一口就咬断了女奴的脖子……再然后,撕咬着扯下半拉子脸来……这一幕的冲击再一次刷新的了她的认识。以前,她见的最多是坏人,他们会欺辱人,会嘲笑人,会瞧不起人,但从没见过真正的恶人。
这些人就是恶人!是魔鬼!
她是带着这样的恐惧晕过去的。
等再次醒来,她的边上好像是篝火,带着暖烘烘的气浪。她睁开眼睛,五感才又回来了。这帐篷里带着嘈杂声,腥臭味……还要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古怪气味。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然后帐篷里就安静下来了,她刚抬头,眼前就出现了一双半旧的靴子,那是好大的一双脚。她扬起头来,看到了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他满嘴喷着酒气,手里拎着酒囊,半蹲下来,上下的打量她,这才用蹩脚的汉话道:“听说你肯听话?”
金柳朝后缩了一下,“是!我听话。”
“可我不信!”络腮胡恶劣的笑着,眼里带着几分兴味。
金柳举起右手,“我发誓!我可以发毒誓!若是我不听话,叫我的亲生父母死无葬身之地,来生去做猪做狗做羊做畜生……永生永世不得为人……”
络腮胡哈哈一笑,“好聪明的姑娘。”他回头去看文弱大人,“她以为我是莽夫,以为我听不懂汉话里的弯弯绕……你听见了吗?她用她的亲生父母赌咒……好狠的心肠!”说着,就看金柳,“我知道你恨你的生身父母,所以,你这誓言就说明,你并不那么真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小姑娘!你换成你养父母……发个重誓我听听……”
金柳白了脸,紧咬牙关,再不开口。
络腮胡一巴掌拍过去,紧跟着就是一脚,她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呻|吟声都几不可闻。他还要抬脚,文弱大人一把拉住了,“别动粗!她若连这点恩义也没有,这个人就更不得用了。原本我也只觉得这人用一用就好,但是现在……我倒是觉得,她的身上长出了几分骨气来。你别打坏了她!任何人都有底线,不是非叫她越过底线才能用的。”
劝完了这边,又去劝那边,他蹲下来看金柳,“听话的意思你得明白。那就是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去做什么,不能犹豫,不能迟疑。你只能去执行!懂了吗?若是还不懂,之前那俩女奴就是你的下场!”
是!那也是杀鸡给猴看的。
金柳一张嘴就有血沫子冒出来,她艰难的咽下去:“除了这件事,别的都行。”
这人还没说话,就被络腮胡拎到一边,“别的都行?”
金柳睁着眼睛,眼睛里凉凉的,就跟她当年咬死抢食的恶狗一样,“是!别的都行!”
络腮胡轻笑一声:“现在起来。”
金柳没说话,缓缓的站起来。退无可退,害怕也于事无补。她站起来,晃悠了两下,到底是自己站了起来。
“衣服脱了!”络腮胡盯着她,这么说到。这话以落,周围一片嬉笑之声。
金柳的手攥紧,然后慢慢松开,垂下眼睑,却又昂起了头,挺直了腰杆,结了身上的衣服扣子,一点一点的,脱了下去。
“再脱!”络腮胡冷着脸盯着她,眼睛很不能从她身上一点一点刮一遍。
金柳没有犹豫,将所有的衣物都脱了下来。周围的人起哄着,都往这边凑。
络腮胡三两步凑过去,一把将她摁在地上,边上起哄的人就更多了。文弱大人一把拉住,“够了!此女羞辱不得!”
络腮胡一把将他甩开,“叫女人忠心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将她变成你的女人……”
“她的意义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文弱大人瞪着络腮胡,“见了大王,您的表现我会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他……你的急色会坏了大事……”
络腮胡喘着粗气,只狠狠的拧了金柳两把这才起身,将衣裳仍在金柳身上,话却是对那位大人说的,“姑且听你一次!”
金柳胡乱的套着衣服,然后从围观的那些汉子中挤了出去,忍着他们在她身上揩油的猥|琐动作。冲出去就靠在帐篷外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瞬间滚落下来。大口的冷气叫人瞬间清醒过来,再看在外面值岗的人一个个那如狼一般的眼神。她知道,躲的了这次,躲不了下次。她得逃!得想办法逃走!
她站起身来,慢慢的整理身上的衣服。当手摸到脖子上的时候,她愣住了。她脖子上的挂坠是早前十郎送的,这是他自己做的,里面是中空的,里面能藏点东西。当时出京城的时候,久儿给了自己一点防身的药,璇姐儿给了自己一刻珠子。那珠子是一颗不小的东珠,原是英姐儿送给璇姐儿的。她曾经特别喜欢,只恨不能自己也有。在出京的时候,璇姐儿叫丫头给了自己。因着太贵重了,她把这珠子藏在了木牌里面。
如今,这就是救自己的东西。这珠子只要去当铺当了,自己就有银子了。
心里拿定了主意,就起身去了那俩女奴平常做饭的地方。她们会什么做饭,除了烤就是烤!用锅最多就是烧热水的,这还是考虑到有那么一位疑似汉人的大人,特意准备的。
半只羊,清炖羊汤,可以除了盐不放任何调料炖出美味来。这菜娘教给二姐过,每次,她都守在灶台前烧火,因此,她会做。
小火慢炖,一个时辰后,到处都飘着难以言喻的香味。
这天晚上,营地上所有的人,都能分一囊的羊肉汤,一块炖的极烂的羊肉。
她只乖顺的站在角落里,看着男人们吃这美味。没有人防备她,因为她的衣服曾当众脱下,她身上连个尖锐的东西都没有,因此,她是无害的。不会有能力伤害到任何人的!
羊肉吃了,汤也喝了,看着也没怎么样。
金柳有些焦急,难道久儿给的药不好用?
心里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就听到此起彼伏的鼾声。这些人,凡是吃过肉的人喝过汤的人,都睡了。她小心的摇摇这个,晃一晃那个,都没有反应。
成了!
得跑了!
她撒丫子就往出跑,跑出百米了,她突然站住脚:这药能撑多久?若是撑不了多久这些人醒了,肯定会追上自己的?
怎么办?
她犹豫了片刻,眼神就当真冰凉了起来。她脚下生风的又朝后走,从睡着的值岗的人身上,抽了他的大刀,然后避着眼睛,跟劈柴一样,咬牙狠狠的照着这人的脖子砍了下去。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外面完了就是里面。她的胳膊渐渐的失去了知觉,可是之前的那些羞辱,却在一次次鲜血迸发中得到了洗涤。
是!这些人死光了,死光了就没人知道我这些不光彩的经历了!
到了最后,对着文弱大人,他犹豫了一下,因为她感觉的到,他并没有完全昏睡过去。是了!此人不爱吃羊肉,吃的最少,喝的也最好。
她的刀举起来,就听见他说:“……别……别杀……自己人……我是……替陛下出使北国的……我是陛下的人……我怀里有密函……”
陛下的人?
她的刀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只这一瞬,“我听我娘给我讲三国……鲁肃劝孙权说,‘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如今,二伯父为大周死守关卡,陛下派你去出使,所谓何来?”
这大人一听,愣了一下,满眼复杂,“若知道……金家连舍弃掉的养女都有见识,我都该找许大人上门求娶的!姑娘身上的气节……某钦佩……万分!”
气节?
金柳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一边流泪一边笑,“我……身上到底是长出骨头来了……”这么说着,就放下刀,然后捡起一个囊,里面的羊肉汤已经凉了,她拔开撒子,摁住这位大人的脖子,给他灌了进去,“我不杀你!你是大周人!你要是能活下来……是你的运气,你要是死了……别怪我心狠!你也不要想着去北国出使了……这事我会将消息传递回京城,你管你们谋划什么……都是痴心妄想!”
这人迷迷糊糊的,脑子还存了两分理智。他听见她跟泄愤似的,对着那位将军连砍了十数刀,头应该砍下来了。他能听见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而且,血腥味浓烈的几乎叫人闭过气去。
他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见她在翻检尸身,像是找什么东西。最后,又跑到自己跟前,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的东西,都搜刮了干净。那封密函,她藏在了什么地方,他也看不轻了。不过,最后的记忆是,她打开羊皮卷,在上面仔细的看。
他想说,那是舆图,不是谁都能看懂的。给我解药,我能给你指路。
但是很快,他知道他错了。就见这姑娘笨拙的用手指在舆图上量着,这是在估算距离!
竟是看的懂舆图!
怪不得陛下防备若此,金家连养养女的方式都跟培养军中斥候一般……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金柳将收集的东西放好,又把女奴的外袍套在身上。脸手都擦黑,再然后,把能搜集来的干净的吃食都带上。对了,还有马!
拴马的地方有两只恶兽,她之前,为了给这两只畜生送羊肉,还忍着恶心叫养马人在她身上蹭了两下。
如今,养马人死了!这两只畜生……想到里面还有个活人……她杀了这两条牲畜,然后牵了一匹马出来。
骑马?她不会!但不得不骑马!这里的血腥味很快就能引来狼群。
她虽然不会骑马,但是会赶马车。这里没马车,但把案几翻过去,用绳索套在马脖子上,暂时还是能用的。就当时雪橇用了!
收拾妥当,甩着马鞭,将案几绑在肚子下面,再用绳索将马和自己捆绑在一起。不管能不能保证平衡,跑起来的马总能带自己离开这地方。
趴好之后,她甩了长长的鞭子打在了马身上。马儿嘶鸣着朝前跑去,但是她却太想当然了,以为这跟雪橇差不多,其实根本不一样。高低不平的地势,叫‘雪橇’根本就无法保持平衡。案几没给她当垫背的就算了,动辄她反倒成了垫背的。脊背曾在雪地上,什么滋味。这幸而是外面套了一层羊皮耐磨。但听着那狼的嚎叫声,再疼也得驱赶着马儿继续朝前跑。
黑漆漆的夜,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上都全无知觉了。然后马儿大概也累了,行动缓了下来。又过了良久,它才彻底的停下来。她颤抖着手砍断了绳索,可人却站不起来了,只能是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不行!不能这么躺着。
因为昨晚那种状态压根跟想的不一样,根本就无法分辨方向。按照老马识途的常事……这里大概离北国人的大营不远了。
此时,天已经微微有些凉了,她找了个不远处稍微高点的小山丘,朝那边跑过去,想看看周围的环境。等天大亮了,她上去了,就看见一大群衣衫褴褛人正被押解着朝从远处过来。
她踮起脚尖,想看的清楚些,谁知道他们的人更眼见,隐隐的传来一声呼哨声,就有好几个骑着马的人朝自己这边来。
跑!跑不动,整个人顺着山丘滚了下去,停在了那几个人的马边。
他们拽着她起来,然后像是看牲口似的看着什么,最后,被一把仍在了马背上,带回了那一队人马里。到了跟前,她听见有人在说汉话。
他说:“……这次只从那边运来五十个……竟然敢半路造反逃跑,被逮住死活不肯活命的,这一拨人里就死了七个……还有五六个被逮回来……”
金柳不敢吱声了,这是贩卖人牙子的。她这是被当成逃跑的丫头逮回来了。这些都是女人,应该是往大营送的。
果不其然,一进大营,她们就被像是货物一般的仍在了空地上。等了良久,乌泱泱的好似有人在靠近这里。那震天的笑声,刺的人鼓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