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是熟门熟路,只管朝前走。沿路也一直看路边的痕迹。
这边如今是很少有人过来的,也没有什么路通这里。之前来的时候,石屑路上间或都有草长在路上,是那种贴着地面长的野草。如今,上了这石屑路,就明显有两道车辙,草上还遗留着被撵过的新鲜痕迹。这是被电动三轮车碾过的,看其深度,应该是车辆载重的极限。
果然,在这废弃的厂子门口,就看到了三轮车停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路边还有一些可疑的灰烬,不知道是少了什么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往里面去,却再没有别的痕迹了。
乌金拿跟枯枝,在灰烬里不停的扒拉,然后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块没烧干净的,只剩下一个残角的东西,对着光反复的看。
程昱几乎是惊呼一声:“五鬼搬山!”
乌金点点头:“没错,就是五鬼搬山。”
林雨桐听过类似的,像是五鬼运财之类的话,但真没见过所谓的五鬼搬山。她就问程昱:“你见过?什么样?”
程昱摇头:“没见过……但偶尔听师父提过,并不详尽。搬山术从传下来,各个门派用的都不尽相同。有些盗门通过搬山术盗墓,也有些门派……就是为了捞偏财。除了盗门里的搬山,其他的……都只能算是歪门邪道。”
林雨桐倒是听过盗墓的有什么发丘、摸金、搬山、卸岭,至于其他的歪门邪道,他只听过词汇,连深究其意都没怎么深究过。因此,听程昱说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乌金却摇头反驳:“这可不是什么歪门邪道的搬山术。”说着,他就看了程昱一眼:“你是小辈,很多事情问问长辈就知道了。或许,你回去告诉你师傅,就说……黄门的人现身了!”
林雨桐看看程昱,再看看乌金,就不由的笑了一声,真是好啊!他们倒是彼此都知道彼此,就只自己被瞒在鼓里。她问程昱:“现在告诉,他是谁?”
程昱被她冷冷的看着,朝后退了一步:“师叔……不是我不告诉您,实在是……师父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跟你师父回来不回来有多大的关系?
林雨桐不理他的其他话,只指着乌金问程昱:“不要废话,你只要重新给我介绍,他是谁!”
程昱低下头:“他……弟子只知道他出身黑门……”
这边不等程昱说完,乌金就惊奇的道:“原来你就是白衣!”
白衣?
我当然不是白衣!
白衣是我师父!
可是不对!既然他知道程昱,那自然知道白衣是谁。可为何还要这么问。难不成,白衣其实不是姓名,还是一种称谓,类似于掌门之类的职位。
上一代白门的白衣是师父,而如今,应该是自己。
果然,林雨桐没说话呢,程昱就道:“是!师叔便是本门门主。”
跟乌金说完,程昱才道林雨桐身边,低声道:“亦天门分五脉,青赤白黑黄。各自的头领分别为,青衫、赤袍、白衣、黑衿、黄袂。”
衫,是指上衣。袍子只指穿在外面的那层衣服。衿是指领口。袂是说袖口。
而衣则是各种衣服的统称。可以说是总领!
所以,只看名字,林雨桐便知道了,哪怕这五脉皆为嫡脉,可这在传承上,还是有偏重的。白门才该是嫡枝中的嫡枝才对!
如此,白门不灭谁灭?
这么一个独特的身份,岂有不遭恨的道理?真真是活成任何一门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林雨桐暗骂一声,瞪了程昱一眼,心说:你们可真会瞒。
那边乌金笑的比之前客气了,但也疏离了:“原来真是同门师姐呀,看来咱们是挺有缘的。以后有时间记得到玄乌堂坐坐……事情有警察插手,又牵扯到同门一脉,我是不便参与了。今儿就告辞了。”
说着,微微欠身,然后转身就走了。
嘿!态度变的可真够快的。
林雨桐就问程昱:“玄乌堂在哪?”
程昱从兜里摸出一张黑色的名片,上面只印着两行字。一行大字:玄乌堂。
另一行小字,便是玄乌堂的地址。
这个地址……就在古玩街背面,距离半人斋好像还不远。
林雨桐将名片收了,抬脚也往回走,“白门和黑门怎么回事?”
至少不该是仇家。要不然,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最多只是漠视,大有相见却不想相认的感觉。
程昱却只摇头:“我也说不好怎么回事,只是师父说,碰到黑门的人,叫我不要招惹。”
这听起来更像是你们对不起人家吧。
算了,自己这个白衣当的,也是没谁了。黑锅兜头给自己砸过来,却没一个人出面给自己解释一声,当真是活久见了。
不过没关系,白门没人给解释,她总能找到给自己解释的人的。
程昱跟在后面急切的问:“黄门来了!刚好桂香又失踪了,桂香又跟咱们的关系密切。师叔,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求财的事。黄门这就是对着白门来的。”
可你漏掉了一个重要的细节,那便是在提到黄门的时候,乌金还说了一句,叫回去告诉门里的长辈,黄门现身了。
为什么之前乌金不叫破程昱的身份,现在却叫破了。只能有一个可能,黑门对黄门的防范,比白门更甚。白门忌惮黄门,可黑门更忌惮。
如此,这便是一个现成的盟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此,林雨桐没做程昱的车,而是出了村子直接做了公交车,目的地,古玩街。下了车,在路边随便买了几样水果,很没有诚意的样子,直奔玄乌堂。
玄乌堂所在的地方,得从古玩街中间的小巷子里穿过去,走过长长的走廊,才能到地方。过去的时候,林雨桐险些以为找错了。这不像是开门做生意的,倒像是到了一户人家。两扇的老式木板,原色的门板上岁月侵蚀的痕迹浓重。门楼下,一个不起眼的匾额上,写着梅花篆字的三个字,玄乌堂。
此时,门虚掩着,林雨桐正要过去推门,门从里面打开了。正是乌金!
他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只道:“爷爷说今儿有客,渊源颇深。我跟你告辞的时候又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今儿咱们还会再见。一想,便知道来的是你了。”
“难怪你身体这么弱。”林雨桐说着,就将东西递过去:“来的匆忙,失礼了。”
乌金就道:“下次来你多买芒果,我爱吃那个。”
林雨桐:“……”你可真不客气。
可这下次来?
这话很有意思,这是等着自己上门,还盼着自己下次上门呢。
乌金将水果往院子里的石桌上一放,然后就带着林雨桐往里面去,一边进一边喊:“爷爷,客人来了。”
屋里除了这爷孙,再没别人。
这可跟第一次的出场那个阵势有点差别,结果一进去,还没见人,博古架后面就传来咳嗽声,上气不接下气的:“来了?来了就进来。”
“前辈,晚辈来拜访了。”林雨桐在外面招呼了一声,才朝里面去。
里面是一张老式的紫檀榻,一位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老者,围着一张狐皮,在被窝里盖着。
林雨桐朝外看了看,三九天,正当午的时候。屋里风扇空调全无,这老者却围着皮毛。两边的窗户也关着,好似怕风一样。她刚进来,头上冒着汗,但也不好意思擦。恭恭敬敬的给见礼,老者指向边上的凳子,林雨桐才恭敬的做了。
很快,乌金拿了一把折扇递过来,象牙做骨,丝绸做面,很有些年头的老东西。至少扇子的骨架是老东西。她接过来随手摆弄了一下,才看向老者:“今儿才来拜访,您别见怪。”
“见怪不怪了。”老者说着,就喘了一口气:“你倒是比白三,懂些道理。”
白三?
行吧。以后就用白三称呼白衣了。要不然,这不是老混淆吗?
林雨桐就笑:“师父还没来得及跟晚辈提门内之事,冒昧问一句,排次可是青一、赤二,白三、黑四、黄五。”
“哼哼……”老者从鼻子里发出这么两声:“老些年没人叫我黑四了。白三倒是找了个大胆的徒弟。”
林雨桐点头:“是啊!他一直缩着脑袋,怕脑袋被人剁了。于是,找了个傻大胆的徒弟替他扛。他这人做人呐,失败的很。”
这话叫黑四哈哈就笑,一边笑一边喘一边咳:“……说的话!他可不就是一缩头乌龟!”说着,脸上的笑意一收:“你不光是大胆,而且聪明。说吧,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你这投我所好,必然是有所图谋……”
“师叔!”林雨桐直言道:“弟子不是投您所好,更不是图谋您什么。弟子是……知道您有为难之事,所以弟子来了……”
这一声师叔叫的,黑四的眼里都是严肃。他看了林雨桐一眼:“倒是小看你了。到底是白衣了,白三能把衣钵给你,你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之前阿金回来说起你,话语里多有敬佩赞叹之意,我还骂他好没出息。如今再看你,他的眼头倒是准的。”
林雨桐摇头:“之前您说我投其所好,那您岂不是口蜜腹剑。那弟子是不是也得问您一句,这么恭维弟子,是有何图谋?”
黑四不由的嘴角就翘起:“你可比有些人有趣多了。”他轻咳了一声,“我是有所图谋的。”说着,就叫了乌金到身边:“这个孙儿,我得的不容易。”
林雨桐点头,干这一行的,能有后辈儿孙,已经算是侥幸。
“可这孩子虽入这一行,可见识过的人心却太少了。”黑四说着,语气里就带出几分怆然,“他是不知道,这人心比鬼心还可怕。我的情况,你如今也看到了……怕是时日无多了……”
“爷爷!”乌金急声道:“……若不是白门,爷爷怎会……”
“住口!”黑四摆手:“那是交易,不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什么意思?
林雨桐就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是不是咱们该把话往坦白的说?”
乌金站起来,“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年,他们师兄弟五个起了内讧。白门本就是嫡枝中的嫡枝,本是要继承亦天门的。可惜,在要接任的时候,出了岔子……”
“好了!”黑四摆摆手:“我说……我是当事人,我来说。到了如今,你们这些后辈少不了要江湖相见,告诉你们前因后果,你们也好知道个来龙去脉……省的吃了亏……”
林雨桐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身子靠在椅背上,将折扇打开,轻轻的扇了扇风。
黑四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其实,亦天门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接任一说。都是江湖人,各自有各自的本事,各自凭着各自的本事吃饭。天下那么大,没什么事,都天南海北,四散着。养家糊口,收徒授业。但若是有事,按照规矩,五门当以白门为尊。这是因为,五门里,只白门所擅长的更全,且杀伐少。杀伐少,便意味着功德高,白门的弟子,最为长寿。”
林雨桐皱眉,其实白门并不长寿。
白衣……不,应该叫白三。白三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有一个备用的皮囊,且有办法维持那个皮囊。只要不愿意放手,那总是能死在别人的后面的。
这些事林雨桐不知道黑四知道不知道,但她觉得,现在没有说这些的必要。
另外,她对黑四说的话存疑。毕竟从现在看,林雨桐手里的那本册子,说的可都是杀伐。反倒是乌金那一手灵疗的手段,那可真真是积攒功德。
这明明就是说反了嘛!
她把这些疑惑暂时压着,只听他往下说:“……那一年……很久远的一年了……哪一年来着?记不准了。不过应该是袁大头当皇帝那会子。我师父被请去给一个大人物看相……这个大人物是谁,我不说你也知道了吧。我师父的相是给看准了,可做不长久江山这话,当时说给袁大头听,可想而知,当时对方得有多大的怒气……当时就要拉着我师父杀头……我师父其实临走之前,给他自己算了一卦——大凶!他当时就交代我,如果过了子时他不回,就叫我赶紧跑。不用再等了,也不要想着收尸的事!他里面其实穿着老寿衣去的。可我怎么能看着师父去死?所以,师父刚走,我就四处奔走,想办法要救我师父。我四处留了本门的求助信号,想来有人看见的话,是不是能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说着,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那时候我还是太年轻了。也不想着,若是有救师父怎么会不自救?那一天都都在奔忙,可也不敢跑远,雇了乞丐在四处的做记号。一等就是一个白天。那个夜里怎么就那么长,长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日头。我等啊等啊,眼看这时间靠近子时,就是没有一个人来说拉我一把……结果子时一到,我便知道坏事了,师父定是遭遇了意外。那种时候,我能怎么办呢?跑吗?不行!做徒弟的不给师父收尸,这算是什么徒弟。我无父无母,是被师父捡来养大的,人不能无情无义呀。可我当是才多大点年纪,上哪里找人托关系弄我师父的遗体去?这个时候,黄门的师叔来了。说是看到求救的信号来的……我当时真拿黄门当亲人呐……我给他们收拾了屋子住,安顿的很好。想着,这算有个依靠了,可谁知道……却引来了家贼。一觉醒来,哪里有什么黄门师叔,都走了。跟着他们一起不见的,还有黑门的一些秘籍……只是师父藏东西向来隐蔽,真正要紧的东西另外有地方藏着。要不然,我这一门早就断了。”
这是黄门跟黑门之间的恩怨。
虽然听着有很多疑点,不知道是黑四有所隐瞒,还是本来事情就蹊跷,但大致的脉络林雨桐搞明白了:黑门怀疑黄门偷盗了他们这一脉的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