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无语的很, “姨娘……早死了, 是今儿消息才报来。”
一样一样都一样。不知道的时候并不影响咱们家的事嘛。
孙氏想想, 这话也有道理。回头跟边上的林雨桐道, “幸好年前把孩子们的婚事都给办了, 要不然, 还得守三年孝。”
“…………”林雨桐能说啥, 只能接话道, “这次估计死不了那么长时间?不过早办了有早办了的好处……”
老太太抓住了重点, “这回死不了多长时间?”
有金伯仪他们在,林雨桐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四爷。
四爷点头,“长不了!北国的情况也堪忧,跟咱们的境况一样。谁都不退,就只看谁的命大了?”
“谁能有他命大?”金伯仪的话带着几分情绪,然后又看桐桐,“四弟妹,之前说的今年初五要在家里宴客的事……”
“怕是不行!”林雨桐表示遗憾,“咱们得办丧事,得大张旗鼓的办丧事了。昨儿贴好的对子挂上的红灯笼这马上就得摘下来,然后派人给亲戚朋友报丧……得叫人知道,二哥没了。”
岑七娘听着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吓的不由的想去拽琨哥儿的袖子。琨哥儿一手抱着闺女,一手反攥住媳妇的手,使劲捏了捏,表示安抚。
可这小媳妇还是心惊胆颤,之前没反应是因为没反应过来,她是只知道二伯在辽东,却连见也没怎么见过。这府里也甚少说起那边的事。她差不多都要把那么不可忽略的人忽略了。说实在话,嫁到金家,真算是掉到福窝里了。公公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她感觉得到。因此,这一家子就有人庇护。婆婆很慈和,从不插手儿子和媳妇的事,便是绥儿的事,她也特别放心的撒手。因着中间没有人跟孩子添不好的话,因此,自己是绥姐儿唯一的娘,亲娘。丈夫端方但却体贴,出门回来,有绥儿的一份就有自己的一份,有璇姐儿和久儿一份,就有自己一份。她的生活重心一下子就只围着小家转了,哪怕是前面大嫂有孕了,她一丝焦急的心理都没有,姑姑来安慰自己叫自己别着急的时候,她甚至下意识的就道:“我有绥姐儿了,不急。”长辈这样的日子,她都几乎要忘了外面的风风雨雨的时候,说二老爷没了……她是真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再一看长辈的反应……她这心里发毛呀。
她想问丈夫一声:“要万一……万一这次是真的呢?”金老二比较有传奇色彩,他之前有过死亡又复活的经历,这个他是知道的。但这世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
当然了,一大家子都在,她是不敢问的。还想着等回去再问,结果公公就叫了他了,是安排报丧的事。他和孩子二叔都被叫去了。
抱着被丈夫塞到怀里的孩子,将孩子的头上的帽子给戴好,那边二弟妹文氏就过来了,两人并排而行。
成亲这么长时间,差不多一起进门的妯娌二人相处的很不错。
不错的意思就是不用太亲密,但至少客客气气的,两人给对象的印象都是:聪明,有分寸。
文氏急低声跟七娘道:“……嫂子别忧心,二伯是非比寻常的人物,咱们听长辈的安排便是了。这里一定有不能轻易对人说的缘故……”
岑七娘这才恍然,从始至终,金家无一人说过金老二没死。都是当他真死了在办事的。她朝文氏小小,“多些弟妹提点。”
文氏催岑七娘,“嫂子先回去安顿绥儿,接下来得大办丧事,最是累人。”
可不是嘛,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了,然后金老二死了。
琨哥儿这边的安排的报丧的人还没出门呢,许时忠就先来了。他披着素白的袍子,看着金家在撤换红灯笼红对子,然后脚也不停的往里面去了,直接去了书房。
四爷正在问辽东打发来的报丧人呢,四郎在外面喊:“姑父来了。”
然后许时忠就进来了,一进来就来了一句:“你二哥这回又死了?”
那可不吗?
又死了!
四爷请对方坐,“怎么死的,我这正问着呢,您也跟着听听。”
许时忠大马金刀的坐下,“要死了,提前也不支会一声。”
报丧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许时忠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气愤,大都督……多好的人呢!可这遇到的都是什么亲人?
他越发声泪俱下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然后带着几分抱怨的看四爷,“……那李奴儿据说是金家的徒弟……还有什么六姑娘……”
这样啊!那这里面的猫腻还挺大。
四爷朝大郎摆摆手,叫他将人带出去了。
报丧的人不明所以,出去还道:“咱们现在就走吗?”
“去哪?”大郎看他。
“运大都督回来呀?”他说的理所当然,“难道金家不过去人主持丧事?”
“这事啊!”大郎安抚,“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你也不要忧心,在家里先呆着。这不是还有朝廷那边吗?看人家是什么章程……至于大都督的丧事,不用来回的搬动那么费事,金家的祖坟就在辽东,距离银州也就半日的路程。老家几百口子金家人呢,族里的长辈晚辈不少……不缺主持丧事和摔盆喊灵的人……”
报丧人:“……”真哭了,这一家子如此的轻描淡写,大都督他真可怜,“你们不走,我得走了。我得回去……我得送我们大都督一程……”
那恐怕是不行!
“你一路奔波,报完丧就晕倒了,人事不知。”大郎说的一本正经,“所以,你接下来得安心休养,哪里也不能去。”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报丧人被人裹着塞到屋里去了,屋里好酒好菜的,除了门从外面被锁了之外,简直太美好。他咽了咽口水,其实这么病着好像也不错。
外面动静许时忠听的一清二楚的,他看了一眼进来倒了茶又出去的大郎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赞赏。这才跟四爷到:“你二哥那边……怕是打起来了?”
主帅死了,又缝过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且,许时忠猜到了:“那个什么李奴儿是你们家的人?”
如果说金柳是意外的话,这个绝对是有意为之。
谁也不知道,金家竟然早就开始在北国埋钉子了。
许时忠的问话四爷只笑笑,没作答。但对许时忠而言,已经不需要作答了。两人沉默了片刻,四爷才道:“这消息得散布出去……越快越好……”
是啊!越快越好!
许时忠起身,“我进宫一趟,你们……办丧事吧,越热闹越好!这活出丧闹一闹,也叫你二哥看看,这没有亲儿子的丧事是怎么样的……说不得回头他想通了,又愿意成亲了呢。”
四爷:“……”算了,一肚子嘱咐的话,听了他后面的话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许时忠从金家一出去,消息就四散出去了。
李昭也只皱了皱眉,“他……又想死了,那就死吧……下旨,着礼部官员前去祭奠。另外,谥号得想一个……这死后的爵位也得给一个……你看着弄吧。他搭台子唱戏,非得拉着这么多人上台陪他唱下去……不能拆台,除了唱下去还能怎么着……这事紧急,你看着办就好,压根就不用进宫跟我说一趟……哪怕是给他封个辽王我都不反对……”
“那就辽王!”许时忠顺杆爬,“还是听您的吧。”
李昭:“……”你不用这么听话的。但既然自己的话不缜密,再想想老神仙说过的策略,他果断的点头:“……好…………吧……”
连站在一边的文氏都惊讶李昭的大方,这就王了。
等许时忠告退,赶着办事去的时候,文氏问李昭,“这……可是不能反悔的……”
李昭看文氏,“他现在是死的……给他的是死后的哀荣……”他要真死了,给了也就给了。他要是没死……那到他死了给他也是一样,我还吝啬一个谥封?
文氏咽下嘴里的话,就怕许时忠那圣旨下的……不明说那是谥封。
好吧,这事暂时不提了。
她低低的叹了一声,“都逼得用这一招了……看来这是破釜沉舟了……”
破釜沉舟,是需要勇气的。
只半天时间,金家就被卷入风暴的中心。外面什么样的说辞都有,比如说什么金家的人杀了金仲威等等的话,这些话绝对是有心人传出来的。这些消息朝廷知道的都不详尽,只有金家人知道。那只能说明,北国安插在京中的探子在活动。
京郊的某处院落,一直浑身乌黑的雕儿冲天而起……转眼就隐在了云海里。而放了雕儿的人,此刻正抬手朝北边的天际望去。
英姐儿是在消息都传开之后才知道的——二舅死了!
杀他的是一个叫李奴儿的!
李奴儿曾是金家的徒弟,改明叫李弩了。
英姐儿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明李奴儿被她派去的人杀了,怎么可能还有李奴儿去刺杀二舅?
她整个人从榻上站起来,身形都有些摇晃。
阿丑一把扶住她,“姑娘,您小心身体。”
“父亲呢?”英姐儿忙问,“父亲人呢?我要看密报……”
“姑娘……”阿丑拽住她,“您别着急,您这么过去,老爷……老爷该担心了。”
是啊!父亲问起来,自己怎么说?
是啊!怎么说呢?
“去金家!”英姐儿说着,就换了素服,出门直奔金家。
她却不知,在她离府之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拎着包袱,直奔宫门,手里拿着进宫的腰牌,只说是许家的大小姐给皇后娘娘送东西来了。
许时念得了话,当然是知道谁来了。她赶紧叫把人放进来,等人一进来,她就清退了其他人,然后挺着肚子,一脸的惊慌,“你知道了吧……金老二死了……金老二一死,辽东就彻底的完了,根本就挡不住北国人……”
徐醇摇头:“这事蹊跷……虽说都说金老二死了,但却不曾听闻有何人有悲戚的消息……只怕……”
“你想多了。”许时念低声道,“你想啊,要是他没死,以李昭的性子,能册封一个辽王?他们就是伤心也得忍着……至于为什么……这还不明白吗?越是叫人瞧着是假的,北国那边才越是会忌惮……他们是在行缓兵之计!文氏那边我已经叫人试探过了……本来除夕,至少宗室得进宫的……这事交给文氏在办……可文氏取消了宴会不算……今儿一天都没进食……我叫丫头去传话……见了人了,只说眼皮红肿,脸色蜡黄……说话有气无力……三两句话就将她打发出来……刚才我又只做才知道金老二的死讯,叫下面的人去问文氏,这吊唁的事是她一起安排还是如何……说是文氏在偏殿里,已经换上素服了……屋里的陈设都换了……”
徐醇皱眉,“您确定……”
“确定!”许时念手扶着腰,高龄孕妇的她此时的面色差的很,她已经听说了李奴儿的是,梦里的一幕一幕又出现了,他就是自己梦里那么打进皇宫的人,“你说……咱们怎么办?鞑子若是打进来……咱们怎么办?”
事情并没有变化,还是按照梦里的顺序一点一点的在上演。是不是这一次,依旧会有那么一张异族人的脸再次出现在大殿里,剑锋直指她而来。
许时念低声道:“咱们等着消息……你也小心的打听着消息,若是辽东不保……你就想法设法的联络朝中官员……议和这事再不能耽搁。哪怕是割让辽东,咱们也在所不惜。只有留得青山,才能有柴烧。”
这可不是小事!
“我还是垂帘的太后,我有这个权利。”许时念异常的固执,“你要知道,要真打进来,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首当其冲。徐家只剩下你,你只有我肚子里这一根苗了……你想徐家从此断子绝孙吗?你冒得起这样的风险吗?我这样的岁数了,这一胎之后,还能生?还敢生吗?”
徐醇落在她的肚子上,手慢慢的攥了起来,“你叫我想想……再想想……看看情况再定……”
许时念缓缓的点头,“今晚留下吧……人心乱的,没人关注我这里……”
徐醇一僵,有些排斥。但面上只温柔的笑着,扶着她去床上歇着,“你安稳的睡,我在边上守着你……小心再有别的变故……多事之秋啊……”
许时念没察觉到,只满足的笑笑,躺下转眼就睡着了。
入了夜了,远远的,传来如泣如诉的笛声,凄婉极了,不由的叫人鼻子一酸,想落下泪来。这深宫之内,夜半三更,敢这么吹笛的能有谁?
除了文氏也没别人了。
徐醇跟文氏不熟,也不怎么了解文氏这个女人。他对如今这个金老二是不是死的事……没有很深的把握去坚信谁的把握。但他却是个懂音律的人。他能从这音律里听出里面的情感……那是一种依恋跟绝望交杂在一起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