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彤合上了箱子,坐着发呆。
狄大黑笔直地坐在她身边,脑袋一歪一歪地盯着她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祁朝霏带过来的那只跟他撞名的狗,他好像知道怎样哄她高兴了,不如给她表演“大黑坐下,大黑起立”。
他立刻直立起上半身,像人那样,用两条后腿绕着叶秋彤走了几步,走到她面前之后,两只前爪搭在一起像苍蝇那样搓了搓找感觉,然后往下压动几次,看起来就好像人在作揖一样。
叶秋彤果然睁大了眼睛,咯咯笑起来:“你这是在哪里学会的,还真有点像人啊。”
狄大黑很无语,朕本来就是人!
他在梦里说不了人话,当然无法回答,其实叶秋彤也没打算让狗回答,只是已经把它当成家人,随口一问罢了。
她招手让狗狗过来,狄大黑靠近她之后,立刻娴熟地又表演了一个“大黑递爪”,十分卖力。
叶秋彤高兴地rua了几下狗头:“真棒,好狗狗。”
狄大黑清脆地“汪”了一声。
叫完了之后心里嘀咕着,好奇怪,朕居然有点骄傲,这是怎么回事。
可惜乐极生悲,叶秋彤只高兴了短短一瞬,想起钱的事又难过起来。
“哎,多聪明的狗狗啊,可惜姐姐没本事,只能挣这么点钱,还要交税。今年还好些,明年开始要遭灾了,到时候只会更难。现在你长大了越来越能吃,再这么下去,怕是咱们俩连饭都吃不上了。”
她站起来,又给大黑顺了顺毛:“姐姐做饭去了,你出去找你的漂亮女朋友玩吧,看见咱家烟囱不冒烟了,就回来吃饭。”
叶秋彤口中的漂亮女朋友就是几只小母狗,狄大黑现在是整个叶家圩子体型最大的狗,皮毛油光水滑,眼睛黑亮炯炯有神,颇有异性狗缘,一出去就一堆小母狗追着跑。
狄大黑虽然身体是狗,灵魂却不是,而且现在他缺少作案工具,对小母狗根本不感兴趣,总是凶恶地吼开它们,这倒是为它赢得了村里公狗们的尊重,现在俨然成了狗王。
狄大黑对此很骄傲,做人呢,他是天子,就连做狗,他也是帝王。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天命所归吧。
他带着一群狗子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撒欢儿狂跑发泄无处安放的精力,正玩得开心,有些人家开始唤孩子回去吃饭了。
狗子们耳朵尖,立刻各回各家,去寻找自己的狗盆吃饭了。
剩下狄大黑一个站在村头,高昂着头,像一只孤单的头狼,他看见叶秋彤家的烟囱也已经不冒烟了,可是为了让她多吃点,他决定不回去吃饭,反正这就只是一场梦而已,吃不吃有什么所谓。
狄大黑故意远远地跑开了,独自在村里乱逛,奇怪的是,明明是一场梦,但是饿肚子的感觉如此真实。
孤零零的狄大黑发现了有一群灰不溜丢的山羊在路边吃草,无事可做的他就跑了过去,站在羊群身边看他们吃草。
羊群的头羊看见来了个不速之客,立刻低头挑起羊角,做出抵抗的姿态,后来发现这只无聊的傻狗只是看看,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也就不理它,自顾自吃草去了。
狄大黑看见羊群嘴里不停地咀嚼着,他更饿了,忍不住也咬了一口青草,满嘴青涩味,他拼命摇头把草吐掉了,自言自语地汪汪了几声。
“朕为什么不做梦变成小肥羊呢,那样就也可以吃草了啊。”
头羊抬头看了这个傻狗一眼,对羊群“咩咩”了几声,整个羊群都抬头看了狄大黑一眼,然后转过身用羊屁股对着他,继续专情地埋头吃草。
不理它,孤立它,把傻狗当空气!
狄大黑盯着这一排羊屁股,气恼地想,朕身为一国之主,居然被羊群排挤了,真是寂寞如雪啊。
他忍不住仰天长嚎了几声。
狄大黑郁闷地心情还没抒发完,就眼睁睁看着离他最近的羊屁股动了,似乎在使劲憋着什么。
他一怔,这羊想干什么,大胆刁羊,莫非想放屁喷朕!朕可是人中天子,狗中帝王!
然而他想错了,羊没放屁,直接拉出了一粒黑色的屎,然后又是一粒,一粒接着一粒落在地上。
羊屎蛋都是黑色椭圆形的。
狄大黑蓦然瞪大了眼睛,他顾不上生气了,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羊屎蛋看,他发现这东西长得跟叶秋彤桌子那盘黑乎乎的豆子一样。
那盘豆子他好奇好久了,每次想凑过去闻,叶秋彤都拿筷子打开他,说什么“狗不能吃咸。”
狄大黑强忍着内心的恶心,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有一股臭中带着咸涩的味道。
头羊发现了这只狗不仅一直站在旁边骚扰它们,还对羊屎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狗,立刻带着羊群远离了它,到另一片草地去吃草了。
剩下狄大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原来她没钱买菜,所以一直在吃屎度日!
狄大黑这一刻简直心如刀割。
天呐,朕不能接受!朕好难过!朕的心很痛!
作者有话要说: 叶秋彤:这只傻狗让我脑壳很痛。
小提醒:因为8.2要上收藏夹,当天的更新改到23:00发,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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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朕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
风把薄云吹走, 清晨的雾气也渐渐散了,文官在左武官在右,神情肃穆地进入金殿内, 随着执事太监嘹亮的“上朝——”响彻紫禁城, 百官跪拜皇帝。
狄扬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这群人,他们个个都是这个国家的股肱之臣。
“众位爱卿平身吧。”
语毕,帝王冕冠上的垂珠微微晃动了一下,狄扬的心情随之有些异样,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他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们今日这份恭敬便不复存在了吧。
譬如他在梦中换了一个身份,就连村里的羊都不爱搭理他。
这种想法让狄扬吃了一惊,他忽然意识到, 他虽然坐了这江山, 看起来似乎还坐得很稳, 其实都是靠着祁开济和宋怀风两个人的扶持罢了。
他身在皇位, 却从来没有认真做过一天皇帝。奏折懒得批,每天都是胡乱画两笔,早朝走个过场, 做做样子就退朝。
饶是如此,还天天发牢骚, 若不是祁开济和宋怀风逼得紧,他又是个孝顺孩子,只怕就要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想到这些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惧怕,狄扬后背的冷汗汹涌而出。
他身居高位,一旦落下, 就是万劫不复,若是有天他不是皇帝了,只怕活着都是奢望,连像梦中的女子那样,躲在山野之间吃屎度日的机会都没有。
狄扬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想看清楚些这些大臣的模样,看看他们哪个人像是有谋反之心的贼子。
文武百官被皇帝这不阴不阳的眼神看得面面相觑,皇帝瞪大眼睛看人却久久不置一词,大殿内的气氛陡然绷紧了,臣工们大气都不敢出。
宋怀风和女婿祁开济对视了一眼,也感觉到不同寻常。
祁开济出列跪下:“陛下可是有旨意示下。”
狄扬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当然没有谁会把“谋反”两个字写在脸上,他默然半晌,道:“之前户部送了税赋的折子来,朕批复照往年常例办理。刚才突然想到,饿肚子的感觉真难受,也不晓得朕的子民们都能不能吃饱。如今国库充盈,十年不收税也无妨,那免一年赋税吧。”
大臣们都是一愣,这位整天玩乐不问俗事的糊涂皇帝,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赋税的事情了。
户部尚书汤丰茂是全场最莫名其妙的人,他每年送财帛折子的时候,皇帝连翻到底的耐心都没有,一边说着“行了行了,看见这些数目脑仁就疼”,一边随意地批一个“朕已阅”。
可是刚才皇帝居然说“如今国库充盈,十年不收税也无妨”,可皇帝明明不知道国库里有多少银钱,皇帝恐怕连每年朝廷的收支都说不清楚。
也是凑巧了,户部这几日盘点了一下国库,确实如狄扬所言,库存盈余足够不收税用十年,可是盘点概要户部尚书汤丰茂还没来得及写给皇帝,他怎么就知道了呢?
如果说皇帝是猜的,那猜的也太准了吧,难道说……
他忽然明白了,皇帝表面上看起来不问世事,其实暗地里一定在各衙门里安置了大批眼线,所以才会对一切了如指掌。
汤丰茂顿时打了个哆嗦,伸出一只白胖肉手擦了擦自己肥嘟嘟的脑门,皇帝真是深不可测的暴君啊,幸亏我除了在部里饭堂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些,单开了个小灶,平日里并无贪腐之事。
他正在庆幸自己只犯了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又听皇帝开口道:“还有一件事,从今年开始,丁税只收成年男子的,若是那人收税日前死亡,则不再收了。”
容天纵在皇帝说免一年税赋的时候就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过了今年午季,后面开始会有连续三年天灾,皇帝不管不顾甚至火上浇油,导致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才给了他上位的机会。
现在皇帝竟然说免赋税,还要减税,朝廷怎么可以这样做呢,这样做老百姓日子松快了,谁还冒死造反。
容天纵心里一慌,嘴里已经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皇上,万万使不得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万民手中有钱,正是应该调高税赋,多收些财帛上来,放在国库里以备不时之需。臣知道皇帝仁慈,但是税赋松弛,容易让黎民生出不敬之心。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狄扬有些诧异地看了容天纵一眼,在他印象里,容天纵是他的头号拥簇者,因为跟自己年龄相仿,两人总能想到一起去,他无论下了什么荒唐的旨意,容天纵都站在他这一边。
就比如前段日子狄扬一时兴起把潘德才抄家的事情,言官们闹了好几天,每次都是容天纵为他冲锋陷阵,不顾形象在朝堂上跟一帮老臣吵得脸红脖子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皇上并没有要他死,只是抄家而已,已经是仁君之范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上还有刮风下雨的时候,君王一怒,无可厚非。”
总之,容天纵长得好,口才好,不管皇帝干了什么混球事情,他为皇帝诡辩的理由都一套一套的。
每每听得狄扬自己都感动得眼眶发红,觉得自个儿真他娘的是个千古明君,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
边上的大臣们也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看容天纵,默默腹诽: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皇上好不容易想做回明君,这姓容的混球怎么还拦上了呢?减不减的另说,他怎么还要加税呢,也不看看古往今来无缘无故加税的帝王,哪个不被后世史官和文人骂的狗血淋头。
同朝为官这么多年,大伙儿早都见识过了黔王容天纵巧言善辩、谄媚事主的样子,每每看见他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偏偏人家是亲王,位高权重,虽然背后恶心他,当面也不好表现地太明显。
“咳咳。”狄扬清了清嗓子,既然自己的头号狗腿子都对自己表示质疑了,那他是应该解释几句。
“朕是这样认为的,以前老百姓家无论生多少孩子,落地就要交税,而且男女老幼都一样交钱,是以家家都想生儿子。因为交同样的钱,儿子长大了能干活,闺女不仅力气小干不了活,长大还要嫁给别人家,一听就是赔本的买卖,那谁愿意养闺女呢。这般没人养闺女,长此以往,男子便会娶不到媳妇,没媳妇就生不出儿子来,一代一代的这样过下去,那朕的子民岂不是越变越少了。”
“可是,可是……臣以为……”容天纵急了,越急越紧张,他竟然无力反驳狄扬的话。
祁开济没料到狄扬会有这么一段长篇大论,着实愣了一瞬,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上前一步挡在容天纵面前,堵住了他的话头,恭敬道:“臣以为陛下所言有理,如今国泰民安,从国库到各地州府均是仓廪充足,少收一年税赋对朝廷来说不足为道。陛下提出的丁税变革之法,也是让万民休养生息的题中应有之意。只收成年男子的,既方便国家统计劳动力,又鼓励老百姓多生育子女,实乃明君之举。”
宋怀风虽然也觉得自己大孙子这个提议很不错,仿佛是千古明君该干的事情,但他不懂经济内政,为了不给大孙子添乱,就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着,没吭声。
现在听见祁开济都这么说了,立刻一拍腰间宝刀:“皇上做的对,皇上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我看谁敢对着干!”
他是皇帝的亲外公,皇帝给了特许,可以带刀上朝表示尊重。老国公宝刀未老,虽然这些年不会真的拔刀砍人了,但遇上不听话的,拽过来拿刀身拍一下,就跟拍蒜似的,虽然不伤性命,也疼的受不了。
群臣:“……”
不敢,不敢。
大家看着宋老爵爷那把在边疆杀敌无数的宝刀,全都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怕被拍。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狄扬兴致勃勃地跟文武百官讨论了一番。
*
裕华殿外,祁朝霏极力压抑着心头的烦躁,又问了一遍:“皇帝往日上朝不都是很快就回来了吗,今日怎么这么久。”
管事太监李如意恭敬道:“皇上许是有事要商议,祁小姐不若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祁朝霏甩了甩手帕:“我来就来了,就再等等吧,哪怕不能陪皇帝吃早饭,见他一面也好。”
李如意有些纳闷,这位祁小姐以前对皇上敬而远之,现下为何忽然变了个态度,如此温柔可人了。
祁朝霏在廊下徘徊,思绪万千。
她设法去见了容天纵一面,哭着将家人让她入宫做皇贵妃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却似乎并不惊讶,脸上也没有难过的模样,只是平静地对她解释了一番。
一来,黔王太妃,也就是他的母亲,昔日那个外室歌姬故去没多久,如果他这时候上门求娶她,会让天下人都骂他不孝的。
二来,皇帝已经定下让她做皇贵妃,这时候如果让外人知道他们有私情,会让天下人都骂他不忠的。
容天纵说自己不能承担这不忠不孝的骂名,但是他一再地跟祁朝霏保证说爱她,一定会娶她,让祁朝霏耐心等待,很快他就会想出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