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扬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当然是睡床上啊。”
“奴才晓得睡床上,”李如意嗫嚅:“可是,可是寝宫里只有一张龙床啊?”
狄扬赶着去换朝服,脚步不停:“对,就是那张床。”
李如意惊讶不已:“可那是龙床啊?只有皇上能睡啊!”
狄扬停下脚步,面色如霜,严肃道:“你在想什么?她是朕的女人,将来她都能睡朕,你说她能不能睡朕的床。”
李如意点头如捣蒜:“……能,能能能。”
必须能!
“不许吵到叶姑娘,不许让她饿着渴着冷着热着,等她醒了去告诉朕。”
狄扬千叮咛万嘱咐,匆匆走了,临近春节,他有无数的公务要处置,重点是,他今日要去召集大臣商讨大婚的事情。
*
前几日孟妈传来消息,派去叶家圩子的那两人一直没有回来,不晓得是路上出了意外,还是杀了人之后害怕,所以跑掉了。
潘菡萏一直心里打鼓,也不晓得他们到底得手没有,她一边叫孟妈亲自去打探情况,再带两个人伺机动手;一边密切关注着皇帝的动静。
潘菡萏从小浸淫在后宅,深谙收买人心之道,早已将身边几个伺候的宫女拾掇地服服帖帖,尽心尽力替她打探情报。
因而今日她一起床,便知道皇帝接回来一个姑娘,而且安置进了皇帝的寝宫。因为有皇帝前几天撂下的话,所以宫里都传遍了,说那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潘菡萏听完丹红的汇报,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精心打扮了一番便杀了过去,想看看那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裕华殿的总管太监李如意冷淡地将她拦在了裕华殿外:“皇上现下不在寝宫,莲嫔娘娘请回吧。”
李如意其实很看不上潘菡萏这个人,觉得她没规矩,宫里的嫔妃无召不该随意出入皇帝寝宫更不该随意去上书房求见,偏偏这个莲嫔娘娘一点不懂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骚扰陛下,还总塞银子让他进去通报。
李如意才不会要她送的银子,皇帝出身富贵,出手大方,虽然性子火爆了些,但是赏赐上从不手软。
福来公公也多次教导他,不该拿的不拿,不该问的不问,方能心安身安平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开始,李如意还对潘菡萏客客气气地解释,但是看她一点没有害臊的意思,李如意便恼了,每次来也不肯通报,直接打发她走。
潘菡萏陪着笑脸:“李公公,我不是来找皇上的,我听说皇帝带回来一位姑娘,想着事出匆忙,恐怕有疏漏之处,便好心过来问问她缺些什么。我那里女子用物齐全,若是短缺了什么,我这就命人送过来。”
李如意的脸色好看了些,但仍是拒绝:“皇上有旨意,任何人不可以打扰到叶姑娘休息,莲嫔娘娘还是请回吧。”
“什么叶姑娘?”潘菡萏听见这三个字心中一震,她现在是惊弓之鸟,对姓叶的人过敏。
李如意觉得她真是不懂事极了,皇帝的人,岂是旁人能随随便便打听的,眼眸垂下不理,转身进去了。
潘菡萏想追上去,门外的侍卫无情地拦住了她,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踮起脚尖往里看,忽然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
李如意道:“叶姑娘您醒了,奴才这就安排人来给您洗漱。”
叶秋彤道:“没事儿,我就随便逛逛,你不必那么客气。”
昨天是夜里进宫的,今天一起来,叶秋彤便在裕华殿里四处逛了一下,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先摸清周围情况,也算是人的一种生存本能吧。
李如意又问她想吃点什么,叶秋彤随意敷衍了几句。
潘菡萏站在门边,听见这个说话的女声,瞬间面如死灰,要不是丹红扶着她,差点瘫倒在地上。
说话间叶秋彤逛到了大门边,见到被宫女扶着娇羞无力的潘菡萏,有点意外:“居然这里也能遇见熟人。”
李如意看了看门外的潘菡萏,试探地问了一句:“二位是朋友?”
叶秋彤无所谓地笑笑:“朋友算不上,认识吧。”
潘菡萏深呼吸了几次,强撑着镇定下来,努力挤出笑容迎上前:“叶姑娘这是开玩笑了,我们算是老交情了。”
叶秋彤不置可否,转身走了,她只想离垃圾远一点。
潘菡萏追着叶秋彤跟了过去,侍卫们见她跟皇上看重的女子交谈了几句,然后又一起进去,一时间摸不准该不该拦,就这么一个迟疑的功夫,潘菡萏进去了。
叶秋彤回到裕华殿的正殿,找了张交椅坐下,潘菡萏跟着也坐下了,陪着笑脸道:“妹妹,你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怎么样?”
叶秋彤冷冷道:“过不过去都是你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她本不欲理潘菡萏的,但是她做屁民做惯了,完全没有强制别人的特权意识,就想着腿是人家的,人家要上哪里去,自己也没法说什么。
潘菡萏擦擦额头的汗:“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晓得妹妹你是个善良端正的人,必不会让姐姐为难的,姐姐当初也是事出无奈,如今你我姐妹共侍一夫,也算一段佳话。”
潘菡萏最怕的就是叶秋彤说出她过去的事情,得了叶秋彤这一句承诺,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叶秋彤听见潘菡萏这句“姐妹共侍一夫”,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潘菡萏心安了,开始自说自话地跟叶秋彤套近乎:“叶家妹妹,你才来宫里,恐怕住不惯吧,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跟姐姐讲,姐姐一定给你招呼地周到妥当。”
她开口闭口都是姐姐妹妹,偏偏话又说的好听,摆出一副正房太太女主人的架势。
叶秋彤:“……”
这位是来圈地盘的还是来宣誓主权的?
叶秋彤强忍着胸中的恶心,冷冰冰道:“你不要在我面前转悠,我不想看见你,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的事情我也懒得管。”
“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姐姐是真心想对你好的。”潘菡萏拿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架势。
叶秋彤倏地站起来,她忍不了了,她不走,她走!
这时候外面有太监高声通报:“皇帝驾到,闲人回避,肃静!”
第50章 皇上的意思是,不要臣妾了?
狄扬得到信儿, 说叶秋彤睡醒了,立刻放下手里的奏折,从上书房回来找她, 他一回来就看见叶秋彤满脸不悦, 忙扶着她的胳膊,关切地问:“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他根本没发现这屋里还有别人,她在的地方,他眼里根本容不得其它。
潘菡萏听见皇帝来了,一直跪在地上恭迎,可是皇帝根本没有叫她平身,而且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听了皇帝这么一问,似乎在怪罪自己, 她立刻哭得梨花带雨:“皇上, 臣妾听说宫里又来了个妹妹, 特意来看看她, 哪晓得妹妹不领情,还呵斥臣妾。”
狄扬这才发现脚边还跪着个人,他一头雾水地问叶秋彤:“你们是姐妹?”
叶秋彤否认:“不是。”
狄扬更诧异了:“那为什么她说你是她妹妹。”
潘菡萏:“……”
这让她怎么回答呢, 总不能直说自己想在位份上压这姓叶的寡妇一头吧。
叶秋彤无奈地笑笑,这个单纯的小傻子啊, 为什么总问这样的智障问题,简直跟当初那条蠢狗一模一样。
“大概是因为,大户人家里,大小老婆之间都是姐妹相称的吧,先进门的就是姐姐,后进门的就是妹妹。”
狄扬终于恍然大悟, 他指着潘菡萏:“你的意思是,你是姐姐。”又指指叶秋彤:“她是你妹妹。”
潘菡萏期期艾艾地点点头。
按规矩来说,合该如此啊,本来就是她嫁进宫里来的。
狄扬顷刻间变了脸色,雷霆震怒:“无稽之谈!竟敢跑到朕面前耍花枪,她才是朕的女人,你不是!”
潘菡萏吓呆了,腿一软跪下了:“皇上,臣妾是你正式册封的莲嫔啊,皇上难道忘了,臣妾是莲嫔啊。”
叶秋彤也是第一次看到狄扬发怒的样子,吓得脸色一白。
狄扬看见叶秋彤的脸色,怕吓坏她,也怕她因为刚才潘菡萏的话误会,连忙努力平抑了怒火,牵着叶秋彤到旁边的卧榻上坐下,柔声解释道:“朕册封她做莲嫔之事,乃是事出有因,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朕会妥当处理这件事的。”
狄扬走到潘菡萏面前坐下,依旧没有叫她起来:“朕是阎王吗?你哭个没完,哭得朕心烦。”
他余怒未消,对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道:“你的事情朕自有计较,朕会放你出宫,给你一大笔嫁妆银子,远远的离开京城,安排到一户良善的大臣家里做养女。还会命人在当地给你找个富裕清白的好婆家嫁了,做一辈子富贵闲人。”
潘菡萏不哭了,愕然抬头看着:“皇上,要送臣妾出宫!皇上的意思是,不要臣妾了?”
狄扬皱着眉头打量她:“有何不可吗?反正朕也没有碰过你,你还是黄花大闺女。”
“不不不,臣妾不想出宫,臣妾心甘情愿做皇上的女人,便是在宫里做牛做马,只要能让臣妾侍奉皇上,臣妾都死而无憾。”
潘菡萏膝行几步,抱住狄扬的腿,用胸前的柔软若有似无的蹭着他的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表忠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识过紫禁城里的荣华富贵,潘菡萏觉得自己走到哪里也做不成富贵闲人了;见识过皇帝这般英俊挺拔贵不可言的男子,潘菡萏觉得自己再也看不中其他俗世的老大粗了。
潘菡萏不想出宫的另外一重原因是,她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她不相信皇帝这辈子不碰女人了,只要皇帝碰女人,懂得其中妙处,迟早就会临幸她的。
对男人来说,女人都是肉,挑什么肥瘦呢?
她长得清纯又勾人,不怕皇上开了荤不来找她。男人都是一路货色,就跟他爹一样,一个又一个年轻漂亮的往家里抬人。
现在皇帝只是还不晓得那事的滋味罢了。
狄扬被潘菡萏蹭得烦了,一脚踹开了她:“你搞什么玩意,哭就哭,你抖什么,羊癫疯犯了么?”
叶秋彤瞪着眼看着这一出闹剧,实在啼笑皆非。
潘菡萏死活不肯出宫,让叶秋彤很是郁闷,就刚才狄扬说的那些安排,什么给大官做养女啦,给找个好婆家啦,还赠大笔银子做嫁妆啦,要是放在叶秋彤身上,她做梦都要笑醒了,让她管狄扬叫爹、叫太爷爷都行啊,她保证麻溜地收拾了小包袱滚蛋,狄扬让她往东滚,她绝不往西。
唉,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叶秋彤这一声叹息吸引了潘菡萏的注意力。
原本叶秋彤的存在是潘菡萏心里的隐忧,她知道她在村里的那些不堪提及的事情,但是现在看叶秋彤一直在旁边坐着不开口,她又有了期望。
潘菡萏又跪在地上爬到了叶秋彤面前:“姐姐,你劝劝皇上吧,以后妹妹一定事事唯姐姐马首是瞻,你我姐妹往日有缘,往后一起侍奉皇上,也算一段美谈。”
叶秋彤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倒是能屈能伸,这会儿又自称妹妹了,可惜了,我跟你没什么姐妹情义,你们的事情你们解决,我管不了。”
无语,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眼前这个烂摊子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哪有心情管别人。
狄扬一听叶秋彤的语气,立刻紧张起来,他觉得她肯定是不高兴了,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朕和她没什么的。朕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册封了她,但朕从没有召她侍寝过,朕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搁在人堆里,朕都认不出哪个是她,朕马上就给她送走!”
怕叶秋彤不信,他又信誓旦旦补了一句:“真的!”
叶秋彤怀疑地扫了狄扬一眼,没有说话。
原本挺像真的,他这个补丁一打,显得心虚,顿时不像了。
狄扬急了:“天地良心呐。”他指了指地上的潘菡萏:“你快告诉皇后,朕说的都是真的。”
潘菡萏虽然没见过几次皇帝,但她这些日子来都是宫里唯一的女主子,福来办事向来稳妥,一直按照规格伺候她,从来没委屈过,在宫里人人都敬上三分,现在要变成民女送出去,怎么能舍得下这泼天富贵。
看着皇帝殷切的眼神,潘菡萏心里一痛,她趴在地上就绝望地嚎哭起来:“皇上开恩啊,臣妾不想走啊,臣妾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啊。”
潘菡萏这句“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听得叶秋彤浑身一震,她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叶秋彤用惊悚的眼神盯着潘菡萏看,心头一个念头翻涌着喧腾着,按捺不住地往外冒,她说她是皇上的鬼,所以,这个女人不会就是最后被关在陵墓里活活殉葬的那个吧?
天啊,这也太惨了,就这她还不走呢,是有多傻?
也不怪,她大约只看到了嫁给皇帝的富贵,却不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
叶秋彤叹了口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造孽啊。
她终于开口了:“快让太监们把她拖出去,不要在这里吵,脑仁疼,赶紧赶走,有多远撵多远。”
叶秋彤打算先让这女的走,既然殉葬的不是她,那她总有机会逃走。
潘菡萏这一上午心情一直跌宕起伏,没有平静过,现在看到叶秋彤这样叫人赶她走,气得血往上涌,像个疯子一样理智全无了。
“我不走,我不走!把你们的脏手拿开,不要碰本宫,本宫是皇上的女人----”
太监们一碰到她,她就尖叫哭嚎,拼命挣扎撕扯,拿尖锐的指甲去掐身边的太监,掐得来拖人的太监们哇哇叫。
“刘松年!”狄扬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打算叫外面的侍卫进来。
潘菡萏彻底疯狂了,开始胡乱攀扯,她歇斯底里地怒吼:“皇上你别被这个贱人蒙蔽了,她是个□□,在叶家圩子的时候,她勾引了无数男人,天天晚上都在家里迎来送往,比□□还不如,□□还有个身价,她是人尽可夫,一条咸鱼就能睡她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