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老师闻言噎住。
高二这届如今只有两个转学生，一个文科壹班一个理科A班。王老师向来是带理科班的，那他班上的转学生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毕竟沈庭舒的大名这两天可是常常挂在办公室众人的嘴边。
全科榜首，这样的学生又有哪个老师不想要呢？
老师之间也有竞争，一个拔尖的学生能带来的，可不仅仅是奖金而已。
这位男老师姓胡，是年级里的另一位数学老师，平时免不了被领导同事拎出来与王老师做比较。
他当初是通过关系进的君逸，本来以为能带年级里最好的两个班级，没想到却被别人抢了先。
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总爱通过调侃自己班上的同学不争气，以此抒发被压一头的不满。此时看到沈庭舒是他的学生，心中更是恼怒。
但王老师是校长跟前的红人，他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忍下翻白眼的念头，面上只剩尬笑。
“是吗……呵呵……”
王老师没再理会，领着沈庭舒走到靠窗的一张办公桌前，不紧不慢地坐下，从一堆文件中拎出一份打开，双手交握在鼻尖处，淡淡发问。
“你这次的答题情况我看了，最后几题完成得还行，竞赛思维与逻辑都可以。”
他停了几秒，将文件中的几页纸一一摊开，继续道。
“我看了你转学之前的成绩。实话实说，一两个月前连及格线都踩不到的人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我不是不存疑的。”
一旁的窗户微微敞开，吹过徐徐清风，有悦耳的鸟鸣声传来。
办公室外的柱子旁露出两个脑袋，听到这话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戏谑和轻蔑。
她们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很快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没有听到王老师接下来的话。
“但这份卷子是我亲自出的，答案只有我自己有。除了刻意藏拙，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了。”
沈庭舒心中微动，正要开口解释，就见王老师不在意地说道。
“不过这是你的私事，我不打算多问。今天找你来，只是想通知你下周末高联记得参加，这几天好好准备。”
沈庭舒听出王老师语气中不容置喙的意味，咽下还未出口的话，提声应了一句。
“好的老师。”
王老师抬眼看她一脸从容不迫的模样，眉头浮现出浅浅的川字。
“参加过吗？刷过相关习题吗？之前有训练过吗？”
虽然能通过小考的题目看出她的潜质，但沈庭舒档案里的竞赛经历为零。他少言寡语，但出于对学生负责的心态，终究还是没忍住询问三连。
沈庭舒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心情有些囧。
联赛对她来说问题并不大。
可总不能说自己已经有大大小小数次竞赛经验了吧？
毕竟学籍档案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别人估计会以为她是在梦里参加的。
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答道。
“有自学过一些，也接触过不少题目，最近在SA也有相关课程。”
虽然回答含糊了点，但也没有说谎。
她按照自己先前列出的计划，早早刷完了学校发的习题册。趁着放学的时间去了趟书店，买了几本竞赛题来做日常练手。
王老师听后稍稍惊讶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个学生是SA的一员，但到现在估计满打满算也才上了一节。如果自学就能到达这样的程度的话……
那可真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好苗子。
他自己就是通过竞赛保送进的大学，加上任教的几年，也见过不少天赋异禀的学生，哪个不是从小就拿奖无数，积累无数经验。
像沈庭舒这般短期进步飞快的，还是少数。
他翻了翻先前学校的资料，了解到那边根本不重视竞赛之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君逸在竞赛这方面起步比锦城其他学校要来得晚。身在人才济济的首都，机会多，竞争也同样激烈。君逸虽然已经进步了不少，但校方实际上还是不太愿意将资源倾斜到这一方面。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默认SA的存在。
学生自带资源，还能给学校带来荣誉。这么划算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沈庭舒见王老师突然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猜不准他的意思。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传入她的耳朵里。
“王老师，你找我？”
王老师这才如梦初醒，点头招呼道。
“进来吧，有事和你说。”
沈庭舒往旁边撤了一步，让出了一个位置。
李遥川见状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神色自然的女孩，确认她没有任何负面的表情之后，才收回目光。
恩，不是嫌弃。
从不在意旁人目光的李遥川这么宽慰自己。
王老师看着面前俊逸的男生，难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个学生是学校重点注意的对象，抛开家世背景，单论成绩和能力便是这一届的佼佼者。
可惜李家早早就为他安排好了升学计划，如今已经一脚踏进商政圈内为以后的发展铺路，竞赛也因而没有走到最后。
王老师一度惋惜他没有全力应对比赛，毕竟几届以来君逸进国家集训队的虽不少，但数学方面的却寥寥无几。
好在又出现了一个沈庭舒。
王老师舒了口气，声线里带上了些不符合他高冷气质的激动，对李遥川开口道：“是这样的，下周末是数学联赛。学校这边虽然组织了竞赛班，但我考虑到沈庭舒同学的程度不同，所以打算让你给她上上课。”
李遥川虽然现在还留在学校，但由于已经决定好出国的时间，可以说是一众高三党中时间最为宽裕的那个。
他虽然没有进入国家队，但本事和成绩摆在那里，王老师丝毫不怀疑他的能力。
沈庭舒有些意外，正要出言婉拒，想到王老师对自己的“不信任”，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生，就见他唇角勾出笑意，干脆又淡定地答道。
“好的老师。”
王老师听到这熟悉的回答，顿了一下，眼光在他们俩身上徘徊了一会儿，忍不住失笑。
“你俩倒是都挺干脆。”
第020章
从办公室出来后，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一路无话。
下一节是实验课，沈庭舒早已拜托陶姜和施菲菲两人帮自己带上课本，此时便打算直接往实验楼走去。
“那学长我先去上课了，竞赛的事劳你费心。”
李遥川听到这客气又官方的话，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轻点几下之后递了过去。
“存一下你的电话，以后好联系。”
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将黑色的手机握在掌间。
沈庭舒犹疑了两秒，伸手接过。有一瞬间，指腹无意间触碰到李遥川的掌心。她没有察觉，兀自低头输入号码。
李遥川却心中微动，手臂有些不自然地放到腿侧，手指在那处蹭了蹭，压下掌心的痒意。
“好了。”
沈庭舒将手机重新递给他。李遥川用两只手指捏住一角，轻巧地将手机拎了起来，收进口袋里。
“那你先去上课吧，具体的时间和安排我们放学再讨论。”
他的语速很快，却又不显急躁。说话时会认真注视着对方，黝黑的瞳孔清澈专注，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沈庭舒点点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遥川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目光悠远。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如梦初醒般回神，转身离开。
……
放学后沈庭舒通知司机晚一点来接自己，随后按照李遥川给自己发的短信来到离君逸不远的一家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处于较为繁华的地带，却闹中取静。
环境很好，不乏想要办公的商务人士、专心学习的学生和许多前来打卡观望的青年男女。
透过明净的落地窗，沈庭舒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靠里的沙发一角。
男生穿着印花的休闲衬衫，衣领的扣子扣到最高处，带着些禁欲的气息。俊脸严肃认真，即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依旧吸引着周遭的目光。
李遥川正心无旁骛地处理文件。
出国的手续已经办好，这些日子母亲将手里的一家小公司交给自己打理，打算趁着这段时间让他开始接受家里的事务。
公司小，能用的人员也不多。更何况他年纪不足以服众，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琐碎却又重要。
他揉了揉眉心，听到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动。
李遥川似有所感地望去，就看见女生迈着长腿向自己走来。
他鲜少这么注意过一个人。
女生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脚挽起露出纤细的脚踝，蹬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清淡的搭配压住了原本明艳的容貌。
然而她见到了自己后，唇角微微上扬，干净的桃花眼波光流转。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礼貌问候，却像是能蛊惑人心。
李遥川立刻正襟危坐，听到不远处的几个学生模样的女生在说。
“我就说了现在稍微长得帅一点的都有女朋友了，这么极品的帅哥怎么可能还是单身。”
“我好酸啊！还以为自己的真命天子终于来找我了，高冷男神我的菜。”
“……几粒花生米醉成这样，美女和帅哥就是绝配！他女朋友的颜我一个女的看了都心动好吗？”
李遥川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几人立马止住了声音，纷纷收回好奇的视线，没有注意到她们口中的高冷男神脸上虽然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
沈庭舒没有听到几人的讨论，快步在他面前的沙发坐下。
李遥川迅速恢复了常态，叫来服务生，问道。
“想喝什么？”
沈庭舒一心想抓紧时间，对此没多大要求，随意点了杯拿铁。
两人专注力都很强，讨论起事情来心无旁骛。
他们身高腿长，却带着一丝学生气的稚嫩，本就出色的外貌有了认真的加成，无意中就成了咖啡厅的焦点。
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悄声无息地将这个画面定格。
沈庭舒对此一无所知。
经过与李遥川的讨论，她首先就要感叹对方的效率之高。
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一定的程度。因为前世的经历，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要想学习生活两不误，就得充分高效地利用碎片时间。
可李遥川在短短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根据她的具体情况，分析出了强弱项。将竞赛相关的知识体系按主次整理好，依照两人的时间安排罗列好讨论辅导的时间以及习题量的侧重。
他将一切都计划的妥妥当当，令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两人意外的合拍，随后的辅导更像是讨论一般，你来我往。
“这个考点其实有许多小技巧，你试试从这里加一条辅助线。”
“空间想象能力很重要，不过你的这种思路也很有想法。”
“这道题虽然有多种解法，但在比赛的时候最好不要因为图便捷而使用超纲的公式。”
……
李遥川思维灵活开阔，一道题能从多角度切入，提出新颖的解题思路。
同时，他也是一个合格的引路人，恰到好处地引导，鼓励任何创新的想法。
不过才讲解了几题，沈庭舒便觉得像是在炎热的夏天中拿到了一杯冰镇的汽水。
酣畅淋漓。
是真正的享受学习，而不是为了任何其他目的。
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震动的声音，两人这才将注意力从题目中移开。
沙发是环形的，两人先前各自坐在一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中间，两颗脑袋慢慢相靠。
他们这才猛然发觉自己与对方的距离过近，沈庭舒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绒毛，肌肤比女生还要白皙细腻。
怪不得有这么多人喜欢呢。
沈庭舒在心里耸了耸肩，神色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拿过自己震动的手机，接听电话。
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不远处，沈庭舒将电话挂断，起身和李遥川道谢告辞。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咖啡厅里的人寻声望去，发现靠窗的角落一男一女站着。
男人西装革履，颇有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此时却显得很是狼狈。焦黄的液体打湿了发型，顺着脸颊一路滴落下来，浸湿胸前的白衬衫。
一旁的女人眼眶通红，鲜艳的唇色衬的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指着男人的手不住发抖，打碎的杯子残渣就散落在她的脚边。
众人几乎立刻就脑补出了一场渣男怨女的故事。
服务生连忙上去劝阻，却被女人躲开。
她声音里满是哭腔，止不住怒骂：“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男人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扫了扫胸前的咖啡渍，腻歪的声音与外形极其不符，吊儿郎当地说道：“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家求我们办事，这种态度可要不得。”
女人表情悲怆：“大不了鱼死网破！”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注视，邪邪地笑了：“妹妹，我提醒你一句，想和沈家对抗，那不叫鱼死网破，叫以卵击石。”
正要出门的沈庭舒敏感地抓住了“沈家”这个字眼，脚步一滞，抬眸望去。
“怎么？”
李遥川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下脚步，不解地出声询问。
沈庭舒摇了摇头，又听见那对男女的争吵。
“你们沈家仗势欺人，就会欺负我们老百姓！沈怀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呸！”
“沈总的名号也是你叫的？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你家的事，没得商量！”
男人整了整自己的领带，用纸巾擦拭干净脸上的污渍，从另一侧的大门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