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卉笑了笑,“我说得准不准,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她轻飘飘地一拂袖,实则是点击下课按钮,把李纨送了回去。
李纨几乎是瞬间惊醒——为了照顾丈夫方便,她就睡在了丈夫身边,她这一猛地坐起,一直就没睡着的贾珠自然要开口问询。
话说贾珠与李纨夫妻琴瑟甚笃,才子与才女自是有的话说。然而李纨正要跟贾珠说起这离奇的梦境,猛地发觉……她竟张不开嘴!
想起那女子提醒她,让她寻个高人来给大爷瞧瞧……李纨想了想,便试着开口,“大爷,你这病来得蹊跷,王太医瞧过也是语焉不详……不如请个大师来看看?”
只要不提刚刚的梦境,她就能如常言语。
贾珠不信这些,只是看着妻子泪痕未干,消瘦了不少的小脸,拒绝的话也是说不出口。他从枕边拿了块帕子,给媳妇儿擦了擦脸,“也好。”
省得你胡思乱想也成啊。
李纨在梦中擦了泪,梦外脸上的泪痕可还在呢——从梦中惊醒后她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此时她也破涕为笑,“明儿我打发人出门打听。”
贾珠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觉着这场病来得莫名其妙。
他虽然说不上久病成医,却也通些医理,自觉病得不重,但就是怎么着都不肯好。
身子也始终都不自在,似乎哪里都痛,真正用手按过去,却又不痛了,还动不动要昏睡一阵子,偏偏只要醒着脑子便很是清醒……他虽然不信鬼神,却也不至于毫无敬意。
夫妻俩商量好,李纨便贴在贾珠的身边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李纨瞧着丈夫还好,她多少安心了些。伺候着丈夫梳洗,又看着他用了半碗粥,自己也草草用过早饭,李纨便带着丫头往王夫人院子去了。
王夫人这阵子心里也很不自在:凤姐儿这通折腾,闹得她在婆婆丈夫以及儿女跟前,里外都不是人。
于是她便更不爱四处走动,每日里见过婆婆就回房就念起经来。
这会儿王夫人刚刚摊开一本经书,金钏儿便来报:珠大奶奶来了。
珠哥儿媳妇一直伺候着珠哥儿,婆母亲口免了她每日请安。
王夫人平素事儿再多,也不会在儿媳妇伺候病中儿子的时候乱使绊子——珠哥儿媳妇又向来省事,此来显是有话要说。
王夫人忙叫金钏儿她们把人请进门来。
李纨见礼后,便坐在王夫人下手,先说昨晚贾珠并无大碍,其实也是不好也不坏,之后提起自己总觉着大爷这场病来得蹊跷,想着是不是请个高人来府上瞧一瞧。
说来也挺有意思,王夫人跟她长子贾珠相反,信鬼神却不敬鬼神。
但无论如何,儿媳妇这话总归撩动了她另一番心事。
她见识不多,却也不至于真瞎:她想要诰命夫人加身,在娘家嫂子跟前扬眉吐气,指望不了十几年都不曾挪窝儿的丈夫,但她能指望儿子和女儿!
因此她觉着哪怕不能治病,能除除晦气,顺便让那世外高人给儿子们再相一相,总是妥当的。
于是她果断应了。
要给珠哥儿除晦气,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当然是不成的……王夫人可不觉得马道婆多有本事,她坐着思量了一番,便拉着李纨一起去央求贾母。
贾母经得事儿多,也觉着安个心也好,于是便许了儿媳妇与孙媳妇。她亲自打发人去寻昔日国公爷的替身张道士。
张道士实在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精,知晓贾母为了贾珠请他寻个有真本事的出家人,他倒也没辜负贾母的期望,三日后果然回信一封……
然而这个时候贾珠已然昏迷不醒了。
荣府二房急得不得了,李纨以泪洗面不提,贾母也险些病倒。
此时张道士的小徒弟送信过来,贾母还没说什么,王夫人却是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模样,连忙叫贾琏赶紧按照书信所说,到京郊请高人速来府上。
贾政瞧着王夫人状似癫狂,立时冷了脸,“还不来人扶住你们太太!”
贾母却觉得很不对劲儿,她这个儿媳妇跟往常不大一样。而且珠哥儿不太好,旁人都心焦得不得了,老二家的出声要请人来,琏哥儿都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偏生二儿子他……
她知道儿子不是不心焦:毕竟珠哥儿是他的亲儿子,但是心焦之余总是把府里的脸面摆在前头!
他定是怕为此再挨上一本。
贾母直接对贾政怒道:“太医们没法子,自是要请有法子的人来!”她转向孙儿贾琏,“你去请吧。”
贾琏抬脚就走——自从隔几日就要在梦中上学,他就坚定了鬼神之说。太医们都说不出所以然来的病,只怕当真不是什么“病”。
老太太发话,贾政自是无可奈何。
而王夫人也忽然就冷静下来……她倒也不说话,只是垂泪不已。
就在这个当口,贾敏带着一双儿女来了。
贾敏不大看得上宝玉,却挺疼贾珠的,听说侄儿病重,焉有不带着上好药材前来探望的道理?
带着一双儿女踏入贾母的屋子,贾敏先扫了眼面带忧色的大哥,再看看青着脸的二哥,便径直坐到贾母的手边,轻声劝道,“吉人自有天相,珠哥儿许是有此一劫,往后自会越加顺遂。”
贾赦跟弟弟贾政的确不大亲厚,但再不亲厚,他也不至于乐见一个出挑侄子英年早逝。
毕竟他是个爷们,固然也会泛酸,总不似邢夫人与王夫人那般整日里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想着胜过妯娌一家子就好,而是盼望府里兴盛人才辈出。
贾政则是在担忧:担心儿子真地一命呜呼,也担心侄儿带人出门请高人入府,被御史抓住把柄再参一本……府里难看,娘娘那边只怕更要难过。
见母亲劝解外祖母还得好一会儿,黛玉便拉着弟弟到暖阁里跟表哥表妹们说话。
黛玉不曾暂住荣国府,因此宝玉与三春依旧住在贾母这里,而贾珠的院子更是紧挨着贾母的院子。
此时贾珠病重,说病……似乎也不太对。
宝玉他们几个固然心焦,却也没一个能亲自过去瞧瞧——大人们怕他们过了病气。
黛玉有爹疼有娘爱,自然敢说更敢做。
前阵子她瞧过表哥宝玉的那块宝玉,对上面那几行字印象深刻,又得知大表哥贾珠的情况似病也不似病,她也是心中一动——贾敏这位三品淑人姑奶奶在娘家可不缺耳……
黛玉特地从表哥手里要过通灵宝玉,又再次细瞧了瞧,只觉得柔光闪烁……的确并不寻常。
于是她指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这三行篆文,“试过没有?”
宝玉哪里听不懂黛玉的意思?他望着面带期待之色的黛玉,把心一横,“这就试试去。”
黛玉撺掇了表哥,自然不能躲在他身后,于是也要跟着宝玉一起过去看望大表哥。宝玉和黛玉都要去,探春也要跟着,于是三春便都紧紧跟了上来……
到了贾珠的院子,踏进大门,他们几个果然被贾珠房里的大丫头拦在了正房门口。
话说诅咒必然有个逐渐加深的过程,李纨被拉走上课的时候,贾珠在太医们看来还只是中毒加肾亏……
但凡中毒总免不掉伤肾,太医们按部就班地诊治开药,贾珠也老老实实地吃药修养,然而光吃药必定“不对症”,今时今日的贾珠不仅昏迷还彻底……显出一副~脱~阳~之兆。
太医们在此之前就明说贾珠这病看着蹊跷,如今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说束手无策,却也只能凑在一处好生商量一番:这病来得好生厉害!
说老实话,这诅咒落在贾赦贾政哪一位身上,闹起来都够荣府颜面扫地的;落在贾珠身上,莫说荣府上下,只说认得贾珠的人,包括太医们在内,听说后心里必是觉着珠哥儿是为人所害。
太医们这边没什么好法子,李纨……泪都快哭干了:大爷自打中举回京,便鲜少出门应酬,多在家中读书,闲来无事也会教导下弟妹子侄——大爷晚上可都是歇在她的身边!大爷这样子若是让旁人见了,只怕百口莫辩!
偏在此时碧月又跑来禀报说,宝二爷并表姑娘以及三位姑娘过来探望大爷,如今正等在门外……李纨腾地起身,走出门外见到宝玉他们几个,也不再客套,“你们珠大哥哥还不曾醒……”
黛玉心知珠大嫂子轻易不会让他们见到珠大哥哥,于是她给了宝玉一个眼色。
宝玉果断上前,取了颈上通灵宝玉,“嫂子且看。”
李纨瞥见通灵宝玉上那几行篆字立时动摇了一下:她现在就是疾病乱投医!
想起宝玉生就异象,她心中升起几分侥幸:万一……呢。大爷如今难看就难看吧,横竖是自家兄弟,不怕丢丑……只要姑娘们别跟着进内室便是。
贾珠作为二房长子,院子不小屋子更不少:太医们在贾珠的书房里商议着下一步如何用药。
李纨在亲自为弟妹引路时,黛玉忽然问道,“大嫂子,太医们觉得哪里不对?”
李纨一点也不稀奇大爷的这位表妹消息灵通,“太医说是脉象与症状不符,不仅棘手也万分诡异。”
想起母亲让她多跟珠大哥哥亲近,黛玉便来了回心直口快,“兴许压根不是病呢。”她看了眼宝玉与三春,“谁知道是不是碍了哪一位的眼。”贾敏教导儿女素来尽心,请了先生教女儿四书,回头她还给女儿讲史……黛玉心眼很是够用了。
李纨这些日子压根没断了胡思乱想,闻言立时道,“我也这样想!”
其实包括宝玉在内,大家都这么想:若真是娘娘引来的官司,委实抱怨不得。如今谁都知道贾贵妃甚是得宠。
大爷二十出头便中了举,又才貌出众,宫中更有贵妃亲妹……长着眼睛的都知道大爷前程远大。现在算计了总比以后再下手轻省许多。
李纨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三春之中迎春有些呆,探春惜春年纪小,没听出大嫂子李纨的未尽之意,黛玉琢磨了一下,再看看大嫂子的神色,心里也就明白了。
却说宝玉倒没多想——有亲哥哥在,长辈对他没有太多期许,他也没那么叛逆,姐妹们都等在外间,他没那么多忌讳,攥着自己的玉踏进内间。
然后那味道……差点没把宝玉顶个跟头,不是“那种”味道,而是闻着像半烂未烂……
苏卉听到这里,便撑起下巴,及时插嘴,“然后呢?”
黛玉一皱眉,“这都是我那二表哥跟我说的。他把他那块宝玉挨近珠大哥哥,大哥哥立时眉头松了几分。”
有黛玉这个耳报神就不用再氪金了解荣府动向……省点儿是点嘛。
苏卉继续问,“后来呢?”她得适时插嘴,好保证黛玉一直因为有问有答而不停说下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琏二哥哥领回了位出家人。我听宝二哥说,瞧过通灵宝玉后,那位老人家站在珠大哥哥床前念了段儿经文,就出了珠大哥哥的院子……之后还跟我外祖母和舅舅们说,我珠大哥哥纯是代人受过。”
苏卉笑了:听到这里,她就知道荣府请到的那位出家人是个真高人。
其实她自从多了李纨这个学生,系统里李纨的学生信息界面上也多了个选项,就是帮助贾珠“一键”清除诅咒,需要花费……三块钱。
没错,就是三块钱,别忘了追查贾珠诅咒来龙去脉却需要五块钱!
不管三块还是五块,苏卉都想好了,如果荣府没选对法子治好贾珠,她也会在关键时刻出手帮贾珠一解痛苦。
不是为了李纨,而是看在元春和贾琏面子上。相处这么久,为这两个学生多花三块钱苏卉很是乐意……而且她不是小瞧贾琏,论心计贾琏真心比不过贾珠。
关键是贾珠实在是个明白人,他绝不会像他那个亲妈一样:整日里还在琢磨把大房的爵位夺过来,好为儿子的仕途增光彩。
所以有贾珠在家,贾琏在外从军会轻松许多,至少没那么多人给他拖后腿了。
苏卉故作好奇之色,“代谁受过提了没?”
黛玉垮了脸,“没提呢。外祖母舅舅他们也不敢多问,这样的高人谁肯得罪?老人家在离府之前,我珠大哥哥就醒了啊,彻底清醒。我二舅母当时泪流满面,大嫂子跪谢的心思都有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半边脸,“老人家还说这一劫过去,往后便是一片坦途。后来珠大哥哥听宝二哥说,拿通灵宝玉到他床前是我的主意,珠大哥哥当着我娘的面儿特地谢过我。”
苏卉轻轻推了黛玉一下,“这不挺好?一切圆满。”
“话虽如此,”黛玉叹息道,“说咒就咒,岂不要人人自危!我娘带我们回家,脸色就不大好看,晚上拉着我爹嘀咕了好久呢。”
想咒就咒这世界真就乱套了。
苦主要报复荣府,在某种程度上说咒也咒得理直气壮,加上贾珠刚好体弱,他就成了荣府唯一的那个倒霉蛋。
苏卉就笑,意有所指道,“这事儿,要我说也是你外祖家理亏。横竖你珠大哥哥这场病闹得人仰马翻,过不几日必然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娘娘知道了,怕是要请国师帮忙,再过几日你外祖家必会迎来国师门下高人来帮他们解惑呢。”
其实本朝国师的本事并不亚于那一僧一道——从天上下来的人物,国师他一概不虚。
早早算出宝玉的根脚,国师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两任帝王。
不然生带异象还传得广为人知的宝玉哪里能活到现在?未免太小瞧皇帝的疑心病与心狠手辣了。
花了一块钱,苏卉就知道了这段往事,也知道宝玉不管上不上进,其实都没啥事儿。
大约是因为贾珠活得好好的,贾母王夫人固然依旧溺爱宝玉,却不肯放松宝玉的学业与规矩,贾珠闲来无事也会照看弟妹。
所以现在宝玉免不掉些许纨绔习气,比如中二,比如爱往女孩儿堆儿里扎,却有个标杆一样的亲哥哥在,自然比原著里形容的靠谱也正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