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你没事吧?王京宇、王京雅,你们开门!”何奶奶和李阿姨的嗓门很大,即使在屋里也能听得清楚。
何奶奶很着急,她甚至握着手机已经打算让物业过来了。
刚刚她和李阿姨一起上楼,上一个话题没讲完,正要开讲,就听到屋里的喧哗。
先是宁初夏的一生尖叫——这就很不对劲了,初夏可不像他们一样嗓门大,爱大声说话,为人很是吃苦,之前有一次被开水泼伤都没怎么叫唤。
然后更吓人的,是王京宇和王京雅那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妈。
虽然看不见,可怎么想情况都不对劲吧?
两人守着门口,几乎贴在门上,想等等看是什么情况,就听见里头隐约传来的争论,是王京宇和王京雅在吵架,说什么“是你”、“用力”、“妈”之类的词断断续续地,拼凑不成句子。
而宁初夏,则没再有声音。
这所谓的别瞎掺和惹一身骚在他们的邻里关系里是不存在的,两人二话不说就开始敲门,如果这门再不开,就是找物业来都得把门给撬了!
两人火烧火燎地等来了开门,开门的人是王京宇,两人一等门口就往屋里看,王京雅正试着把母亲扶起,只见宁初夏身体都是软的,被稍微抬起的上半身,后脑勺已经有被血液沾染混杂在一起的头发,而旁边的原木色桌腿上,染上了不大的一片新鲜红色。
“何奶奶,李阿姨,你听我解释……”
“这还解释什么?”李阿姨几乎要吓死了,“你们疯了吗?报警了吗?打120了吗?”
“我们……”
何奶奶身子骨健康,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从王京雅那接手,努力保持平稳地把宁初夏又放平回了地方:“你读书的人没有一点医学常识吗?摔伤的人不能随便移动不知道吗?”
后面的李阿姨已经哆嗦地打了120电话:“喂,120吗?我们这里是和平新村……”
邻居,比自己的儿女还靠得住。
比起白眼狼儿女,她得对这些好邻居好一些。
事先确定好的保险到位了,宁初夏便也闭着眼开始调整自己醒后的状态。
……
宁初夏被安排到了急诊中心留观区的病房。
医院检查过后,为她后脑勺的位置缝了针,只是她年纪不轻,医生担心会有其他影响。
留观区的病房一间有三张床,宁初夏被安排在了最靠里的那张,何奶奶李阿姨两人互相握着手,直到这会还没缓过来,她们看都不看王京宇和王京雅一眼。
这已经不是心寒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
她们俩都不敢想,万一今天她们没听到,这两人渣能不能干出把自己母亲晾在那不管不顾到生命垂危的事情。
何奶奶的儿子是这家医院外科的主任,他特地来关照了一番,还安抚了下自己的母亲,宁初夏这位长辈是看着他长大的,同栋楼里,谁家忙的时候,经常就把孩子寄放在其他人家,他小时候也在王家吃了好几顿饭,对于今天的事情他也挺震惊,要不是后果不严重,这谁拦着他估计都要报警。
王京宇和王京雅中间同样离得很远,两人都很庆幸,还好母亲没出事,否则这没准都要去警察局交代,可另一方面,他们对对方的情绪也很重,这刚刚这一路,对方还在不断往自己身上甩锅,真是用心良苦,令人作呕。
“初夏!你醒了!”李阿姨本来在喝水,第一个发现了宁初夏的清醒,她一脸惊喜地靠了过去,“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晕,是你和何姐把我送来的吗?谢谢你们。”宁初夏感谢地看向自己的好邻居,“我这太不小心了,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能摔倒,要不是你们在,我可怎么办呢?”
……哈?
何奶奶已经按了床头铃,她看过来的表情同样满是错愕:“不是,初夏,你说你是怎么摔倒的?”
“我就在家里倒了点开水喝……估计是那时候倒了点在地板吧,踩了一脚就滑到了,老王不在,就我一个人,要是你们没发现,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办了。”她一脸庆幸和感激。
“初夏,你仔细想想,那时候你家里还有人吗?”李阿姨懵了。
宁初夏勉强勾起嘴角:“你这不是和我说笑吗?我们老王不在了,我这家哪有人上门啊。”
何奶奶和李阿姨同时看向王京宇和王京雅,她们没搞明白。
初夏这是伤了心?当做不知道?
她们俩迷茫,作为当事人的王京宇和王京雅更迷茫,这怎么会是自己摔倒呢?还有这一个人是什么情况。
王京雅没忍住先凑了过去:“妈,你说什么呢?”
她对上宁初夏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咯噔,宁初夏看着她的眼神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关爱,此刻只有陌生和迷茫。
“……不好意思小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啊。”
王京宇也一样惊讶,他冲了过来:“妈,那我呢。”
宁初夏疑惑又慌乱地握住了最靠近自己的何奶奶的手:“何姐,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
隔着床帘,宁初夏坐在那喝着清粥,隐约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音。
医生为宁初夏做了很多检查,在确定脑出血的情况不严重不会引起脑积水后,便也决定不做手术。
他们的判断是,宁初夏可能是因为这次撞伤有了部分的记忆缺失,人的大脑是很复杂的,之前也有因为车祸等原因失忆的情况,人类对于大脑的研究暂时还对这方面没有太有效的治疗途径。
医生也确认过,宁初夏缺失的记忆里,只有关于儿女的部分,她对于自己的其他记忆,甚至连这几天吃什么饭菜,都记得清清楚楚,更别说其他技能、常识记忆,既然不影响生活也没有其他症状,医生也不太建议再用手术之类的方式去治疗,静观其变可能会更好。
听过医生的话,一行人进来时目光都还有些愣。
何奶奶和李阿姨倒是接受度很高——她们天天看电视剧,电视剧里的人不老失忆吗?而且她们也能理解为什么宁初夏会忘记自己的孩子。
这要是她们,估计也不想记起这糟心货。
宁初夏已经吃完,将碗筷放到一边,她依赖地往何奶奶和李阿姨的方向靠了一些,看向王京宇和王京雅的目光充满了抗拒和排斥。
为了刺激她恢复记忆,王京宇和王京雅提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可对于宁初夏来说,目前这只是“自称是她孩子”,但在她记忆中没有一点片段的人。
“妈,你怎么能想不起来我呢?”王京雅直接坐在了病床边,试图伸出手握母亲,却被母亲闪避开了。
她多少有些慌乱。
母亲失忆的事情有点冲击,而且现在看起来,母亲好像一副不想和她还有王京宇扯上关系的样子。
王京宇这回没怼妹妹,母亲的这一场失忆,他被迫地和妹妹站边了。
医生说了,这积极地看,没准明天睡醒,母亲就想起来了,可也有人是一辈子到老都记不起丢失的回忆的。
现在母亲这样,没准以后连门都不会为他和妹妹开启。
更别说像以前一样又是出力又是出钱了。
“妈,我和妹妹都很担心……”
宁初夏经过了辅助治疗手段,头已经不大晕了,她看着一脸忧愁的儿女,眼神冷淡。
“你别这么看我们,妈,你从小把我们养育到大,你说我和哥哥是你最重要的人。”
何奶奶和李阿姨有些恶心,但没好吭声,只是幽幽叹气,这宁初夏这都倒霉得被孩子给弄进了医院,记忆都没了,可现在看来,还是没能从贼船上下来。
宁初夏疑惑:“最重要的?”
王京宇猛点头:“当然!我们是你最重要的孩子啊!”
“我想,我们的感情应该很不好吧。”她平淡地表述。
王京雅大惊失色:“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的感情很好的!”
“如果感情很好,为什么我会忘记你们呢?何姐,小李,老王……”她掰着指头数,除却丈夫外,把整栋楼的住户都数进来了,“我都记得,没有一个忘记的,我想会忘记你们,应该是我觉得不记得也不重要吧。”
这逻辑,王京雅一时不知道怎么辩驳,难得地将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王京宇。
“妈,道理不是这么说的,按照这说法,不应该是我们俩对你最重要你才忘记吗?”
“不可能。”宁初夏立刻否定了这个观点,“最重要的人是你们的爸爸,我没忘记他。”
一击致命,其实王京宇和王京雅心里也知道,对于母亲来说,肯定父亲比孩子更重要一些,只是父亲走了,她才越来越依赖起他们。
王京雅勉强地笑了笑:“这医生说了,失忆是很随机的事情。”
宁初夏若有所思:“今天我一直在努力回忆,确实发现了记忆中有的片段好像细想有点空白,有的片段很融洽……”
“那就对了!”王京宇有些惊喜,他虽然不会看病,可还是会上网搜索的。
有也许是专家的人说,记忆这东西,有时候人是给了个潜意识的补足或者忽略,就像长大回忆起小时候,那也是一个又一个的片段,所以有时候失忆的人除非影响生活,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忘了什么。
而这关键就是要让对方找到记忆中不对头的地方。
“妈,你认真想想!”他稍微松了口气。
“可不太对。”宁初夏表情诚恳,“我记忆最深的,就是你们爸爸生病的那段时间,可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特别完整……”
她喃喃自语道:“你们不可能不在啊。”
这话说得,何奶奶和李阿姨对视一眼,讽刺的笑都要憋不住了。
她们俩现在已经确信宁初夏肯定是失忆了,否则哪会问这个。
说得真好,当然不可能不在,但有的人这不是不是人吗?
“我,我们在的,妈你再想想。”王京雅的笑容也很尴尬,“我们去过一段时间的。”
宁初夏低头沉思,抬头看了眼王京雅:“什么时候?去了多久?”她有些疑惑地解释,“我现在想我上个月是待在家里的,可是又不对,我猜这些应该是和你们有关的部分,可你们爸爸住院期间,记忆基本没有不对的地方啊……”
王京宇哪敢让母亲再想,他信了,他是真信母亲失忆了。
可失忆了对他们没有感情的母亲,会怎么看待在父亲病重的时候他们统共去了一个礼拜这件事,怎么想结果都不会太美妙。
“我那时候工作很忙,家里的事情都压在你身上,所以可能我去过的日子你现在回忆起来不太清楚。”他勉强辩解,“不过这不是重点,妈,我觉得你想错了,要是我们感情不好,我和妹妹会在这里吗?”
他余光瞥向何奶奶和李阿姨,两人这时表情有些讥讽,可总归没说什么,他提起戒心,决定要哄着母亲到他家休养,把母亲“保护”起来,这失忆了没准还更好哄钱。
说起来他之前就觉得母亲那手头的钱估计还挺多。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宁初夏很困惑,“可我总觉得不对,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前一家四口,感情特别好吗?”
“是的,一直都很好!”王京雅连忙抢答,“就算我们各自成家了,也和一家人一样,妈,你这样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要不你到我家去疗养一段?”不过她等等得和丈夫说上一句,让丈夫腾出房间。
王京宇一听妹妹这抢跑动作,马上也抢话:“京雅那房子面积小,住不下,我这当儿子的,有照顾您的义务!”
宁初夏没有理会这两人的抢答,她很诚恳地看了过去:“我现在想不起来,可我觉得不太对,这样,你们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兄妹俩对视一眼。
宁初夏思考了一下,抛出问题:“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问题一出,王京雅和王京宇都愣了,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母亲的生日,以前可都是母亲替他们准备生日,后来成年了,他们都不在家,一般父亲会提前发消息提醒他们要给母亲祝福。
王京宇只能赌一赌了,他印象里,反正是在上学期间,天气应该是挺暖和的:“五月……十几?我这得看日历才知道,我农历新历对应不上。”
王京雅被逼上梁山,只能猜了:“农历,农历五月二十?”她抄了下哥哥的作业。
两人没注意何奶奶和李阿姨同时莫测的神情。
“不是啊,我是农历二月生的,二月初四。”宁初夏看向两孩子的目光已经满是疑虑。
“哎呀,我想起来了!妈我错了,但是现在大家都用手机记东西,我是真不记得。”王京雅立刻变脸解释。
“这样啊,那……”宁初夏喃喃自语,“这个总该是知道的吧。”
“我对什么过敏?”她认真问,“如果还是很难,那要不就说我不吃什么也行吧!”她勉强降低标准。
当事人就是很迷茫非常迷茫。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母亲不吃什么?至于过敏的东西,那母亲肯定不会吃,他们更是不知道了。
又是一道只能猜的题目。
王京宇自暴自弃:“冬瓜。”
“青椒。”
宁初夏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便沉了不少:“我特别喜欢吃冬瓜和青椒的……你们没听清楚我在问什么吗?”
两人已经辩解不出来了,宁初夏还在问。
“对了,我连着三四年体检报告,都查出来一个地方不舒服,是什么地方?”
“我……我和你爸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我最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