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栀沿球馆外的道路走,依次向内看去,观察在其中打球的人,最后终于在5号球馆里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球馆里有更衣室,所以打球的人都换了球衣。依旧是熟悉的黑白二色,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在场上,而是只有宋靳野和那名白色球衣的男生在solo(单挑)。
她暂时没有进去,而是就这么站在球馆外,微微地向前探出身子,隔着玻璃窗向内看。
仿佛一位在海洋馆内观赏鱼类的旅客。
慢慢的,她就被两人之间的对决所深深吸引住,腹诽:天呀,这两个人怎么打得这么狠?难道这就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吗?
看篮球在两人之间快速地弹跳,被一下一下地有力拍打着,“咚”、“咚”、“咚”的声音甚至在馆外都清晰可闻。
两人全情投入,神态认真,动作也都极其专业——至少对她来说,仿佛电视剧播放现场,但比电视剧中的镜头不做作多了。
她轻轻地耸了耸鼻子,认真地在脑海里记下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以期之后可以模仿一下。
想了想,她又拿出手机,开始录制,并告诉自己:她这是在刻苦学习呢!
慢慢的,她发现了,并不是两人的竞争很激烈,而是宋靳野在单方面发狠。
他打得极其激进且强势,于是迫得对方不得不被他的快节奏给带着跑。
她又不由吐槽: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一身戾气,连打个球都这么具有攻击性。
她甚至可以看见,那名白衣男生已是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肩颈滚滚往下滑。只是solo未停,他也不甘处于弱势,才一直勉强地撑着。
“啊这……”
宋靳野太不是人了,她继续吐槽。
亏还是他主动邀请的那名男生呢,就这个样子,以后谁还敢跟他打球啊!
他们可能晚饭时就开始打了。晚自习开始后,又经过近十五分钟的高强度体力消耗,那名白色球衣的男生终于支撑不住了。
当宋靳野投进第N个球时,他依然摸不到球,很颓废地往地上一坐,摆摆手说:“不打了不打了。”
当然,这话是姜晚栀脑补的,因为隔着玻璃窗听不清楚。
她自始至终能听见的,只有篮球有力撞击地面的声音,以及球鞋摩擦光滑地面所发出的刺耳声。
她又脑补了一下那名白衣男生的抱怨:“宋靳野,你有病啊!我招你惹你了!”
看他那副表情,根据她的演戏经验,的确就是这样的。
但宋靳野一点都没有人性光辉,看他这么颓然,还是那么冷漠,淡淡地看着他,一副“哦,不打了就不打了”、“你好弱,你怎么这么垃圾”的表情。
姜晚栀于是终止了录像,恨不能在这时发送一条弹幕过去:恭喜宋靳野失去一名小伙伴。
只是她不知道,她所认为的这位“小伙伴”,其实和宋靳野一点关系都没有,反而是昨天用球砸到她脑袋的那位罪魁祸首。
球馆里还有其他人,一直在围观宋靳野和白衣选手solo。
眼下solo已经结束,白衣选手进更衣室换衣服了,他的朋友们似乎也准备离开,但要等白衣选手出来。
几人于是在场边聊着天,宋靳野则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场上投篮。
漫不经心地投进几个球后,看他放下篮球,好像也准备走了,姜晚栀立即收起手机,小跑到离自己最近的那扇门前,将它推开,冲里面喊道:“喂,我也要和你打!”
被空旷场地放大好几倍的喧哗声停止,几名男生看向姜晚栀,停顿几秒,都发出意味深长的起哄声。
白色球衣的男生恰好在这时从更衣室走出,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很惊喜地说:“哟,这不是昨天那个小姑娘吗?”
又隔得远远的冲她喊道:“喂,你是不是高二3班那个小明星?演的电视剧什么时候播啊?下次拍电影,哥哥们给你包场!”
即使看到姜晚栀侧脸上的纱布,也跟个没事人似的,好像默认这个意外和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姜晚栀依旧不喜欢他说话的调调,没理他。
倒是宋靳野发话了,回头看他一眼:“杨程,你是不是没打够?”
“哦,哦哦……”名叫“杨程”的男生赶紧向他朋友那边走,与他们勾肩搭背起来,往另一扇门走,“我懂了,我懂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你们二位好好切磋哦。”
他回过头,冲两人挥挥手,神气永远那么贱兮兮。
宋靳野没理会他的白烂话,和姜晚栀一起安静而淡然地看着他们离开。
随后他目光转向姜晚栀:“你要干什么?”
“我……”姜晚栀酝酿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跟他说:“我要和你打篮球!”
宋靳野手里挽着篮球,眼里是一种极其无奈的光,看姜晚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柔顺的、微卷的头发随着轻飘的步伐一晃一晃,极其明艳,竟有种现在正是白天、一片阳光灿烂的错觉。
只是她侧脸上的纱布极其显眼,也极其突兀。
“我想和你讨教一下篮球。”姜晚栀又说一遍。
这会儿没有了闲杂人等,她态度软下去许多,一双晶亮亮的大眼睛十分直白地望向他,又眨了眨,好像一只小猫咪,忽然从炸毛的状态变作驯顺的模样。
凝视她良久,宋靳野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她侧脸,似笑非笑地说:“那先把这东西拿掉,行吗?你能不能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你是不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多么委屈地被篮球给砸了一下?”
姜晚栀愣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侧脸上的纱布,才想起来这一茬。
这东西在脸上粘了太久,她都快忘记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纱布撕下来,露出光滑白皙的皮肤。
宋靳野:“……”
“你真是无聊得可以。”他又评价道,姿势站得闲散了一些。
姜晚栀鼓了鼓嘴,看他这么一身刺的样子,心想:幸亏他多半不刷校园论坛,否则知道自己还在背后捅了他一刀,肯定会当场发飙的。说不定还会直接把篮球砸到自己身上来,说“老子和你打个屁”呢。
幸亏他不知道。
要是学校论坛可以删帖就好了。
她酝酿了一下,冲他笑笑:“那我们开始吧?”
“随便。”
“啧……”
姜晚栀脱下外套,放到一边观众席的座位上,同时把贴了一天的纱布丢进垃圾桶。
她学着厉颜的样子,活络着手腕上的筋骨,按了按指关节,很神气地朝他走过去,却没注意到脚下观众席的台阶,下一秒,整个人直接跪到地上去。
宋靳野:“……”
姜晚栀:“…………”
迟钝了几秒后,剧烈的疼痛沿着腿骨蔓延全身。前一秒的骄傲荡然无存,姜晚栀面部扭曲,揉着自己的膝盖和脚踝,不断倒吸凉气,不住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宋靳野彻底无话可说了,把手里篮球抛回球筐,走向她:“你怎么这么废?”
看她不答话,模样极其痛苦,完全不能自理,他又问:“要不要把你那朋友叫过来?”
指的无疑是厉颜。
“……”
姜晚栀睨他一眼,眼中水光朦胧的,不满地嚷嚷说:“你怎么老对我那个朋友念念不忘啊!上次也是你夸的她!你是不是喜欢她!”
宋靳野已经走到她眼前,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眸打量她这副惨状,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怎么这样告白
第25章 晨雾
“啊……啊啊啊?还是不要这样吧, 你这个变态!”
愣了几秒后,姜晚栀感觉不到疼痛了。因为她大脑空白片刻,心跳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飙升到极高, 满心都是复杂的情绪:兴奋、激动、忐忑、不可思议……
最后是理智的小人跳出来, 敲着锣告诉她:喂,你这个笨蛋!要不要这样啊,人家跟你开玩笑呢。
于是短暂的慌乱之后, 她也以开玩笑的口吻回复宋靳野道:“变态变态变态!那我也不喜欢你!”
宋靳野果然一秒钟收起笑意, 恢复平日里面瘫的样子,但又向她伸出手。
姜晚栀看着那只好看的手, 忽然想起,她小时候是被宋靳野给牵过的。
但那时候没有青春期的懵懂,她还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 从未仔细观察过他的手。
现在这只手就递到自己眼前,已经完全长开了,是一只非常好看的、属于一个大男孩的手, 有些偏瘦。手指很长, 指骨微微突出, 灯光下映照的皮肤还是那么冷白,也很光滑, 可以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
发了一会儿呆,她眨了眨眼,还是很矜持地拒绝了。
她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百褶小裙裙。
宋靳野也没说什么, 收回手去。
“一定是我的手太丑了,所以不配牵你这位尊贵的小公主吧。”他说。
姜晚栀:???
她惊愕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面无表情。
姜晚栀怀疑他是不是有点魔怔了, 忍着还有些别扭的脚踝,轻轻地笑了几声,问他:“你……你怎么突然这样呀?”
明白这话题算是绕不过去了,宋靳野深深地吐了口气,抱着手,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说:“不然为什么盯着我的手看那么久,最后还是自己站起来?”
姜晚栀:“……”
为什么看了他手那么久?
这会儿轮到她尴尬了。
“好吧好吧,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自尊心还挺脆弱的。”她笑了笑,一只脚悬空的,试探着往前跳了几步,但很吃力。
看这个样子,两人是绝对不能再“切磋球技”了。
“那个……”她决定改变计划,但行动有些吃力,只好转过头,弱弱地对他说,“那个……宋靳野,可不可以背我去一下医务室?我觉得我不太好。”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宋靳野笑了。
他轻蔑地笑了。
姜晚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一闭眼,用既绵软又不耐烦的声音跟他说:“哎呀,对不起嘛!刚才不碰你的手,是因为尊重你,不是嫌弃你好不好!但现在情况特殊,你的好校友——我再一次受到了生命威胁,急需你大恩大德地施以援手,你就帮一下忙嘛!”
听着姜晚栀舌灿莲花,宋靳野觉得,她不去参加校辩论队真是太可惜了。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他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一面将她背起,一面说:“是啊。这位校友,被篮球砸一下都能用纱布包一天,摔一跤还不得住院个大半年。”
“……”
迟钝了几秒,姜晚栀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回怼了,竟在他背上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宋靳野,你好幽默哦!你说的话好押韵哦!”
宋靳野:“……”
但不得不说,宋靳野的身材真的好好,托着她的手也十分有力。
只是他这个人好像天生散发出冷意与疏离,即使与他动作如此亲昵,也不怎么觉得温暖。
姜晚栀趴伏在他背上,将下巴搁在他肩头,若有所思,看他走过自习期间空荡无人的校园。
球馆这个地方算有些偏,通往医务室的路也很小,所幸没被什么执勤老师给发现。
于是开学第一天的晚自习,在篮球场短暂地待了会儿,姜晚栀便来到校医务室。
坐在病床上,经过简单的喷雾处理,听校医说,她脚踝就是小小地扭了一下,连伤都算不上,过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听到这里,姜晚栀重重地松出口气——她可千万不能负伤啊!
不仅时刻可能被揪去工作,一旦负伤,不能出去玩可怎么办?
宋靳野站在一边,对待伤情的态度和她截然相反,轻描淡写地说:“我觉得有个笑话挺适合你——从前有个人,手被划伤了,于是去医院。医生跟他说:幸亏你来得早。要是再晚一点,伤口就愈合了。”
医生看着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有些尴尬。
她也觉得姜晚栀有些小题大做,但已经见怪不怪了:在这样一所学校里,女生个个都是娇气的大小姐,什么样往医务室里跑的都有,包括像刚才那笑话里主人公一般的人。
相比之下,姜晚栀还算正常些的。
另外,刚才看男孩把女孩背进来,她还以为两人是一对小情侣,看上去也很般配。却没料到,男孩会突然diss起女孩,使得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赶紧遁了:“那什么,小姑娘,你先自己观察着,一会儿我再来看看情况!”
姜晚栀咬着下唇,憋了一会儿,看医生离开,终于忍不住了,在病床上捧腹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靳野看着她,一时竟无语凝噎。
笑够了,姜晚栀拍拍身边的床面:“来,你坐,你在这坐一会儿。哈哈哈!宋靳野,没想到你这么幽默欸,还这么会讲笑话呢,要不我也给你讲一个?”
两人在医务室内间,处于一个很私密且舒服的空间中,与外间隔了一层布帘,窗户上白纱虚掩。
夏夜还算清凉,医务室外间开着空调,内间则开着窗通风。
风不断吹入,轻轻掀动半透明的白色纱帘,显露出几分深沉静谧的夜色,也隐约可见一弯浅浅的月牙。
没过多久,第一节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外界的吵闹声偶尔飘进来几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