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母亲的尸身,早已被师父亲自埋在京郊一处背山靠水之地,命一名老妇人日日洒扫,好生看护。
他知晓母妃生前依旧惦念父皇,却终究不愿告知父皇,继而将母妃挪至妃陵。
因为他知晓,在父皇心中,并无母妃的一席之地。于他而言,并不愿让母妃与那些过世的嫔妃挤在一处。
这一世,若无法愿得一心人,恐怕为了子嗣,他依旧要为这江山妥协。
脑中浮现梁竹音的脸庞,他终究还是选择刻意回避,看向窗外那一株西府海棠,悠悠说道:“让舅舅安心,我自有打算。”
卫恒看了一眼铜漏,始终不见梁竹音前来上值,又见萧绎棠一脸失落,像极了得知裴家娘子仙逝时的样子,不知他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又不敢问,只得随着徐坚一同告退。
小路子战战兢兢上前亲自服侍他盥洗,谁知竟然被他拒绝了,“出去候着罢。”
看着他孤独萧瑟的背影,悄悄叹了一口气,关上了房门。
*
梁竹音觉得萧绎棠今晚不会来为她治疗。
她放任自己下滑,沉浸在温热的水中,良久,随着吐出一串水泡,坐起后长呼了一口气。独自身在异乡,那盏兔儿灯又勾起了她强烈的思念,意难平之下,胸口沉痛无比。
越想越委屈。
水珠与泪混在一起,双眸一片朦胧,恍惚中,那梦中熟悉的背影再次出现。
当当当——
那三声熟悉的叩门声将她惊醒,倏地起身,手忙脚乱地将衣物穿上,趿着丝履去系那披风,喘着气打开了门。
“殿下。”
她打开门的瞬间,湿发贴在潮红的面颊上,红红的眼圈儿之下眸中水光闪现,令萧绎棠看了心中莫名一痛。
他生生别过眼,袍袖飘逸间进入寝室,默不作声地打开布包。
梁竹音双手抚上面颊,迅速吁出一口气,按照老规矩将门插好,默契地脱鞋躺了下去。
谁知萧绎棠指了指手臂,示意她自行撩开衣袖。
梁竹音亦按照他的命令配合着。
两人全程并无言语上的交流,一室静默,只偶尔听得烛台上的红烛哔啵有声,试图打破这仿佛凝固了的画面。
因有心事,梁竹音虽然身体疲累,却并未昏睡。她微阖双目,放空着思绪。
突然,萧绎棠抬头看向门口,他手指快速翻飞间,将一排菱花针尽收手中,快的令人眼花缭乱。迅速向看着他的梁竹音比划一个禁声的动作,顺势拂落帐勾,人已经躺在梁竹音身侧。
梁竹音刚要询问,就听到一阵诡异的敲门声。
电光火石间,她抑制不住狂乱的心跳,用眼神询问萧绎棠。
萧绎棠眨眨眼,听她慵懒地问了句,“是谁。”起身后不忘将锦衾盖在他的身上,星眸内微光一闪,将帷帐刻意留出一个边角,露出床内的锦衾。
萧绎棠懂她意思。
刻意露出边角,反而会给人一种安全感。若帷帐严丝合缝,反而会让人想要一探究竟。只是,需要他在交谈时决不能动弹分毫,对他而言并不算事。
她,总会在小细节上让他很是欣赏。
听得她打了一个哈欠的同时,打开了房门。
随着她一句“是你。”先是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阴冷的女声响起。
“梁大人,没想到罢,咱们又见面了。”
梁竹音哼了一声,“你却不怕长途跋涉,亲自追到这里。”
宫女阴恻恻说道:“自然是主上有命。你就是走到天边,也逃不掉。”
“我从未想要逃离,”梁竹音扫了她一眼,径自走至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啜一口,主动说道:“此次西北之行,我自是有事想要亲自向主上汇报。”
宫女以为她想要邀功,跟至她身后,嘲讽一笑:“你还没这个资格,太子想要将张太守如何?他可还活着?快快说来。”
梁竹音见她果然主动提到了张太守,心中感叹狐狸此乃神算,遂将商议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宫女听后果然一脸惊慌,逼近她,直接问道:“他被看管在何处?”
梁竹音摇摇头,“并不知晓,想是殿下命人好生看管,之后就再也没提过。”
宫女上下打量她,见她跟随出巡这段时间,像是有了一些变化,虽说依旧一脸担忧,却与东宫内并不相同。
听闻她此次同行颇得太子青睐,心中着实不忿,“据说你早已被太子临幸,怎得这般无能,这样的信息都无法探得,可见你并不称职。”
梁竹音轻蔑一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语气颇为自得,“正因为被临幸,才不能频繁求情。怎么,你消息这般灵通,就没听说我曾冒着危险,为那张太守说话么?”
宫女气结,正是因为主人听闻她为张太守说话,才想要重用她,还说要根据情况晋封她为尚宫。凭什么让她在明,自己在暗!还不是担忧她被太子临幸,怕她生有异心。
一切依旧归结于临幸。
宫女下意识看向床榻,想了想太子若要临幸她,自然不会在这里,想必也是一时兴起而已,忍不住出言讽刺,“你别得意,被太子临幸并不代表你就能被册封,眼下太子妃尚未册立,哪轮得到你鸠占鹊巢。”
她走至床榻前,一哂,“老实为主上办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如若不然,命人去太子面前高发你,你看他是否还能留着你这条贱命为他暖床!”
梁竹音见她靠近床榻,立刻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不会自掘坟墓,只希望主上得知我的忠心,我已无清白可言,还望主上善待我家人。”她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宫女听后舒心一笑,走至她面前,勾住她的下颌,“为了主上,失身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太子那般人物,你并不亏。”
她突然惊慌地问道:“事后有无赐药?”
梁竹音一时间不知她说的赐药是何意,转过身顺势离开她的钳制,正要苦思冥说辞,却听得她嗤笑一声,“不愿承认喝了避子汤,也掩盖不了事实。你身份下贱,太子自然不会让你留下龙嗣,趁早死了那条心。”
这段谈话的内容,显然偏离了之前与萧绎棠所商议的范围之内。
她只得表现出怒气冲冲的样子,走至门前反唇相讥,“太子赐药,便省了主上担忧,何乐而不为。既然无别的任务,还请速速离去。”
宫女见她一副狼狈的模样,心中畅快不已,狠狠瞪视她一眼,带上兜帽闪了出去。
梁竹音关上门后,颤抖着将门插上,这才稍稍放下依旧狂跳不已的心。
她下意识看向床榻,回想方才提到临幸与避子汤之类的字眼,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萧绎棠听到以后,不会误以为她有所企图罢,这事儿过会子一定要向他解释清楚,将自己洗脱出来。
带着一颗忐忑的心走至床榻前,掀开帷帐,见萧绎棠支着头裹在锦衾内,低垂着双眸不知再看向什么,表情透着古怪且像是陷入了沉思。
待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又下意识捂住了嘴。
他所瞩目的,竟然是……自己那月白色的肚|兜!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说出的话,跪着也要写完。
明日争取双更!
素素已然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你们就不感动么!
第34章 藏匿
萧绎棠方才在帐内, 听得梁竹音并未反驳侍寝的谣言,反而顺势承认了这层关系,心中五味杂陈。
她选择放弃名声, 在这场政斗中增加自己的作用, 大概是想着尽快报答不杀之恩罢。
若她精明, 大可选择否认, 也并不会影响布局,还能降低自己的风险。
可她……
萧绎棠闭了闭眼, 这女人,不论聪慧亦或是傻气时,都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他苦笑,前几日见她公文写的好,一直犹豫是否趁机任命她为崇文殿尚书。潜意识里终究不愿让她牵扯太多, 毕竟,三载后顺利出宫是她的愿望。
也许她并未来得及将承认侍寝想的过于深远, 如今却晚了。
她无形中又给他布置了一道难题,如今,只得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然有些欢喜。
打定主意后, 鼻间萦绕着香甜的气息, 迫使他四处睃巡着来源。
见那锦衾边角旁有一方白色……
他轻轻抬起手臂拈起一看,手指颤抖了下立刻松开了,那缓缓飘落的白色的肚|兜上,淡淡点缀了一方青竹, 静静躺在锦衾之上, 那香甜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看着肚|兜,他又想到了新的妙用。
就在这时, 他听得一声惊呼在耳边响起,这才发现梁竹音已经掀开了帷帐。
“殿下,那宫女已经离开。”她咬唇飞快拿起肚|兜藏在身后,红着脸嗫嚅:“臣失仪。”
萧绎棠瞟了一眼她背后的手,轻声命道:“把烛火熄了,上来说。”
梁竹音不解地看着他。
“我此时离开,不妥。”萧绎棠耐着性子轻声解释。
梁竹音这才哦了一声,依言吹熄了烛火,待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后,借着透过窗纸的月色摸索至床前,犹豫着若爬上去是否太过于亲近。
萧绎棠早已坐起,见她站在床前犹豫不决,遂向一侧挪了挪,抬手示意她坐上来。
梁竹音无法,只得爬了上去,屈膝坐在了他的右侧,顺势将肚兜塞进锦衾内。
萧绎棠见帷帐落下,与她共存在这一方狭小的拔步床内,也有些局促。
她的墨发不断散发出那熟悉的清甜香气,环绕着他,层层叠叠像是将他禁锢在她的气息内。
良久,他还是艰难问了一句,“为何要承认。”
梁竹音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于殿下有利。”她急忙补了一句,“臣并无僭越之心,还望殿下明鉴。”
萧绎棠听得第一句时嘴角刚刚上扬,在听得她补上的那句时,那笑容凝固在脸上。
“大可不必。”他冷声回应。
梁竹音以为他不满自己擅自承认,只得低声补救,“其实也很好解决,殿下回京后当众处罚臣,一切便迎刃而解。”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一声嘲弄在她耳边响起。
梁竹音实在想不出再好的法子,只得求助于他,“那不然……”
“继续按我的命令行事。”
“诺。”
萧绎棠自然不会告诉她,承认这层关系意味着什么。
只是,她这细作并不算称职。
瞧见她的双足都会让她羞愤不已,自然也做不来一名承宠之人应该有的行为。
他想起方才的打算,打消了此时就离开的念头,故意默不作声,耗着时间。
梁竹音见他长久不说话,也不敢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他的左肩一沉,见她睡着后顺势靠了过来,发丝拂过他放在膝上的手背,亦撩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那方天地。
他僵直在那里,近距离感受着她的气息,内心竟然安宁无比。
直到听得一声鸡鸣之声,透过帷帐中间的缝隙,见窗纸隐隐泛白,这才轻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放倒。
为她盖上锦衾后,顺手将那肚|兜拿出,塞入袖中,起身下了床榻。
见她咕哝了一声,侧身安睡,借着室内微弱的光亮,看着她粉润盈嫩的小脸儿,以及锦衾下的曲线玲珑,仓惶别过眼,转身离开了此处。
*
小路子坐在堂前的毡子上打着瞌睡,听得脚步声后立刻惊醒了。
此时,萧绎棠已经推门而入,他立刻跟了进去。
“殿下,您还要再睡会子么?”
他忍不住打量萧绎棠那有些褶皱的衣袍,笑嘻嘻的琢磨着,想必是殿下怕梁大人脸皮儿薄,竟然主动宿在她房里。
这回宫后册封,想必八九不离十了……
“不必了,我要沐浴。”
小路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赶忙应是,出去召唤宫人抬水。
他将更换的衣物从箱笼内拿出放在床榻上,顺便收拾着萧绎棠换下的衣袍,抖落间一枚肚兜掉落了出来。他见了欢喜地搓搓手,可见梁大人将殿下伺候的很是妥帖,不然殿下也不会将她贴身之物带了回来。
萧绎棠披着寝衣从净房出来,见他站在床榻前搓手并且笑出了声,一眼看见肚兜,赶忙伸手捞起握在手中,警告他,“不许告诉任何人,不然唯你是问!”
小路子抱起衣物急忙转过身,“奴婢什么也没看见。”忍住笑,三步并做两步退了出去。
萧绎棠在屋内转来转去,想要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藏匿,可他发现这屋内的箱笼,均有可能被梁竹音整理时打开。
他只得趁梁竹音未上值之前,自行换上公服,顺势将肚|兜藏入怀中。
所以,等梁竹音一脸忧虑前来上值时,发现萧绎棠已然整装待发。
她诧异地看了一眼铜漏,见时辰尚早,自己并未来迟便放下了心,继续担忧肚兜找不到的原因。
梁竹音看了一眼坐在书案后看书的萧绎棠,犹豫着要不要问,就见小路子端着朝食进来,只得先退了出去。
直到忙忙碌碌后随着萧绎棠登上了銮驾,看着车内并无旁人,她这才鼓起勇气问道:“殿下,您有没有看到……臣的物品。”终究还是说不出来肚|兜二字。
萧绎棠刻意表现的一脸茫然,“何物?”
“就是,您昨晚看到的。”她小声儿说道。
他靠在软垫内,挑眉催促道:“我昨晚看到的物件儿多了,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梁竹音见他如此表情,又如此逼问,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一阵气结,“您怎么欺负人啊……”
萧绎棠双手扶住案几,向她靠了过来,那双勾人心弦的凤眸在她脸上一睃,“不懂你在说什么,污蔑主君,你是想要挨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