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媚如娡——慕容狄狄
时间:2020-09-17 08:17:28

  好多女使前来打听,是哪个手巧的娘子能编也这么好看的发髻和簪花来。
  月荣哪里这么容易就说?一个是没半分好处,二个是还能独享‘尊荣’。
  柳娡自是知道,现在后院的女使与嬷嬷们,都在打探那位盘发娘子的下落。
  待过了三日,柳娡又给月荣盘新样式,假装顺嘴提了句:“月荣姐姐,今儿好多人都在打听,是谁给月荣姐姐盘的发髻……”
  月荣脸色一沉:“你说啥了?”
  柳娡笑道:“我什么也没说,能给月荣姐姐一个人盘发髻,柳娡已经备感荣幸了。而且月荣姐姐生得好看,自是盘什么发髻都好看的。”
  这话极是受用,月荣想着明儿梳着这新的发髻,美得让人羡慕嫉妒的神情,飘飘然的。
  “对啦月荣姐姐,这是我自个儿自制的芙蓉膏,每日洗了面后,擦在脸上,有驻颜滋润的效果。”
  说着,柳娡将一个圆形小木雕盒子递给了月荣。
  月荣打开盒子嗅了嗅,又抹了一小块膏物在手背上,香味很好闻,还十分滋润。
  “柳娡,你可真是神啦!你竟有这般天赋。”月荣美滋滋的收好了芙蓉膏,尽得了这么些好处,也不好意思一点儿也不回报。
  见柳娡老实巴巴的转身离开,月荣叫住了她。
  “你等等!”
  “月荣姐姐还有何吩咐?”
  “在浣洗房成天洗那臭哄哄的恭桶挺累的吧?你在那儿干活也确实屈才了。”
  柳娡心儿鼓动着,脸上不动声色,只道:“柳娡命薄,孑然一身,只想混口饭吃便已满足了。”
  月荣轻叹了口气,提点了句:“看在你心性纯良,又送了这么多人情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一把,明儿我去管事妈妈那里遛一圈,管事妈妈若问起这发髻是谁的手艺,我就说是你的。之后皆看你造化,懂了吗?”
  “多谢,多谢月荣姐姐。”柳娡差点因太高兴而失了态,慌忙收敛了些,与月荣道了别便回去了。
  次日下午,柳娡在院中刷着恭桶,有个着橙红色襦裙的女使张望了会儿,问了句:“谁是柳娡?跟我走一趟罢!”
  柳娡想了想,丢下手里的竹帚,上前福了福身:“回这位姐姐,我便是柳娡。”
  橙红色襦裙女使定睛一瞧,眼前这女娃娃顶多也不过十来岁光景,不禁惊诧了声:“呀,竟是这么个小不点儿,行,你跟我走吧,管事妈妈想见见你。”
  那管事妈妈姓齐,以前在宫里给安荣王的母妃跟前当差的,是个心思细致,极能察颜观色之人,甚得重用。
  所以王府初建,这齐妈妈被贵妃娘娘派遣至此,便是这府里的大管事之一,除了王爷能使唤得动她,怕是没人能动得了她了。
  齐妈妈在主子爷面前自是谨小慎微,但在府里一干女使老妈子跟前,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柳娡在外头都跪了一下午,那齐妈妈睡了午觉起榻,才唤她进来,又是一长跪。
  “奴婢柳娡,给齐妈妈请安。”
  齐妈妈接过女使递来的茶水,喝了口醒了醒神。
  “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柳娡诚惶诚恐的抬起了小脸,一双灵动的眼低垂着不敢乱看,顺眉顺眼的极是乖巧。
  齐妈妈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瞧了瞧,点评了句:“这骨相……天生一股子狐媚劲儿。怪不得会作弄这些个东西,所幸你手艺不错,便过来给我作弄看看。”
  “是。”柳娡起身跟着走到了梳妆台前,待齐妈妈坐定,便将带来的行头从袖兜中拿出。
  齐妈妈一瞧那些银丝花簪,心头一动,做工细致精巧,花样独特,着实叫人喜欢。
  “这都是你做的?”
  “回齐妈妈,是的。”
  这会儿,齐妈妈倒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她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她一生未嫁,在权贵的牢笼里,实在见多了无才便是德的菟丝花。
  柳娡的十指纤长灵活,齐妈妈从镜中打量着她那双手,动作优美又利落,很快就给她梳好了发髻。
  齐妈妈端看着镜中今儿格外精致的自己,心情顿时大好。
  “你说,你唤什么来着?”
  “回齐妈妈,奴婢名唤柳娡。”
  齐妈妈思量了片刻,便道:“从今儿开始,你便跟着我打理府中一些杂事儿罢。”
  柳娡听罢,慌忙跪拜了下:“多谢齐妈妈提拔。”
  齐妈妈笑了声,拿过一盒青黛往她白俏的小脸上糊乱抹了抹,顿时一张小脸灰溜溜的,惹得在场的几个女使掩嘴笑了出来。
  抹完,齐妈妈又拿过镜子递到她跟前照了照,道:“以后你便以此面目示人,好好干你的活儿,别尽想些有的没的,懂了?”
  柳娡眼眶泛红,咽下喉间一股子涩味儿,答道:“懂了。”
  齐妈妈朝其中一个着青色襦裙的女使招了招手:“这些时日,你便带着她罢,教她学学府里真正的规矩。”
  “是,齐妈妈。”青衣女使冲柳娡笑道:“发什么愣呢?这便去收拾了东西搬过来吧。”
 
 
第8章 
  柳娡赶忙跟了上去,青衣女使道:“我叫青梨,你以后唤我青梨姐姐就成了。”
  柳娡点头,嘴甜的唤了声:“青梨姐姐。”
  走到浣洗房院外,青梨说道:“我便在这儿等你。”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大伙儿都散了工回了屋里歇息。
  柳娡站在屋前,抡起袖子把脸上的青黛擦了擦,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柳娡回来,一个个八赶卦的追问。
  “柳娡,管事妈妈找你做甚?是不是有什么好处你没同我们讲?”
  “是啊,咱们同吃同住也快小半年了,到底有什么不能讲的?”
  “想吃独食呗!”
  ……
  柳娡一字不发,开始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包袱。
  见她收拾包袱,顿时所有人沉默了下来,互换了个眼色,派出了一个代表上前询问。
  “柳,柳娡,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突然就收拾包袱了?难道,你又犯了什么事儿,被赶出去啦?”
  柳娡很快将包袱收拾完,直起腰板对上前询问的女使道:“各位姐姐,多谢这些日子对柳娡的‘关照’,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咱们后会有期。”
  怕是以后也难在王府里见到她们了,虽说同在王府,但是王府太大了,阶级又森严。
  等她们在这浣洗房出头,也不知是何夕。终究不会是一路人的。
  “欸~你,你这就走啦?”
  柳娡头也未回,更没有任何留恋,这小半年的回忆并不怎么好。
  青梨将她安置在了同一个下房里,当日便领了她去王府库房,叫来了绣坊的娘子,给她量了新衣衫的尺码,又重新给订制了腰牌。
  青梨告诉她,她是上升得最快,府中年龄最小的青裳女使。
  齐妈妈管的是府中女使和小厮调动去向,柳娡虽暂时留在了齐妈妈身边教养,但并不会长久。
  大约十来天,柳娡的青裳和腰牌都做好送来了。
  穿上新衣裳,梳了个新式的双丫髻,更显格外俏丽可爱。
  但柳娡不能以此真容示人,齐妈妈不喜欢。
  白俏的小脸抹上青黛,远远看着就像一张脸上生了暗灰色的斑块,倒算不上奇丑,反正不好看。
  柳娡还小,也不甚在意,只是瞧着别的女使姐姐时常打扮得明艳可人,有点羡慕罢了。
  因柳娡能写会画,很快便成了齐妈妈的得力左右手。好多轻巧又得花费心思的活儿,全都是找柳娡帮忙。
  掩盖了容貌,反而突显了她真实的能力。小小年纪处理起事儿来,有条不紊。
  眨眼间,柳娡在王府里呆了两年,这一年的大雪来得比往年要早了许多。
  柳娡掌着灯,拿笔醮了醮墨,抄录腰牌上的新人名字,又将王府里的老人名册都统计核实了一遍。
  统计完已经很晚了,归类的事情,只能明天再做,年前一定要完成这些工作。
  收好名册笔墨,柳娡提了灯锁上了书房的门。
  她现在所居的院落,是王府的东院,名为升阳阁。
  齐妈妈说了,以后有了正一品的王妃,便与王爷一同住主院,正二品的侧夫人才住东院,西院那边大约给正三品的妾妃。
  只是他们王爷似乎对娶妃并不感兴趣,约是两年前她刚来府里,便传闻要有王妃住进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柳娡拉上黑色斗篷上的帽子,与夜色融为一体,提着灯不紧不慢的沿着东院走廊往东北方向的藏书阁走去。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隐隐有冰碴子绊着小雨飘在她脸上,柳娡冻得抽了口气,加快了步子。
  一年前,柳娡便发现了这座鲜少有人问津的藏书阁,这里的藏书量惊人,什么本子都有。
  上到国策史记,下到民间绘本,只要能想得到的书类,都能在这里找出一二。
  这若大的藏书阁,便是柳娡所有的精神粮库。
  通常他们王爷会在主院的书房里看书批改册子,白天偶尔会来藏书阁翻找两本书。
  柳娡深夜过来,是不会碰上那位爷的,除非有意外。
  藏书阁的钥匙在大总管那里,柳娡身段绵软柔韧,翻窗极为容易,而且窗户的闩子柳娡用一根细铜丝就给弄开了。
  那扇西北边的窗户不易被人发现,柳娡每每离开只是虚掩着,方便下次再来。
  顺利翻过窗,柳娡寻了两本诗经,又寻了三本民间异志闻,美滋滋的倚在书架角落就着灯笼,开始看了起来。
  有些实在精彩,没看完舍不得放下,她会冒着风险带出去,看完再送回来。
  不过这事儿她没做过几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藏书阁丢了书,往大了说也能掀起一番风浪。
  正看得聚精会神时,藏书阁外的阶梯传来一阵脚步声,柳娡太入神未发现。
  直到沉重的锁发出金属的暗哑声,柳娡吓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第一时间吹熄了灯,看着左前方那扇虚掩的窗,还有已推开的门,她放弃了逃跑的念头,龟缩在一角不敢动弹。
  大总管:“王爷,这天儿冷,过一会儿我叫人给您暖壶酒或者送些吃食过来?”
  “你看着办。”谢无量接过总管手里的灯笼,大步走向书架前找起了程将军与他提起的几本兵书。
  大总管将带来的小暖炉搁在桌上,拿了火折子点了几盏灯,顿时藏书阁的书案周围都亮堂堂的。
  此时外边几个女使拿了几个果盘和厚实的皮毛毯子,小厮相继抬了个烧得正旺的炭炉快步走了进来。
  炭炉上温了一壶青酒,大总管抻着脖子,望了望在书架间穿走的安荣王,“王,王爷,小的叫人备了些过夜的东西,您看还要添些什么?”
  谢无量正认真找着书,也没理会他们,待找好书看他们跪了一地待命,他挥了挥手道:“这里用不着人伺候,都回了罢!”
  大总管本想要留着女使留守,话到嘴边便也作罢,带着下人们都退出了藏书阁。
  谢无量倒了杯温热的青酒,坐到了案前,然后裹上了皮毛毯子,揣着小暖炉,似乎是准备在藏书阁过夜了。
  外边的雪开始下得簌簌直响,或夹着狂风呼啸。
  柳娡缩在角落里,又冷又怕,只盼着这安荣王早些回去。
  直到过了子时,那壶青酒喝了一半,谢无量脸上有了些倦容,但仍旧一手撑着脸侧,继续翻阅兵书,偶尔兴志一来,在书中提上两笔。
  柳娡越发用力的团紧了自己,有些绝望。又冷又饿又困……
 
 
第9章 
  谢无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紧了紧毯子倚着软榻开始打起了盹。
  好安静。
  柳娡静等了许久,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她才敢挪动着僵直的小身板,四肢着地,小心翼翼的往前爬行了一段距离。
  她躲在书架后往书案那边瞧了瞧,谢无量熟睡了,正是好时机!
  柳娡身法轻巧,才刚冲出两步,‘嘭’的一声巨响,风雪将那扇虚掩的窗给吹开了,谢无量一下子从浅眠中惊醒。
  说时迟那时快,柳娡吓得肝胆俱裂,又赶紧退了回去,听到谢无量起身,躲避已是来不及了,只得戴上斗篷的帽子,继续团成团。
  谢无量起身走到窗口伸手关了窗,并上了闩子。
  折身时,突然瞄到书架一角缩着个黑乎乎的球,这球体积还不小。
  谢无量自然十分好奇,藏书阁怎么会出现这么个玩意儿?
  于是乎,他抱着十足的警惕性慢慢靠近,然后双手环胸歪头打量了许久。
  柳娡拽着斗篷的手都在巨烈的发抖,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后背,咽了口吐沫星子,吓得脑子已经无法再正常思考接下来要如何。
  终于,谢无量伸出了第一脚,踢了踢眼前这个黑乎乎的球。
  没想,那球还自己在地上滚了两滚。
  谢无量入鬓的浓眉紧蹙,好奇的又踢了两脚,那球又滚了两滚。
  “出来!”
  柳娡惊慌的瞪大了双眼,越发用力拽紧了小斗篷,不敢出来。
  “好啊,本王亲自动手,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孽!”说罢,伸手抓过黑色的斗篷,想将斗篷掀开。
  柳娡眼里闪着泪花,又急又慌又怕,谢无量力气太大,哗啦一声便将她的斗篷给掀了。
  可用力过猛,柳娡又刚好松手,谢无量踉跄退了两步猛地撞在了书架上,高处的一排书哗啦啦的砸了下来。
  柳娡出于求生本能,蹿得飞快,跑到窗下拉开闩子夺窗而逃。
  谢无量揉了下被砸疼的头,看了看手里的斗篷,又看了看夺窗而逃的那道小身影,气得脸色铁青。
  正要上前查看一番,突然有什么东西硌脚,谢无量低头挪脚一瞧,是块腰牌。
  他捡起腰牌吊着眼角瞧了眼名字,低沉微哑的嗓音从牙关挤出:“柳、娡?柳娡……柳娡,这个名儿好生熟悉。我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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