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娡如实答道:“是青黛。”
王嬷嬷一下子便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追问。
“行了,你回去吧,日后望你安份些,记住,聪明反被聪明误。”
“多谢嬷嬷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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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巳时,林姝儿拿着包袱抽噎着站在院门口不愿离去,那侍卫打了个哈欠催促着。
“姑娘,赶紧走吧,咱还得回去交差呢!”
“不用你催,我自会走的。”林姝儿字里行间满是不甘,擦了把脸上的泪水。
正在此时,走廊那端轻吟着一阵清脆悦耳的歌声。
林姝儿与侍卫们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正是那柳娡披着红色的斗篷,提着莲花灯笼,脚步轻快的经过长廊。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
林姝儿恨得咬牙切齿,那双眼一片血红。
末了,柳娡蓦然回眸冲她一笑,身影翩翩消失在走廊尽头。
拿回来的四本书很快看完了,柳娡如常办完工,待到辰时(8~9点)悄摸着来到藏书阁窗下。
她深吸了口气,轻轻推了推那窗,只听得吱吖一声,窗被推开了。
此时柳娡才敢笃定自己的推测,安荣王虽略施罚戒,却并未明令禁止她来这藏书阁,小窗还未闩,不但不禁止,还似是有意让她再来。
想到此,柳娡这才大胆翻身进了藏书阁,提灯又挑了两本书如常窝在角落里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柳娡一目十行,记忆力极强,不说过目不忘,但用了心思的必定能烙于心。
连着好些时日,谢无量没有来藏书阁。
虽在谢无量庭前扫了一个月的雪,但柳娡并不时常见到这位主子爷。
这位主子爷不是在书房里作学问,就是在大教场里练兵,难得位高权重,俊雅无匹还文武双全,怎叫那些女子不痴想?
但柳娡年少不经事,只觉得这主子爷着实好看得紧,除了好看之外,还算是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除此之外,柳娡便再无他想。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眨眼间过了桃花浪漫时节,五月底的桃子熟透了。
柳娡凭着满十三岁生辰这日,齐妈妈放了她一天的假,好久未有这般闲暇。
拿了出府令牌,柳娡精心打扮了一番,十三岁的小姑娘己然懂得爱美,绾起的双丫髻垂下一对儿梅红色流苏穗子,份外俏皮明媚。
藕色对襟襦裙,衬得柳娡的肤色面若桃李,白里透红。
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妆容,柳娡神色一黯,依着齐妈妈这些年的要求,又往脸上抹了青黛。
得知她今儿要出府,一干青裳女使都会托她捎些外边的胭脂水粉进来,那些粗使丫鬟想让她带东西,便得让她拿点儿回扣。
柳娡拿得不多,她眼光毒辣,带的东西次次物美价廉,故她吃粗使丫鬟回扣的事儿,一个个都心甘情愿。
一来二去,柳娡与那胭脂行的老板熟络了起来,她心思狡黠,便与那老板做起了买卖,以最低的成本价订购了货品。
那老板小本行,见她一次总是要得很多,而且样杂,便欣喜答应了。
想来六姨娘以前自制胭脂水粉,还编成一个小册收容了起来,厚厚的一叠;她叫柳娡得了空便看看,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柳娡漫不经心的拿着那小册子看了两三年,虽从来没有实践过,但六姨娘会的配方,她都一一记在了脑海里。
她将这胭脂行最低廉的基础配方买回去,再加以改良才会有那么好使。
买好东西尚早,长街今儿人特别多,说是什么天香阁选花魁,所以柳娡抄了安静的小巷走。
忽地,她听到一声激烈的打斗与咒骂声。柳娡下意识将自个儿好生藏在了角落,往事发地瞧去。
只见一群地痞流氓欺压着一个弱冠少年,弱冠少年只是抱着头哀嚎着:“有种你们打死我!反正爹娘死了,留我一个人活着也无甚多意思!!”
第12章
柳娡向来不爱多管闲事,惹祸上身。
但听到少年绝望嘶吼的那一声,竟是不由想起自己凄凉处境,颇有同情之心。
一时起念,便大了胆子喊了一嗓门儿:“官差大哥,你们可总算来了!”
那些地痞听到官差来了,啐了口吐沫星子,撂了几句狠话,做鸟兽散了。
少年疼得倒抽了口气,许久也未见官差过来,不由好奇抻着脖子瞧了瞧:“谁?谁在那儿?”
柳娡漫不经心的提着编织篮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少年郎。
这少年郎生得十分俊秀端正,肤如瓷玉,眼神如炬,瞧他那细皮嫩肉,定也知他曾是在富贵人家好生养着的少爷。
少年郎脖子仰得有些疼,抬起手腕捏了捏自个儿后颈,又是疼得抽了口气。
他实在没力气动弹了,倚着墙了无生趣的打量着柳娡,讥笑了声:“哟,打哪儿来的丑丫头,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柳娡低垂着眉眼,冷静瞧着他,虽是不语,却是腰杆直挺,一副从容不迫。
“看来,还是个哑巴,又丑又哑!”少年郎满是恶意,似是责怪她不该多管闲事,他反正活着也没啥奔头。
柳娡微低下头,伸手揭开了篮子上的那块粗布,拿出一个桃子。
少年郎冷嗤了声,别开了脸,他最不喜欢吃桃子。
柳娡想了想,又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酥饼。
少年郎咽了咽口水,嘀咕:“你别想拿一个酥饼收买我,我最不吃这一套,本公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会向你一个酥饼屈服吗?”
谁知,柳娡竟也不劝他,将酥饼重新收回了油纸包里,少年郎面露急色,但碍于颜面,又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觉得肚子越发饿了。
这姑娘竟也不劝劝他,说不定劝上两句,他就依了呢?
看来,从一开始拿出个桃子就没什么诚意。
少年郎正这样想着,只见柳娡又从篮子拿出一个鸡腿出来,递到他鼻尖晃了晃,问道:“要吃吗?”
少年郎这会儿哪还顾及什么颜面,先填饱肚子再说!
“给我!”
柳娡旋了个身,敏捷的躲了开来,“我刚才救了你。”
少年郎邪性的撇了撇嘴,满是不甘愿:“那我可谢谢你了!”
“鸡腿不想要了?”
“你……”少年郎正要发作,眼见她要把鸡腿塞回篮子里,少年郎一秒破功,扑上前抱着柳娡的腿痛哭流涕,这模样可实在不太好看。
“是我错了,小仙女,小菩萨,我真的太饿了,我沈恪今儿吃你一个鸡腿,将来必定回报小菩萨恩德。”
这话听着倒挺耳熟,柳娡见他服了软,又与她同命相连,便把鸡腿递给了他:“吃吧。”
“谢……谢谢。”沈恪臊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了鸡腿,见她要走,沈恪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拉住了她的裙。
“你叫什么啊?我说了要报恩,总得知道小菩萨你的名字住处吧?”
柳娡没图他报什么恩,又有些好奇,他现在一无所有,要怎么报恩。
“我叫柳娡,只是安荣王府的女使。”
“哦~”沈恪盘了腿连最后的骨头啃得连渣都不剩,随后一本正经道:“安荣王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柳娡眨了眨眼:“你为何这么说?”
沈恪冷嗤了声:“所谓盛极必衰,那安荣王如今比当朝太子还得宠,可不是件好事,不出几年,你且看罢!不如……”
柳娡歪头:“不如什么?”
沈恪笑得邪气:“不如你谋划好后路,早早出府,待你及笄之年,我娶你为妻。你看你,长得这么丑,将来长大了肯定没人要你,没关系,今日这鸡腿之恩,我以身相报!”
话音刚落,雷鸣阵阵,沈恪心虚的仰着脸瞧着忽地乌云密布的天,半晌没说话。
这是老天爷都不答应吗?
大雨倾刻间瓢泼而下,沈恪立马起身,拉过柳娡往巷子里跑,边跑边道:“这里不远处有间瓦棚,堪堪能避雨。”
柳娡也未多想,举起袖去挡雨,可头发还是打湿了好些。
瓦棚果真只能堪堪避雨,半分谦辞都没有,俩人紧挨着站在一块儿,往哪边挪一寸都得淋个透。
柳娡抡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那青黛一番雨水冲洗,没一会儿便擦了个干净。
沈恪扭头正要邀功一番,当迎上柳娡微仰的小脸时,怔愣在当场。
柳娡还不自知,不安的低头瞧了瞧自个儿,还算得体,便问他:“你这般瞧我做甚?”
沈恪尚未醒过神来,低呐:“这真真是小仙女下凡了……你,你脸上的大斑块,没了。”
柳娡这才了然,说道:“那不是斑,是抹上去的青黛。”
沈恪一个激泠回过神来,有些结巴:“你,你你……干什么抹那东西在脸上?”
怪不得连老天爷都扫兴呢!
感情人家是真仙女,看她这穿着打扮,在府里女使中,也算混得不错的,再过几年出落得更标致,以她这容貌,被主子爷宠幸也是迟早的事儿。
柳娡不带个人情绪,如实答道:“府里管事妈妈叫我扮成这样,我便扮成了这样,未问原由。”
沈恪不由长叹了口气,心道,让你扮成这丑样,是怕你以色惑主吧!
但沈恪却又是另一番说辞:“管事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可千万别让王府里的人瞧见你真正的样子,定会惹来许多麻烦。”
这话,沈恪不经意的藏了私心。
柳娡冲他笑了笑:“我知晓!”
沈恪摒住了呼吸,脸上一阵臊热,别开了脸去。小心脏也不知什么原由,扑通扑通的跳着。
这初夏的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满天乌云散去,光风霁雨。
“我要走啦。”
“就,就走了?”
柳娡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脚步潇洒轻快的向前走去。
“柳娡!”沈恪也不知为何,心生了不舍,下意识叫住了她。
柳娡回头看去,以为他要与自己道别,于是又挥了挥手。
沈恪喊了声:“我说以身相许,你考虑考虑!”
柳娡也不知听没听到,俏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沈恪眼前。
沈恪长长叹息了声:“既然你救我一命,那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反正我沈恪活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以后就当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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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柳娡往回走时,瞧见平时日琳琅市场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位置四周正是许多酒楼茶馆,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吆喝声跌宕起伏,另一边停着好几辆花车,看样子便是之前他们说的选花魁。
柳娡想着时辰还早,便抱着篮子凭着瘦小的身子往人群里钻去。
她身子骨灵活,跟条小泥鳅似的,没一会儿便钻到了前台。
若大的高台上,只见一个身穿霓裳羽衣的美丽女子,身轻如燕翩翩起舞。
台下的男人兴奋的高谈阔论着。
“台上那位,就是凤鸣阁第一头牌咏香娘子!真真国色天香啊!”
“哎呀,美!跳得可真好!”
“听说了没有?那詹事府的大公子曾为一赌芳容,一掷千金呐!”
……
柳娡端看了会儿,许是见过六姨娘那般绝代风华,家中几位姨娘都个顶个的美艳出色,这咏香娘子看起来确实还不错,但舞却跳得一般。
又看了一会儿,柳娡甚觉无趣,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听到有人议论。
“听说今儿谁夺得头筹,便能拿到五百两赏钱呢。”
……
柳娡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志,自然是钱越多越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放过这次机会,她会发自灵魂深处的罪过。
柳娡拉了一个大哥问了问,哪儿能报名参加比式?那大哥瞧了瞧她,见她容颜秀丽,不过十三四岁光景,疑惑句了问:“那台上可是咏香娘子,你可确定?”
柳娡用力点了点头,大哥指了指那边比赛理事的几个妈妈,“你去那边问问。”
此次主持赛事的老妈子一瞧来了个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打擂台。
不卖身,不卖艺,就为了那五百两赏钱。
赛事确实没有明文规定,不让别人参加,反正图个热闹与名气,吸引更多的客人。
老妈子爽快的答应了,说道:“若想参赛得交报名费,100文钱。不过你放心,参与奖就有一两银钱,前十名五十银钱,首魁才有五百两。”
柳娡爽快的给了100文钱,拿出一块丝绢蒙住了脸,她的身份还是十敏感,没人知道才好。
若不是这五百两太吸引人,她也不会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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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旁的名肴楼贵宾上房,两个出色的少年郎君对面而坐。
此时,上房里的下人都谴了出去,谢无量径自拿了白玉酒壶,将酒杯斟满。
二殿下谢长安笑了声:“再过一段时间,我便要去封地了,路途遥远,像这样对酌的机会,不知何时才会有啊!”
谢无量举起酒杯:“我敬二皇兄,一路顺风。”
谢长安爽朗笑了声,举杯一干而尽。
酒过三巡,谢无量又叫小二上了些小菜,谢长安酒量不如谢无量,几杯下肚便带了些醉意。
“三皇弟,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谢无量心脏漏掉了一拍,扯着嘴角笑了笑:“有何好羡慕的?我倒是很钦佩二皇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