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儿面上虽然还如之前一般嚣张,可语气却明显有些发抖了,只是死撑着面子。
刘总管看着崔莺儿这一副强自镇定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痛快。
他和魏管家都是先前在卫府大夫人处当过差的,对善良温柔的大夫人满是感激, 对卫横除了是小主子,更是当亲儿子护着,只可惜当时老爷被这贱人所设计,才导致大夫人大病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含怨而终。
大夫人去世后,卫横在府里的日子更是难过,时常吃不饱,刘总管和魏管家便变着法儿的护着卫横,给他弄东西吃,三人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
后来卫横去军营,魏管家跟着一起去了,刘总管因为老母亲生了病,无奈只能回家伺候。直到卫横因为战功显赫被提拔,在京城建府,刘总管那时已经务农为生了,听说了这个消息大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到新将军府谋差事,正好被回府的卫横看到,认了出来。
刘总管身体因为之前摔过一跤有些不大能劳累,所以卫横便让他来看管名下的院子,轻松,月银还比旁人多些,足以让他全家过上好日子,刘总管感激不尽,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纵然他心里还为卫横以前的委屈叫屈,可是既然都已经断了关系了,那便只好让它过去,却没想到还有能让他帮将军出口气的机会。
卫老爷和崔莺儿刚来时,刘总管就想给这女人点颜色瞧瞧了,只是卫横一直没发话,他不太明白将军如今心里是个怎么想法,也就不敢擅做主张,只好任这崔莺儿在这儿趾高气扬的威风了几天。
但是经过这几天来看,他已经知道了将军的想法,特别是昨天将军还发了话,所以他便也不用再忍了。
刘总管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冷笑了一声,“人死倒是没死,不过也和死差不多了。”
崔莺儿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皱眉道:“什么意思?”
刘总管嗤笑了一声,斜睨了崔莺儿一眼,吊足了胃口才缓缓开口,“将军有令,别院内除了卫老爷之外,其他伺候的人一概不留。所以你那丫鬟,昨儿个已经发卖了。从今儿开始,这院子您若是还想住,就住着,不过什么吃的玩儿的,就得您自己想办法了。”
崔莺儿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的摇头,声音愈发尖利“怎么可能?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他嫡母,他怎么敢这样对我?”
“我说崔姨娘,”刘总管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咱们家将军与您二位可是十几年前就断了关系的,就凭你们以前那样对待将军,如今你们见我家将军加官进爵你们就恬不知耻凑上来,我家将军不发落你们,还给你们地儿住就算不错了。您还不知足,还嫌这院子小,想入住将军府,我说您哪儿来的脸皮和自信?”
反正也没什么顾忌了,刘总管说话也不再客气,“卫老爷好歹是将军的亲生父亲,看在他不惹事的份上,将军还愿意厚待。可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称是将军的嫡母?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过一段日子便是将军的大喜之日,特意吩咐了,无论官员还是百姓,只要一句祝福便可入席。看你们大老远跑来,若是愿意吃酒呢,就老实呆着,吃完酒就走,别打什么歪主意。”
刘总管说完,顿觉心里痛快了不少,再也不想看崔莺儿那嘴脸,转身便便要走。
崔莺儿被刘总管突然转变的态度和毫不留情的话给说懵了,见他要走才如梦初醒般上去抓住了刘总管的手。
“我不信,你这狗奴才肯定是趁机报复,我要见卫横,他这是不孝,他若是真敢这样,我就要闹得全天下都知道。”
刘总管冷哼一声,反手将崔莺儿推回了屋子里,摔到了地上。
“你还真有脸说,果真是没皮没脸的妇人,你也不看看将军和未来的将军夫人是什么人物,怕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摁死在地上了。”
说完,刘总管再也不想多留,佛袖而去。
崔莺儿趴在地上,脑子嗡嗡的响,方才刘总管的一番话确确实实让她感受到了恐惧,但是越恐惧反而越不想相信。
直到过了午时,外面还是静悄悄的,除了几个往卫老爷房里去送饭的丫鬟路过外,没人来问候她,也没人来给她送饭,她这才有了些真实感,爬起来出了门。
“怎么回事?都过了午时了,我的午膳呢?你们都死了吗?”
没人看她,也没人搭理她。
崔莺儿慌了,拔腿就往外冲,可是院门外早已经被卫梓带来的一小队人马看管了起来,在大喜之日过了之前,谁也不能出去。
还是卫老爷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到崔莺儿这副模样,急忙把她拉了回来,凄凉道:“行了,别做什么梦了,咱们托刘总管和卫将军说一声,今晚就回去罢,酒也别吃了,这本就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崔莺儿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我不走,我凭什么要走,我不好过,她们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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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嫁娶吉日,三日流水宴,十里铺红装。
原本沈思思还想着还有不少的时间能平复心情来准备,没成想这段日子因为一心扑在绣喜帕上,又因为天热不爱走动,卫横便每天过来陪她说说话,又没有多余的人来打扰,日子便过的快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离得越近,沈思思心里的紧张便越来越浓,还没准备好,就猛然发现相府已经挂上了满目的红绸子,八月初八就在明天了。
将喜帕的最后一针稳稳落下,沈思思躺在床上,紧张慌乱的一夜未合眼。
按照习俗,成亲前三天新人是不能见面的,沈思思已经三天没有见卫横了,若是以往,肯定会止不住的想念,但现在沈思思可没空去想。
她满脑子都是今天白天喜娘和教引嬷嬷说与她的明日成亲的各种步骤礼仪以及明晚的同房之事。
一会儿紧张的不行,一会儿又害羞的脸发热,就这么翻来覆去了一整夜,一点儿睡意也没有,直到天边晨光熹微,柳氏和沈未雨带着梳妆打扮的丫鬟走进来,将沈思思从床上拉了起来。
沈未雨是过来人,一看沈思思这模样就笑了,“瞧你这模样昨晚就是一夜未睡,怎么,紧张的睡不着?”
沈思思没有答话,她现在满脑子还是喜娘的话,都没精神说话了。
沈未雨拉起沈思思的手,“别紧张,相信我,没啥好怕的,到时候喜娘会在耳边提醒你,很简单的,嗯?”
沈思思耷拉着脸点了点头,被沈未雨拉起来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妆。
今天新娘发髻是沈未雨翻了好多书才定下来的,不繁复但是很精致,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弄好,配上卫横特意寻来的东珠做的鎏金珍珠发冠,将沈思思清纯的脸衬的艳丽无比,沈未雨一时都有些看呆了眼。
沈未雨轻拍了一下掌,“真漂亮,咱们家思思一定是最美的新娘,今晚保证把卫将军迷的移不开眼。”
沈思思不好意思的看着沈未雨,“大姐姐……”
“好了好了,知道了,外面人应该快来了,快换上衣服。”
沈思思刚弄好坐到床上,外头的锣鼓声便响了起来。
沈思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从床上站了起来。“来了,我需要现在出去么?”
沈未雨一把将她按住:“出去什么?沐儿在外头拦门呢,还有一会儿,快坐下。”
“哦。”沈思思坐了回去,眼神却还是止不住的往窗外飘。
门外,卫横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进门,却被秦沐和段修宁以及太子殿下堵在了门外。
其他人到还好说,就是秦沐的鬼主意太多,拦的也最紧。不过今天卫横高兴,不论什么难题都是来者不拒。
闹了快两柱香时间,最后卫横面不改色的喝了三大碗酒,还来了好几个百步穿杨,又坐了一首打油诗这才得以进门。
见着卫横进来了,沈未雨忙将喜帕拿出来,轻轻盖在了沈思思的头上,盖头放下的一瞬间,沈思思抬头与沈未雨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虽然嫁的也不远吧,但是终归还是舍不得。
沈未雨轻叹了口气,将沈思思从床边扶了起来。
刚刚站起来,卫横就走进了门,看到沈思思后,又有些手足无措的定在了那里,表情还带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傻气。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牵着我们家思思,思思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沈未雨有些不舍道。
卫横这才回过神,郑重的嗯了一声,随即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把将沈思思打横抱了起来。
屋里以及屋外跟在卫横后面过来的人同时不由得爆发出一声欢呼,边笑便起哄的将二人送出了门。
花轿启程,锣鼓喧天,伴随着周围百姓讨喜的喝彩声和欢声笑语绕城一周,随后抬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太子是卫横的主子和伯乐,又是赐婚一事的主托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婚人。
至于卫老爷,由于他安分守己没做什么事,卫横便听了沈思思的提议在高堂下首给他安排了一个位子,也算是全了颜面。
而崔莺儿,这么久都没有再听到她的消息,卫横也闭口不言,沈思思便也没有扫兴的去问。
太子他们作为主婚人,得先去将军府,沈未雨因为陪着柳氏,所以后了一步。
今日将军府算是忙的不可开交,沈未雨到将军府的时候,吉日还没有到,所以她便先在大厅顺便搭把手。
正准备去外厅看看布置有没有错漏,却忽然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去路。
“太子妃娘娘恕罪,小的无意冒犯,只是今天府里忙,小的只是一时找不着魏管家,所以才来找您。”
沈未雨也不怪他,淡淡道:“什么事?”
“后门外有一个老妇人,非说是将军的母亲,要见将军,被我拦住了。但是那妇人说的跟真的似的,还泼辣的很,小的们没办法,这才来找您去瞧瞧。”
沈未雨眉头一皱,隐约猜到了什么,冷冷道:“带我去看看。”
将军府后门小巷外,崔莺儿穿着一声粗布衣衫,浑身还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正在不死心的想要越过家丁的阻拦往进去。
她这些日子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之前她还以为只是那些人吓唬她的,可是饿了一天后,她便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想出去又出不去,只得忍着拉下脸皮给钱让人给她弄吃的。
她来时身上也带了些盘缠,可是没过几天就用完了。看她挨饿,卫老爷也有些不忍心,想要和她分食,却也被人拦了下来。几次劝她回去也不听,无奈只能自保。
到后来,崔莺儿实在是饿的没办法,只好服软去求刘总管,刘总管笑了笑,说出的话却是让她刷夜壶换吃的。
崔莺儿当然不肯,刘总管也没指望她肯,丢下一句爱刷不刷就走了。最后,崔莺儿还是没能抵的过饥饿的折磨,去刷了夜壶。
这段日子下来,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使她整个人都有些精神恍惚,只是她依然没忘了本来的目的,硬是在今天趁乱跑了出来。
眼看着就要挣脱束缚跑进将军府,后门里却突然走出了一位金冠华服,浑身散发着端庄贵气的美艳女子。
那女子缓步走来,浑身的贵气差点闪瞎了她的眼,冷冷的目光逼视着她,只看着她,就差点叫她腿软。
女子身后的小厮上前踢了一下崔莺儿的膝弯,“大胆,见了太子妃娘娘还不跪下!”
崔莺儿一下跪在了地上,膝盖的剧痛都没有察觉,哆嗦着嘴唇不敢抬头。
沈未雨走上前,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微皱了皱眉,冷冷道:“你是何人?”
崔莺儿这才被惊醒般,抬头道:“我是卫夫人,卫将军的嫡母啊,我要进去告他,大逆不道,竟然这样对她的嫡母,太子妃娘娘,您可不要被他的表相迷惑了,您要为我做主啊。”
果真是和颠倒黑白的厚脸皮,只可惜嘴皮子没用对地方。
沈未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嘴角轻扬,“原来你就是那个那个使得妻妾颠倒的崔姨娘啊?久仰大名,果真是个不知廉耻惯会害人的。”
崔莺儿愣住了,慌张的看着沈未雨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表情,慢慢朝她走过来。
“卫家的事,我早已知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也早就料到。我警告你,你那些恶毒想法,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若是使得我妹妹今日大喜之日出了一丝差错……”
沈未雨说到这儿,停了一下,转而用了询问的语气继续道:“你那两个儿子,是叫卫康和卫远吧?”
说完转头朝着崔莺儿微微一笑,崔莺儿顿时整个人吓瘫在了地上。
这时,发现崔莺儿不见了的卫梓也带人找了过来,见到沈未雨也在这儿,忙跪下行礼,“属下失职,不慎让她跑了出来,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该敲打恐吓的也差不多了,沈未雨看着崔莺儿摊在地上的模样,淡淡嗯了一声道:“卫将军那边怎么说?”
“回秉太子妃,大喜之日过后,哪儿来回哪儿去。”
沈未雨点点头,看崔莺儿那样子估计也吃够了苦头,也差不多了。
“行,你们带她下去吧,可别再让她跑出来了。”
“是。”
看着卫梓指挥着人将崔莺儿拖走了,轻快的拍了拍手,脸上的冷意尽散,换上了灿烂的笑容。
吉日应该已经开始了,赶紧回去观礼去喽。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沈思思在鞭炮和锣鼓声以及众人的祝福簇拥下被送入洞房,而卫横则被太子和段修宁等人拉上了桌,不醉不归。
小巷内发生的一切如水滴入海般只发出了一点微末的声响便消了下去,无人注意。
将军府内一片欢声笑语,府外也是红绸遍系,百姓同乐,共同笼罩在喜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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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云桑和留下来帮忙的唤秋坐在洞房外守夜,听着里头的动静,两人的耳朵都是通红一片。
唤秋还好,毕竟看的多了,有了经验,还能做到视而不见。可云桑就不一样了,她年纪小,有些事都是似懂非懂的,越听越心慌,眼睛都有些红了。
“怎么办?唤秋姐姐,我好像听到小姐在哭,将军不会在打小姐吧?”
“怎么可能,洞房花烛夜,将军怎么可能打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