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与盘坐的裴吟直面对上，他张开唇，问：“你为何要杀顾舒？毁了顾清乘的方式有很多，为何要选择毁了顾舒与顾清乘间感情，杀了顾舒的方式？”
裴吟之前见裴钧作壁上观，顾离渊这个外人来问问题，以为顾离渊是裴家请来的外援，目的是撬开他的嘴，不过等听清顾离渊的问题，他便知道自己想差了。
分明是裴钧私心，让这个跟他有仇的人，来问明当年真相。
知道不是让他交代帝家消息，裴吟顿时浑身放松下来。
他装模作样的回想片刻，道：“顾舒是谁？我杀过的人太多，不知道你说的谁。”
顾离渊很轻易地就能认出他在说谎，裴吟肯定知道。
他眸子微微一暗，道：“你儿子体内寄生了双生菇，你知道么？”
裴吟瞳孔一动，抬眸望了眼顾离渊，又飞快地垂下眼睑，漫不经心笑道：“裴钧，你这朋友翻癔症，世人谁不知我无妻无儿，光棍一条？”
倒是裴钧听到顾离渊提起双生菇，忍不住站直，问：“圆圆，双生菇已经开始分株了？”
双生菇若是分株了，裴吟这个母株不能再多留，不然他多活一分钟，裴家就多一人有危险。
察觉到裴钧的杀意，裴吟眸子一闪，道：“裴钧，我好歹在裴家生活了数百年，早将裴家当成自己家，为了家人，我自绝并无问题。只是，双生菇的事只我裴家几名长老知道，他一外人，如何知道？莫不是我体内双生菇便由他所下？他给我下双生菇，他是何居心？莫不是我裴家仇人？裴钧，你身为我裴家少主，还是好生想想，别让裴家亡于你手。”
顾离渊早在裴钧相问之时，就与他传音说了双生菇无碍，除了裴云，不会寄生裴家其他人，不必担心。
此时听到裴吟挑拨，顾离渊微微冷笑，真是临死也不让人安心。
若是双生菇没有控制，他又岂敢用？
正如顾离渊相信“江映岚般，裴钧也相信顾离渊，听顾离渊说双生菇无碍，便真放下心。
他对裴吟开口，“双生菇之事，是我与他说的。我这朋友，对双生菇素有研究，能够解除双生菇寄生，也因此，我邀请他替我裴家解决双生菇之祸。”
裴钧毫不犹豫地将锅自己背上，并顺着顾离渊的话继续开口，助顾离渊一臂之力，“我裴家不会有事，有事的，只会是你儿子。”
圆圆说裴吟有儿子，那裴吟必然有儿子。
同时他心思敏捷，也知道顾离渊为何要用双生菇。
他暗自庆幸，自己昨日有所猜测，这猜测却谁也没说。
不然，裴家只要有一人信了裴吟挑拨，圆圆就危险了。
毕竟，他信任顾离渊，裴家人不信，他们只会觉得，圆圆谋害裴家。
听到顾离渊能解除双生菇寄生，裴吟眼底精光乍闪。
他抬起头望了眼顾离渊，之后转头对裴钧道：“你所言为真？”
“自然。”裴钧肯定道。
“我不信。”裴吟开口，“除非他先解除小云身上的双生菇。”
裴吟望向顾离渊，没开口。
这事博弈在顾离渊和裴吟之间，而且他不知圆圆怎么解除双生菇，不好拿捏分寸。
江映岚此时传音道：“答应他。”
顾离渊点点头，道：“可。”
裴钧将镇守监狱的长老喊出，让他将裴云放出。
本来这事不合法度，可是裴云身上有双生菇，裴家人都无比希望这个炸-弹拆除，因此听到裴钧喊，那长老啥都没说，直接将裴云提溜出来。
裴云瞧见顾离渊和江映岚，眼底不自觉红了。
他望向江映岚，恨意遮掩不住。
江映岚没将裴云放到眼底，见他出来，迈步上前，手放到裴云丹田，同时，她掌心出现正红色的炽烈的火焰。
火焰摇曳中，一颗子菇便出现在她掌心。
长老松了口气，对裴钧道：“钧儿，能不能麻烦你这位朋友，将帝吟体内的母株也取出？”
裴钧点头。
长老正欲将裴云重新关回监狱，江映岚阻止道：“等等。”
长老不解，却还是听话的没动。
江映岚把玩了下子菇，又将子菇放到裴吟面前扫扫，之后重新塞回裴云体内，道：“现在，你相信了？”
裴吟看懂了江映岚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若他不配合，子株便会在裴云体内生长，之后裴云逃不出一死。
长老见双生菇又塞回裴云肚里有些郁闷，他瞧了江映岚一眼，将裴云递给裴云，又重新隐身，不去看这心塞的一幕。
裴吟视线落到裴云身上，眼底闪过挣扎，良久，他垂眸，妥协了，“我说。”
第68章 当年真相
裴吟对付顾舒是个意外。
裴吟身为帝家放到裴家的卧底, 隐藏身份，以及活命才是正事。
毕竟，如裴吟这般身为裴家嫡系的卧底, 没了就真没了。
顾家这个三流小家族，别说是出了个小小的九阶潜力股, 就是出了个十阶的大能, 都犯不上裴吟去对付。
他会去对付顾舒, 是因为发现顾舒身上的神之血脉。
“你的意思是，对付顾舒是顾家人自作主张？”顾离渊问。
“是。”裴吟开口，“顾清乘能入密川传承, 确实能说明他是天才，可是世上天才多了，根本入不了我眼。所以, 对付顾清乘, 是由下边人自行处理的。”
“吕家也不会亲自出手, 毕竟控级这事各大家族心照不宣，但明面上公然插手别的家族，会犯众怒，吕家还没那个胆子亲自出手。所以, 他只会将命令下发给顾家奸细, 由顾家奸细完成。”
“对付顾舒, 是顾家奸细想出的主意。”
裴吟说得爽快，但顾离渊并没有怀疑他说谎。
欲果只密川传承有, 而顾家人肯定提前知道顾清乘获得密川传承, 因此他娘亲和顾清乘受欲果影响必然是突发事件。
或许是由这突发事件，顾三长老知道顾清乘获得了密川传承，并制定对付他娘亲以毁掉顾清乘道心目的的计划。
这计划, 或许是由顾巧提出。
至此，他母亲的死因开始明朗。
起因为顾清乘获得密川传承，死于小人妒忌之手。
“我母亲身上的神之血脉是怎么回事？”顾离渊又问。
现在上界上人修为最高者为十一阶，即半神境，然上古上界有上人突破十一阶，成为十二阶，即神境，十二阶上人又成为神人。
神人之血是神血，神之后裔，都拥有神血。
不过，自当年天地异变诸神毁灭之后，世上再无神人。而神之后裔体内神血经一代代稀释，早已与旁人无异，除非天大机缘，方会激活神之血脉。
激活神之血脉，能让上人根骨绝佳，成为天骄，修炼速度远甚他人，除此之外，神血还有入药之用。
因此，若是上人激活神血，会被各大家族招揽，若是招揽不来，便会毁掉。
顾舒生于三流家族，激活神血，是祸非福。
不过，根据裴吟的说法，他母亲之死，与这无关。
毁掉不会取神血，只会杀人，斩草除根。
裴吟望向顾离渊，没说话。
一旦开口，他不确定顾离渊会不会因生气，而拒绝给裴云治疗。
顾离渊瞧出裴吟的顾忌，当即冷笑，当年敢做，现在却不敢当？
他眼底闪过抹寒光，问：“当年你是怎么发现，我娘拥有神之血脉的？”
裴吟松了口气，道：“你娘在怀你之后，神之血脉激活，血液由红变金。这事被顾三发现，由吕家上报上来，我由此知道这事。”
顾离渊点头，神之血脉被激活，或许便是顾巧或者顾三击杀他母亲时，护住她一命。
“如此，当年怎么没取神血，而是等我娘亲生下我后，再给我娘亲下毒？”
裴吟没答，视线落到裴云身上。
江映岚手一抹，双生菇子株再次落到她掌心。
她掌心红色火焰一吐，双生菇子株被烧得干干净净。
她望向裴吟，道：“这是诚意，可以说了么？”
裴吟张口欲言，江映岚笑意吟吟地开口：“帝公子想好再说，子株虽灭，母株尤在。”
裴吟眸子微闪，措辞道：“因神之血脉事大，顾舒由我处理。我拿不准这神之血脉是在你母亲身上，还是在你身上，你母亲孕期我只监视没有动手。”
“等你母亲分娩，确定激活神之血脉的是你娘，而非你后，我便出手，将神之血脉从你母亲身上提取出来。”
“是你杀了我娘？”顾离渊眼底杀意闪烁。
“没有。”裴吟开口，“我只管取神血。”
“你的意思，我娘是顾家杀的？”顾离渊问。
“是。”裴吟这话应得毫不虚心，顾舒确实不是他杀的。
顾离渊猛不丁地又问，“西风是你给的？”
帝吟心惊肉跳，下意识避让顾离渊视线。
他舔-舔嘴唇，低声道：“是。”
“有什么用？”
江映岚听顾离渊这般问，有些奇怪，顾离渊他娘不是死于预西风之毒下么，怎么圆圆还问西风有什么用？
裴吟额上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成颗珠子往下坠-落。
他眼底干涩，又不自觉舔-舔嘴唇。
瞧清裴吟的神情，江映岚眼睛微微张大，这西风，还真有别的渊源？
能叫裴吟不敢说，肯定是西风直接取了顾舒性命，偏他又说自己只取神血。
也便是说，西风的目的是，取神血。
江映岚望向裴吟，凑近顾离渊，道：“圆圆，他也是你杀母仇人？”
顾离渊没答，只看着裴吟，道：“帝公子，您觉得呢？”
裴吟像是忽然被惊醒，猛地开口，“不，我不是。”
他想起裴云，知道要将事情与自己撇开。
他道：“西风是我给的，目的是为取神血，所以我取完神血后，西风与神血一道排出，就算还有残毒留在令慈体-内，也不会影响令慈性命。”
西风是毒-药，主药是芙美人，中了西风之人，仿若美人纤腰弱柳扶风，直至纤纤弱质，卧床不起，直至死亡，旁人都只当那人素来体弱，不会联想到毒上去。
所以，顾舒当年生下顾离渊，身体迅速变差，缠绵一年而死，无人怀疑她中了毒。
顾离渊知道裴吟在推锅，不过他并不在意。
在他心底，不管是顾巧顾三长老还是裴吟，都已是他仇人，他母亲之死纵然不是裴吟亲自动手，也与他有关，他逃不过。
他恩了一声，又问：“你取神血，有什么目的？”
裴吟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道：“生我者父母，养我者裴家，帝家于我，有何恩义焉？”
他这话一出，首先生气的便是裴钧和镇狱长老。
裴家养你栽培你，帝家对你无恩义，结果你还不是成为帝家探子？
就没见过这样的白眼狼！
只是碍于顾离渊在场，不好与他计较，只能将气暂时压在心底。
裴吟笑了数秒，耷眼丧气道：“自诸神消亡，上界灵界再无神人。若世上自古无神人，我等上人也不会心生妄念，既然上古有之，我等诸辈，为何不能成神？”
“帝家有人想借助神血成神？”顾离渊心思敏捷，直接听出帝吟未尽之意。
“对。”裴吟不再隐瞒，痛痛快快地全说了出来。
“帝家那位，”裴吟指指天，继续道，“你们可知他修为出了问题？”
他哈哈一笑，道：“他那伤啊，治不好，又损寿数，没多少年好活了。我估摸着，天命也就在近十年吧。他自三百年前，就筹谋着要进阶神阶，只是至今，都未曾收集完材料。”
“天命不归他。”裴吟视线扫向裴钧，笑得愈发开心。
裴家知道了这事，还会任他成功吗？
“也就是说，神国之主，也是那位了？”顾离渊问。
裴吟笑容一止，摇头道：“这我却是不知了。”
顾离渊点点头，不再相问。
他让开身形，对江映岚道：“蛋蛋，将母株也取出来吧。”
双生菇这等害人之物，还是别留着好。
裴吟眼底闪过意外，转念一想，又不太意外。
这顾家弟子与裴钧交好，自然不会让这双生菇祸害裴家。
江映岚走到顾离渊身侧，伸手往前摊开，一道白光从裴吟腹内飞出，落到她掌心，正是伞状圆溜溜的双生菇。
她掌心红色火焰再次生出，火苗舔舐，双生菇就此烧成轻烟。
裴钧朝顾离渊拱拱手，道：“谢过顾公子恩义了。”
这是圆之前说请顾离渊解决双生菇的谎。
顾离渊亦拱手，道：“是我谢裴公子恩义才是，若非裴公子，我也不能知我母亲当年身死真相。”
两人默契没有多说，之后裴钧送顾离渊和江映岚出狱牢。
待回到外院，顾离渊问：“裴吟裴家会如何处置？”
裴钧却是知道，顾离渊问这话不是想知道裴吟下场，而是想根据裴吟下场，来补刀。
他道：“背叛裴家者，杀！”
顾离渊点点头，不再开口。
与裴钧分别后，顾离渊开始做晚饭。
裴钧既开口说杀，裴吟必死无疑。
虽然没能亲手刃仇人，但仇人将死，也不必执着太过。
现在，他杀母仇人，只剩帝家现任皇帝。
他手拍打着灵兽肉，视线却落到南方，眼底闪过思索。
帝家帝皇为十一阶，想要杀他，他实力至少也得十一阶。
而现在，他才九阶。
他相信自己未来能进阶十一阶，可惜时间不等他，那位只剩十年可活，他要在那位死前进阶，不然让那位寿终而死，终究意难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