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绍文睨着曲筱阳：“怎么，边境线上耀武扬威，回来就怂了？”
刚刚还酸了的鼻子，瞬间恢复正常，曲筱阳有些无语：“我都这样了……您能说句好的吗？”
梁绍文朝着身边那小板凳一努嘴：“过来坐，让我看看都长什么出息了。”
曲筱阳叹了口气，走到老师身边坐下。
梁绍文从抽屉里拿了颗巧克力，递给曲筱阳。
曲筱阳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巧克力？
梁绍文收了玩笑的嘴脸，看着她，低声道：“你受苦了。”
曲筱阳抿了抿唇，眼泪差点儿就没忍住。这谁受得了？
她微微将头侧到一边，等泪意都憋回去了，才转头笑了一下：“老头儿，说好的不煽情呢？给我巧克力干嘛，又不是小孩子了。”
梁绍文忽然伸手，轻轻揉了一下曲筱阳头顶柔软的发：“学下阿甘精神。”
曲筱阳：？
两秒后，她反应过来——
电影《阿甘正传》里的经典台词，‘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什么味道’。
老梁在用他的方式鼓励她，不要对生活失去信息。怀抱希望，展望未来。
曲筱阳剥了糖纸，将巧克力放入口中。甜丝丝的口感，在味蕾上慢慢绽放。
她垂眸，轻轻笑了一下：“老梁，您老什么时候变这么文艺了。”
梁绍文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现在的症状有多严重？”
曲筱阳：“其实比最开始要好一些了。之前天天晚上做噩梦，随时都在幻听。最近至少能好好睡觉了。”
梁绍文了然：“安眠药？”
曲筱阳点了点头：“能对症也是好的。”
“但我现在见不了血。一闻见血腥味儿就恶心，干呕，手脚发颤。”
曲筱阳自嘲地一笑，翻过右手，盯着自己的手掌：“别的我都不太担心。我现在就怕自己再也握不住手术刀了。”
梁绍文叹息：“我想到可能会比较严重。”
曲筱阳：“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梁绍文摇头：“那倒也不是，我见过比你情况严重得多的，最后也康复了。给自己一点时间，你别把自己逼太紧了。我觉得，你不如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换换心情吧。”
曲筱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趁机压榨我，让我帮你做研究。”
梁绍文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券，递给曲筱阳：“前段时间，你师母在学术交流晚会上的T国豪华七日游。我没时间陪她，她也就决定不去了。五星级酒店，机票、吃住全包，不过娱乐项目要你自己付。再不用就过期了，虽然也不是那么‘豪华’，但扔着等过期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说是奖券，其实是一张包装得很华丽的……二维码。扫一扫，输入身份信息，就在网上领奖注册的那种。
曲筱阳受宠若惊：“给我？！”
梁绍文：“给你。顺便，我帮你跟医院这边请了一个月的假。你就利用这段时刻，好好休息一下，到处走走看看。也许会有新的收获。”
曲筱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颇有道理。死马当成活马医。成不成且都试试。”
梁绍文被她气：“年纪轻轻的说话老气横秋的，你应该说‘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曲筱阳收了那张奖券，认真地看着梁绍文：“老梁，我忽然觉得你变帅了，气场一米八。”
梁绍文面无表情：“谢谢您勒，感情我平时只有一米六。”
*
梁绍文说奖券要过期了，还真不是客套话。曲筱阳去兑奖时，离换机票的最后期限就只剩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幸好T国是落地签证，不然这趟还真不见得能走成。
飞往T国的航班，曲筱阳选了靠窗的坐位。这是她的习惯，坐飞机时喜欢自己一个人静静地靠窗坐着看书或是休息，独自美丽。
走到自己那排座位时，靠过道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那人长胳膊长腿的，穿一件无袖黑T，露出胳膊上匀称有力的腱子肉。一顶棒球帽扣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头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曲筱阳想要进到里面的座位去，不管这位是不是睡着了，都势必要打扰到他了。
她微微低头，凑近那人耳旁：“抱歉先生，打扰一下……”
男人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下一秒，他忽然将帽檐推高了些。帽檐下露出挺直的鼻梁和一双犀利的黑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曲筱阳呆愣半晌：“……怎么是你？”
第20章
事实上, 曲筱阳离开云城不久，单世钧跟缉毒大队这边交接完红羽镇的工作后，也立刻返回了飞刃大队。
当时罗哲事了后, 白展廷他们已经先一步归队了。单世钧特地留下来, 其实是因为曲筱阳的缘故。
“这次边境行动，虽然没能破获这起运毒案，但收获还是不小的。”
归队述职的时候，林竞见单世钧一味地自责与自我批评，便出言打断了他。
“方俊杰，重要接头人被你们挖出来了。他身上的信息，将会为我们抓捕罗显洋提供重大助力。”
“而且，”林竞忽然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着看向单世钧, “你这趟的收获和不止方俊杰啊。你还收获了……”
林竞还刻意停顿了一下, 用强调的语气说道：
“爱情。”
单世钧瞳孔微微一缩, 没说话。
林竞见单世钧明明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还要努力维持表面平静的样子, 心中有些好笑。
但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摆了摆手：“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有个任务想跟你说一下……”
“你替我跑一趟T国吧。”
“T国？”单世钧漠然重复, 头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林竞一般不会布置莫名其妙的任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林竞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我想让你代表我们, 去跟舒蓝见一面。互通有无，交换信息，也方便以后的合作。”
单世钧微微蹙眉：“她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单世钧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如果只是为了友好会晤商业会吹，林竞不会大费周章的专门派他过去。
林竞：“你也知道，罗哲出事后, 罗显洋那边暂停了所有活动。”
单世钧微微颔首：“嗯。这批货对他来说很重要，他还是会想办法运进来，只是肯定会走别的渠道。”那边
林竞点头：“我听舒蓝说，最近她接到的南亚那边的货运单量是平时的两倍。”
单世钧顿了顿：“你怀疑是……罗显洋在那边展开的活动？不过，走马拉卡海峡那条航路，对他来说，风险更高。”
林竞沉吟片刻，说：“不管是不是他，都先去看看再说。如果他真的换到那边的渠道了，可以考虑直接跟舒蓝他们合作。另外，舒蓝手上还有隐藏情|报。跟她谈一下条件，想办法拿到情|报。”
单世钧：“行。”
……
关于T国行动，包括和舒蓝见面这事儿，单世钧本来觉得林竞是认真的。
直到他在飞机上偶遇曲筱阳。而且好巧不巧她还就坐在他旁边。
单世钧忽然明白过来，林竞的确是认真的——认真地履行他媒人的职责。
难怪说是想派他来T国，问他意见前，却连机票酒店都提前预定好了。
林竞这一招扮猪吃老虎玩儿得可真溜……不愧是前猎鹰小队脸皮最厚之人。
在这样的场合下重逢，曲筱阳也很震惊。以至于她的惊讶都直接写在脸上了：“你怎么在这儿？”
单世钧：“……”林竞可真给他出了个难题，是如实回答呢？还是如实回答呢？
单世钧最后选择了如实地甩锅林竞：“有个任务在T国那边，上级派我过去。”
曲筱阳神色莫测地盯着他看了两秒，而后轻快地点了点头：“啊，这样。”
她向来不太相信巧合这种事，所有的巧合，不过都是蓄谋已久。
再次遇见单世钧本人，她其实是有点开心的。出于那点暗搓搓的小私心，不管是蓄谋已久，还是纯属巧合，曲筱阳都不想去戳破。
曲筱阳这次带了两件行李。一个大号行李箱，托运了。还有一件小的随身行李，她带上了飞机。对于满舱的客机来说，头顶的行李架向来是不够用的。
曲筱阳踮着脚看了一下，剩余的空位刚好能将她的行李卡进去，但……曲筱阳瞥了一眼身后的行李，她将所有贵重物品和不能托运的东西都塞这个行李箱了，塞得有点满，要两手托举才能勉强举起来，如果还要一边举着行李，一边在行李架上挤出位置……对她来讲，有些难度。
她还没动作，便觉眼前忽然一暗——单世钧已经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单世钧身材本就高大，一起身就挡住了大半从身后射过来的光。狭窄的过道里，两人靠得很近。他今天穿的那件无袖T是略带紧身的设计，健硕结实的胸膛将薄薄的布料撑出一个好看的形状，胸口往下，腹肌线条若隐若现，男性荷尔蒙爆棚。
曲筱阳的脸腾的红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味道。之前和他近距离接触的几次曲筱阳就发现了，单世钧不抽烟，不喝酒，不喷香水。他身上的味道，要么是淡淡的草木香，要么就是清风的味道。她很喜欢。
单世钧见曲筱阳愣在原地没动，便主动说：“先进去坐吧，我来放行李箱。”
低沉磁性的声音让曲筱阳瞬间回神，眼神闪烁地避开他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好，谢谢。”
单世钧单手拎起曲筱阳放在地上的行李，很轻松的就举过了头顶。他一只手按着旁边的行李，拨出一点位置，另一只手将托举着的行李箱放入了行李架上。他动作异常迅速，等他放好行李，曲筱阳都还没来得及在座位上坐下。
曲筱阳：“……”
好吧，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人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了。淡定淡定。
然而等到单世钧坐下后，曲筱阳又有点不太淡定了。
经济舱狭窄的膝盖空间容不下男人的大长腿，单世钧只能将腿稍微向两边靠一下，才能勉强放下。
但这样的话，曲筱阳只要稍微换一下动作，稍微伸一下手，很容易就会碰到他劲瘦修长的腿……
一想到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都要保持这样的状态，曲筱阳免不住又有些脸热心跳了。
为了化解尴尬，曲筱阳主动没话找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单世钧点头：“的确。”
曲筱阳偏头看着他：“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散伙饭请亏了？”
闻言，单世钧嘴角微微向上挑起一个弧度：“那倒没有。”
曲筱阳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转头偷偷看了单世钧一眼。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两厢沉默，各有所思。
一种，半是暧昧半是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就在曲筱阳感觉尴尬得想用脚趾抓地的时候，单世钧终于主动打开话题：“你这次去T国，是旅游？”
曲筱阳点头：“嗯。我导师看我状态不太好，给我放了个长假。让我到处走走，也许心境会有所不同。”
单世钧表示赞同：“世界这么大，值得去看看。”
曲筱阳忽然有些好奇地转头看他：“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我是指……国家？”
事实上，从认识单世钧到现在，除了知道他是军人，是狙击手，她对他的其他事情，一无所知。
而单世钧却知道她的很多事情，她最狼狈，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都暴露光了。不公平。
现在知道了单世钧的身份，联想到之前白展廷受过的伤，曲筱阳猜测，他们应该是长期执行境外任务的那种——特种兵里的特种兵。
仿佛看穿曲筱阳的心思，单世钧有些好笑地敛眸，低声答：“很多是多少？”
“呃……五个，不十个以上的国家地区？”
曲筱阳忽然瞪他一眼，明明是她提的问，怎么反被套路了。
单世钧莞尔：“十个差不多。东南亚地区和北非地区居多，也去过一两趟欧洲。”
曲筱阳知道，再往细的地名他不说，大概是因为不方便说，于是也就很识趣地不再继续追问了，只半开玩笑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见多识广啊？比我强。”
单世钧淡淡道：“算不上。也不是去玩儿的。”
曲筱阳眨了眨眼：“对了，这次去T国，只有你一个人？白展廷和你队友没跟过来？”
关于单世钧突然出现在这儿，到底是去执行任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曲筱阳始终持怀疑态度。直接问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旁敲侧击。
单世钧微微一点头，简洁答道：“嗯。”
‘嗯’？就这？就这？！
这猝不及防冒出的直男属性，让曲筱阳忽然生出了毒舌的欲望。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怼过单世钧了。莫名有些怀念那种针尖对麦芒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叮咚——各位旅客请注意，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
客舱里忽然响起了起飞前的提示通知，两人的对话也暂时中止。
单世钧掏出手机，给林竞发了一条短信息。信息只有两个字——你牛。
大忙人林竞这次竟然秒回了信息——不是正合你意？
单世钧微微一挑眉，这可稀奇了。感觉就像林竞一直守着手机等着他发信息过去，好顺势摊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