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阳慢慢回忆道：“虽然他那时时常对我露出毫无防备的，天真的笑。但第一次见他时，在他眼里看到的那种戒备和时而闪现阴郁，我就知道，他之前的日子一定不太好过。”
“我隐约有感觉，他的家庭，或是童年的经历不太美好……”
单世钧点头：“我知道……第一次在包子店看见你领着他出现时，我就知道你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一直知道，曲筱阳那种发自骨子里善良和对她职业的那种坚定不移的信念感。
五年前第一次遇到她时，他就知道了。
曲筱阳看了一眼单世钧：“那个，你别误会……我不是在为他开脱，也不是圣母心作祟。他的确做错了事，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埋单，这无可厚非。”
“我只是觉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看见那个扒手小男孩儿，我就在想这件事……原生家庭对小孩的后天性格形成影响很大。在这些小孩的成长中，如果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如果生存环境又是那种特别恶劣的，很容易就会误入歧途。阿哲之前有提到过，家里的几个哥哥都一心想弄死他，什么帮里的人，也都是势利眼、墙头草。他后天性格的扭曲，和这恶劣的成长环境脱不了关系。”
单世钧淡淡一点头：“这肯定是有关系的。”
单世钧安静了一会儿，忽道：“这世上误入歧途的小孩千千万，他不是唯一。你不用自责什么。你救了他一命，已经完成了你的义务和使命了。他的死，跟你也没任何关系。”
“……嗯。”曲筱阳沉默片刻，“也不是完全没关系。”
曲筱阳揉了揉眉心：“他本来是那种疑心极重，对他人极度不信任的性格。后来那种种极端的表现，大概是觉得我‘背叛’了他的信任……总之，如果我早点跟他沟通的话，也许事情不至于发展到那地步。他也许本可以被你们以正常的方式逮捕，可以被送去教管所，不应该只有那一种结局的……结果现在，阿哲死了，你们的线索也断了。”
曲筱阳说到此处，微微咬唇，再也说不下去。
单世钧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曲筱阳放在桌上，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他的手掌温热有力，掌心因为常年握枪而长的茧巴有一点粗糙，但让人很安心。
“我懂你的意思。”
“但我说过，这不是你的责任。”
“是我对形势的判断错误，才将你卷入这件本该与你无关的事情。”
单世钧的黑眸认真的注视着曲筱阳，良久，露出一个有些温柔，又有些自责的笑：
“当时有些心急了，就走错了路。”
*
夜色朦胧，海上微微起雾。
马拉卡海峡上的一艘货运轮船上，一个身材高挑火辣的女人站在甲板上，一头漂亮的长发迎着海风在空中肆意飞扬。
“蓝姐，这船货都全部验过了，都是零食和方便面。”身后一人走上甲板，停在女人身后三米远的地方，毕恭毕敬地向她汇报情况。
闻言，舒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嘴角微微勾起：“罗显洋这次很有耐心。”
可惜得很，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周、旋。
“还有件事……中国陆军飞刃大队那边的代表已经到T国了。”
舒蓝眸光微闪：“时间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歌曲来自朴树老师的《平凡之路》。心疼我单哥一秒，他把自己逼成一个话痨了。
第24章 双更
单世钧冲了澡出来, 看见那只用于外部通讯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上面有两通未接来电。
来自同一个加了密的境外号码。
单世钧打开电脑，登录舒蓝之前给他们的网络通信程序, 打字。
【刚才有事。】
按下发送键, 信息经过多重加密，传到网络另一端。
单世钧等了两分钟，电话忽然震动了一下。他立刻接了起来。
“嗨，单小哥。”媚骨天成的性感嗓音，在深夜时分，显得格外诱惑。
单世钧淡淡地：“舒蓝。”
女人在电话那头轻笑：“在忙什么？没打扰到你吧？”
她语焉不详，暧昧的语气意有所指。
单世钧没搭理她那茬儿，直切正题：“什么时候见面？”
舒蓝幽幽叹了口气：“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单世钧：“……”
单世钧有些头痛，舒蓝这个类型, 是他不太擅长应付的。知道她本身没什么恶意, 就是有些恶趣味, 喜欢变着法子捉弄人。
见单世钧不中招, 舒蓝收了调笑的心思：“明天下午五点。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过来找你。”
单世钧顿了顿：“我的酒店？”
舒蓝：“不然，你还想到我的地盘上来刷脸卡？”
单世钧沉默了两秒, 想到舒蓝那家船舶公司的复杂情况，便同意了她的方案：“回头我把地址发你。”
舒蓝那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我这里有些新的资料, 先传给你，你看看。剩下的，我们见面说。”
“好。”
单世钧话音刚落，就见系统里弹出一个窗口，他点了下载文件。文件下载成功后，云端系统自动启动文件粉碎程式, 上面的痕迹立刻被抹得干干净净。
舒蓝在电话那头有些慵懒地问：“对了，你也难得来一趟T国。明天我派人好好招待一下你，体验一下我们的风俗民情？”
她口中的‘招待’，恐怕不是传统意义上吃顿饭那种‘招待’。
“不用。”单世钧冷漠地拒绝了。
他对着外人，依旧是那副懒得解释懒得陪聊的态度，语气里已经隐约透出几分不耐烦，简洁地终结话题：“明天见。”
“开玩笑的。”舒蓝早知道单世钧这性格，也不恼，只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晚安了，单小哥。”
*
曲筱阳躺在酒店松软宽敞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今晚大概又要失眠了，但原因不再是那反复折磨困扰她的恶梦。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点酒，把话说开了的缘故，两人对饮到深夜，才慢慢散着步回到酒店。
脑中不断地回想着在夜市上的一幕一幕。
单世钧郑重跟她道歉时，不知出于什么情绪，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曲筱阳不想就那样松开手。借着酒意，她大着胆子，悄悄曲了下手指，反握了回去。
夜色太暗，曲筱阳不知道有没有看错，那一刻，男人黑眸里似有火焰燃起，一路烧到她心里。
两人就这样亲昵地交握着手，又低声闲谈了许久。
到了今天，曲筱阳对单世钧肯定是有想法的。这点她不想否认，也没必要隐瞒。
从刚开始认识时的不顺眼，哪儿哪儿看着都生厌；到后来再次相遇，他舍身相救，对他逐渐心生好奇；再到后来她落入险境，他沉着应对再次救她脱难，她逐渐对他改观；之后不离不弃的陪伴照顾，两人解开误会和心结，曲筱阳心里不免生出更多想要了解他的欲望……
所以，飞机上再次相遇，得知单世钧也要去T国时，曲筱阳是惊喜的。这意味着，她又多了些和他相处的机会。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若说单世钧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曲筱阳也是不信的。他对她的点点滴滴，曲筱阳都看在眼里。常言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演技再好，有些感情也是藏不住的。从男人看她的眼神里，曲筱阳能清楚的了解到这一点。
曲筱阳想到今天在夜市上两人之间那暧昧的气氛，有一瞬间，她甚至有种冲动，想问问单世钧对两人关系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
一方面是不敢确认，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那时的气氛太好，她舍不得破坏。
另一方面，她也怕逼得太紧，吓跑了对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关系，喜欢一个人，再不能像年少时那样不计后果，毫无顾忌地大声说出来。成年人谈恋爱，似乎总有这样那样的顾忌。总是瞻前顾后想太多，怕输不起，也不愿走出舒适区。于是模棱两可的，不断相互试探，非要等到有百分之百稳操胜券，才会将心意说出来。
曲筱阳不知道单世钧是不是这样想的，至少她是这样想的。
她也不急，反正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只要渐入佳境，便可来日方长。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了。
曲筱阳伸手拿过来，看到屏幕上有一条单世钧发过来的消息。
这么晚了，他竟然也没睡。莫非也和她一样，辗转悱恻，思虑良多？
曲筱阳心口突突地跳，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消息。
【明天有事，不能陪你了。晚安。】
曲筱阳：“……”
渐入佳境？脸有点疼。
*
趁着没‘导游’的这一天，曲筱阳决定一个人去参观一下必打卡的景点。考虑到单世钧来过两趟T国了，大家都去的旅游景点，他肯定不会想再去一次。
T国是佛教文化浓厚的一个国家，听说当地市中心有一尊很灵的四面佛像，很多当地人都会去参拜祈福。
曲筱阳看自己规划的路线里刚好会经过那个广场，也准备去参观一下。
所谓四面佛像，即佛有四面，分别司掌健康、事业、爱情与财运。据说，这是T国香火最旺盛的佛像之一。
这座四面佛坐落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广场上，位置很好找。曲筱阳丝毫不怀疑这座佛像的香火旺盛程度，佛则也不会被列为十大必参观景点之一了。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她到达景点的时候，才早上十点多，然而佛像周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前来参拜的当地人和游客络绎不绝，都很默契地排着队，等待进入广场参拜。
曲筱阳听见旁边两个同样来自中国小女生在交谈，说的还是她的家乡话。
一个人说：“特意起了个大早，没想到还是这么多人。”
另一个说：“排着吧，谁叫今天是周四呢。看着人多，其实速度挺快的，估计小半个小时就到我们了。”
曲筱阳好奇地用家乡话问她们：“周四怎么了？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小女生听见曲筱阳也讲中文，讲的还是她们的家乡话，顿生亲切。
一个女生笑着跟她打招呼：“哟，老乡啊。你也是来参拜的吗？”
曲筱阳摇了摇头：“我是看这尊四面佛被列为必参观的景点之一，才慕名前来看看。”
另一个女生立刻露出暴殄天物的表情：“天哪，来都来了，就拜一下吧。你不知道，这四面佛在当地可有名了，许愿非常灵验。你知道为什么这是必参观景点吗？就是因为特别灵。而据说周四是最灵的一天，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参拜。”
曲筱阳被她绘声绘色的模样逗乐了，学她的模样说：“这么灵？”
女生狂点头：“当然。既然你都来这里了，这也是你的缘分，不如就参拜一下再走。”
另一个女生也附和道：“对啊。心诚则灵，重要的是心诚！”
“对啊，试试嘛，你没有想要达成的心愿吗？”
想要达成的心愿？
曲筱阳看着伫立在不远处的佛像，沉默了。
隐隐约约的，是有一个心愿。
既然盛情难却，不如一试。
曲筱阳跟那对姐妹花们一起排队，一路闲聊，倒也不觉无聊。等到她们参拜完，终于轮到曲筱阳了。
她学着之前那对姐妹的模样，在佛像面前跪下，双手合十，许愿……
“你参拜的方式不对，这样不会灵验的。”
一个低柔温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那人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虽然表达方式稍微有点强硬，但听在耳里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有点润物细无声的感觉。
曲筱阳转头，见身侧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绸缎衫的男人，他低着头，神情温和地看着她。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斯文俊秀的脸生得异常白皙，一身儒雅的贵气，却总给人病恹恹的感觉。他手里捏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不疾不徐地拨动着。
曲筱阳有些尴尬，她本来也是一时兴起，没有具体去了解参拜的方式，也没想着许的愿一定要实现。
男人见曲筱阳一脸尴尬，不知怎么接话的样子，又温和地解释道：“别误会，我无意唐突你。只是看你打扮像外地人，肯定是特地前来参拜的。不想你白跑一趟，忍不住上来跟你说一声。”
他这样温和有礼，知进知退的，曲筱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难得人家好意上前指点，曲筱阳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旁边有个刚刚参拜完的阿姨起身，笑眯眯对曲筱阳道：“我刚才也想说姑娘你这拜的方式不对，不过没好意思开口。这位先生倒是个热心肠的。”
曲筱阳忙跟两人道谢，又虚心求教正确的参拜方式。
男人走到旁边的香烛贩售部买了三根香，一根香烛和一个花环，递给曲筱阳：“你得先脱鞋，赤脚跪拜，才是虔诚的。然后像这样，把香夹在两掌中间。从佛像正面开始，顺时针走，四面都要依次参拜完。最后将香插在香坛里，香烛和花环放在香台上即可。”
曲筱阳想着之前那对排了大半天队，只参拜了一面佛就离开了的姐妹花，有些汗颜：“原来是这样。多谢！”
曲筱阳想到香烛一套都是男人买的，立刻低头去翻钱包：“我把香火钱给你。”
男人微微笑了一下，摇头：“先参拜吧，后面还有人等着。”
曲筱阳看了一眼排在她身后，露出不耐神色的游客，赶紧道：“那先生麻烦你等我一下，参拜完了我就把钱给你。就等我两分钟。”
男人顿了顿，才说：“参拜不能着急，我等你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