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阳漠然看着她：“来了正好，补个手术签字吧。”
王霞激动起来，唾沫飞溅：“还想我签字！你把我妈搞成这样，我还没找你负责，你就想收钱！门儿都没有！”
曲筱阳微微偏头，避开王霞的飞沫攻击，淡淡说：“搞成哪样？你母亲的手术很成功。”
王霞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清楚曲筱阳的话，下意识地又问：“你说……什么？”
曲筱阳微微一笑：“我说，你妈妈的手术很成功。好好休养，不久就能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了。你呢，赶紧把字签了，然后留在医院好好照顾……”
“谁会信你这个医德败坏的骗子！我妈来的时候就是做个胆结石的小手术，可现在呢？！还没完没了了！我告诉你，她来的时候什么样，出院时就必须什么样。”王霞自知理亏，只能强行无理取闹。
曲筱阳微微一挑眉：“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母亲那个满是结石的胆再给她装回去？你是想你妈妈活长一点，还是想她折寿？”
王霞被戳穿心事，恶向胆边生，忽然狠狠推了曲筱阳一下：“字我是不会签的！擅自在我妈身上动刀，我一定会找你算账，你等着！”
曲筱阳没料到她会忽然发难，踉跄了一步，肩撞到墙上。
旁边的小护士赶紧上去扶住她：“没事吧曲医生？”
曲筱阳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门口盘坐的举横幅的大汉。
那几人相互对视一眼。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撤呗！继续坐这儿也没钱拿，浪费老子时间。”
几人卷了横幅，站起身。为首的大汉走上前，手指隔空点了点曲筱阳。
那小护士被气得直跺脚，朝那几个医闹的人啐了一口：“这都什么人呐，败类！”
*
曲筱阳下班，刚走出门诊大楼，就看见等在门外的单世钧。
曲筱阳微微一愣，也不知道是该上前跟他说话，还是假装没看见。
她还没想好怎么做，男人已经径自向她走了过来。
走近到身前，低头看着她：“下班了？”
单世钧本就生得高大俊朗，往门诊部门口这么一站，顿时吸引了不少眼球。
“唉，那边那个是曲医生吗？”
“旁边那个超帅的男的是谁？不会是男朋友吧？曲医生难道终于铁树开花，告别单身了？”
“嘘——你再大声点儿，人就听到了。”
“哇，我认出来了，那帅哥前天晚上还来了咱们急诊室一趟，曲医生亲自给他上的药。”
“喔~~~”
曲筱阳心说，你们这么大声，是生怕我听不见吧？
这门诊大楼人来人往，又正是下班时间，再这么杵下去，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同事。
未免尴尬继续升级，曲筱阳飞快地拉了单世钧的袖子一下：“这儿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
单世钧忽然反握住曲筱阳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去了一旁的停车场。
“呃……？”
曲筱阳一惊之下，注意力全在那只手上了。也短暂地忘记了她明明可以甩开那只手的。
等到了停车场了，曲筱阳才忽然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面色微红，视线一直盯着灰白的地面，不敢和单世钧对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找他理论，还是直接开骂。
“你来干什么？”最后也只别扭地问出这么一句。
单世钧神情竟然还很坦然，微微低头，专注地看着她：“最近不是总有医闹找你麻烦么……你今天车辆限号，我送你回家。”
曲筱阳张了张嘴，本来想问他怎么知道她车牌号。然而转念一想，之前那段时间24小时暗中保护她的人，就是单世钧派过来的，他知道她哪天限行，再正常不过了。
曲筱阳顿了顿：“……不用了吧。医闹应该会暂时消停一阵子。今天下午他们过来一趟，见我手术做成了，又灰溜溜的走了。”
单世钧神色不明地看着她：“人还在门口坐着没走呢。一群人拉着横幅，拿着喇叭四处宣扬你的‘光荣事迹’。看样子是打算跟你死磕下去了。”
曲筱阳：“……”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单世钧微微一偏头：“上车，我送你。”
再拒绝下去，就有些矫情了。
曲筱阳叹了口气，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单世钧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也上了车。
车辆驶过医院大门时，果然又看见下午来手术室门外嚎过的那批人。那几个人正蹲在花坛上有说有笑地吃着盒饭，那些骂她的标语和横幅就歪歪斜斜地插在一边。何其讽刺。
曲筱阳知道这些个职业医闹的手段。他们就是想天天这样骚扰她，直到她受不了，主动低头，找他们和解，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敲诈一笔。
但她偏不会如他们意，就是要和他们死磕到底。她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低头？
“别看了。”单世钧忽然温言道，“为这些没道德没底线的人生气，不值得。”
曲筱阳收回视线，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怎么突然就有空了？我记得你说，你们假不多。”
她心里有些别扭。那种感觉很难形容，看不见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想到他的事。然而看见这人时，又总莫名的有些儿来气。
所以言辞之间，不自觉的就没那么客气，总有点怼人的感觉。
事实上曲筱阳没意识到，这种不自觉地‘怼人’，下意识的埋怨，本就超过了朋友的界限。有点类似于恋人之间撒娇赌气的感觉。
单世钧好脾气地解释道：“罗显洋的案子结束后，有段时间休假。”
“哦……”
原来是因为休假，才有空过来的。并不是专程为了她过来。
曲筱阳不知为什么，心里又别扭了起来。
“难得休假，你该回家陪父母的。”
单世钧有些无奈地弯了一下嘴角：“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调换岗位了，以后工作时间会正常一些，基本上也能做到朝九晚五。平时会有更多的时间……假期也会比之前多。在T国的时候，记得你问过我对以后有什么规划打算……”
单世钧转头看了曲筱阳一眼，神色温柔：“当时我没有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现在我想告诉你，这就是我的打算。”
曲筱阳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说话。
单世钧又道：“那天你跟我说的，我仔细想过了。我可能是在部队里待久了，习惯于用部队的方式来思考问题。你说得对，我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至少，凡事都应该和你商量着来。从现在起，我会慢慢学着改变。我想请你给我一些时间，或者说，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第51章
“明天中午我和军区附院那边的普外副主任有个饭局。你也来吧。”
这天曲筱阳刚下手术, 梁绍文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
“去也是可以去的……”曲筱阳愣了一下，“但军区附院的, 我都不认识啊。莫非这次是什么学术大牛？”
一般情况, 梁绍文都不会拖曲筱阳出去应酬。除非是非去不可的场合。
梁绍文笑了一下：“是可以见见，人家毕竟三十出头就评上副高了。”
曲筱阳‘嚯’了一声：“确实厉害。”
她警惕地看了梁绍文一眼：“您老不会又要给我拉红线吧？真这样的话，我就不去祸害别人了。”
梁绍文哈哈一笑：“人是姑娘，不是小伙儿。何况，你不都有小单了吗，你俩互相祸害得了。”
曲筱阳脸微微一热：“您又说笑了。”
梁绍文：“主要这次有一个不错的项目，想让你过来一起讨论一下。而且，人家之前也算帮了咱们一个大忙，是该见见。”
曲筱阳：？
不过很快, 曲筱阳就知道梁绍文口中这个‘大忙’是什么意思了。
“来, 筱阳, 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军区附院的齐玥齐主任。”
齐玥亲切地直接上前轻轻抱了一下曲筱阳。
“经常听你们梁老师说起你这个得意门生，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曲筱阳赶忙摆了摆手：“不敢不敢，您客气了。”
齐玥笑着招呼道：“别这么拘谨, 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梁绍文笑：“是, 别这么拘谨。今天就我们三，自家人。”
曲筱阳头上再次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梁绍文和齐玥私交很好？
梁绍文：“筱阳，齐玥教授这边有个项目要跟我们院一起合作。我想就让你代表我，跟齐教授做这个项目。如果这个项目能做出点成就，你明年评副高就有希望了。”
当着别院教授的面说得这么直白，曲筱阳果断有些不好意思了。
“梁老师……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不过, 您想要做的项目，我这边肯定是全力支持的。”
齐玥摆了摆手：“你可千万别‘顺其自然’，你梁老师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以你的水平，早就该评副高了。你就是太‘佛系’了，一心泡在手术室里，不争不抢的。”
梁绍文轻轻一拍桌：“对，你看你同学，心外那小子，捣鼓了一篇论文，出去晃一圈回来，就评上副高了。”
曲筱阳无奈地笑了一下：“老师……肖毅那篇‘改良NOAC法用于房颤’确实很牛啊。”
梁绍文摆了摆手：“齐玥现在手上的项目正好和你之前肝移植的研究方向对口。你们这个如果能做出来，比肖毅那个牛多了。我的学生，还能比王学东的学生差吗？”
曲筱阳捂脸，这话让人怎么接？
得，老梁这是和心外杠上了，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梁绍文看曲筱阳一眼：“你也不必这么拘谨，齐老师是自己人，随和一点。”
齐玥噗嗤一笑：“抱歉，都没正式自我介绍过。我爱人是单世钧的上司，以前他们是一个特别行动队的，大家关系都很好。”
曲筱阳微微有些石化。难怪梁绍文一口一个‘自己人’，原来当初介绍单世钧来相亲的，就是齐玥。
她愣了片刻，才‘哈哈’一点头：“啊，这样……”
她和单世钧之间的事儿还没理清楚呢。
两人毕竟还不是那种关系，现在当着介绍人的面，感觉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合适的样子。
齐玥确实不知道单世钧和曲筱阳的具体情况，只从林竞那里听说单世钧决定转岗了，就觉得两人的事应该差不多定下来了。
“之前我和我爱人还一直担心他钻牛角尖，不肯从前线退下来。现在他决定安定下来，我们也就放心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啊。”
曲筱阳摸了摸鼻子：“……也没有。”
曲筱阳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上次单世钧来医院找她时，也提到了转岗的事。按理来说，这好像是跟她有一些关系。但，他俩现在也并没有走到齐玥他们所想象的那种地步。所以曲筱阳感觉她是解释也不合适，不解释也不合适。
就很尴尬。
“小单这孩子，踏踏实实的，又有责任心，我也很喜欢。”梁绍文亲自盖章认证，“今天应该把他也叫上的。”
齐玥微微一摇头：“他最近忙着结案，交接工作，焦头烂额的。而且之前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积压了不少工作。”
曲筱阳莫名就有了种心虚的感觉……既然那么忙，为什么还非要逞强三天两头的去医院找她？
而且……
“他是任务里受了很重的伤吗？”曲筱阳立刻抓住了重点。
住院的事，单世钧一个字都没跟她提过。
“啊……他没跟你说吗？”齐玥愣了一下，无奈地摇一摇头，“说起来这事也真是……不是任务里受的伤，是被他一个战友的父亲揍的。”
曲筱阳想也没想便追问道：“为什么啊？！”
齐玥叹了口气：“这次T国任务里，他的一个战友牺牲了。他回去给战友父母送抚恤金的时候，被揍了一顿。”
曲筱阳心头一跳，立刻追问道：“抱歉，冒昧问一下，他那个牺牲的战友是……谁？”
曲筱阳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唐突，赶紧解释道：“之前单世钧在T国住院的时候，我和他的战友也都挺熟的……不知道方不方便告知一下。”
齐玥微微一点头：“是白展廷。”
曲筱阳脑中‘嗡’的一响，脑子里有很多画面走马灯似的回溯。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小白送她回国的时候，在船上开解她时耐心又温柔的笑容。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曲筱阳喉咙里像是哽了一根巨大的鱼骨，吐不出咽不下，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能回过神，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曲筱阳自己从事着一个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职业，本以为遇到这种事，她应该能够足够冷静理智地面对这种事情。
然而她高估自己的接受力了。
真遇到这种事发生在身边人身上时，她还是完全不能接受，难以面对这样的事实。
曲筱阳想到自己最后给小白发的那条信息，小白没有回复。当时她以为是因为他们已经回国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耽搁了。她脸皮薄，也没有继续追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