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白看着那个透明袋子里大把的特制真空包装鸡肉干,有点无奈。
他说怎么明明叮嘱过自家外公和苏爷爷不要给阿柴零食,每天运动量足够,它最近的体重还一直往上涨。
原来是有人偷渡…
凌母好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把袋子收到背后,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小小的嗯。
没有移动步子,淩白突然有点出神想到以前。
他出生后的好几年基本都住在医院,最熟悉的人就是主治医生和外公,很少见到他这个母亲。
等记事之后,她在他记忆深处的印象就是一个靠在床边,嘴角下耷,眼神虚空,总是被忧郁环绕着的女人。
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对外界作出反应的人。
等到后来接受各种各样的治疗,她对周围人开始有情绪反馈,但同样也因为药物不良反应出现精神错乱,经常会以为她还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在和宋旗热恋。
那个年纪没有他这个儿子。
他在她发病的时候是不应该存在的人,清醒的时候也只能感受到无力的愧疚。
父爱缺席,也没有体会过一分母爱。
曾经有的期盼在时间的流逝中像沙化的石像被风吹走,连带着刻痕搬的伤害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会疼,只是偶尔会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妈,”淩白伸手提过那袋有点重量的肉干,“宋旗状态不太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凌母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惊诧地抬起头。
记忆里美丽但忧郁的侧脸被眼前已经初显老态的瘦削面庞取代。
淩白顿了一下,补充:“中风复发,你要是想去看的话,找几个人陪你一起。”
“不…我不去了吧…”空下来的手绞在一起,半晌,她又嗫嚅着开口,“或者…就看一下下…”
“都行,你想去联系孙助理或者直接找我。”
没再说别的,淩白提着袋子和她一前一后走到前院。
院子里正在追尾巴玩的边牧欢快地蹦跶过来,半站着扑到他的大腿上。
把袋子放到一边的座椅上,他回头叮嘱凌母:“最多只能喂两块。”
揉了两下开心摇尾巴的阿柴,他往苏家的方向去。
没有走需要指纹锁的前门,他直接绕到苏家别墅和花房连着最近的后门。
后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
透过花房的玻璃窗,在郁郁葱葱的花草间隙中,他看见正在给画稿细化上色的柏泠。
少女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攥着画笔。
长发松松挽成一个小丸子,露出搭着碎发,有好看弧度的脖颈。
她脸上的表情认真,眼神专注,整个人都沉浸正在进行的这一件事中。
画完几笔,她把笔移开,看向一边的手机。
淩白点开屏幕,发消息:[转头]。
消息刚发出去,他远远就看见放置在桌面的手机亮起,柏泠搭在膝盖上的手也迅速抬起解锁。
下一秒,她转过头,隔着十米距离与一块玻璃,撞进淩白的目光。
温柔阳光里,她的茶色眼眸剔透澄澈,看见他的一瞬间眉目弯下,嘴角含笑,酒窝若隐若现。
——如以往每一次,撞进他心里。
空荡很久的那部分,也早就被她填满。
甜丝丝地,溢满整个心房。
“怎么站在外面?”柏泠把花房门推开,伸手拉他进来。
“宋家那个事情怎么样了,对你没影响吧。宋闫和他妈都进去了,宋旗又中风复发,宋家那边的烂摊子会不会落到你身上?”
“那个罪名估计要判几年的,这么长时间宋家那么多企业没人管估计药丸…”
怎么想宋家这边都是一摊烂账。
柏泠一边说一边牵着淩白往里走,一直走到桌椅边也没听见他答复。
他先是跟在她后边,后又站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疑惑地偏了偏头,她把桌边的冰镇杨梅汁递给他。
该不是外边站太久,中暑了?
淩白接过喝下几口。
坐回新换的藤椅上,柏泠摆了摆小腿,把画架往旁边挪开一点,防止等会不小心踢到。
“没事,宋家等不到我接手,”他握着玻璃杯说,“之前付芷柔给警方提供的线索和宋家有关,前几天有调查到淩家这边,按调查资料内容应该是洗钱。”
“洗钱?什么时候的事情?”
柏泠晃动的小腿停住。
宋家参与的洗钱,数量绝对不小,主导人宋旗估计也要进去蹲上一段时间。
本来因为3号陆岸城项目就已经难以维持资金流的宋家,没收洗钱所得和收益后再交纳罚金,估计连两三年都撑不住,更别说等能主事的宋旗和宋闫出来。
“有段时间了,吞并付家之前就有,确认联姻后消化付家那部分财产的时候也用到不少,所以付芷柔才知道一部分。”
最近半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像是一张蛛网,以福利院案件为中心扩大,把网上的虫子一只只抓捕。
直到今天收网成功。
忽然之间她好像就轻松下来,没有任何需要烦心的事情。
不对,除了一样——
淩白月底的生日礼物。
现在宋家完犊子,他应该没有再为难的事情,破系统提供的一点思路也彻底没了。
真令人头秃。
在座椅上换了个姿势,柏泠把画架挪过来对着他:“怎么样?”
“挺好的。”
声音有点飘,简单的回答,不像他以往作风。
柏泠意外地看向他。
淩白坐在另一张藤椅上,握着玻璃杯的手指交叉,身体前倾。根本没在看画,一直在看她。
他刚刚喝过杨梅汁的嘴唇上洇开一点紫色,清隽的脸上多出几分浓墨重彩。
柏泠皱了皱眉,整个人转过来认真问他:“你怎么了?”
是凌母听见宋旗消息出事了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情况?
怎么从刚刚在门外看见他就有点不对劲。
“我觉得…”
淩白的声音还是飘着的。
像情绪不经大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没错。
短小的盹盹来了,今天剩下的更新要到明天了,盹盹现在要出门去剪个头发嘿嘿
剪完头发回来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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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什么?
柏泠愣了一下。
她没听错吧?
有那样的父母, 生来就有严重的先天性疾病。不说全世界了,这估计连普通的运气等级都算不上。
拿放在一边的湿巾把手擦干净,她撩起他前额碎发, 探了探温度。
——也不是很热啊,应该没中暑。
被她右手覆住额头的淩白乖乖靠在藤椅上不动, 只有露出的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静静看着她, 间或眨一下, 带出交错的光影。
本来长得就好看,配上这么个表情和姿态…
怪惹人怜的。
手指往上,柏泠在他的发顶揉了揉:“最幸运的人过两周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C市大剧院。”
收回手, 她从藤椅上站起身,示意淩白跟上。
客厅的电视机柜上有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边分类放着已经拆开的信件。
抽出一张有些厚度的信件, 柏泠拿出里面包着红色外壳, 外刻烫金大字的一份邀请函和几张附纸递给他。
淩白一边接过一边问她:“就咱俩吗?”
“当然…不是。”
邀请函上边写的是可以携带三位以内家属, 但苏父昨天看到这封信件之后就兴冲冲地去联系了工作人员,好不容易多拿了几个名额下来。别说三位,连苏晓到时候都要从丹麦飞回来参加。
淩白这个名额还是她提前和苏父说好才定下来的。
看了眼邀请函内的信息,他挑了下眉:“这个啊, 行。”
柏泠忽视他意味深长的语气, 拿回信件放回竹篮:“那到时候叫你一起。”
这个时间就这么巧和他生日重合也没办法, 对方是政府大型正规活动,又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改。
她都要上电视被发官方认证好人卡了, 不也没说什么。
不过这话也只能她心里调侃一下, 说出去估计要被批评占了便宜还卖乖。
毕竟她这个政府评选的[C市年度好人]名额公示之后,不仅两个基金会得到不少曝光率,连苏家的股票都小飞了几天。
两人看完邀请函之后接着去花房。淩白坐了一会就被电话叫回去办公, 柏泠继续完成那幅画。
一直到晚上苏家饭桌聊到宋家这个事儿,她才想到她下午没来得及问的事情。
苏老爷子端着半杯杨梅酒,眼睛半眯着和他们慢慢说:“淩老头在我跟前乐呵一下午,就差去放个万响鞭炮了。”
“我也想,市里不能放,不然咱把老宅借给他庆祝?”苏父提议。
噔——
苏老爷子把酒杯磕在桌上,佯怒:“园林放鞭炮,亏你想得出来!我那几棵树叶子还不够几响就都炸没了!”
“我就这么说说嘛,”苏父忙端过酒壶给老爷子满上,“顾着淩白他妈情绪,怎么也得收着乐啊。”
柏泠在一边抓紧吃饭,没参与话题。
吃完回房间换衣服准备锻炼的时候,她才给淩白发消息。
[阿姨知道宋旗出事吗?]
收到的回复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可以说是相反。
[知道,我告诉她的。]
没瞒着啊?
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她还没把新的消息发出去,那边就拨了电话过来。
淩白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吵闹,有阿柴响亮的汪呜和整齐划一的蝉鸣,衬得他的声音有点低沉。
“明天我和她一起去看宋旗。”
柏泠趁着淩白看不见,狠狠蹙了下眉。
一听就是凌母要求的,他才不会主动去看那个垃圾。
好像听见她的腹诽,淩白接着就是解释:“治疗二十年了怎么也有点成效,这次估计是最后一面,她说要去断个念想。外公不放心,担心她精神状态,我替他看着。”
行吧…
希望会是好结果。
挂断电话,柏泠起身拉开书桌下的抽屉,把里面上次凌母藏在包里拿给她的东西重新搬出来。
生日要送什么,她隐约有点想法了。
……
第二天一早,趁着日头还不是很晒,淩白带着凌母往医院去。
宋旗这次中风复发病情严重,直接办了个长期住院套餐。
宋闫和宋母都在待开庭审判,淩白的户口又在淩家,他现在和孤家寡人没什么两样,连缴费都是公司的助理掏了兜来代付。
所有人都知道宋旗是个日薄西山的状态,连带着宋家也是。病房外边的保镖嘻嘻哈哈小声说笑,病房内的护工也偷摸着玩手机。
看见淩白和凌母,这些人全都一激灵站好,表情忐忑。
“您来看宋总?里边、里边请!”
淩白朝他们点点头:“辛苦了。”
把门拉开,他一手虚护在拘束的凌母后背,带她走进病房。
护工十分有眼色地钻出去,给他们留出私人空间。
病床上的宋旗被平放在纯白色的被褥里,只有一个头露在外边,因为中风典型症状,看起来只有一只眼睁着,嘴角也是一边正常一边歪斜,还有口水像脓一样往下流。
为了方便治疗,原来的头发也被剃短,露出完全花白的发根和黄斑。
听见房门关合动静之后他努力调动五官往前看,让原本五分的扭曲也变成十分。
连最近几个月还见过宋旗的淩白都有点认不出来,更别说是二十年没见的凌母。
她表情怔松,眼里有泪水逐渐漫上来遮住情绪。
嘴唇颤抖,像有千言万语想说。
淩白垂下眼睫,往旁边走了两步,做好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的准备。
没想到他刚刚站定,凌母就转身往外跑。
背影风一样地消失在没关合的病房门前。
心一瞬间跳到嗓子眼,他几步匆匆追出去,紧张地左右张望几个来回才注意到就在门口靠在墙边,正用手背抹拭眼泪的凌母。
深呼吸把情绪平复,沉默几秒后他走上前,拿出手帕递过去。
凌母抽噎几下,接过手帕捂在脸上,呜呜地哭出声,肩膀抖得厉害。
像是因为小事离家出走的小孩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明白家的温暖与珍贵。
淩白看着这个在他生命中缺席但又确实存在的母亲,叹了口气。
半晌,他抬起手臂,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作安慰。
和原谅无关,只是不在意。
他心里缺失的部分已经被填满,他不再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也就不会再受到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