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家官方媒体应该就是之前她在微博上看见的,属于B市媒体。
苏家大本营在C市,其他地方也有一定涉猎但都不是很多,偏不删的话,短期内也确实拿他们没办法。
“会影响画展举办吗?”
柏泠这句话问完,那边静了一会,好像在思考。
过了大概半分多钟,才传来苏赫带着点踌躇的声音:“忆青社那边接到不少投诉,还有几个参展的画家要求撤稿。影响肯定是有点...”
应该不止是一点。
这种形式的活动,最为注重公信度,一旦泼上污点就很难洗清。
两边都沉默了一会。
柏泠已经走到教学楼前。
路过的同学有的笑盈盈和她打着招呼,有的拿出手机装作不经意地拍照,有的只是好奇瞥过。
还有的,睨一眼之后撇撇嘴,用面上的不屑隐藏深处的艳羡,甚至还往旁边吐上一口痰。
日日盼着别人从高处坠落,然后踩上两脚。
和网上的百态何其相似。
“报警吧。”
“什么?”电话那头的苏赫发出一声质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或听漏了。
柏泠抬头,微微眯眼看着已经升到上方的初阳。
声音平静,像是在说着理所当然的道理。
“不是有内部聊天截图流出吗,我记得家里公司合同都有写。应该是属于泄露公司机密,造成公司重大财产损失。”
“这种情况,报警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电话那边静了一小会,然后响起经过信号几度转换,有些缥缈不定的回答。
“应该...应该是吧...”
......
苏赫的动作很迅速。
柏泠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就在网上看见了最新消息。
【苏和集团:我司内部人员私自恶意截图内网,并且在网络上传播不实消息,对我司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名誉损失及财产损失。今日下午,我司已向C市公安举报立案调查...】
忆青社迅速做出了转发。
她用自己的账号也顺手转了一个。
【柏泠:转发//忆青社:不信谣不传谣,相信公安调查结果//苏和集团:我司内部...】
苏和集团和忆青社在舆论作用下的公信力不够。
人民警察,公安机关的公信力还不够么?
不管谁在背后捣鬼,也翻不出天去。
与此同时,远在几千公里外的B市。
收拾完行李,因为网上消息没来得及走的魏青又被魏家人给逮住了。
为了掩盖屋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样子,他只好跟着魏家人往外走一趟。
本以为是带他回去见魏家家主,魏老爷子。
最后车却开进了重刑犯监狱。
魏青紧紧攥着兜里的手机,跟在魏家人后边。
他以前除了绘画相关,从来不管网上的事情。
上次魏家人走了之后,他才搜索知道了魏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到一扇厚重的门前,领头的魏太太停住。
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会意地拉住魏青,防止他逃跑。
厚重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门被推开。
在身边人的要挟之下,魏青带点磕绊地走进去。
只一打眼,他就愣住。
面前的单间关押室里,透过透明的观察窗,他能看见里边的景象。
五平米不到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物品也没有。
床也没有,小桌也没有,马桶也没有,一点杂物也没有。
唯一的,是在角落里的一团。
真的是一团。
巨大一团,不着一物,布满血色抓痕的肉。
看了足足一分多钟,魏青才在巨大的惊惶中认出——
那是魏钱。
魏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几乎看不出人形。
他稍微挪了个角度,露出已经剃得干干净净的光头,还有抱在头上,全是血痂的十指。
静到可怕的关押室和走廊里,回响的只有魏钱偶尔冒出的声音。
“走...走开...呜...”
房间雪白的墙壁上,四处遍布着带着血迹的抓痕,下沿尤其多。
魏青愣愣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男人理解地拍拍他肩膀,轻声和他解释:“之前案件有个相关人来看过,听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受到案件源刺激,产生了幻觉。”
“总觉得哪里都有眼睛,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放不了,衣服也不能穿,墙皮也抠得乱七八糟。”
男人又是可怜又是可悲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这样是真的没办法了,你就看在老爷子和他这么惨的份上,回来吧?”
魏青知道他们把自己带来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打感情牌。
今天换了一身桃红色印牡丹的魏太太站得远远的,好像看一眼房间里的肉球就污了眼似的。
男人是魏家高层一员,魏老爷子的得力助手。
表面状似好意,一心为他,为魏家着想。
“活该。”
魏青看向男人。
“他那样不是活该吗,因为罪行遭了报应。”
“他惨是活该,和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好像没料到他这么无情,一时间语塞。
等得不耐烦,裹得像个大红花的魏太太几步走过来,指着他鼻子。
“你不就指着那个画展吗?!”
“你现在去看看,看看那个画展还能不能办成!”
魏青原本还算镇定的神情突然就变了色。
瞳孔惊得放大。
“是你做的?”
“就是我怎么?”魏太太一手叉腰,带上得色,“你乖乖回来,魏家随时能给你办十个八个的,你不回来,能搅和一个我就能搅和十个!”
魏青气得发抖。
原来早上还在为这件事担忧,怕他连累好心的苏家。
结果现在一看,根本就是他闯的祸!
整个人被淹没在巨浪一般的愧疚里。
最后狠狠瞪了一眼两人,他转身夺门而出。
男人急匆匆地追上去。
留下魏太太一人在关押房的走廊里。
魏太太又是怜惜又是嫌恶地看了一眼窗户另一边的肉球,从手包里拿出手机。
准备再看看画展事态的发展。
是叫“苏忆”对吧...
苏忆...
“什么!!!”
魏太太突然失态地惊呼出声。
房间里的魏钱被她吓得一哆嗦,又发疯抠起了墙壁。
手机上明晃晃摆着苏家的报警声明。
评论里的网友态度已经逐渐偏向苏家和忆青社。
【原本是有点怀疑的,现在又觉得可能真是被陷害了...】
【楼上+1,毕竟报假警是违法的】
【楼上+2,这种影响大的都会警方通报,这么大个企业也不至于赌上被公开打脸整这么一出】
......
魏太太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股气就这么被憋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来。
好歹也是个一线城市叫得上来的豪门。
怎么这么屁大点事就要报警?!
烦死了烦死了!
这让她还怎么要挟魏青!!!
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她烦躁地吼了一声抠墙壁的魏钱。
“别抠了!”
“没用的废物!”
呼呼喘了两口气,魏太太努力理着思绪。
当务之急,她还是得赶紧把买消息的中间人处理掉。
强龙不压地头蛇。
况且魏家和政府除了合作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有点这么些年贡献的情分,也被魏钱的事情消磨得干干净净。
C市公安要真查出来了,肯定直接公布。
码都不带打的!
捏着手机,魏太太想跑出去,又被裹得紧紧的旗袍绊住腿。
只能慢慢往外挪。
挪着挪着,她突然想起上次找魏钱,又因为魏钱疯了被拒绝的那个人。
也是C市豪门的,叫什么来着...
啊对!付芷柔!
......
五一结束后柏泠忙着作画,画纸画具来回搬送太麻烦,又恢复了每天照常回家。
所以在发布公告的第二天早上,她就第一时间从苏赫口里听见了最新后续。
“魏家?!”
桌上的一家人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意料之中。
“是因为魏钱那个事吗?”苏皎皎猜。
“是,也不是。”
卖关子的苏赫被苏父在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是因为魏钱不知道为什么疯了,被魏家放弃,参加我们画展的那个37号魏青就成了唯一的魏家直系,搅和了画展就能把他带回去继承家业。”
被这巴掌拍得,苏赫不带喘气地一次性说完。
苏家众人齐齐愣住。
半晌,苏晓举手提问:“你怎么知道?”
苏赫也觉得纳闷:“那个魏青,他通过项目邮箱,拐了好几道弯,大半夜联系上告诉我的。”
“哦...”苏皎皎听懂了,“不参加画展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反义句。”
苏赫往面包片上抹黄油:“他想帮忙作证然后退出画展。”
“退出干嘛?”苏母觉得不妥,“他又不知情,还愿意作证。”
“嗯,所以我留了个联系方式,作证联系他,画展还是要参加的。”苏赫把黄油涂满薄薄一层后放下小刀,“和他说的理由是退出会显得我们心虚。”
苏母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巡视桌面上一家子的餐盘,看看有没有可以加的。
“妈,给我加点牛奶。”柏泠把杯子递过去。
苏母开心地接过:“好!”
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牛奶,柏泠一边想着苏赫刚刚说的话。
原来系统发的介绍里,那个“出生豪门”指的就是魏家。
这个魏青,感觉人还可以。
也没损他被后世奉为大师的名头。
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她和苏家人告别去学校。
这个学期过去大半,很多课程已经结束,时间也比较宽松。
几乎可以空出一半的时间。
但柏泠搬着电脑去实验室的时候,还是收获了学长学姐们一堆惊讶的眼神。
“稀客呀!”代号RTH的那位学长站起来啪啪鼓掌。
毕铃一巴掌给他摁下去,然后才问柏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忙画展吗?”
柏泠也有点不好意思:“攒了点问题,想来请教一下。”
实验室里静默几秒。
然后齐齐爆发出一阵哀嚎。
“不是吧学妹,你每回考试第一还忙着画展,这还有空学技术?!”
“你这让我们这些人可怎么活啊!”
一群活宝学长假模假式地捶胸顿足,闹够了才让柏泠把问题拿出来讨论。
这些学长技术各有所长,比柏泠高上不少。
上回CTF比赛实验室另一支队没能去决赛,是因为一个有点荒谬的原因——
三人在第一天结束之后看着稳稳当当的分数,提前去吃烧烤庆祝,结果齐齐肠胃炎去医院挂水。
挂完水两天不到就忘了,喊着烧烤无罪论换了家店。
然后被毕铃拿在群里批判。
柏泠问问题的同时,也把在系统空间里学习到的知识拿出来分享。
一来一回,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和实验室的人告别,她背上书包往外走。
要去食堂的毕铃也和她一块下楼。
挽住她胳膊,毕铃小小声凑到她耳边:“学妹,我思前想后,觉得大神肯定喜欢你!”
柏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最近关注了个超话,我觉着里边的分析特别好!”毕铃倾情安利,“我微信偷偷分享给你啊...”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毕铃:[小程序]双白超话社区]
很好。
身边除了淩白和苏皎皎,她又知道了那七千分之一是谁。
哦,不对。
现在是八千分之一了。
走到楼下,毕铃挥手和她拜拜,走之前还朝她眨了眨眼。
一副你别说我什么都懂的表情。
也确实,超话里的粉丝都是不需要CP说话,就能从表情举止里瞬间分析出一万字作文的磕学家。
无奈地把消息关掉,柏泠往北门走。
苏家的车已经停在不远处等候。
车前还站着一个陌生的人影。
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女人。
很漂亮,是张扬的美。
妆容齐全,涂的是正红色口红。
黑色长裙到膝盖下方,裙摆有金色的刺绣。
看见她之后绽出惊喜的笑容。
“你好,我叫程絮棠。”
“禾呈程,‘无风杨柳漫天絮,不雨棠梨满地花’的絮棠。”
她向柏泠伸出右手,手掌垂直,标准的商务握手礼。
柏泠握过手,介绍自己:“柏泠,白木泠然。”
“我知道你。”程絮棠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来找你的。”
柏泠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确认没见过面前这个人,名字也很陌生。
她打开车门,先把装着电脑,有些沉的背包丢了进去。
然后再问她:“请问有什么事情?”
程絮棠穿着黑色高跟鞋,比柏泠高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