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忘川正跟随着王淳之几人赶赴了他们的目的地,两辆马车安静而低调的驶进了镇子里,这次王淳之一行人没有登门拜访,而是低调的来到了一处院落里。
“族长。”见到王淳之到来,那名王家弟子连忙恭迎道。
这名王家弟子是“若”字辈,也就是王淳之上一辈的长辈,也是他,写信回家族举报了一个“善”字辈的长辈。
“你在信上所言,可都已经找到证据了?”王淳之问道。
“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这位长辈的动作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并且他身边的家族子弟也全都被他收买,帮着他一起欺瞒族里。”那名若字辈的王家族人道。
“不仅如此,民间也对我们王家怨声载道,唉。”
王淳之翻阅着这名族人呈上来的证据,简单来说,就是这位“善”字辈的长辈仗着家族的名声,把所有做过的坏事全都推到了家族的身上,那些从民间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则被揣进他自己的腰包里,用以他那一支血脉的挥霍。
这是实打实的偷家鼠和蛀虫一只。
“此事牵连甚广,你们先去把那些人证物证找来,越多越好,之后我再做安排。”王淳之对那名族人道。
那名族人点头,“族长,你们先安心住在这里,我这就去准备。”说罢,他就小心翼翼的从这座院落中离开。
等他走后,王沛良才道,“他是谁的人?可信么?”
别怪王沛良怀疑,而是族人都被收买了,以往那么久都没传出风声来,这次不仅收到了风声,还看到了实打实的证据,如此怪异和顺利的怎么不让人心生怀疑。
“可信不可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又不依靠他。”王淳之道。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用这里的人手。
能在一个地方经营半辈子的老狐狸的把柄怎会如此轻易的让人抓到,除非,是他甩出自己的尾巴,引人上钩用的。
王淳之让丁石头和赵有田去找那些底层的游侠们。
看到王淳之已经行动起来,虽然还不是很明白,忘川道,“我也让人去打听一下吧,正好可以两相印证。”
“你手下有多少人?”王淳之问他。
“数千个吧,具体没有数过。”忘川道。
“怎么这么多?”王沛良惊呼道,要知道不管是王家村还是处置王若岩的县城里,他们几百个人的阵仗已经足够大了。
“他们也不算是我手下,怎么说呢,就相当于志同道合半朋友的那种,他们都是为了抵御外敌才聚集到我身边的,因为我能让他们手上的东西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忘川说道。
“你是说硝石,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王淳之感到奇怪道。
他也曾打过火药原材料的主意,但是那种东西的产量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被把持在不同的人手中,他手上的生意还没有起来,还不够资格和那些人做交易。
“因为他们大都是道士,平时最爱囤硝石、硫磺一类的东西。”
“以前是用来炼丹,现在可以做火药,他们就把以前收集起来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我了。”忘川道。
就是因为见识过那些东西在忘川手中发挥出来的巨大作用,所以忘川才被他们奉为驱逐外敌的精神领袖。
一想到这些东西的巨大威力被用到那些外敌的身上,他们就由衷的感到高兴。
王淳之道,“那就拜托他们帮忙了。”
忘川点了点头,很快就去安排。
而另一边,那名官员在回到自己家不久,就又去了另一个地方,见了另一个人。
听到他说王淳之一共只有四个人前来,那人不由激动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啊,毛头小子为人处事就是冲动,哪怕身居高位也改变不了这点,哼,族里的那个老东西也真敢让他过来啊。”
这要是他的孙子,肯定会好好的护着,哪里会让他如此涉险。
“既然来了,就彻底的留在这里陪伴着我这把老骨头吧。”
“嫡支霸占家族资源那么久,也该让我们旁支沾沾荤腥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明明比王若澜更加优秀,却因为嫡支和旁支的原因而被王若澜压了一头,家族把资源用在王若澜的身上让他成为家族中最有出息的那一个,再往上,他又何尝不是因为旁支的身份被王善才压了一辈子,再再往上,都怪他父亲当年做下的荒唐决定,跟着嫡系迁徙去南方发展不好么,非得死心眼的守在这个注定没落的北方。
而他不会让他的孙子也被王善才的孙子压一辈子了。
丁石头和赵有田请本地游侠们调查出来的和王淳之那里看到的相差无几,甚至仔细探查的缘故,比之王淳之看到的还多了不少。
其中强买强卖百姓良田、房屋、传家宝等,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的事迹比比皆是。
王沛良和忘川两人看的恍惚不已,只觉得这份冲击实在强烈。
“他们真的是我们王家人么?”王沛良下意识问道。
“这种事情,每个家族都是少不了的,因为别说家族了,就是某一个人身居高位,他身边的下人和亲戚也会借着他的名头来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而王家,太过懒散了,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两代王家就会彻底的消失了。”王淳之道。
不过那是他来之前,他来以后,自然会帮家族这颗大树好好的修剪枝叶的。
琅琊王家,也该彻底经历一次浴火重生了。
双方都在博弈,就看最终鹿死谁手了。
忘川小声的问王沛良,“以前大佬都是怎么处置那些犯了错的族人的?”
“侵占了别家田地又拒绝偿还的赶出家族,做了宠妾灭妻一事的也会被逐出家族。”
“可是,我觉得这次要是再把他们给逐出家族,未免太过便宜他们了。”王沛良对王淳之道。
跟随在王淳之的身边那么久,他的心好像也变得冷硬了,要知道以前的他是不可能这样说自己家族的人的。
只是,这一次他看到的事情,真的让他太生气了。
“好了,接下来就让人查查,还有几个干净的人吧。”如果都不干净,那正好省他的事了。
时隔两天,那名官员再次登门,给王淳之几人带来了新消息,“族长,再过几天就是王善文幼子娶妻的日子,我这里有份请柬,您要不要过去看看热闹?”
小孩子么,对热闹的热衷是天生的,见到王淳之快速的把他手中的请柬抽走,那名官员笑着说道:“希望族长能和朋友们玩的尽兴。”
离开后,他一直紧攥着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就只有几天了,王家的嫡支就要凋零,他在心痛的同时,怎么还感到畅快了呢?
第70章
王善文的幼子为他中年所得,和孙子一般大的年龄, 此次他娶亲成家立业一事在整个县城内引起了极大的讨论。
还没到时间, 就已经有不少人赶来庆贺,王淳之手上拿的请帖只是一个玩乐性质, 并不需要送什么贺礼,相当于普通的小孩子去人家主人家说几句好听的话, 就能蹭顿饭吃。
毕竟王淳之并没有告诉王善文他过来的消息,那名官员身为举报他的人,自然不会大大咧咧的在请帖上写上王淳之的身份。
盛大的喜事随着时间流逝传遍了县城里,游侠和道士们传来消息, 说底层百姓和那些衣着华贵的上层人士对王家的评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百姓们咒骂着王家,痛恨着王家,却只能够在嘴上说几句,一点都没有办法为他们受到的伤害讨回丁点的公道。
这天就有人在市井中说了, 他们可以把王家的罪行写下来, 找一个能给他们主持公道的人看。
刚开始百姓们很犹豫,没有谁去做这个出头鸟,直到后来有一位老人家拖着颤巍巍的身躯到了书写王家罪行的地方,“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多久可活的了,既然有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那我就豁出去这把老命,希望能在闭眼前看到王家遭到报应的一天。”
被他的话触动,之后又出来了几个即将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他们让人帮他们把王家对他们犯下的罪行书写上以后, 泪水流了下来,“我们的话真的能传到能给我们主持公道的人耳朵里么?”
以前他们刚被欺负的时候,不是没有去告官,但是谁知道,他们头顶上的父母官不仅没有为他们讨回应有的公道,反而把他们这些人给打出了府衙,从此以后让他们状告无门。
这么多年下来,不少人都已经死去,临死之际都没有闭上眼睛。
而他们现在之所以会不怕的站出来,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家人、田地、财富,就连命也只剩下最后几天,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街头,所以当有人要把这些事情传出去的时候,他们的心里是不怕的。
受到他们感染,不少百姓心中的胆怯都去了大半,他们狠狠的一咬牙,大声道,“我们再去找多一点的人,只要我们人多了就不用怕了。”
一个两个的容易被王家针对报复,那一百两百人?一千两千人呢?
可别觉得这个人数多,要知道王家在这个地方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几二十年,而哪一个百姓身边不是联系着一大堆的人,凡是有点良心的亲戚都会同情他们的遭遇。
底层的百姓们风起云涌,正在被人一步步的挑起心中的火气,这一切都不被王家这个地头蛇所得知。
可能就是知道了也不是在意,要知道以前可没少有百姓状告他们,但是结果呢,他们王家人依旧逍遥自在快活,反而是那些人日子过得更加凄惨。
多年来的安逸生活早就让他们失去了危机感,潜意识里,他们更是把这座县城当成了自己家的地盘。
而在调查中,王淳之还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王若飞,他怎么会在这里?”王沛良有些惊讶道。
当初因为占同村人的地,最后被除族的人有两家,一家人搬到了镇子上和自己的老丈人一起住,相当于成了人家半个上门女婿。
另一家人则杳无音信,他们也没去留意,却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
“难道他当初要投奔的人就是王善文?难道会这么有恃无恐呢。”
“说不定,他就是王善文留在王家村的眼睛之一。”王淳之道,在心里思索着王家村还有没有王善文那边的人。
肯定是有的,既然已经对嫡支心存敌意,又怎么可能不多做准备呢。
以前他没有往这方面想,也就没怎么排查,回去后是该对这件事上上心了。
而结果自然也不出王淳之所料,这边的王家族人已经被王善文彻底的笼络在手中,要不然这么多年,家族那边也不至于收不到一点风声。
王善文收买人心的招数并不高明,但是却很实用。
喜欢钱的,他给你钱;喜欢美色的,他给你美人;喜欢权的,给你安排比现在更好的职位。
完全投其所好,很少会有人在这些东西面前把持住自己的初心。
不仅如此,他还站在了大部分旁支的立场上痛声斥责嫡支吃相过于难看,说是嫡支占据了家族大半的资源,而嫡支才多少人啊,这些东西都是从旁支手里硬生生夺走的。
蛊惑人心,混淆视听,让旁支的人对嫡支越来越没有好感,越来越愤懑。
后面就算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了,也逃离不出这个泥潭,只能一条道的走到黑了。
而王善文为什么能那么的笼络人心?就是因为他能满足大部分人心里最想要的东西。
别以为世家人就比普通人崇高,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他们在外人眼里之所以会显得清高,那是因为他们和普通百姓的追求不同。
普通百姓最想要的一天三个馒头能够吃饱饭,而他们想到却是山珍海味,自然就看不上普通百姓的区区几个馒头。
脱离了眼界问题,士族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那些真的清高,心有傲骨,不为世俗诱惑所动的人自然也是存在的,但是他们的数量太少太少,起码目前的王家族人是没几个人具备这种东西的。
所以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能一头扎进诱惑里再也出不来。
那么问题来了,王善文为什么能拿出那么多收买人心的资本?
要知道就连王家的大本营,王家村的自己人日子都过得苦巴巴的,大部分村民和外面的百姓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钱都交到公中,送给在外为官的王家弟子用了。
嫡支手中都不是多富裕,不如嫡支的旁支就更不用说了。
那些身处弱势的百姓们就是被王善文盯上的肥肉。
比如他想收买的人想要更多的田地,那他就把目光放在家有良田的百姓们身上,对家有良田的百姓强势低价购买,百姓就算状告到府衙,连王家人面都见不到就被打了出去,对王善文造成不了丝毫威胁。
还有美色权势,也莫过如是。
只要百姓们手中有的,都不免被盯上。
而家里没有收成了,百姓们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就会卖儿卖女以求活命,可想而知那些被卖孩子的命运不会好到哪去,女孩子大部分送进了青楼为幕后之人挣血泪钱,男孩子则大都成为了奴隶,某些面貌清秀的男孩子,更是被送到某些权贵的塌上。
生存如此艰难,自然有百姓想要拼个鱼死网破,但是王家势大,房子几进不说,家丁数量众多,那些想要和王家拼个你死我活的百姓们还没进王家的大门口呢,就能血溅三步,饮恨身死在大门口。
就这样,还会被那些家丁们嫌弃说晦气。
而王家人之所以会这么肆无忌惮,那就是上面没有一点规矩去约束他们,在他们犯错的时候不仅不纠正,王善文反而会用自己的权势为他们擦屁股和收拾烂摊子。
如此轻松的氛围,自然比嫡支那边来的精神轻快,也更加的堕落。
王沛良看的浑身直发抖,打从心底发寒,忘川回想了一下道,“这些脏事鲁王那里其实也有不少,比如某个下人或者门人仗着鲁王的势在外面胡作非为,有时候闹到了鲁王的面前,鲁王会看在那些下人和门人和他的亲近关系来决定对他们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还是秉公处置。”
“所以,和主家关系越亲密的人,就越会狗仗人势。”
“这些事情为什么哪里都有?”忘川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