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浮:“嘶——”
顾浮将小胖鸽从自己肩头拿下,放到桌上,一松手小胖鸽就飞到了房梁上,离她远远的。
顾浮感到不可思议,就去洗手,再用轻功跳上房梁抓胖鸽。
胖鸽吓一跳,惊慌之下还啄了顾浮,但没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一脸安逸地往顾浮手上蹭,前后判若两鸽。
事实摆在眼前,顾浮却觉得不可能,小胖鸽怕天仙做什么?于是顾浮决定进一步验证,免得冤了她家天仙
顾浮折回祁天塔七层,不好再去打搅已经睡下的傅砚,她就把视线落到旁边的衣架子上——
那里挂着傅砚穿过的狐裘。
……
傅砚很久没做梦了。
自从遇到顾浮,他每晚都能安然入睡。
但今晚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胸口沉甸甸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趴着个人。
那人在他被子里,衣襟散乱,双手抵在他胸口,熟悉的双眼染上湿意,微启的红唇间溢出一声低吟,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见他醒来,那人对他唤了一声:“望昔……”
傅砚猛地惊醒,低喘着,口干舌燥。
他起身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睡前才端来的热水,如今入口依旧温热,可见他并未睡很久。
之后他没再回床上睡觉,而是披上外衣,准备上楼坐一会,冷静一下。
因为擅长轻功,傅砚走路基本没声,但也因为他只擅长轻功,所以他并未察觉到楼上有人,直到上楼他才惊觉顾浮去而复返,此刻正坐在他平时坐的位置上,怀里还抱着他的衣服,低头轻嗅。
傅砚愣住,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顾浮余光发现有人,转头就见傅砚正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
第三十一章
月明星稀, 微凉的夜风吹拂起傅砚垂肩的长发。
顾浮愣愣地看着他,他也同样意外地看着顾浮。
几息后,顾浮回过神,迅速将头抬起, 声音格外飘忽:“我可以解释。”
傅砚站在原地没动:“……你说。”
顾浮从头开始说起:“我家有只鸽子, 就是你们秘阁不要的那只, 它平时挺粘我的, 但好几次我从你这回去,它都会怕我, 我就想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所以……”
所以为了验证答案, 我借你衣服染染味,回去再试一下。
这么说好像也很奇怪。
顾浮话语未尽,但是傅砚听明白了, 他迈开步子走向顾浮:“你可以拿我的笔回去。”
顾浮面露迟疑:“不好吧, 你这笔一看就很贵,摔坏了怎么办。”
傅砚:“……”抱着我的衣服乱闻难道就好了吗?
傅砚在顾浮经常坐的位置上坐下, 告诉顾浮:“那只鸽子就是怕我。”
顾浮不解:“为什么?”
胖鸽连她这种战场上杀下来的人都不怕,怕高居塔楼远离俗世的天仙做什么?
傅砚淡淡道:“昨天说过吧, 我是蓬莱仙师的徒弟,蓬莱仙师虽然是个骗子, 但他确实会炼丹, 我自幼跟着他,身上染了丹药味, 所以不仅是那只鸽子,寻常小动物也都不敢靠近我。”
顾浮想起来,傅砚身上确实有股药味, 自己还曾说他身上好香来着。
顾浮当着傅砚的面又闻了闻至今还被她抱在怀里的狐裘,道:“衣服上倒是没有味道。”
傅砚:“……那件衣服我没穿几次。”
“这样啊。”顾浮放下衣服,问傅砚:“那你能让我抱一下吗?”
傅砚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顾浮把那件狐裘挂回到衣架子上,然后走到自己身边,盘腿坐下,并又问了一次:“我能抱你吗?”
顾浮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格外认真的表情,就好像她这话无关风月,只是为了验证傅砚身上是不是有让小动物害怕的气味。
傅砚垂下眼帘,同样语气平淡,仿佛自己只是在帮顾浮解答疑惑一般:“随你。”
顾浮伸出手臂抱住傅砚,平日看着一身寒气的人,大约是因为才刚睡醒的缘故,入怀格外温热。
顾浮没敢用力,停顿了一会儿才松开手,颇有些恋恋不舍,再看傅砚的表情,跟个没事人一样,顾浮免不了有些遗憾——
今天的国师依旧是这么的冷艳高贵,不坠凡尘呢。
而在顾浮离开后,不坠凡尘的国师大人在原地呆坐了大半宿才回房。
……
第二天一早,宫里又传来皇后的口谕,召顾浮入宫。
顾浮去了才知道,朝堂上虽然吵得厉害,但户部那边早就按照皇帝的要求,把适龄未婚男子的名册誊抄完毕,送进宫中。
而顾浮这次来,不仅要帮着皇后整理名册,还得回答皇后几个问题。
“陛下原先定的评判标准中包括‘家世’,但赤尧军统帅及部分寒门出身的官员希望能取消这一条,因是为你选婿,陛下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赤尧军是禁军那边出了吴怀瑾一事后,陛下为保住李禹,转移朝臣注意力,下令新组的一支皇城军,看似是要分了禁军的职权,但赤尧军的统领不是京城人士,甚至不是武将,而且出身并非显贵,所以这支新军成立至今一直屈居于禁军之下,没少被禁军挑衅打压。
谁都没想到打落牙往肚子里吞的赤尧军会在这个时候冒头,还让朝中出身清寒的大臣起了共鸣,纷纷站出来给予支持。
顾浮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评判标准越少,分差越小,整场选拔花得时间就越多,对她来说越有利,所以她对皇后说:“英雄不问出处,我自不会介意他人的出身。”
皇后与顾浮心照不宣,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城南质子府那边,也有别国使臣上奏,想要参与选拔。”
顾浮好笑:“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皇后也笑:“多半是尹国质子起的头。”
尹国国土虽小,但物产丰饶,那的人也都十分自傲,尹国质子入京后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样子,还常与京中一些世家子弟相约喝酒逛花楼,三不五时就要闹出点事来,有这样的热闹,他定不会错过。”
问题就是顾浮让不让。
顾浮:“让啊,干嘛不让?无论怎样先坑一笔再说,若真不巧让别国质子选上了,陛下一定不会让我嫁,岂不一举两得。”
皇后转达了顾浮的意愿,皇帝也省下心,不用再一个个驳回去。
随着各种争执尘埃落定,要从全京城未婚男子中挑选最优者的消息逐渐在京城里传开,选拔的名称一开始还没确定,后来才定为“选麟”,就是择选人中麒麟的意思。
而麒麟也常用以比喻才德兼备的人,还有“显之,必有祥瑞”的说法,倒是比其他称呼更加适合,也更加吉利。
皇后还要打理后宫事务,身边人手不够,就另外腾出京中一处皇家别苑——晚袖斋来放参选男子的名册与资料,皇后还给了顾浮可随意进出晚袖斋的令牌,让顾浮多去帮忙,毕竟那也是顾浮自己的事情。
顾浮没有推辞,可要办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杂,她一个人根本管不过来,于是她又跑了趟宫里,问皇后她能不能带些个帮手入晚袖斋帮忙。
皇后应允,顾浮头一个就把穆青瑶给拖下了水。
穆青瑶也头大,问顾浮可不可以把她诗社里那些小姐妹弄来。
穆青瑶的诗社人不多,但有一点可以保证,她们嘴巴够严。
穆青瑶用两件事证明了这点,第一件事就是棠沐沐,穆青瑶能知道棠沐沐的所作所为,皆是诗社内的几个小姐妹连同棠沐沐的姐姐——棠五一块查出来的,但为了棠五着想,她们谁都没有说出去,最多提醒旁人小心棠沐沐,只有穆青瑶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顾浮听。
第二件事就是那日在临水苑认识的卫姑娘。卫姑娘有磨镜之好,全社姑娘都知道这件事,可同样没人说出去,就连顾浮被卫姑娘缠上,穆青瑶也只是提醒顾浮别收卫姑娘送的东西,免得让卫姑娘误会。
顾浮信穆青瑶,便在征得皇后同意后,带穆青瑶诗社里的小姑娘去了晚袖斋。
得知能参与选麟的资料整理与日后的筹数统计,好几个姑娘差点没了贵女的矜持,只有卫姑娘最淡定,她对男子没感觉,只高兴能有更多的机会和顾浮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小姑娘们很快上手,管理起各个部分,顾浮身上的担子一下轻了不少。
一天,顾浮翻阅最新誊抄好的初定名单,意外在上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顾竹。
顾浮眼皮直跳,查看后发现并非同名,就是她家三弟顾竹。
顾浮扶额:为什么我弟的名字也在上头。
后来想想又觉得正常,顾竹确实符合要求,又没人知道这是在给她选婿,自然不会考虑顾竹与她的血缘关系。
顾浮突然想到:若顾竹争气得了魁首,陛下定不会让她嫁给自己的堂弟,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增加顾竹获选的可能呢?
顾浮晚上去祁天塔,问傅砚:“你觉得我弟怎么样?”
傅砚反问:“我见过他吗?”
顾浮只好提醒傅砚:“上元节你来找我,他也在。”
傅砚这才想起那个一脸阴郁沉默寡言的少年,遂给出两字批语:“孤僻。”
“他就是胆小。”顾浮忍不住为自己弟弟说了亿句好话:“可他心底不错,小时候又乖又听话,我带他爬树,丫鬟婆子都不让,可他就听我的,后来被同窗欺负才变得怕生不爱说话。而且他手艺很厉害,我在家用的剑就是他偷偷跑去铁铺自己亲手打的,我还叫他给我打两把苗刀,那孩子立刻就给我找好铁去了……”
傅砚看顾浮夸弟弟夸得滔滔不绝,垂眸显出几分兴致缺缺的模样,就差把“不感兴趣”四个字写在脸上。
“……如果是他得了选麟魁首,我就不用嫁啦,谁让他是我堂弟呢。”
顾浮说完这句,傅砚才抬眼,仿佛瞬间恢复记忆了似的,问顾浮:“你上回是不是替他跟我借了落日弓?”
顾浮:“嗯,他还照着《天工记》自己仿制了一把,虽然材质不对,不过看样式和你那把没差多少。”
傅砚当即道:“我可推荐他入军造司,以他的年岁加上军造司的名头,可替他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顾浮睁大了眼睛:“那可是军造司!”
能说进就进吗?
傅砚告诉顾浮:“《天工记》本就是军造司用来网罗天下能工巧匠的工具,他能造出落日弓,就证明他有这个资格入军造司。”
顾浮明白了:“所以这本《天工记》是军造司拿来碰瓷用的。”
傅砚:“……”
这么说倒也没错,军造司内有近五分之一的工匠,都是因为造了《天工记》上的器具,被辗转得知的军造司给拉上贼船,他们来自大庸各地,出身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铸造新鲜器物有着非一般的热爱。
……
选麟还没正式开始,顾浮就先提前一步为弟弟造势。
可她没想到,“顾竹”并不是她在名单上看到的最令她惊讶的名字,“傅砚”才是。
对此,负责梳理名单的几位小姑娘表示:“国师未婚,年龄在规定的范围内,出身清白又非娼、优、隶、卒,为何不能参选?”
顾浮:“……”
要说厉害还是你们厉害。
最终这份名单送到宫里,皇后未免出错叫人多次核对,自然也知道上头写了傅砚的名字。
皇后头疼:“这……”
皇帝倒是乐乐呵呵,还对皇后说:“留着留着,我让望昔在晚袖斋里安排了秘阁的人,他要是不想掺和,早想办法叫人抹了,还能送到你这。”
第三十二章
因为选麟, 顾浮入宫的次数越发频繁。
皇后也很照顾她,三不五时便有赏赐送去顾家,逐渐的,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顾二姑娘走了大运, 成了皇后跟前的大红人。
而此刻大红人正在凤仪宫, 把晚袖斋那边的进展仔仔细细向皇后娘娘汇报了一遍。
皇后听完, 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道:“有你帮本宫,本宫倒是落了个轻松。”
顾浮也老实:“选麟这事本就因我而起, 我责无旁贷。”
皇后看顾浮只找了几个帮手就把晚袖斋管理得井井有条, 面上不由得透出几分叹息:这么好的姑娘, 最后还是和自己一样,逃不出“皇命难违”四个字。
皇后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皇帝之前对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国师对顾浮有意。
虽然不明白国师为什么不直接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想法, 让皇帝给他和顾浮赐婚, 但从皇帝的态度不难看出,皇帝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 就等着国师开口了。
皇后没办法把这么残酷的事实告诉还被蒙在鼓里的顾浮,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又怕顾浮最后会接受不了现实。
就在皇后暗自纠结的时候,顾浮突然说道:“一直想问, 娘娘为何要这样费心地帮我?”
许是因为心里那份怜惜, 又或者是因为这段日子以来的接触,让她对顾浮的了解不再仅限于旁人的口述, 她知道顾浮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能报以信任,于是她将自己那段和顾浮十分类似的过往, 说给了顾浮听。
简短的叙述中没有怨恨,也没有怅然,只有淡淡的追忆,和对自己当年能如此勇敢伪装成弟弟在外行商的骄傲。
顾浮早就想到这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却没想到皇后的经历和自己这么像,她安静听完皇后的回忆,又听皇后说了几件当年行商的趣事,终于在皇后喝茶润嗓时,开口问了她一句——
“娘娘会不甘心吗?”
……
京城有条自西向东的河,河流主干贯穿东西二市,方便城外来的商品货物直接乘船入城,在东西二市的码头卸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