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偶尔楚甄会过来坐坐,默默流泪。
宋府上下皆是古色古香,听说宋家在这儿已经住了好几代人。
阿芙陪着宋辛去他住的小院时,一路上望着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眼睛简直瞧不过来。
宋辛的小院也很漂亮。
屋子更是像锦绣堆起来的,比他在容庄住的明显云泥之别。
阿芙终于明白为何宋辛刚来容庄时那般嫌弃。
因为就像是从宫殿住到了猪圈里一样嘛......
屋内的香炉正熏着,烟雾袅袅,衬得屋子里更像是神仙住的地方,奢华又缥缈。
阿芙嗅了嗅,惊叹道:“少爷,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宋辛看向那兽金小香炉氤氲着的雾气,缓声道:“这是祖母去请人专门为我制的香,天底下独一份。”
宋辛生来体弱,夜里总惊悸多梦,啼哭不止,众人都被折腾得不轻。
后来祖母请天底下最厉害的制香大家为他量身制了这款香。
从那以后,宋辛就能每晚安寝,睡得极香,再未做什么噩梦了。
后来,宋辛的屋子里就一直点着这香,正好他是个药罐子。
这香味清浅,正好盖过满屋子的药味,甚是好闻。
“少爷在容庄的时候,怎么不用这个?”阿芙有些奇怪,又猛吸了一大口。
真的很好闻,是沁人心脾的味道。
宋辛捏捏她的脸颊,无奈道:“你哪来这么多问题?不饿么?”
阿芙摸摸肚子,“好像是饿了,阿芙这就做饭去!”
宋辛住的小院也有单独的小厨房,阿芙顿时就乒乒乓乓忙起来了。
宋辛叹口气,看向那熏得袅袅的烟雾。
这香味,于他而言,就是家的味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半眯起眼。
当时只不过是因为心灰意冷离开家中,所以不想带着这香。
因此去了容庄之后,他时不时便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惊醒,总是一身冷汗。
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有与人说起。
反正痛苦已经够多,他也不差这一种。
回来宋府,重新点上熏香,宋辛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一觉到天明。
不过清晨时分,却被院子里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了。
他皱起眉,睁开眼,阿芙正在他屋子里轻手轻脚的走动。
“阿芙,外头怎这样吵?”
阿芙停下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少爷,是宋老太师让人搬了许多书来给你看哩!”
宋老太师,就是宋辛的祖父。
宋辛忽觉头有些疼,比做噩梦时醒来还疼。
“他来做什么?”
“宋老太师说你回府后怕你无聊,所以搬了些他的藏书过来给你看,还说……”
“说什么?”
“说让你一月之内看完,不然要打你手板心。”
宋辛不耐地啧了一声。
这老爷子,真不嫌累。
“少爷,阿芙已经瞧过了,只有百来本书,你每日看三四本,肯定不会被打手板心的!”
阿芙一面说,一面给宋辛递擦脸的帕子。
宋辛:……
宋辛祖父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读书。
不仅自个儿读,他的儿子孙子都要读。
在他眼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就连八岁的小胖墩宋祥也每日都要背诗词文章。
背出来有赏,背不出来要挨打。
别看宋祥吃得这么胖,但他每回都是挨打的份。
不过打完,心疼他的祖母就会偷偷给他塞更多好吃的。
宋祥化悲愤为食欲,所以才越吃越胖。
宋辛颇无语的是,他都快成年了,祖父竟还是管教他像管教几岁的小孩一样。
……
回来宋府的第七日,宋辛又吃不下饭了。
明明是阿芙做的饭菜,可他没胃口。
闻着想吐,即便强忍着不让阿芙伤心,也是面如土色,难以下咽。
阿芙也瞧出来,长睫扑簌着问他,“少爷,是阿芙做得不够好吗?”
“……没有。”宋辛实在不想看到阿芙失望的眼神,于是屏着呼吸强行塞到了嘴里。
而后难受得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接下来一整日都没能下得来床。
宫中的御医被请来给宋辛诊脉。
脸色很不好看,说宋辛的病没有好,又复发了。
宋老太师吓得不轻,以为是自己这几□□宋辛读书逼的。
连忙叫人把他送来的书全撤走了,还拍拍宋辛脑袋告诉他。
以后都不指着他光宗耀祖了,只要他好好活着就成。
宋正初和楚甄也愁得不行。
连夜便出京城去寻那位得道高僧,想请教他还有什么法子能救宋辛。
大家都瞒着宋辛,但他却很轻易就从大家的神色里看出什么。
不过他问的时候,都说没事。
唯有阿芙不会骗他。
即便她想骗,发红的眼眶也骗不了人。
“少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阿芙看出来宋辛已经猜到一切后,无力地安慰。
宋辛揉着发痛的眉心,苍白的脸倦色难掩。
他问:“阿芙,你不觉得有些奇怪?”
阿芙本还在苦思冥想如何安慰他。
被这样一问,忽然反应过来。
眸子睁得圆圆的看着他。
宋辛半眯起眼,慢条斯理道,“为何我在容庄还好生生的,到了这里,却……”
阿芙吓了一跳,小手攥成拳,“这是为何?难不成是宋府里有人要害少爷?”
宋辛不置可否地挑眉轻笑,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可是……”阿芙眉头皱得更深,苦思冥想,“少爷的饭菜和汤药都是我和阿薇姐姐亲自过手的,不可能让旁人有可趁之机!”
宋辛垂眸凝视着手里药碗上蜿蜒的釉纹,喃喃道:“或许……不是在这些上头动的手脚。”
“那还有什么?”阿芙双眸澄澈,紧紧盯着宋辛,“能近身伺候少爷的也只有阿芙和阿薇姐姐。”
“嗯。”宋辛想得眉心发痛,掐了掐,声音极低,“阿芙,你先去忙,我好好想想。”
“好。”阿芙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少爷,你别怕,阿芙一定会保护你的!”
宋辛失笑。
他才不需要她保护。
只是这病,着实复发得奇怪。
虽然他祖父吓得把书都搬走了,但宋辛知道,绝不会是读书累出来的。
……
宋辛一直想到大半夜才睡着。
幸好屋里燃着的香有助眠安神的功效,不然只怕他又要发梦魇,翌日起来更不得精神。
第二天。
阿芙正在清理那香炉的炉灰,宋辛醒了。
阿芙站在不远处,透过帐幔瞧着她的背影有些隐约,也十分曼妙。
宋辛望着她,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阿芙好像察觉到那道灼然的目光,身子忽然变得僵直,慢慢回过头,“少……少爷,你怎的醒了?”
发觉宋辛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那香炉时,阿芙心底一突,不知为何,有些耳朵发热。
是她误会少爷了。
宋辛半眯起眼,淡声道:“这香太淡了,多拿几个香炉进来,全点上。”
阿芙怔怔地看着宋辛。
他又催促了一遍,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去拿。
点上之前,还担心地问了一句会不会让屋子里味道太香太浓。
宋辛轻哼一声,告诉她不会。
就是怕不够香不够浓呢……
果然。
这香白日点了,到了晚上吃饭,宋辛那股恶心不适的感觉便更浓了。
比昨日那感觉难受了不止一星半点。
即便是病情恶化,也绝不会这般快。
宋辛笃定,这香绝对有问题。
这香是祖母送给他的,她耳根子软,管不住下人,指不定有人胆大妄为赶敢给她送的香动手脚。
只是……
谁这么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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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因为香熏得太多, 宋辛一整日都没吃得下饭。
越发无比确定,这香绝对有问题。
翌日起来,浑身骨头更似散了架, 完全动弹不得。
宫里的御医又被请来给宋辛把脉。
诊断完后,他一脸凝重, 脸色极差。
宋辛虽然状态不好, 但神情却很淡定。
他直问道:“秦爷爷,我的病如何?”
秦御医是与宋老太师一辈的, 也是太医院的院首, 他几乎是看着宋辛长大的,自宋辛小时候就给他看诊。
所以他是把宋辛当成了自个儿的孙子, 这会子心情难受得很。
宋辛见他不答, 反而笑道:“秦爷爷, 你只管说, 不必担心我受不住。”
“没什么好说的, 你好好歇息,别想太多。”秦御医想努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可他这遮遮掩掩的却让人心里更沉。
宋辛朝阿芙使了个眼色, 让她把还没烧过的香端过来, “秦爷爷, 你瞧瞧这香, 可能闻出其中的用料?”
秦御医犹疑着接过来,嗅了嗅, 脸色微变。
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更认真地闻起来。
宋辛见状,便低声道:“秦爷爷,这香我是从小就一直用的, 有安神清心之效,但自容庄回来后我才发觉,这香若熏得越浓,我便越发食欲不振。”
秦御医满是皱纹的手微微颤抖,他脸色凝重,起身道:“这实在太过......我需得带回太医院中与同僚商议一番,才能确定。”
“好,那便劳烦秦爷爷了。”宋辛让阿芙送走了秦御医,又将屋子里的香全撤了。
虽然夜里会发梦魇,但总比病情加重要好得多。
下午时分,秦御医又过来了。
宋辛屋里点的熏香果然有问题。
里面有一味香料和宋辛每日要饮的汤药里的一味药相冲,会引起人食欲不振,恶心呕吐。
而且日积月累之后,即便他不点那熏香,后遗症也会留下,需将养多年才能褪去,
若不是宋辛调养身子的药方是秦御医亲手开的,只怕难以发现。
宋辛恍然。
难怪他刚去容庄的时候,即便没点这熏香,仍是恶心想吐,食欲不振。
后来时日久了,身子里积累的毒素褪去,才能勉强多吃一两口。
又幸亏有阿芙在......
阿芙好奇少爷会如何揪出幕后想对他下手的人。
没想到少爷直接带着秦御医去见了父母。
老爷夫人听得一脸惊诧,不可思议。
楚甄红着眼,“是谁要害我的辛儿......”
宋正初则拧紧眉,不知想些什么。
第二天。
正厅里,正好是每月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吃饭的这一日。
众人刚坐定,宋正初就直言不讳地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看着宋辛的祖母,十分不委婉地问道:“母亲可是因为老二的事情怀恨在心,所以想要辛儿偿命?”
宋正初的话音刚落,祖母就捏着帕子开始哭哭啼啼,一副委屈到极致的模样。
“你......你这孩子怎能觉得我是那样的人?我不过是看辛儿小时候日日哭啼,喉咙都哑了,那般可怜,才费尽心思请人给他制了这香。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不通药理才让辛儿多受了这么多的苦。”
祖母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又歉疚又委屈。
楚甄咬着下唇,没有应声。
宋正初没有证据,也不好再说什么。
唯有祖父板着脸,训了几句,“正初,你真是太混账了!怎能这样对你母亲说话?这些年她温柔贤惠,操持这个家费了多少心血,可曾抱怨过一句?府上谁不夸她一句好?辛儿她更是比对祥儿还要好,怎么可能会害辛儿?”
“......还有老二的事情!老二她唯一的孩子,为了救辛儿而出了意外命丧黄泉,可她说什么了?她那段时日哭得眼泪都瞎了,可白日里仍要强颜欢笑,还要搭把手帮着照顾辛儿,可曾说过一句不愿?”
祖母在祖父身旁坐着,他说一句,她的眼泪便掉得更狠。
显然是伤心到了极致。
宋正初面带霁色,古板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尴尬。
他偷偷瞄了楚甄一眼,后者对他轻轻摇头。
顿时厅里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没人敢再说话。
惹了祖父生气,惹了祖母伤心。
这顿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
大家不欢而散。
宋辛把一旁站着的阿芙叫到桌旁坐着。
一桌子山珍海味,全便宜了她一个。
......
祖母矢口否认,祖父力挺她。
这幕后真凶隐藏得极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留。
暂时寻不到证据,只能徐徐图之。
但至少宋辛的病没有再恶化,而且他的院子里也加强了人手。
宋辛的身子,又眼见着一天天地好起来。
......
快到中秋。
正是一年中花好月圆的时节,宋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阿芙还是头一回在宋府过节,没想到居然这么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