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是先隔离一段时间,待完全排查后再归队军中。
见金国所有军官俱已经跪着不动,按照套路应该上演大楚主帅和众位将军将将降者扶起,之后喝碗酒把酒言欢表示不计前嫌的时候了,凌安之带领着魏骏等一百名亲兵卫队,信步走向朴真天等人下跪的场地。
凌霄和许康轶刚刚想要跟上,凌安之微微向他们二人一摆手:“金军狡猾,谨防他们有诈,你们远远防护,防止他们暗箭伤人,我自己一人足矣应对他们。”
朴真天跪拜在地,属于肉坦降楚,败军之将,头发蓬乱失魂落魄,说不出的凄惨悲凉,对凌安之叩头道:“我是武将,不会说些什么,但先前大楚和金国曾经盟约,金国趁大楚天灾发兵是为不仁不义,不仁不义之师不详,今日果有此败,特向大帅叩首请罪。”
凌安之眼观六路,见一千余名金将俱默默无声的跪伏余地,神情凄然,知道打了败仗的将军回国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伸右手搀扶朴真天:“望贵国以后遵守盟约,两国当结秦晋之好,边疆太平保百姓安居乐业。”
朴真天继续叩头:“大楚大国威仪,凌将军年纪轻轻平西扫北,而今又平定了东北,实属国之栋梁,吾辈不如您远矣。”
凌安之觉得朴真天废话有些多,他伸手拉起朴真天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搀起来:“为将者固守江山社稷乃是本分,我本土作战,底气更足一些。”
魏骏也懒得听朴真天在这里说废话,快点进城才是硬道理,他端过表示两国邦交之好的酒碗,示意朴真天快点喝了酒完事。
凌安之伸手拉起朴真天的时候,心下便觉得不对头,他觉得朴真天浑身肌肉绷紧,甚至肩臂的肌肉还在丝丝抖动,朴真天指挥金国千军万马,不至于投个降便被吓成这样,如果不是恐惧,那是…激动或者期待?
几个念头从凌安之心头闪过——
朴真天在山海关被困的弹尽援绝,也没有乖乖投降,而是率领精骑兵冲撞拼杀多次,誓死冲进了锦州。
在围攻锦州的时候,朴真天拼死守城,一副拼命三郎的态势,城中别说粮食,便是食用战马,也可以支撑个一两个月,却为何突然要投降?
而今率所有将士出城肉坦降敌,难道是放松他们的警惕?
关键是出城后跪在此地俯首不动,难道是引他们进入埋伏圈?
地上已经被大楚层层包围,那埋伏只能是在地下了?
凌安之方才走过来的时候直觉便隐隐觉得不对劲,所以没让凌霄和许康轶跟随,只不过看到千余名降将均单衣跪在此地,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朴真天又废话连篇,他一时没有细究。
凌安之心下一惊,感觉不好,他一警觉,当即爆退,就在这时,只听到朴真天伸手疯了一样的抓向凌安之,一声大喝,声音中带着视死如归的毅然决然:“国王,我为大金杀此人!”
朴真天一抓扑空,不过身上瞬间冒气了黑烟,他的亲兵队长魏骏一直跟在身边,凭借本能毫不犹豫的扑到了他身上,错身间将他推到了几步之外,一转身将后背铠甲为盾正对着朴真天——
但见朴真天身上伴着冒起来的一股黑烟轰的一声巨响,绑在腰间腿间的黑硫药把他整个人撕成碎片给炸飞了,紧接着埋藏在底下的黑硫药接连爆炸,巨大的火浪席卷四方、铺天盖地。
一切全在电光火石之间,纵使是大罗神仙会飞天遁地,此刻也反应不过来,凌安之耳朵脑袋全“嗡”的一声,爆炸的冲击力让他犹如被巨型原木当胸直击,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整个人重重的砸在地上,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凌霄和许康轶等人俱站在几百步弓箭射程之外,全被黑硫药的冲击波震倒,凌霄看到朴真天伸手敢抓凌安之的时候心下就已经发了狂,受惊后的瞳孔陡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倒地后摇了下脑袋,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疯了一样向凌安之倒地之处冲去——
花折站的位置比凌霄近一些,见到凌安之倒地的过程当即心下冰凉,一伸手全力拉住了正跃过他身侧凌霄的手,语速快的像最快的弩/箭:“别去了,当胸直击,大罗神仙也活不了了,还有余爆!”
金军其他降将也没想到地下早就埋伏了黑硫药,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批断臂残肢、手指碎肉便飞上了天空,顷刻间将纳降场变成了人间烈火雷击的地狱。
凌霄许是被震的耳鸣,耳边什么也听不见,眼中只有那个人颓然倒地后一动不动的身影,他一甩胳膊使劲甩开花折,箭一样几个飞身射到了凌安之身边,借着冲势将凌安之带出十余米。
这么长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也只有凌霄能冲得上来。
凌霄紧接着感觉到身后空气压力陡变,他敏捷的将凌安之扑在地上,搂着凌安之的肩膀硬生生的用后背接了一下子,身后地下的黑硫药埋的更多威力更大,凌霄当即五脏六腑震荡大口吐血不止,只能凭借意志抱着凌安之一溜滚,向来时方向滚去。
大地震动,第三波爆炸很快就来了,凌霄搂住凌安之的脖子,准备再硬抗一下子。
凌安之突然之间醒了,眼前凌霄的脸忽远忽近,他马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翻身便将凌霄压在了身下,凌霄见他还活着,眼睛一亮,正要手肘用力将二人上下换一个位置,凌安之制止他:“别动,我有护心甲!”
三波爆炸结束,刚才的纳降场已经变成了屠宰场,满地碎肉残骸,伴随着伤者哀嚎惨叫的声音,在一片硝烟战火中,凌安之和凌霄互相搀扶踉跄着脚步走到了安西军的阵地。
许康轶、裴星元、花折等人吃惊非小,尤其许康轶以为主帅已失,怒得目眦欲裂,正想冲上去一探究竟,却在硝烟战火中看到两个黑漆漆东摇西晃狼狈的身影,才算是如蒙大赦的出来一口气,和大家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迎接。
见二人衣衫褴褛,周身已被血染,虽然有盔甲保护,凌霄整个后背还是被爆炸崩起来的碎石击的犹如蜂窝一般,面如金纸,一看便内伤严重;凌安之距离最近,即使有魏骏舍命为盾和护心甲肺腑也被震伤,口鼻流血不止,扶着胸口到了己方阵地便举步维艰。
许康轶伸手扶住凌霄,他一眼就看出来凌霄内伤更重,回头喊花折道:“花折,凌霄伤的最重,先给他诊…”
花折循着许康轶的声音望去,瞬间一个寒颤大惊失色:“殿下快躲!”
在随风飘荡的余烬硝烟中,花折竟然看到刚才被放回的俘虏队伍中,一名麻衣男子站在许康轶背后,拉开弓箭,箭矢犹如的催命的符咒一般自背后向许康轶后心射来——
许康轶反应也快,他听到花折的提醒,来不及细想,凭借本能带着凌霄扑倒在地,堪堪让这只利箭没有射中后心,直接射在了他的肩膀上,力大无穷的将他肩膀射了一个对穿,凌空将他带飞出去钉在了地上。
花折和许康轶只十步远,此刻终于体会到了方才凌霄的五内俱焚,他癫狂一样的冲过来抱住了许康轶,看到许康轶伤口前后喷出的鲜血,顷刻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强压了几口气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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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受伤养病
花折再抬头, 见麻衣男子已经趁乱向锦州城外树林里跑去,花折目眦欲裂,当即指挥元捷:“追上他,能生擒最好, 不能生擒把他的人头带回来!”
两军阵前,不伤任何人, 却单单将弓箭对准了从未在锦州上过战场的许康轶, 这不是有目标的暗杀是什么?!
裴星元和宇文庭差点没被气死,朴真天好战之徒,连本国国王的命令也不听了,不仅伤了安西军两位主帅, 设下的局可能套着局中局, 连翼王都身受重伤,凌安之亲兵以魏骏为首死亡近五十人, 其余重伤轻伤近百;朴真天自己手下千余名将军全不明就里的跟着陪葬。
妥妥的战争疯子。
二人不再迟疑耽误时间, 吩咐所有军医全力抢救伤患,当即指挥已经控制了城门的骁骑兵打马进城, 所有反抗者格杀勿论,速速控制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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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余情得到消息连夜打马入关,昼夜没有休息清晨赶到了锦州之后,看到的就是一副一齐倒下三个人的情况——为了方便花折医治照顾, 凌安之和凌霄安置在同一间病室,许康轶安置在了在他们隔壁房间。花折衣不解带,除了在病室, 便是在外间吩咐药童和军医。
她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三人均没有性命之忧,担心小哥哥身体最弱,先换了干净衣服净手洗脸后过去看许康轶。
病室干净利索,两个外间全隔着层层的帘幕,内间窗明几净,小水瓶里还插着几多小小的黄色蒲公英花朵,给满室的雪白色调解了一些颜色。
花折正愁眉紧锁的按着许康轶手腕的脉门,许康轶箭伤并不重,是在肩膀上射了一个血窟窿,可是他本已经重疾缠身,花折万般调理也仅是堪堪保持了一个缓步消耗的状态。
而今骤然受伤,可能是身体一时难以应对,纵使花折最快的速度给他拔箭止血奉血上药,他还是发起了高烧,一阵阵的昏睡,快两天了还没醒。
余情拍了拍花折的肩膀,小声问他:“花折,小哥哥什么时候能醒?他这回严重吗?”
花折缓缓摇头,寸心如割:“今晚应该就会醒,严重不严重需要等熬过了这两天再看情况。”
——突然受此重创,本就弱不禁风的身体更是日薄西山,不出意外一定会加速病程。
余情看着许康轶面色如纸,呼吸略微急促,她咬了咬指节,忧心忡忡,余情常年和花折摆弄医书药材,已经是半个大夫,知道此种情况下留给他和花折的时间更少了:“我这次在锦州呆几天马上赶回兰州,看能不能再加快些进程。”
花折用软布给许康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药材已经全部备下,现在试药所又增加了千名俘虏,我不能离开殿下身边,要更辛苦你了。”
和花折又小声聊了几句病情,余情站起来穿堂而过,进了凌安之和凌霄的病室,凌霄受伤最重,内伤肺腑震动,呼吸间动辄见血;外伤整个后背全缠着纱布,躺不下趴不下。
余情进屋的时候,凌霄刚喝了药正勉强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在床头高高的垫起了几层软软的被子,半坐着伏在被子上昏昏沉沉的睡觉。
凌安之离黑硫药最近,魏骏的血肉之躯和护心甲两重保护,使他侥幸没被当场炸死,凌霄在第二次爆炸之前及时赶到,又帮他挡了一下,要不就算是有九条命也够他报销了。
他内伤不轻,刚醒的时候被震荡得分不清天上地下,身体好像被扯成了两半,一半被震得想上天,一半难受的要入地,稍微一睁眼都天旋地转呕吐不止。
幸亏花折一副药灌下去才算是止住了要命的眩晕,可也是五脏六腑钝痛射痛绞做一团,胃里肺里俱是血腥气,疼的他睡不着觉寝食难安。
他征战数载,从未在阵前直接吃过这么大的亏,正躺在床上拧着眉峰悔不当初,一会想着全怪我认为大战将胜放松了警惕,数年前我在黄门关演戏暗算回纥王子那哈达的时候,还知道诈降的敌军容易用黑硫药使诈,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
一会又想着魏骏一干人等跟着自己这么多年,结果惨死,死的毫无意义,差点搭上了凌霄,还连累了翼王跟着受伤。
他比昆仑山还大的心被天那么大块石头堵着,填的一点缝也没有。
他正在胡思乱想,见余情蹑手蹑脚的进来了,之后随手把门关上。余情先看了看可怜兮兮的正勉强趴在被子上睡觉的凌霄,周身纱布有些还渗出了血迹,看来需要假以时日才能好。
好在呼吸规律,也听花折说了,无性命之忧。
余情脚下无根的轻轻走到凌安之的床边来,飘飘忽忽的坐在花折诊治病人专用的椅子上。
看凌安之面无人色,以前雪样的眼白上蛛网似的挂满了血丝,胸膛随着呼吸带着隐痛似的起伏,颈项上还固定了钢板支撑。
余情心如刀割,想握住他的手又怕碰疼了他,想掉眼泪却心里钝着疼根本哭不出来,想到两天前凌安之差点被炸死当场,心里的哆嗦和身上的哆嗦形成了共振,一时间好像自己也进了修罗煞地狱,难以控制心神,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凌安之看她这样吓了一跳,这难道是要疯不成?他强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静气的哄她:“情儿,我没事,凝神,别游思妄想。”
倒不是余情心智多脆弱或者多不坚定,只不过三年来凌安之每年来这么一次九死一生,她心里越来越害怕,恐惧像毒药一样在骨头缝里和肺腑里积攒发酵,碰到机会便在她心魔的滋养下长成了参天的鬼树,让她有这么一瞬间沉浸在忧怖中完全不受控制。
凌安之这么一拍一哄,她终于回了神,一万句心疼好听的话要说,可一开口却是肝肠寸断的抱怨:“你告诉我,是不是当时反应慢上一分,或者没有凌霄不要命的把你抢回来,我就见不着你了?”
凌安之讪笑:“我这不好好的躺在这吗?”
余情这些天的期待和恐怖掺杂在了一起,说话有些咬牙切齿:“你太可恨了,说话不算数,还说过一阵子仗打完了去太原看我,这个样子怎么去看我?”
凌安之第一次看余情这么凶他,心里确实理亏,向她露出最灿烂的笑颜,撒谎不打草稿的糊弄她:“仗打完了,以后不打仗了。”
余情眼泪终于扑簌簌的落下来:“我以前就知道你坏,现在是想吓疯吓死我不成?”
凌安之挣扎着靠着床头坐起来,两手捧着心口:“情儿,我本来胸口就疼,你这么一哭三哥疼的更厉害了,不哭了,好不好?”
余情试探的拉他也缠着纱布的手:“很疼吗?”
凌安之一手做西施捧心状,一手趁势把余情往自己怀里带:“情儿打造的护心甲先挡了一下,过来,给三哥亲亲就不疼了。”
看他身受重伤还有心思调情,余情又怜又气,站起来恶狠狠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刚想坐下,就被凌安之按着后脑喃喃自语的吻住了:“想死三哥了,还去什么太原,锦州现在也是花柳富贵乡。”
“咳。”一声咳嗽传来,凌安之倒是不以为意,却吓得余情一个激灵就跳开了,这两个人见了面就又闹又亲,完全忘了屋里还有一个叫凌霄的同房病友的存在。
余情进门的脚步声和关门声虽轻,不过凌霄也已经醒了,只不过看这两个人一直说话装睡罢了,现在看这态势再装睡下去不知道一会再演出什么故事来,实在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