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之看了看偷偷向他吐了吐舌头的余情,抱拳一深躬扫地:“卑职凌安之,见过余叔叔。”
——花折看他这个样子有点憋不住乐。
余老爷吓了一跳,觉得这凌安之礼行的太大,连忙双手把他扶起来:“凌帅不要拘束,我当年便敬佩你英雄出少年,万万不可行此大礼。我们家没什么规矩,凌帅当年虽然管理中原军辖区,不过却没来过我们家,这次让康轶他们好好带你们在这里歇几天。”
凌安之讳莫如深:“余叔叔,卑职这一次确实是正式有幸登门。”
余老爷疑惑的看了看余情和许康轶,不知道这个“正式”是什么意思,只能打哈哈:“嗯嗯,康轶不用说了,每次来太原基本全是住在舅舅家;星元是我们家的娇客,也来过多次;众位将军们今天来了,各位栋梁聚集在此,寒舍蓬荜生辉,请随意游逛,不要耽于虚礼。”
许康轶眼波在余情面上盯了一下,分明是用眼神询问余情:这么大的事,纵使之前不方便澄清,你入太原好多天了,难道还没告诉舅舅们吗?
余情最近赖在凌安之身边,色令智昏,没回两趟家,再说余家家风严谨,十句八句的也解释不清楚,这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不好意思的冲小哥哥嘟了嘟嘴,露出一个摇尾乞怜的表情来。
裴星元倒是落落大方,他和余情父亲叔叔辈打过无数次交道,被催婚便有数次,对此也浑不在意,来了一个礼数周全。
凌安之见众人全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装糊涂地问余老爷道:“余叔叔,你刚才说裴星元是你们家娇客,娇客是什么意思?”
余家二爷觉得凌安之还是太年轻,生活经验稍微丰富一点的这猜也应该猜得到是什么意思:“凌大帅是西北人有所不知,娇客是我们太原的本地方言,叫女婿为娇客。”
凌安之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向余老爷方向弓腰抱拳道:“余叔叔,这么说卑职也是娇客啊?您和岳母当年在黄门关钦点的,您忘了不成?”
余老爷老脸一红,以为凌安之说的是数年前陪着余情她娘吃饭的事,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还当众拿出来开玩笑,看来这个凌安之果然是浪荡不羁的,和他们家温文雅量的裴星元简直是天地云泥的差别。
他讪讪然地道:“凌帅真会开玩笑,当年安慰了亡妻,确实要谢谢你,众位里边请,酒席已经备下。”
吃完了这顿饭,凌安之发现他在余家的待遇和娇客裴星元还是很有差别的——
吃饭的时候余情亲生父亲和二叔亲自给裴星元夹了几次菜自不必说。
眼神碰到,每次全是心照不宣的样子,可能席间有外人田长峰和宇文庭等,要不有可能直接开始催婚。
裴星元娇客待遇,安排的单独院落直接便在余情院子的右手侧,估计是为了方便他们暗送秋波。
他作为西北社稷军的统帅,直接安排在了翼王许康轶的跨院里,估计是为了方便他处理军务。
裴星元席间礼数周全,谈笑风生的装糊涂,任由余家两位老爷星元长,星元短的嘘寒问暖,一副亲属关系。
凌安之席间五味杂陈,果然他命里就不受长辈待见,余家二位老爷对他是敬佩恭敬,无事献殷勤,一副同事关系。
余情的亲爹把筷子伸向清蒸武昌鱼,偷偷的夹了几筷子送到挨着他坐的裴星元的碗里,小声心疼道:“星元啊,听说你打潼关的时候冒充凌安之在关内进攻,受了重伤,来吃点补补。”
凌安之耳力极强,估计余老爷是看他在席间没好意思直说,省略的话是:他是活靶子,你冒充他做什么啊,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得想想情儿啊,以后不能如此涉险了。
凌安之似笑非笑的一张脸,望了一眼余情,余情粉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咬咬嘴唇想马上解释,可抬头一看,正好碰上花折提着筷子嘴角带笑幸灾乐祸的一张脸,再一转头,见在座各位全一副等着看哈哈笑的样子,又把话憋了回去,这一顿饭吃的如坐针毡。
许康轶知道舅舅家孩子太少,余情打小被给予厚望,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就会被管,什么事不和父辈们说已经习惯了。他作为余情的哥哥,席间良心发现,斟酌了半天想要灵活的给舅舅们解释一下。
结果两位舅舅先说话了:“康轶,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像这样形单影只的算怎么回事?我知道你可能是没碰到心仪的姑娘,这次我们老哥俩商量好了,先给你安排了两个漂亮细心的,先随军侍奉你,到时候生个一儿半女给个妾的名分就行了,也不影响你将来明媒正娶、封后立妃。”
——直接把许康轶整没词了。
许康轶眼角余光扫到了花折,见花折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容没变,不过眉眼间的笑意瞬间凝固了,眼帘一垂,开始低头吃饭。
元捷也看了眼花折,见花折闷头吃饭不抬头了;又见主子稍微有些尴尬,坏坏的祸水东引道:
“余老爷,我们王爷多忙啊,三军打仗和四处的政务,忙的吃饭全要见缝插针,弄个女人又要安置又要宠幸,哪里来的时间和精力?军中的光棍多着呢,你看凌元帅,不也这么多年形影相吊吗?”
余老爷以前对凌安之也不太了解,在黄门关见过当年的少年将军一次之后,再有各方面的消息就留心听着了;而今凌安之领兵打仗的成败和许康轶的身家性命和余家的前途命运休戚相关,他更不可能不关注。
战事上震惊朝野的才华不用说了,可这私事上,满耳朵灌的俱是凌安之性恶好杀,秉性风流,糟蹋妾室,无人敢嫁。
要不他亲眼见过凌安之一表人才,估计别人把凌安之画成一个邪恶的五通神模样,他都能相信。
所以当年余情拒婚裴星元,他还吓了一身汗,担心宝贝女儿余情惦记凌安之那个安西兵痞——
毕竟凌安之一副好皮囊,当年口蜜腹剑的一顿饭吃下来把余情的娘哄的团团转,万一女儿瞎眼了看上,这以后如何是好,老人家要操心到没活路了。
直到这两年余情和裴星元订了亲,他才算是把心放下。
余老爷商场征战多年,往相反方向演戏的功夫已经到家了:“凌元帅将星下凡,哪是胭脂俗粉配得上的,要我看,至少得娶个仙女。”
终于吃完了一顿比鸿门宴还难吃下去的晚饭,余情连在花园里溜溜的心思也没有了,被羞臊的不行,直接钻进了房中。
她也好久没回家,屋中窗帘被褥全已经换成了过年期间用的温软鲜艳的,让丫鬟给客厅点了灯,随手把她们挥出去,她也乏了,走到内间卧室,想先在榻上躺一会。
刚掀开珠帘,一只熟悉的胳膊便伸了过来把她揽进了怀里,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余情抵着那人的胸口肩膀,半天才有时间说话:“三哥,你在这么黑的地方呆着做什么?”
幸亏摸得出来是谁,要不还以为是歹人入室了呢。
凌安之带着她往床上去,揶揄道:“这不是在有光的地方无名无分的活动不了吗?只能在黑暗地方呆着了。”
每次凌安之拈酸吃醋的说话,余情全觉得心里甜甜的,她双手环着凌安之的脖子:“三哥,我今晚就去和我爹说清楚咱们的事,他要打要骂就悉听尊便了。”
凌安之也知道余家对裴星元这个女婿相当满意,对他嘛——
看刚才那个反应,就知道是庆幸女儿没沦落到他手里,估计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天打雷劈一样的消息,还真有可能打骂:“你这么久了也不敢和家里解释,估计是担心家里反应太大,我替你解释吧。”
第239章 如何解释?
余情已经被带到了床上, 久在军中,两个人也很久没什么亲密时光了,凌安之覆在她身上亲吻她的耳垂玉颈,伸手已经弹开了她的腰带, 辗转着喃喃自语:“情儿,三哥想你了。”
余情这次没有被凌安之灌了迷魂汤, 还有一丝理智伸手推他:“不行, 这才二更天,我每次回家第一晚,我爹全会来找我聊天的…”
凌安之坏笑着继续闪掉身上的衣服:“我听你说过。”
余情终于知道他是故意的,她爹进来两个人若衣衫不整成何体统?坐起身来急得小声嚷嚷:“你就是打算这么替我解释的?”
凌安之觉得余情可能确实有些紧张, 毕竟是她的父辈, 他轻声哄道:“情儿,有人进院子我就听得到, 我到时候先躲起来还不行吗?”
余情犹豫了一下, 微微想了想。
凌安之当即再努力一下,将她重新推倒爱抚:“情儿, 连日住在军帐里,冷的我都缓不过来,整日里浑身冰凉。”
余情理智已经丧失了一半了:“我这几天不是和你住在一起吗?觉得帐内的温度还可以呀?”
见鱼儿上钩,凌安之一边偷偷暗笑, 一边继续装可怜:“三哥这不是病刚好,身子还虚些吗?是真的冷,不信你摸摸。”
余情已经昏头了, 傻乎乎地问道:“隔着中衣,怎么摸得到呢?”
凌安之已经烈火焚身:“情儿,帮我脱,对,就这样。”
等到余情从巧言令色中清醒过来,已经快三更天了,感受着凌安之长满薄茧的手掌带着火力还在她身上轻轻的往来游弋,往他怀里靠了靠地抱怨道:“你这个坏三哥,不是说自己冷的浑身冰凉吗?”
凌安之刚想说话,就听到了有人进院子的声音。
脚步声音太过熟悉,余情吓了一跳,慌忙推他:“你快躲起来,我爹来了!”
凌安之双手抱住后脑勺,满脸无辜:“时间太短了,穿衣服来不及了。”
余情恼的粉面发烫:“对你有什么来不及,别耍赖,快起来!”
老实他就不是凌安之了,一翻身贴着肌肤把余情搂在怀里:“我累了,想睡觉。”
“…”
两个人正在这里拉拉扯扯,余老爷已经推开客厅门进来了,余情母亲已经去世了多年,和父亲非常亲近,所以余老爷直接穿堂而入——
接着被吓了一跳,窗帘半掩着,满地俱是散落的衣服,自己的女儿鬓发凌乱,随意穿着一件室内的衣服坐在屋子中间的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
借着窗帘间隙映进来的月光,看床上明显有一个男人,雪白的肩膀靠在床头上,在黑暗中凭直觉应该是带着笑看着他。
余家家风严谨,余老爷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胆大,忍不住瞪大眼睛审贼似的不可置信地盯着小黄鱼儿。
余情此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轻轻喊了一声:“爹。”就羞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余老爷只愣了一晌,脑子转的飞快,当即打圆场的哈哈大笑:“哎呀,星元啊,这个定亲两年了,聚少离多,你们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全正常…全正常;这些天就先小范围的给你们举办一个仪式,等到康轶大事定了,再给你们补一个大礼。”
余情没脸接话,凌安之脸皮厚达数丈,在床上轻声朗笑道:“如此甚好,那就谢谢岳父了。”
余老爷当场笑容就凝固了,裴星元说话春风细雨,语速偏慢,和这个清朗语速偏快的声音完全不同:“你…你是…凌帅?”
凌安之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余老爷揉揉眼睛有些适应了黑暗,见床上这厮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幽幽散着绿光,满面堆笑,一副纨绔样,不是凌安之是谁!
自己女儿,和凌安之——在床上?
余老爷激动到跟被扔到了开水锅里了似的,他当即跳脚,全身汗毛炸起了一米高,气坏了,呼吸不稳的四处开始转圈寻觅,终于靠墙角找到了鸡毛掸子,伸手抄起来就不管不顾地抽向余情:
“你这个荒唐的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和裴将军有婚约?败坏门风的东西,我教子无方,真羞愧的想一头碰死算了,我…我…看我不打死你!”
余老爷只觉得眼前被子一闪,鸡毛掸子抽在被子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晃得她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眼见到凌安之已经套上了衣衫,双手护住余情向他弯腰行礼,再说话就已经一本正经,收起了刚才的戏谑之意:“余伯父,我和余情已经私定终身多年,此事颇有曲折,请待我等二人整理一下仪容,再细细地向您解释。”
余老爷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做的坏事太多,这辈子遇到这样的难题,余情已经和凌安之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也只能按着额头接受现实,看着道貌岸然的凌安之,聊完了之后他好意提醒了一句:“凌大帅,余情生育子女上不易,这个事您知道吧?”
凌安之心下暗笑,想着确实是家风正的,当着自己的女儿把这个事又搬出来说,不过要当余家的女婿,好像有点筹码也挺好的。
他当即装作错愕的样子:“这个,卑职第一次听您提起。”
余情气得牙根痒痒,又在这装相。
余老爷平时商场纵横经验丰富,可是对付起自己家女儿这些事上从未占过上风:“以后实在没有孩子,就…给你安排个妾室吧,生几个孩子过继到余情膝下,也省得她…遭受生儿育女之苦。”
余老爷心中叫苦,裴星元性格和煦,妾室还能听他们余家的安排。可换成了邪魔歪道的凌安之,应该不是个能听他们家摆布了,估计会自己去找合心意的,到时候余情操不完的心。
凌安之好像不容置信的表情只在面上晃了一圈便消失了,正色说道:“余叔叔,余情是个心眼实在的,到时候如果有了妾室,她肯定心中委屈,儿女的事情上随缘吧,无论有没有孩子我都不弄那些三妻四妾回来堵她的心。”
余老爷听凌安之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轻飘飘的答应了,觉得答应的过于随意,估计平时也是随意的,只能又随意聊了几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向鸠占鹊巢的人告辞了。
等到余老爷倍感头疼的出了余情的院子,已经是三更天过半了,凌安之是社稷栋梁确实不假,可是江湖上那荒唐不经的名声,有多高才华,就有多少任性…关键此事裴星元还自始至终全知道,自愿给他顶了缸,唉,这以后如何相处?
余老爷觉得自己愧对亡妻,就这一个孩子,还嫁不明白,当即愁的睡意全无,纵使大雪清冷,他为了散心,也信步转向了花园的方向,花园里梅花正开,借着近十五的月色,正好欣赏放松一下,却不想又差点想一头撞死。
如果能提前预知他能欣赏到什么,绝对不会到花园里来找雷,他们家究竟祖上做了什么坏事,全报应在子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