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套做一套,闹了半天还是要去当强盗。
凌安之一口茶灌下去:“什么霸道仁道?我是哪条道通京城就走哪条道,霸道一定是要杀人?仁道就一定要布施吗?我看未必,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叫做‘大道’。”
花折不想和凌安之耍嘴皮子,每当这时候就觉得凌安之不当文官可惜了,他盯着地图上的睢阳和山东,突然间恍然大悟:“等会儿,你刚才说…你要拿下山东?”
花折不等凌安之回答,直接将手指点在了京城上,大楚的地图在眼前浮起,骤然清楚了起来,言语间难掩激动:“大帅,全军都以为,你亲自在河南阻止武慈,就是为了等驻扎在山西的社稷军攻下河北,之后直接和北疆军南北夹击,攻打京城!”
“其实你不是这么想的,你根本就没想走捷径,你是想…”
凌安之一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往下讲了:“你是聪明人,自己心中明白就好,不可说!”
花折长出了几口气,终于笑得比阳光还晃眼,两军阵前军务繁忙,凌安之最近连吃饭全是在城墙上,却长篇大论的为他操了这么多心,估计就是怕他再去找死,他由衷的对凌安之说道:“凌帅,不,凌兄,感谢信任。”
凌安之捏了捏花折的肩膀,柔软有韧性,确实不是一个习武的,可此人心智坚定到非常人所能及,嘴严到刀压在脖子上,也没透漏过什么。
他脑子里已经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话说得没头没脑:“我不管你回国借兵,答应别人什么了,不过还是要防范别有用心的人。”
花折稍稍一愣,当然知道凌安之在提点他勒朵颜的事,他假装吃惊的眨眨眼:“身边的人,你是让我防范康轶吗?”
此人装糊涂,真少揍,凌安之道:“少演戏,还防范康轶,你连我都敢戏弄,我看是他对你防不胜防才是。”
花折一本正经地轻摇长爪:“我哪敢戏弄大帅,怕你还来不及。”
凌安之揭短:“许康轶对你又打又杀,你不怕他倒来怕我?”
花折久在许康轶身边,整日里坏坏的得寸进尺,早就把许康轶脾性摸透了,吃得死死的。再加上许康轶对他心有愧疚,基本上任由他爬到头上去了,对他予取予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拿他无计可施。
不过这个凌安之…,凶神恶煞不说了,任何情况也没受过他的拿捏,被他牵着鼻子走过。
一物降一物,炉火点豆腐。
可这么近距离的朝夕相处下来,也被凌安之立着眼眉凶了几次,花折好像却不怕了,听到凌安之这么一问,直接倾身手背托着下巴冲着凌安之咬唇笑道:“大帅,你虽严肃却为兄弟计久长,岂有不敬畏的道理?”
凌安之看着花折冲他卖笑,端是眼前如流光溢彩闪过,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突然间不想在屋里呆着,没搭理他,起身穿衣,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花折收起笑容,垂眸想了想,带着代雪渊等人去伤兵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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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慈的战术得到了乾元皇帝许康乾的大力支持,在河南沿线铆住了凌安之狂追猛打,发誓要先收复洛阳和潼关,之后再直捣凌安之在西部的老巢长安和兰州。
凌安之当然知道任谁拿下潼关也没那么容易,风水轮流转,潼关到了他手里,就轮到武慈遭罪了,不过武慈这一副老猫拼命的架势,至少是把想把他和一部分兵力吊在河南战线上,不让他有精力管太多河北战场的事。
凌安之深知,武将是得天下的根本,可终究是讲究实力的武夫,许康轶必须要靠能力,才能震得住他们。于是,他认真评估了社稷军的战力和田长峰、宇文庭的水平,和许康轶约法四章,将河北战线交给了许康轶。
第一,他不在河北的时候,许康轶不许单独出战。第二,不轻易硬碰硬。第三,也不轻易放弃一城一池。第四,做军事决定之前,要先和宇文庭、裴星元商量。
许康轶独挑河北战线,到了现在,萧承布和许康轶已经在河北山西交界交手了几招,严遵和凌安之制定的战略,不轻易硬碰硬,也不轻易放弃一城一池。
——不过想要硬碰硬也是不可能的,萧承布关门严守,主力根本不出来。
用宇文庭自嘲的话,就是:“篱笆扎得牢,野狗钻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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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确实像个候鸟在两头飞,和武慈也过了无数招,双方不吝惜家底,飞出的火器大炮把河南、湖北沿线一带的山头和树林子已经快烤熟了,还是一个拉大锯的状态。
武慈本以为凌安之会急于在南部战线求胜,之后将精力全在河北战场上——毕竟河北距离京城太近了,只要凌安之着急,就肯定有破绽露出来。
却不想凌安之囊中貌似孔方兄还算充足,在河南不停的修城墙,砌砖头,第一不往北撤,第二也不往南往湖北打。
气得武司也指着城墙向他哥哥在骂:“你说这个凌杂种,不是往出扔炮弹,就是在砌墙头,城墙高达丈二,墙头上都宽敞的能遛狗了,你说他哪来那么多钱呢?”
凌安之也本以为武慈不惜代价的攻城,估计个把月就把家底打没了,殊不知武慈也富裕的可以,弓箭大炮不要钱似的招呼,西南军也俱是亡命之徒,阴招太多,凌安之不完全的知己知彼,也就不急着决战了。
两军阵前没有那么焦灼,凌安之和武氏兄弟经常在千里眼里互相用眼神打个招呼,各种小路消息就传出来了,又铺天盖地驴毛一样的到了许康轶的耳朵里:
什么凌安之想当西北王的;和武慈已经握手言欢,双方各不出力,故意要拖垮许康轶的;夏吾骑兵是凌安之的私人武装,已经挟天子以令诸侯,等着入京凌安之可以直接黄袍加身的;不一而足。
许康轶终于有些听烦了,直接传令下去:“真有水平的话,各位大人便来出谋划策如何拿下河北,如果认为胸有成竹,可以自请去河南战场去凌安之麾下对阵武慈。”
终于耳根安静了一些。
他这些天和宇文庭、裴星元、田长峰、陈罪月几名心腹共同应对河北战局,算是打了几仗又积攒了不少实战经验,正在中军议事大厅里和大家商量怎么对付萧承布。
金光闪闪的超级富户余情和军备有关系,也跟着小哥哥在议事厅里。
田长峰蹙眉道:“西北社稷军虽然已经站稳了脚跟,不过这种焦灼的形势钱粮所耗甚巨,萧承布是看准了我们耗不起,所以干脆开始拖时间。”
宇文庭和萧承布在当年京城作战之时,打过多次交道:“萧承布自幼参军,本就是高官的后代,一直在东北驻军之中和金国相对抗,这个人最会守城,也擅长平原战,只不过是东北驻军一向被许康乾自认为是自己的地盘,萧承布不敢风头太过,这些年韬光养晦而已。”
许康轶也熟悉他,他若有所思的拎起了沙盘内萧承布的小军旗:“萧承布多年来是被低估了的将军,当时京城驱除金军之时,基本各路力量俱有封赏,凌帅封为了镇国公,裴星元封为了御林军统领,连下层军官也有擢拔,只有萧承布还是东北驻军的副帅。”
“后来一直等到许康乾登基,才终于成了东北提督,不过研究他对金国的战事,倒是有很多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
第249章 对的人
大伙凑成一堆, 合伙研究镇守河北的萧承布。
陈氏兄弟跟在许康轶身边多年了,哥俩性格天差地别,真真的反应了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陈罪月和性格沉稳多谋的陈恒月比起来,简直是有些相反, 唯恐天下不乱, 最近打仗太少,闲的发慌,老想搞事情。
听王爷这么说,他急得脚直在地上打拍子:“王爷, 这二阴毒不提拔萧承布, 说明还是有想法,要不嫌他抢功劳, 要不嫌弃他不听话, 要不西南武慈怎么提拔的那么快呢?莫不如我们去散布点消息,给二阴毒吹点风搬弄点是非?否则河北城防坚固, 强硬攻城可能死伤太巨。”
宇文庭其实和萧承布还有些交情,算是惺惺相惜的老友,多年来信函不断,直到社稷军起兵才断了联系;他还有一段与众不同的经历, 便是在京城时曾带着太原军在许康乾手下呆过一阵子;算是对二阴毒和萧承布全了解。
他用两个手指头捏了捏下巴叹道:“唉,这招对别人不灵,不过对外号是二阴毒的许康乾肯定灵, 我们在河北和京城两个地方埋雷,之后慢慢引/爆就行了。”
就是老友萧承布可能要受些磨难,不过各为其主,也没有办法了。
陈罪月刁钻精怪,当场请令:“王爷,这些年我最擅长打听消息散播谣言收买人心,我还会化妆打扮,没人认得出我来,河北这一摊交给我罢,我去我去。”
裴星元和许康轶多年来明里暗里走得很近,经常和陈罪月打交道,知道这个人有些花花肠子,而且特别机灵,无风都能起浪的那种,只不过多年来被哥哥月亮将军压着,不敢造次罢了。
这次陈恒月远在河南战场上,陈罪月简直像是撒了欢的野马,整天研究敌军营盘,只恨不得自己身处其中才好,裴星元道:“我也觉得此计可以一试,不过陈罪月一个人行此险棋不妥,至少有人配合。”
一直听男人们说话的余情突然接腔了,主动请缨道:“王爷,若论对各地的详细情况,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而且女商人还有个优势,便是对这些官太太、夫人了如指掌,我陪陈罪月将军走一遭。”
裴星元虽然觉得自己开口身份有些不妥,不过还是忍不住摆手直言反对道:“此事不妥,余情不宜离开太原,她负责一部分军备生产和组装,很多本就是单线联系,连殿下也不知道特别详细,只有她能了如指掌。”
其余众人看似道貌岸然、郑重其事的在研讨军情,心里全憋着笑,看来裴星元就算是不能娶了余情当媳妇,这关心呵护还是真心实意的。
许康轶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余情所言甚是,对于这些后宅腹地,只有商人和女人最清楚。”
余情站起来调皮一笑一抱拳,刚想领了任务——
就看到许康轶坐直了身子镇定自若的下军令:“陈罪月,你和余家的付商姑娘一起共同商议此事,即日行动。”
——凌安之这两天就会和花折暂时回到太原前线的东大营,许康轶万万不能由着余情胡闹。
付商确实也在太原,这些天陪着余情、胡梦生等人忙得不亦乐乎,陈罪月和付商早就熟了,此时听到能和付商姑娘一起去,不由得眉开眼笑,直接跳了起来:“王爷,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们这次出门,可得穷家富路,多给我们准备家底。”
末了又狗尾续貂的加了一句:“这钱怎么花,王爷可不能问。”
余情皱了皱秀眉刚想坚持几句,可看到陈罪月这个猥琐牙碜的笑,也确实不想和他同行几个月,心道这人真是白长了一张青衣的脸,笑起来怎么跟黄鼠狼的,这么多年付商都没看上他,看来也是有原因的。
许康轶正色道:“诸位,一旦反间的秘密被敌人知晓,那么间谍和了解内情的人就全要处死,所以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一个字出去。”
“是!”
凌安之将河南战事交给了陈恒月、楚玉丰和凌合燕、相昀等人,这些将领和武慈针尖对麦芒了数次,这些天也摸到了武慈的套路,谨遵凌帅以消灭西南军有生力量为主、不要吝啬火炮弓箭的战略,看住河南也没什么问题。
凌安之开始两边跑,带着花折、勒朵颜,亲兵卫队和三千夏吾骑兵,星夜赶回了太原。
凌安之行军速度太快,基本只带几天的粮食,回到太原照旧是先吃饭,他行军或者打仗之后第一顿从来是和三军将士们吃一样的,随便吃了一口之后就去面见了许康轶和裴星元。
许康轶的会客厅里就他们四个,也没外人,花折坐在他旁边喝茶解乏,也不怎么说话,就偶尔抬眼看着许康轶浅笑。
其实战况在战报中也已经了解的差不多,再看花折和许康轶眉来眼去了好几次,凌安之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谈起来没完,言简意赅说的差不多了,出去巡查一下离开了一阵子的营房。
余情换上箭袖腰带的男装,来了一个箭袖添香,陪着他骑马绕着太原城两三个时辰,巡查了主要防御。
凌安之看太原府城墙坚固,护城河已经清淤后加宽加深,新兵也练的不错,其心甚慰,将马匹交给亲兵们牵走休息吃食,让周青伦也早点回去休息,他带着余情随意在城里瞎溜达。
他腿上箭伤是好了,不过他也轻易不用伤腿用力,后期在河南也没亲力亲为的上过战场,让痊愈得更彻底些。不经意之间天色已晚,见月色如钩,漫天繁星如浩瀚星河铺在天际,直接搂着余情的肩膀不走了,站起来抬头带着余情看天空。
斗转星移,好像每次过太原,他全有变化。
他背靠着一棵树往下溜了溜,把身材降到和余情一般高,逗余情道:“情儿,这回娇客去河南打仗了,岳父们没为难你吧?”
余情很少这个角度看凌安之,觉得月光清冷星河浩渺映在自己男人的眼里,显得凌安之稳重深情更好看,她调皮的拉着凌安之的手在他眼前转了两圈:“最近岳父们心中娇客已经易主,觉得还是自己女儿答应嫁给不纳妾的西北狼好一些。”
确实是亲爹,先有女儿而后有女婿。
凌安之看余情轻盈的转圈,宠溺地笑道:“大户人家女子全是弹琴舞蹈,为何我的媳妇女红粗劣,却爱舞枪弄棒?”
衣领内侧只绣了一个“安”字,勾勾巴巴的已经被花折和周青伦各自笑了一通。
——尤其周青伦嘴更坏,他也是和余情混熟了,给凌安之收拾东西的时候直接揶揄大帅:“大帅,要我看您亲自绣,也能比这个好看不少,幸亏有自知之明绣在了衣领里面,这叫藏拙。”
余情丝毫不以为耻,冲他抛媚眼卖弄风情:“大帅,说什么呢,谁说小奴家不会跳舞来着?”
凌安之心情好的时候最吃余情这一套,看着她朝气蓬勃的样子当即心里痒痒:“哟,余掌柜这会跳怎么还深藏不露啊,会跳哪一支,夜深人静,跳来给夫君看看?”
余情摩挲着凌安之满是茧子的手指,媚眼如丝:“这舞我得到兔子窝里跳去,跳的最好的是更衣舞。”
凌安之全身发麻,余情想让他去兔子窝陪她,当即嬉笑道:“余掌柜,您这是要我接客?带钱了吗?”
余情将他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指尖:“今天没带钱,赊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