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司以死相激,一番断喝,西南军不少自南向北辗转拼杀者已经热血沸腾,清泪盈眶,再抬头势气如虹,已经与以往颓废的气氛不同,楚玉丰心下悸动,没想到武司这些天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却还有这番心思与气魄,这种人不杀也不行了。
“他娘的你武司和西南军是人,我外甥和社稷军难道就应该做鬼不成?!你当日痛下杀手,今日我也不会留情,你想求仁得仁,今天爷爷成全你,还他娘的梦想着平叛?你去阴间继续做梦去吧!”楚玉丰当即不再让武司再有机会胡说八道,直接一把火点了下去。
火上浇油,风助火势,武司瞬间燃成了火球,依旧紧咬牙关呼喊道:“兄弟们,杀贼!杀贼!杀贼!”
头上阳光普照,战场上断壁颓垣,杨柳已经烤糊了,武慈泪眼死死盯着那一团熊熊的火球,肝胆已碎,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楚玉丰这种行径,和活挖了武慈的心也差不多了,他几乎是狠命惨叫了一声:“冲啊!”
他鹰视狼顾,为人深谋远虑,在战事最紧张的岁月里,也没有把自己的力量全部抛出去,在湖北留了一只预备队,无论前线战事如何艰辛,都始终握住了这个拳头,保持了防御的弹性,随时准备打击深入敌后的社稷军,想应付旷日持久的战争。
可而今楚玉丰当着他的面烧死了亲弟弟之后,武慈怒急攻心当即挥师全军出击,楚玉丰知道武慈和西南军怒气正盛,点完儿了烧烤直接撤回了营中,避其锋芒,不陪他玩了,临撤兵的时候还吩咐三军大声嚷嚷:“武慈,给你几天时间办丧事,过几天见。”
夏末看似赤日余威尚在,不过早晚清凉的微风还是提醒这秋天快来了。凌安之离开了河南前线,也未回山西,直接带着骑兵一头向东扎了下去,在山东泰安和裴星元两军会合。
泰安地理上毗邻济南,是济南府由南向北的门户,社稷军十余万精兵,兵强马壮,锐气正盛,由凌安之和裴星元亲自带领气势汹汹的就冲过来了。
本来武慈以为社稷军补给阵线太长会后勤跟不上,已经传令死守济南,之后西南军分派兵力沿途打击社稷军的运粮部队。
可不知道为何凌安之好像根本不愁补给的事,雁南飞的后勤军只在河南山东边界试探着露了一下头,被打回去之后就再也不出河南省,弄的武慈有劲没地方使。
——裴星元已经打开了花折秘密安置在泰安的地下粮仓,近一百万石粮食保存的通风干燥,再顺路打点其他的秋风,足够支撑东部战线一年了。
凌安之从来稳扎稳打,轻易不会冒进,和裴星元合兵之后照例立足整顿,先在小城泰安、济宁、菏泽等加强了防务,之后向北望了望。济南府现在镇守的有三万来人,已经严阵以待,心惊胆战的等着凌安之、以及昔日的老主子重兵压城。
许康乾终于怒了,这万里江山被折腾的也差不多了,他还有一种彻骨的恐惧,需要愤怒才能掩盖,无论是否承认,现实都是刀已然架在脖子上了!如果再看着凌安之四处撒野,哪天就要魂断京城了。
他直接一道圣旨,命江西和浙江的部队,直接渡过了长江登岸,与武慈派出的西南军会合,两股势力形成夹击之势,歼灭西北社稷军沿河南一线的西北狼们。
武慈兵符在手,秉烛达旦,苦大仇深——是苦心孤诣的制定了江浙部队登岸、西南军东进、济南府驻军南下三个方向绞杀凌安之和裴星元的策略。
确实凶险——否则也不用凌安之和裴星元两元社稷军重量级人物全留在东线。
凌安之和裴星元现在还属于孤军深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凌安之神机妙算,一边坐在泰安的野外一个土包上嚼着油汪汪的兔子腿,也摆不起来世家公子哥的派头了,一边摇头晃脑的对裴星元说道:
“武慈此战术最好,如果江浙和济南府的部队全能不惜己命,你我二人当然会焦头烂额、抱头鼠窜,可惜,我猜济南府好像不会听他的。”
裴星元手搭凉棚,向北的方向看了看,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凌安之一眼:“凌帅放心,我争取让济南府的驻军听我的。”
“哈哈哈,要的就是这句话。”
凌安之目标里确实有济南府,要不他也不用和裴星元两股子孤军直接冲到了山东地界,可他墨绿油油的眼睛下一步的目标却盯在金光闪闪的睢阳——那可是大楚丰实的钱袋子。
举国皆猜测凌安之会继续往北打,趁势逼近京城,而睢阳城防空虚,完全没料到凌安之突然厉兵秣马,调转了方向,竟然开始往南打。
最开始睢阳守军竟然还以为是江浙奉命过江的部队路过睢阳,就差点没沿途送饭接济一下了;谁不知道京城可是在北边,这突然往南蚕食了一块确实始料未及。
等到援军来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睢阳守军不到八千人,在开花大炮和红夷大炮的双重问候下,守了不到两天就开城投降。
凌安之和凌合燕姐弟携手,一举拿下了睢阳,少见的自己亲自安排防御看守了几天——
小猴子大帅毕竟守着一座巨大的金山,多看几眼心里感觉也是相当美的。
凌合燕看着凌安之整顿城防,安排重军驻扎,脚步轻快忙的不亦乐乎,忍不住笑道:“小猴子,你是不是觉得抢了大楚的税收,这回看许康乾没钱养兵了非常高兴啊?”
凌安之两眼发光的盯着睢阳府库的钥匙,脑海中盘算着防御兵力,现在全国的风云已经被搅动起来了,再作战便是有生力量的互相消磨,只有做了万全的准备才能笑到最后:“堂姐,大楚家大业大,我们看似抢了钱袋子,其实也不过是抢了点零花钱罢了,虽然可喜可贺,可不能掉以轻心。”
说是这么说,可凌合燕看到弟弟那翘起的唇角,和眼眸中遮挡不住的喜气,想到凌安之小时候的事来了:“小猴子,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打小出门,在当上了安夷将军之前,身上就没有带钱的时候,从来没做过赔钱的买卖。”
凌安之长手指抚着下巴,细想从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他从小没人给钱,整天琢磨巧取豪夺,小来小去还不出手,得到机会出手了便要玩大的。
当年镇守了黄门关之后为了搞钱玩了几票大的:敲诈许康轶、开丝路税收、协助走私、还不知不觉的迷惑了家财万贯的余情经常来给应急。
他嬉皮笑脸:“堂姐,这没钱怎么赔本?”
凌安之最近呆在睢阳,还在倒腾一件重要的事,他从山西前线告别了许康轶之后,便一直把勒朵颜和两万夏吾骑兵带在身边,在战机合适的时候,通过排兵布阵天轴地轴不断转换,已经将夏吾骑兵主力揉进了社稷军中。
不单是夏吾骑兵,这大半年来,虽然北疆军还是铁桶一块、建制完整,可凌安之下了绞杀藤的劲,节奏松弛有度,不仅他自己对北疆军的控制已经得心应手,连带着翼王对整个社稷军已经大权在握。
睢阳城内的夜晚清风拂面,街道两侧高大的梧桐垂柳上鸣蝉阵阵,凌安之打马三更天巡营回来,在中军营房门口看到了好像一直在等他的勒朵颜。
周青伦知道最近勒朵颜经常有意无意的来找凌安之,看了大帅脸色一眼,默默接了凌安之递给他的头盔和马鞭,直接到临近的营房准备休息了。
勒朵颜未着盔甲,虽然一身军中夏吾军队的战袍,不过明显是量体裁衣,显得身材婀娜多姿,走起来步步生莲,冲凌安之嫣然一笑:“凌帅,你整日里忙里忙外,有些太辛苦了些。”
看来是狐狸精来了,凌安之神色淡淡的,脚步没停进了营房:“我一个武夫,常年如此,习惯了,都督有什么事?”
勒朵颜旋即转身随着他也进了房间,随手还拿着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随手打开,里边原来是一盘军中罕见的水果:“大帅,这些葡萄、西瓜全是当季的水果,我吃着挺好的,要不你也尝尝?”
凌安之已经知道了日前田长峰在东大营趁着翼王去了太原要杀花折的事,他事后即得到了许康轶和宇文庭的密报。
勒朵颜窥得了花折与田长峰的过去的矛盾,利用田长峰近来节节失权的恐惧,四两拨千斤,挑拨说花折已经数次向许康轶进了谗言,许康轶已经动摇,正在剥离他的军权。
田长峰戎马半生,对自己在北疆军中的位置看得极重,焉有不自保的道理,所以巧使小计,制造了有机会除掉花折,没怎么仔细想便动手了。
第263章 金斑点为质
凌安之看勒朵颜长的如同娇花照水, 却为了权势过于狠绝了些,花折是她的亲哥哥,从小把她搂在怀里带大的, 只不过是因为拥有夏吾国王位的合法继承权, 她就这样处心积虑的要借刀杀人, 手足之情也不顾了,估计勒朵颜也理解不了花折更高更纯粹的情怀,以及只想和许康轶长相厮守的眷恋爱意。
日前在他眼皮底下,已经来到了河南还能一手拖刀的让田长峰对她兄长花折下杀手,确实出乎他的意料——田长峰身居高位多年, 什么时候轻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过?勒朵颜却没费多大力气无中生有的挑拨了一番,便相信了花折构陷他的谎言。
想了这么多, 其实时间只过了一瞬, 他看着勒朵颜拿出来的水果托盘, 心想别给我下什么毒药吧:“多谢总督, 不过我从来一口甜的东西也不吃,水果就算了。”
勒朵颜微微折腰,伏下胸口, 往他身边靠了靠, 掩口笑道:“大帅,你不会是担心我拿了什么有毒的东西给你吃吧?”
勒朵颜曾经偷窥到过余情一粒一粒的喂凌安之吃葡萄,那是接近午饭前的休闲时光, 在太原军营外的草地上, 凌安之就那么枕着余情的腿, 惬意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凌安之看了勒朵颜一眼,艳若桃李,可惜心如蛇蝎, 名副其实的美女蛇,他怎么可能中这种画皮的奸计:“吃过了甜的,谁还喜欢吃苦?所以我还是算了。夜深了,都督找凌某人什么事?”
勒朵颜对自己的身材姿色向来自信,她这种国色天香的美人世所罕见,看凌安之的眼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还没见过对她不动色心的男人,天下男人嘛,哪有不喜欢偷腥的?款款坐在了凌安之身边:“凌帅,我对你孺慕之思已久,军中这么苦,为什么不及时行乐呢?”
凌安之想探探勒朵颜的底细,推开水果托盘面向她,朗笑如清风明月入怀:“哦?如何行乐?”
勒朵颜竟然伸手抚摸着凌安之的颈项耳朵,肌肉线条不夸张的流畅,耳廓极硬,有些捏不动似的,声音放到又轻又柔:“凌大帅,仗打完了我便要回夏吾去,左右不过是送给你的珍馐美味,何必到了嘴边还总是端着?”
凌安之任由她手不老实的停留,目光在她胸口游移了一下:“都督,你的胸还挺大的。”
勒朵颜向他身上柔软的贴了贴:“凌帅,朵颜全身都是宝,等的只是有缘人。”
凌安之双眼朦胧地笑问道:“都督貌若天仙,恐怕不是凌某人偷完了腥就能全身而退的,条件呢?”
勒朵颜看凌安之好似情动,暗道你若心里没有非分之想把我带在身边做什么,果然平时是故作姿态,一笑千娇百媚、百花失色:“给你当一个红颜知己不好吗?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凌安之挑挑眉锋:“还有呢?”
勒朵颜试探他:“凌帅,战局已经步步推进,您要是将翼王送上了皇位,便是开国功臣,千秋不世之功,估计您说什么,翼王也会遵从。”
凌安之眼光一闪,看着勒朵颜犹如狐狸精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尾巴的样子:“哦,你需要我和翼王说什么?”
勒朵颜要的就是这句话,双眸含情娇滴滴道:“说什么倒不用,不过若是许康轶要对我不利,您保护我一次就行了。”
勒朵颜知道凌安之冷面冷心,与己无关的事绝少伸手,她心下猜测,花折再怎么重要也是对翼王重要,和凌安之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哥哥花折也是男人,对男人许康轶能重要到哪里去?总归不过花折现在有用,赏花折些恩宠罢了,如果是真的重要,为什么花折连个官身都没有,还在军中是个布衣?
凌安之把背后这些零散的信息终于全串起来了,能让许康轶对勒朵颜不利的原因,估计也就只是勒朵颜害花折了。
这个倒霉的花折,身份特殊、浑身是胆、能量极大一直在虎狼丛中,还真是个招恨的主,之前泽王毓王翼王全下过杀手,这回轮到自己亲妹妹在这里毒蛇一样算计他。
——不用想了,花折回夏吾借兵,能把兵顺利的带出来,估计就是答应了勒朵颜让出王位的事。
印证了凌安之的猜测,勒朵颜的意思是到时候他帮着抵挡一下,给她脱身的时间就行了,他装糊涂:“都督带兵前来助翼王匡扶社稷,他为什么要对你不利?”
勒朵颜已经整个人粘在了他的身上:“就是,反正都是我们夏吾的家事。”
凌安之推开她,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后,他眼中的困惑和氤氲的色/欲不在,眼神已经清澈如同清水一般:“都督,匡扶社稷功臣不少,不只我是功臣,令兄花折更是。”
勒朵颜一怔,心中开始警觉,不知道凌安之为什么突然间喊停了。
凌安之心中死没正经的想,这个勒朵颜,以为只有女人才能用美人计吗?其实好看的男人就不算美人?
——他对自己的姿色也是有点信心了,和小黄鱼儿别人怎么评价来着?属于穷光蛋碰上了好色鬼,卖身的碰到了有钱的,那是卖身了万万金的人,在别人那里也卖不上这么好的价了。
他早就想敲打一下勒朵颜,不过也给她留了一条后路,毕竟她是夏吾国的公主、雇佣骑兵的大都督和花折的亲妹妹:“都督,我不只保护翼王殿下,也保护这些功臣们。”
凌安之已经站了起来,双手卡住了勒朵颜的肩膀,只稍微加了点力气,勒朵颜就被钩子钩住了似的,好像脆弱成了鸡蛋壳,煞神杀人无数后形成的压迫性气势让勒朵颜屏住了呼吸,他脸上带着点笑:
“花折和我私交甚笃,我们二人已经商量好了,等不打仗了,就置两座毗邻的宅子当邻居住着,他以后是我们大楚的人了,我是大楚的元帅,当然要保护国民了。”
他的手有意无意的在勒朵颜的颈侧大脉上若有若无的划了几下:“都督,身后有余的时候,就要缩手,否则等到眼前没有路了,可能就迟了。”
勒朵颜冷汗顷刻间偷偷下来了,细腻的颈项浮上一层水光,凌安之这种人,如果真要杀她,暗地里早就下手了,根本不会提前恐吓,能提前恐吓她,就算是提醒,摆明了告诉她,已经动过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