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毕毕大人
时间:2020-09-19 07:18:15

  “…”
  许康轶本来还想问一下花折自己这回突然生病是怎么回事,不过看花折心神动荡、心有戚戚焉的样子,觉得这不是谈论病情的好时机。
  再加上他也累了,他试探着轻轻躺回床上,奈何身上伤口太多,不是碰到这处就是压到那处,一时间脖筋又疼的跳起老高。
  花折在许康轶面前不想再装孝子贤孙,受了点气不想理他,不过看他摸索很久都没有调整好姿势,还是于心不忍,轻轻借力把他塞进了被里,看着他摘下水晶镜闭上眼睛,才转身抬腿要走。
  躺着的许康轶又把他喊住了,说道:“那个,你喝下去的那些药都是有毒性的,自己配点药解解吧。”
  ——这听起来还像句人话。
  作者有话要说:人和人之间,可能存在无来由的信任,和无来由的不信罢。信任有最高的价值,和最低的成本。
  不过给许康轶带来困扰,是不是也说明花折聪明呐?
 
 
第58章 追本溯源
  到了晚上, 好像上午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一样,花折如常地看着许康轶一碗药喝下去,接药碗和许康轶目光相交的空档左右看了看,许康轶心领神会, 向屋中其他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花折有话要说, 他细致地扶着许康轶坐在了内室的黄花梨椅子上, 给许康轶倒上一碗药茶,双眸看了看许康轶,沉吟片刻道:“殿下,您这一次病的蹊跷, 我这些天一边给您医治, 一边寻找病因。”
  许康轶也觉得这场病来的莫名其妙,最近这半年来, 他饮食药物全是花折和元捷两个人把关, 入口的东西保证是安全的,他思索了一下, 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到什么情绪:“我也想不到是为何突然生此怪病,你能分析到吗?”
  花折肯定是有答案了,他也管不了许康轶心里能否接受, 将中毒的原因和盘托出:
  “殿下,在甘州大黑山的时候,您被奸细刘心隐引诱落水, 我当时就想,既然刘心隐和佘子墨想要害您,只下水着凉一次有什么意义呢?”
  花折按着额头,有些悔不当初:“说来怪我,您当时就发烧呕吐,不过我只是灌了几副解毒的汤药,后来找不到中毒的迹象后,就没有再仔细探究。”
  “最近听小黄鱼儿说,您在天南和青海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容易疲累,想必是毒物在体内酝酿的过程。直到这次骤然重病,而且症状非常罕见,好像是曾经受过伤的地方,新长出的皮肉突然发生变化了一样,我才联想到当日刘心隐的行为。”
  花折无意识的转着茶盏,看许康轶表情仍然没有变化,继续说道:
  “这几天,我派人快马加鞭去了大黑山,大黑山下水潭边有几块黑色巨石上寸草不生,探访了当地,村民们说那几块石头是多年前从天下掉下来的,当地取名为瘟石,石头不知道是有什么材质,只要人接触过,甚至哪怕从旁边行走,就能将体内不良的病症激发出来。”
  “这是一种诱发自身疾病的恶毒,但是不会马上发病,均是经过酝酿之后突然发作的过程,想来当日刘心隐引殿下去大黑石边,就是这个目的。”
  许康轶面沉似水,半晌不语,身边的刘心隐是二皇兄的奸细,不仅使他深觉人心难测,被皇兄泽亲王在信中狠狠的教训了一通;当时也让他摧肝断肠似的失落和苦闷,也有多次被堵心到彻夜难眠。
  他先前也曾想过,刘心隐当时引他去黑石山却没做什么,可能是于心不忍,毕竟当晚在衣柜中,还听刘心隐说了一句“殿下待咱们不薄,我还有些于心不忍”的话,算是给了他最后一点念想和温情。
  不过今天看起来,实在是他自作多情,刘心隐是佘子墨所说的“做都做了,还在这猫哭耗子”的假慈悲。
  设下毒计给他这个“病秧子”来点激发周身不良症状的毒药,没有花折他这回就要肠穿肚烂不明原因的烂死,真是最毒妇人心。
  许康轶只要肺腑动荡的时候,就是这幅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样子,花折早就摸透了。
  他不想让许康轶为那么个贱人妄动心神,坐直了身子,笑着岔开话题安慰道:“别去想过去的事了,天下好女子千千万,来日碰到两情相悦的,再给个名分留在身边便是。你看梅绛雪对凌安之,痴情一片,虽然是嘴上不说,可天天都放在心尖上。”
  许康轶知道花折的意思,是不想让他信马由缰的胡思乱想,用指尖触着下巴,顺着花折的话口往下接:
  “你怎么知道梅绛雪对凌安之痴心一片,凌安之那个没心没肺的就想着打打杀杀,心里谁都没有,梅绛雪端庄稳重,也不可能和你说这些。”
  平时花折也不是八卦的,不过担心许康轶一个人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就逗着他聊一会天,他坐直了身子,神秘挂在眼角眉梢上:
  “梅绛雪年纪也不小了,不过从未见过她张罗亲事;她对外说是梅家家主,不想嫁给外地,不过江南的好男儿年貌相当的我都知道几个对她念念不忘的。”
  “江南女子,却经常亲自往西北跑,估计还是对凌安之放不下;你看这回在京城,只要凌安之这边一转身,梅绛雪的目光就全在他身上,大户人家的女子,若非情意深重,不会如此控制不住自己。”
  花折稍微有些喟叹的神情:“不过这回可能是要伤心,我看凌安之不是不懂,而是心里根本没那个意思。”许康轶看着花折一副琢磨人家姑娘心事的样子,才知道男人间聊天还可以有这个话题,他本身话少的可怜,第一次和别人聊闲话,倍感新鲜,不由得也被带着微微侧着头仔细琢磨起这个事来。
  凌安之确实女人缘不错,小黄鱼儿都是师傅长、三哥短,一口一个凌将军,许康轶摸索着手指节问道:“我看凌安之对女子不错,对梅绛雪和余情俱是照顾有加,和他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不会让梅绛雪伤心吧?”
  太流于表象,花折觉得有必要教给许康轶点怎么分辨男女关系,他摇摇头:
  “多情即是无情,我猜凌安之宁可眠花卧柳,也不愿意去招惹梅绛雪;再说了,梅绛雪不能离开江南,凌安之就算是随便娶,也不可能找她;家里那个妾,应该就是随便淘腾的。”
  许康轶看着花折,感觉这个人确实有趣,应该是个大家之子,有时间还琢磨琢磨人家男女之间的私情,一点蛛丝马迹猜的就很准。
  家里的杜秋心是他皇兄泽亲王许阔的相好,这个事只有他们兄弟俩知道。
  杜秋心就那么给凌安之几乎扣了个“兽性大发,在庙里强/奸良家妇女”的帽子,凌安之都能忍了,以后娶亲都要受影响,也不知道他对男女这方面到底是“爱博而心劳”,还是根本就没当回事。
  他好奇地问花折道:“你怎么看出来凌安之的妾是随便淘腾的?你又没见过。”
  许康轶贵为翼王,自幼和皇兄生活在虎狼群中,练达人心,一般别人说了上句他就知道下句,不过凌安之说话,他是基本从来没有猜到过下半句。
  花折笑了笑,觉得现在时机挺好,对许康轶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殿下,我对您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让您老觉得我心眼太多;有什么问题也不要猜,可以直接来问我。”
  “凌安之提到这个妾很明显的极不熟悉,一问三不知,可见心里根本没这个人。您想想,凌安之身边也没其他的女人,年纪又轻,只要是碰过几次,就算只是生理上的发泄,以凌安之也会嘴下留情。”
  “这可倒好,大战宇文庭的时候,张嘴就是如果战败,把美妾亲自送到人家卧房里,这根本就不是他说话的方式。”
  许康轶先是听花折棉里藏针地敲打他,内心有点尴尬。后来听到花折有理有据的分析凌安之,好像确实是那么个理,竟然忍不住露齿一笑,显得薄唇弯弯,眉头也没那么紧皱了:
  “我真服了你了,几句话分析这么一堆。我要是没记错你和凌安之同龄,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花折看到许康轶一笑,不由得心头一震,许康轶生性肃穆,加上常年紧绷,几个月也难以展颜一次,这一笑说不上的动人心魄,他整个人感觉魂都“嗡”的从脑袋上飞了,心砰砰乱跳。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强压着心动的感觉说道:“殿下,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可以多笑笑。”
  许康轶都没注意到自己竟然被这八卦的花折逗笑了,伸长指抚了抚下巴:“是吗?我平时不笑吗?”
  一丝无可奈何从花折脸上划过,许康轶真是美的不自知,绷的不自知,花折舍不得移开视线,继续盯着他的笑意瞧:“......”
  许康轶:“对了,你刚才说有问题可以直接问你,有什么你就会说什么是吧?”
  花折被这一笑迷晕了,真想当场拿笔画下来,回答的有些神志不清:“那当然了,你问吧?”
  许康轶又恢复到了平时威严端庄的表情,端起水杯啜了一口药茶问道:“我身上的毒性,是在体内酝酿了好几个月才发作的,这次发作不算是发作完了吧?以后是否还会积累再次发作?”
  花折对这个问题早在来之前就打好了腹稿,所以许康轶无论怎么抽冷子问,答案全是一样的。
  他将神色调整到平时许康轶看病见好时的淡定从容,安适如常的回答:“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毒性只能发出来八成多,不过我这回有了准备,针灸吃药,再把那一两成毒拔了就是,这些药石顺便还能治治眼睛。”
  许康轶视线并不挪开,一双半瞎眼盯着看他的反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花折对这个眼神也早想好了应对之策,皱了皱眉说道:“就是多吃点药,麻烦了一些,你平时总是不休息,我这个大夫也不好当。”
  “对了,你刚才问我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我一个人习惯了,这几年主要想做做生意,肚子里墨水太少还想多看点书,研究点药方出来也算对百姓有利,十年内不想那些风花雪夜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美的不自知;
  一个聪明的要绝顶。
 
 
第59章 蛇蝎之心
  许康轶不再说话, 坐了半天,也累了,他一到晚上视力就特别不好,此刻眼睛开始难受, 花折开始一派轻松的把他扶到床上按着他的眼周穴位。
  许康轶此次生病是在生死边缘踏踏实实的走了一遭,现在精神很差还没有恢复, 享受着花折畅通气血的按摩, 片刻就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花折等他睡熟了,掖了掖被子,看了他一会,转身也打算去外间床上休息, 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许康轶拉住了。
  花折估计他是有事吩咐, 就微微的弯腰等他说话。
  却发现许康轶根本没醒,是在迷迷糊糊的梦中扯住了他的袖子, 模糊问道:“为什么?”
  花折没听懂, 靠近了许康轶小声接话道:“殿下,怎么了?”
  许康轶这些天对花折在身边照顾他已经习惯了, 依旧带着鼻音的说梦话:“心隐,为什么如此对我?”
  花折心下巨恸,几乎没有站稳,可能越是许康轶这样内向孤僻的性格, 心里对这种心上人要置他于死地的伤口越深,无人诉说,所以在梦里委委屈屈的这么问了一句。
  花折真想现在就回刘心隐幽禁的场所, 千刀万剐了她。
  如果许康轶没有遇到过刘心隐,现在至少会耳聪目明,看他的骨架会比皇兄泽亲王更高壮些,年富力强,可以有条不紊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没有了四瞎子的标签,景阳帝可能会更多的看到小儿子的优点,不会被一棒子打死,也许会有缘大位。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带着浑身创口,几乎半瞎,赶投胎似的运谋筹划。
  花折在小黄鱼儿那里听说了,许康轶前几天病危时手指在他人手心里写出的遗书,内容全都是军费、军备、母妃、走私的线路、朝中打点关系等,甚至还有勿杀刘心隐。
  花折此人,一向没什么良心,可是此刻却想当面质问刘心隐,殿下皇子之尊,对你情深义重,是在金銮殿上为您顶撞过陛下的人,你良心何在?何其忍心,何其忍心啊?
  ——大黑山的瘟石毒性奇大无比,所有误触过的村民樵户无一幸免,基本十年之内全部复发,身体素质越差复发的越快,而且一旦复发病症进展的更快,基本无药可医。
  他前几天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极度沮丧,窝心压抑到寝食难安,想到许康轶可能连而立之年都活不到就要内脏溃烂而死,心里像漏风似的难受。
  不过从昨天开始,他镇定了心神开始思考对策,他自小有热毒,所以研习医术,颇有天分,瘟石的毒性虽然大,不过也未见得研究不出解药来,万事事在人为。
  而且大黑山年年有人复发,他这可以让这些人服用不同药物实验看看效果如何,何必那么急着投降呢。
  许康轶多病多灾,已经算是伤了根本,也不知道病体羸弱的许康轶能给他几年时间,就算是全力调养,他时间可能也不多了。
  只有大黑山那么点病号应该是不够,最近凌霄来信说在扫荡西北,经常抓到一些外敌俘虏,又要穿衣又要吃饭,麻烦死了。
  能折腾的凌安之在安西军中又设置了一个军事审判所,主要用来专门审判处置这些曾经滥杀无辜的俘虏,由凌霄总揽事务,一些罪大恶极、罪行罄竹难书的直接被凌霄签发了斩立决砍了脑袋。他把这样的要过来偷偷实验一下药性,也算是物尽其用。
 
 
第60章 白驹过隙
  景阳二十五年 春
  三年后
  春回大地, 北雁南归,北疆在泽亲王的重手之下一直是稳固的钢铁长城;安西驻军在凌安之的带领下已经磨成劲旅,西域各国和各部落闻风丧胆,闹事之前全要掂量掂量了。
  自古以来华夏大地两个最大的兵患之地稳如泰山, 此等太平盛世给大楚带来了自力更生的勃勃生机。
  ——丝路往来顺畅,南北运河正在治理, 全国由南往北俱是休养生息的上升阶段。
  景阳帝活在地上想成仙, 求仁得仁,这几年无数的金丹服下去,心中笃信自己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再加上高人的点化, 身体还较往些年更好一些。
  九九八十一难的许康轶果然像花折预料的那样, 熬过了春天就好了,他三年前过完了年没多久就重病倒在洛阳, 差点直接升天, 知道内情的西部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打算“悲痛欲绝”的好好送查贪腐的“阎罗王”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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