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欢快地答应:“好嘞!”
张雁声去了那天见到“那个人”的那道滚梯口,在电梯下面的开阔空间里徘徊了一会儿。那当然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再见到那个人。
张雁声觉得自己挺傻的,自嘲地笑笑,去楼上独自吃了午饭,而后去皇后蛋糕店买了些蛋糕带回去。
回到家让阿姨打了鲜果汁,把张雁声和张硕成都喊了下来吃下午茶。
“好吃!”张硕成一下子喜欢上这个牌子的蛋糕。
“那……姐姐,”张鹤翎想得多,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今天吃了,明天……还去吗?”
本来说好的,周三去吃下午茶玩VR的。小孩儿就担心,今天吃过了,明天就不去了。
张硕成也紧张起来。只是他被张雁声狠狠收拾过几回,现在不敢跟张雁声嚷嚷了。这要是梁莹莹,他早就满地打滚了哭着喊着必须去了。
张雁声扫了一眼两只小的,看到四只瞪得溜圆的眼睛,不由感到好笑。
张鹤翎实在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张硕成不吵不闹的时候居然看着也有点可爱?张雁声心想自己眼睛一定是被眼屎糊了才会这样想。
“去。”她慷慨地说,“答应了你们,说话就得算数。”
两个小的一声欢呼。
阿姨端了水果上来,看他们的样子也不由露出笑容。回去跟别人咬耳朵:“你看,那个谁不在的时候,这家里多么和谐啊。”
张雁声吃完点心回到房间,罗姨正在把新洗好的衣服给她往衣帽间里收呢。她一边干活一边念叨:“那个女的,真是的,我就没见过这么当妈的。你说你一个后头的,你生的孩子跟前头的孩子感情好了还不好吗?非得教坏孩子。”
张雁声挑挑眉,问:“她又瞎教什么了?”
罗姨把午饭时候梁莹莹跟张鹤翎的对话给张雁声学了一遍,叹道:“妈不是好妈,孩子倒是好孩子。”
张雁声嗤了一声。
本来今天怼了梁征,这事就过去了。梁莹莹非得给她添堵。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给张寰发了条信息:你侄子对你不每天送他上班,很不满呢。
配了个嘲讽的表情包。
第32章
张寰的侄子是张雁声的堂哥, 但这显然说的是他的内侄梁征。
张寰盯着信息看了一会儿,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肯定发生了点什么。然后他摁灭手机,继续微笑着听别人讲话。
只是想起今天中午到公司后, 人力的主管含蓄地告诉他“知道小梁是您侄子, 大家都对他很照顾”,再想想张雁声说的, 不由心里一哂。
晚上他和梁征一前一后到家, 他当然是坐自家的宾利, 梁征打了个车。
“姑父。”梁征下了车就问, “你从哪回来啊?”
张寰微微一笑:“外面。”
梁征一噎。
梁征其实打上车没多久就看到张寰的车超过了他的出租车。不过下班高峰堵车, 宾利再牛逼,也牛逼不过轰隆隆的车流, 俩人几乎同时到的。
但梁征看着那车出来的方向, 分明是从公司出来的嘛!既然在公司, 却不叫上他一起回家,让梁征心里很是不满。
再加上早上张雁声抢了他的车的事, 他这心里就有点恼火, 想质问张寰是不是不欢迎他。
幸而还没开口,梁莹莹已经听见车声迎出来了。
梁莹莹紧赶慢赶地出来,就是怕梁征不知道轻重乱说话。她在家里的时候, 总是吹牛自己把张寰迷得多么晕头转向,言听计从。实际上怎么回事, 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
吹牛也不过是为了在娘家更有面子,更有地位。毕竟从她嫁给了张寰, 她嫂子都使劲拍她马屁, 让她特别舒坦。
梁莹莹好歹见过些世面,一看梁征那脸色就晓得他肯定是不太高兴的。她都看得出来, 张寰肯定更能看得出来了。
只是张寰还是那样子,似乎带着些漫不经心,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似的。但张寰一直都是这样,哪怕她和张雁声吵起来,他也是这副老好人似的模样,和一和稀泥。
梁莹莹忙迎过去,笑得妩媚:“回来啦,换个衣服,准备吃饭吧。孩子们都在家呢,硕硕今天特别乖……”
张寰很享受这种迎接,很给面子的伸出胳膊给她。
梁莹莹一边挽着张寰的胳膊往里走,跟他说些家长里短的,一边扭头给梁征使眼色。
梁征收到他姑姑的眼色,忍着气跟着进去了。
趁着张寰上楼去换衣服,梁莹莹把梁征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跟他说话:“你那什么脸色!你给你姑父摆什么臭脸呢这是!”
梁征老大不高兴,抱怨:“姑父下午在公司,回家也不叫我一声,害得我还得打车。好几十块钱呢!”
“呸!一点小钱!看你这没出息样!过年过节我给你的压岁钱可都不少,都哪去了?不够你花的?”
“那怎么能一样!”
“行了行了。”梁莹莹阔太太的生活过惯了,有点看不上侄子这点小家子气,说,“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报销。”
梁征这才心里舒服点,只是还抱怨:“姑父也真是的,不想着我点。”
梁莹莹就怕他对张寰有意见。他还年轻,虽然自以为成熟世故,实际上有什么心思都露在脸上,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就怕他那点心思让张寰看出来,惹张寰不痛快。
她忙说:“你姑父这么大的大老板,日理万机的,哪有功夫顾得上你。你别老想着搭你姑父的车。你姑父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你搭车。他分分钟几百万进出的人,你耽误他一分钟,都是耽误赚钱!”
“那我以后怎么上下班?”梁征不痛快地问,“这里离公司可挺远的呢。”
其实大城市通勤花个一小时很正常。但梁征来自小地方,哪哪都可以走路去,大学时候也是住学校宿舍,并没有通勤过,所以对他这种社会新人来说,就感觉通勤都是一件烦且累的事。
当然了,成年人的世界什么不累的,哪有当学生舒服。
梁征还要告张雁声的状:“还有那个张雁声,她可太过分了,今天早上……”
梁莹莹立刻打断他:“行了行了,早上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爸大早上的打电话给我吵醒了,我到现在还头疼呢。我跟你说……”
“这个事我都知道了,那死丫头就这脾气,谁拿她都没办法。但是你不许跟她吵架,听见了没!”她抓着梁征的胳膊,生怕他不知道轻重,手上使劲,“她好歹是你姑父亲生的,还是长女,你得给你姑父点面子。”
实际上,梁征要是真的和张雁声当众吵起来,就会发现梁莹莹根本拿捏不住张雁声,梁莹莹在这个家里和张寰心目中的真实地位就曝光了。这才是梁莹莹不愿意看到的。
锦衣还乡是一种多么爽的爽感。
不能让人发现锦衣下面还有这样那样的不体面。
“行吧,知道了。我就看在你和我姑父的面子上。”梁征嘟嘟囔囔地说。
但是又问:“那我以后上班怎么办?真坐公共汽车啊?”
这是他最不高兴的地方。坐公交真跌份,可是天天打车,他又承受不了。他斜着眼睛看梁莹莹,其实是希望他姑姑能慷慨点,包了他每天上下班的打车钱。
结果比他预期的还好,他姑姑很大气地说:“坐什么公交啊!你丢得起那人,我还丢不起呢!你驾照带过来了吗?要带过来了,我给你辆车开。”梁征喜出望外,立刻说:“带来了!小姑!我要开你那辆法拉利!”
梁莹莹都差点因为他这话打个趔趄!还真敢开口!
梁莹莹气笑了,戳侄子脑袋:“想什么呢你,那车我才刚到手两天好不好!你等着,等以后姑姑买了新车,这辆旧法拉利就给你开!”
牛先吹出去。
至于以后什么时候能有新车,那就……以后再说。
要是张雁声听见就得嗤笑一声。
问题是,梁征他信啊!
“那说好了!说好了!”他恨不得跟他小姑姑拉个钩,把话说死!
虽然是旧车吧,但那是法拉利啊!
梁征都能想到,以后他开着法拉利回老家,那些老乡、同学们该是用怎么样艳羡的眼光看他,该怎么围着他奉承了!
至于那个他一直苦苦追求追不上的女生,到时候让她穿着高跟鞋,追着他的法拉利吃尾气去!
哼!
饭桌上,张雁声就发现梁征不仅心情非常好,对早上的事情仿佛全无芥蒂,而且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得意。
张雁声先感到奇怪,然后一想就明白了。
这辈子张寰既然第二天就不再搭梁征了,那不用说,梁莹莹肯定像上辈子一样,把家里的车给梁征开了呗。
张雁声扯扯嘴角,只微微一哂,低头继续吃饭,并不搭理他。
张寰虽然平时爱在家里和稀泥,但毕竟年龄、阅历和城府在这里摆着呢。饭桌上妻子和孩子们的各种神态都落在他眼里,包括梁征这小子。
对比梁征和张雁声,他心里暗暗称奇。这大女儿,短短这些天,简直仿佛脱胎换骨一样。
她依然对人冷淡,却不是从前那种全世界都欠着她似的生硬的冷淡。她的冷淡里带着疏离,要不是年纪小,很有几分高贵冷艳。
吃完饭梁征就迫不及待给梁莹莹使眼色,想赶紧去看看“他的车”。
梁莹莹笑盈盈地跟张寰说:“老公,小征从这边上班实在不太方便,也不好天天搭你的车耽误你时间。我想着要不然这样,家里那辆宝马先给他开着,你看怎么样?”
那台宝马是家里最便宜的一辆车,给阿姨买菜逛超市用的。张寰对这种小钱、小事,他的态度都无所谓:“行。”
梁莹莹笑吟吟地,矜持地带着梁征看车去了。
两个小的吃饱饭着急玩游戏看动画片,都跑掉了。
张雁声细嚼慢咽,也终于吃完了,推开碗筷说了句“我吃好了”,准备上楼。
“雁雁,雁雁!”张寰却叫住她。
张雁声回头,张寰笑眯眯对她勾勾手指。
张雁声:“……”
说真的,她不是真的十五岁的张雁声。所以她的记忆里,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张寰都没有对她做过这种轻松亲昵的神情和动作了。
张雁声条件反射地想起的,是她死了以后,张寰掉的那几滴眼泪。
是的,也就是几滴。那时候,他们已经变得非常生疏了,幼时的亲情已经磨灭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怨恨。
他后来给她办了一个算是昂贵的葬礼。墓地、墓碑、骨灰盒都昂贵,把她葬在了她妈妈的旁边。
到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还是拿钱打发了她。
张雁声心头滋味复杂,不咸不淡地问:“干嘛?”
她这些天虽然依旧冷淡,但比起从前动辄吵闹,已经让张寰觉得好太多了。张寰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地说:“走,跟爸爸说说今天都发生什么事了?咱们父女俩聊聊天。”
小厅的旁边,通着一个房间,有整面墙的酒架,有吧台。张寰有时候喜欢在这里喝两杯。作为一点生活的小情趣,他还会调酒。
张寰给张雁声调了杯无酒精的软饮,端给她:“好久没看见爸爸调酒了吧?这是你最爱喝的,尝尝。”
张雁声沉默片刻,接过来尝了一口,的确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她小时候喜欢看爸爸在吧台调出五颜六色的酒或者饮料来,像变魔术。
她会使劲鼓掌。
妈妈坐在一旁温柔地笑。
后来妈妈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把梁莹莹带回来了,那些时光都没了。
第33章
“今天怎么回事?给我发那短信?”张寰问。
张雁声冷笑一下, 说:“有人觉得自己是个大少爷,你不仅得给他发薪水,还得车接车送地伺候他才行。一个伺候不到位, 人家还不满意了。”
她把早上的事说了, 告诉张寰:“这种人你得把话说明白了。你说那种半含不露的话,有什么用。人家脑子里根本没那根弦。”
张寰却很高兴:“但是你听明白了。”
张雁声无语, 张寰却不在意地说:“那些人……明不明白无所谓, 反正翻不了天去。”
他见张雁声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呷了口红酒, 悠然地说:“雁雁啊, 你现在小,非黑即白, 嫉恶如仇的。你得长大才明白, 有些事就是得糊涂些。就说这些亲戚吧, 断是断不了的。咱们这种人家,那亲戚是永远不会断的。别的不说, 就你奶奶这么厉害的人, 你看你舅公那边拉拉杂杂一大堆亲戚的破事,她不照样得照应吗,还得让我照应。”
张雁声冷声说:“那也得分人。奶奶那边的表叔表姑起码不是白眼狼。”
“小梁不也没做出什么呢吗?”张寰说, “他要是白眼狼,等他做出什么再说, 现在……不至于。”
张雁声看着这个老男人,他糊涂吗?他眼睛里明明都是清明。
张雁声知道自己一直看轻了自己这亲爹。
他心里什么都明白的。
他只是权衡。局面在他可控、可接受的程度内, 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如前世, 张雁声和梁莹莹的矛盾,他一味和稀泥。
因为他更想让自己舒服。
张雁声感到嘴巴里面涩涩的。她狠狠咬住吸管, 咕咚咚大口地喝,掩饰住了情绪。
张寰并没有察觉。
这些天张雁声给他一种长大了成熟了的感觉,颇令他欣喜。他享受和女儿这样平静又亲密的谈话,乐于指点她一些人生道理。
只是他的“道理”,张雁声并不认同。她憎恨他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生哲理。
“但是有些事,不及时去纠正去控制,”她冷静下来,抬眼,“最后就会失去控制,变成你承担不了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