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晨夹着烟,吐了一口白气, 老神在在地说:“可能要挨揍了……”
音乐太吵,他的声音又小,朋友没听清:“哈?什么?”
徐立晨笑笑, 没再说话。
这里灯红酒绿, 是他熟悉的环境。家里有股份, 他从初中时候起就常带同学在这里玩了。
他爸对他要求很宽松,不做犯法的事就行。其他诸如在学校混日子, 交女朋友之类的, 他爸从来不管他。
他有个好爸爸。
但今天接了张雁声的电话。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那个都不用正眼看他的女生竟然主动联系了他,还真他妈叫人“惊喜”呢。
虽然张雁声什么都没说,但徐立晨心里边已经猜出了她是为了什么。
这又让他嫉妒得想磨牙。
从小,他想得到什么就都能得到。那些羞羞答答故作矜持的女生,也不过都是想端端架子。他光靠脸都可以哄住她们,何况他还有钱。
只有张雁声这么难搞。
她他妈是真看不上他啊!
徐立晨怎么想都不能服气。
他又看了一眼门口, 低头喝了口酒。
朋友把一个什么艺校的校花推到他旁边。大冬天的,在热烘烘的包房里,校花穿着低胸吊带背心, 坠满了亮片,blgblg地闪光。往他身上蹭着, 撒娇抱怨说自己的手机太旧了,好喜欢水果最新型号的那一款啊。
徐立晨把视线从门口收回来,把校花推回到朋友怀里,用烟指着他说:“让他给你买。”
朋友笑嘻嘻地搂住校花。
但朋友的颜值哪能跟徐立晨那张有棱有角的帅脸比,校花不情不愿地,眼睛里都是不甘。
徐立晨又端起酒杯,正想啜一口的时候,包房的大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虽然音乐很响,但这动静实在太大,房间里的人都吃惊地看过去。
进来的女孩黑色外套敞开着,露出窈窕的身形。腰特别细,腿特别长。和房间里五颜六色的头发不一样,她的头发没有染过,乌黑地在脑后扎一个高马尾。
她的眼睛也幽黑幽黑的,目光锋利。不像包房里的女孩子们都带了美瞳,目光好像都失了焦似的。
她顶着一张雪白的脸,一看就是没化妆,纯素颜。在在这种光线昏暗,还有球灯闪烁翻滚的包房里,看起来比正常光线里要苍白浅淡一些,却仍然漂亮得压过了艺校校花。
但她气势吓人,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包房里的人被震得谁都没说话。
很多生面孔,但也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前世张雁声和徐立晨一起厮混,跟这包房里的一些人认识,甚至很熟。
包房里乌烟瘴气,那些浓妆艳抹和各色的头发看起来像群魔乱舞。张雁声不得不在这堆人里搜寻徐立晨。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立晨吁了口气,自己站起来了。
迈过几条腿,推开挡住了他的人,他走向她:“张雁……”
震耳的音乐声中,那一拳踩着狂野的节奏打在了徐立晨那张好看的脸上。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闪烁的光线中,仿佛动作电影般的镜头。
之前有人在桌子上跳舞,把灯光调节成了闪灭的模式。于是音乐声中,那一拳一脚的你来我往,如同定格动画一般闪动。
这一秒,徐立晨斜撤闪开了一记勾拳!
下一秒,女孩修长有力的腿踹中了徐立晨的胸口!
再下一秒,徐立晨摔躺在了茶几上,果盘倾翻,酒瓶落地!
一灭再一闪的瞬间,那个女孩好像腾在半空中?
灯光切断了动作的连贯性,下一瞬的亮起,她已经单膝跪压在徐立晨胸口,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徐立晨双手攥着她的手腕!
这两个好看到让别人自卑的人以这样的姿态僵持对视了几秒,包房中终于有人如梦初醒,关掉了音乐!
从声音震耳,突然切换成了空气安静。走廊里传来的音乐声像来自遥远的彼方。
在一闪一灭的灯光中,总感觉一切那么不真实。
张雁声说:“让他们滚。”
徐立晨喘着气,紧紧握着张雁声的手腕,喝道:“都走!”
有人已经迈开脚,有人还犹豫,有人还懵着,也有人张嘴:“徐……”
“不关你们事!”徐立晨喝道,“走!”
他向来是老大,经济上、武力上都是。
他这样说,男孩子们就推着吓懵了的女生,连推带搡地,一起都出去了。还有人识趣地关上了门。
女孩子们抱着大衣和包包茫然,男孩子们则在门外面面相觑。
“要、要去叫常哥吗?”有人犹疑着问。
常哥是豹驰的安保主管,徐家是豹驰股东,这里算是徐立晨玩耍的小基地了,他这些狐朋狗友跟豹驰的安保们也很熟。
招得都是退伍兵,个个彪悍,镇得住场子。
要在平时,他们跟别人起了冲突,肯定毫不犹豫去喊常哥了。但今天……
打上门的是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
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很微妙。
忽然有人问:“刚才立晨是让着她的吧?”
空气诡异地静了一秒。
紧跟着大家七嘴八舌:“那肯定的!”
“还用说吗?”
“立晨不可能打不过一女的!”
“这不废话嘛!她长那么漂亮,要是我我也得让着她,我情愿挨揍!这才是男人!”
这么一通说完,大家忽然就安心了。
“没事,没事。”他们都放松下来,开始嬉皮笑脸,“立晨现在二人世界呢!”
“赶紧散了,散了!”
“别他妈跟这杵着当电灯泡啊,找立晨揍你呢是不是?”
“时间还早呢,别散啊,走,换个地方继续。”
……
包房里,音乐虽然关掉了,灯光还是一闪一灭的模式。
徐立晨握着张雁声的手腕,根本掰不动。他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打不过张雁声!
张雁声教训了汪倩的小团体那时候,徐立晨是隐约知道张雁声可能练过的。但他没放在心上。
他练拳的那家搏击俱乐部里也有些练得像模像样的女孩子,追求的是身材紧致健美。要说真打架,她们不行。天生的力量差摆在那儿呢。
他猜到今天张雁声肯定是听说了张志源的事过来给张志源报仇来了,不然以他那全年级倒数第一百名整的成绩,她是不会搭理他的。
他虽然嫉妒得牙痒痒,可心里想的却是得让张雁声消气,他想着大不了挨他几下子,不还手。
只是张雁声第一拳就把他打醒了。
第二拳过来的时候,徐立晨已经进入了状态,已经不再用脑子思考,完全是多年训练的肌肉记忆,本能反击。
但最后,他还是被踹躺在茶几上,就像现在这样——张雁声的一个膝盖压在他胸口,扼着他的喉咙,他挣扎过,发现掀不翻她,翻不起身来。
三观崩裂简直!
隔音门被关上,房间里就安静下来。
徐立晨握着张雁声的手腕:“都走了,先、先放开?”
张雁声没放开,反而加了一分力!
“你脑子进水了?”她怒道,“你打我们班张志源干什么!你他妈有病?人招你惹你了!”
徐立晨差点没法呼吸,他甚至怀疑张雁声是不是就想扼死他,就为了那个弱鸡男生?
他也怒火中烧:“就他妈惹我了怎么了!他算老几?他哪比我强?他长得都还不如我!你不喜欢我,你喜欢他?”
张雁声气得想杀人:“我哪喜欢他了?”
“你……”徐立晨想说我都看见了,你们俩在学校门口说说笑笑。
那时候张雁声眉眼间全是轻快的笑意。一个学期了,他从没见过张雁声那样对人笑过。她就是对她们班女生也没那样笑过!
更不要说她看着那个男生的目光温柔得像水一样!她说自己不喜欢他?
可如果张雁声自己不觉得自己喜欢那个男生的话,徐立晨并不想叫醒她,让她醍醐灌顶。
他除非是傻逼才那么干。
他出口一个“你”字,然后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全憋回去了。
“傻逼!你就是傻逼!”张雁声咬牙怒骂,“是不是觉得我可以不喜欢你但是不能喜欢别人?觉得我不喜欢你就是吊着你是吧?觉得烈女怕缠郎是吧?”
“你他妈以为你是天凉王破还是龙傲天?”
“傻逼!你那套玩意我清楚得很!少用在我身上!不管用!”
“我早说过,你有什么能让我喜欢你的地方?看到了吧!你他妈连打架都打不过我!”
张雁声咬牙切齿:“星期一,你去给我找教导主任自首去!你把这事揽到你自己身上去!处分你自己背,把张志源择出来!”
徐立晨胸口也有一股子怒意升起来:“他不能有处分,我背处分就没关系是吧?”
张雁声呸了一声,质问:“你在乎吗?上次处分你不是很开心吗?这次你本来就该有处分!你跑不了!但你他妈别把张志源拖下水!他跟你不一样!他不能有处分!”
处分会记在档案里。
张志源是要上q大的人。那是2之一,全国多少人尖子想往里面挤。
q大不缺一个张志源,到时候调档案,档案上的一个处分记录就可能让他与q大失之交臂!
张雁声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更不允许这样的事是因为她和徐立晨而发生!
徐立晨仰脸看着张雁声的面孔。
她的声音是连贯的,但她的面孔在闪灭的灯光中是打断的,激烈的情绪被一帧一帧定格。每一格都像怒放的带刺的玫瑰,扎得人流血却舍不得放手。
他以为她的冰山淡然脸够冷艳了,他以为她温柔的笑够明媚了。
但她激烈的怒意比那更好看。
让人血液沸腾。
舌尖舔了舔嘴角流血的伤口,徐立晨笑得嚣张:“张雁声,你想得美。”
第70章
张雁声的怒意到达了顶点。
这怒意由她寒意凛凛的目光表达了出来, 只引得徐立晨笑得更开心:“我就不!”
“你有种就掐死我。”他说,“来呀!为爱杀人啊,你牛逼啊!”
但张雁声当然不可能杀他。
甚至张雁声内心里明白, 她这熊熊的怒意,一半是因为张志源这个事件, 另一半……却是因为徐立晨这个人本身。
重生之初,张雁声把徐立晨看作是一个“三年前”的人。他们毕业分开, 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圈子,到她死的那时候已经几乎不联系了。
张雁声最初是打算想对待汪倩那样,与徐立晨这个人互相不沾, 做两条平行线的。
但在同一个同一个学校里, 同一个楼道里, 同一个食堂里,同一个操场上, 每天的迎面碰上, 擦肩而过, 斜瞟回眸,徐立晨炙热的目光还和前世一样。
那些回忆一天一天地变得清晰起来。
张雁声没法否认,在她最脆弱、最敏感、最歇斯底里时常崩溃的少女时代,徐立晨……一直陪在她身边。
握过她的手,搂过她的肩,撩过她的头发, 说过最嚣张最肉麻的话,也曾经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她靠过。
只是因为中间夹着汪倩,他们最终没能成为恋人。
但他是被她设置快捷拨号键为“1”的那个人。他的快捷键“1”设置的也是她。
这是汪倩不知道的小秘密。他们还有很多类似的小秘密和默契。
在那个年纪, 对仿佛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的张雁声来说,徐立晨几乎就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 而且唯一个可以全心信任的人。后来的时间和空间,抹淡了这些默契和信任。
但现在,时间越是一天天地过去,张雁声越是知道她是不可能像切断与汪倩的联系那样切断与徐立晨之间的牵绊的。
她看他赌气,觉得有意思。她看他学习进步,觉得高兴。她看他犯中二病,恨不得像揍张硕成那样当场暴打他一顿。
这个傻瓜完全不能体会她的心情。他又不像她那样经历过死亡和重生,他说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中二少年。
他还没长大。
张雁声盯着徐立晨嚣张的笑脸,发了狠。
人总得长大的,或迟或早。或是由别人推动着他长大,或是,由她来。
她松开了他的喉咙,冷冷地笑。
徐立晨着迷地盯着她。
他不知道张雁声为什么流露出这样难以描述的神情,她的目光好像既凶狠,又难过?
但她看着他的眼神真专注。从他在学校走廊里被她惊艳的那一眼开始,她的眼睛好像从来就不会认真地看他。
她现在这样注视着他的样子,又冷,又凶,又狠。
艹他妈的!美死了!
张雁声忽然攥住他的衣襟,压着他胸口的膝盖跨过去,向他俯下来。
那一刻徐立晨以为张雁声要吻他!脑海里烟花炸开,血像瀑布似地冲下去,直接有了生理反应!
但预期中的柔唇没有吻到他的唇上,张雁声的唇贴在了他耳边。
她的声音好像带着魅惑,呼吸的热气往耳朵眼里钻。电流刺啦啦地在身体里乱窜。
她在说什么呢?
“你这么狂,不就是仗着家里吗?你觉得你拥有全世界,地球围着你转,对吧?徐立晨,我告诉你一件事……”
张雁声轻轻地,撕裂了徐立晨的世界。
“你,不是独生子。”
【你不是独生子。】
这句话进入了徐立晨缺血又缺氧的大脑里,盘桓了很久,才终于为大脑皮层所接受,终于消化吸收,理解了其含义。
徐立晨从荷尔蒙中清醒过来,失声了好几秒,才说:“你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