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沉默了一瞬，薄唇微启，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那是苏瑜就喜欢我这种呢？”
黑发金眸的神明咧嘴笑了笑，手中的神剑神力凝得更甚。
“那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把你的神魂打散，让你永生永世都入不了黄泉轮回。”
遇到一个疯子不可怕。
就怕遇到一个偏执疯狂还毫不讲理的疯子。
――阿瑟突然觉得阿莱瑞还算好的，他至少听得懂人话。
阿瑟虽然不知道苏瑜和阿尔诺斯互为半身，但是两者光是气息相同便能够知道他们两人关系匪浅。
就拿神族这样占有欲极强且有感情洁癖的种族来说，他和苏瑜沾染了关系，阿尔诺斯肯定不会放过他。
大约是知道无力回天了，黑发蓝眸的男人并没有挣扎试图逃跑。
他的神情很平静，在看到那把神剑再次凝上了神力往他心脏落的时候。
阿瑟闭上了眼睛。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想起了自己堕落神格之时花神的嫌恶。
想起了逃离神殿时候的落魄狼狈，还想起了尤利塞斯看向自己时候眼神的怜悯施舍。
是尤利塞斯救了他，却又永久的囚禁了他。
他依靠着尤利塞斯的咒纹保持清醒，苟延残喘，同样的也永远失去了自由，成为了邪神的宠物。
生于光明，陨于黑暗。
阿瑟勾唇嘲讽地笑了，大约是阿尔诺斯的气息和苏瑜太过相似，他指尖微动，不自觉碰触到了腰腹的伤。
那里是所有冰冷之中唯一有过温热。
然而他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主殿那边先骤然落下了震慑神殿内外的巨响，随之而来的是强大到让众人战栗的魔气。
“阿、莱、瑞！”
阿尔诺斯脸色沉得厉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阿莱瑞这三个字。
他将手中的神剑从阿瑟身上移开，近乎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阿瑟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起身往外面一看。
一头巨大的黑色魔龙傲然立于神殿之内，翅膀展开，将月光全然遮蔽。
黑发金眸的神明周身是太阳般耀眼的神光，神剑也附着这般光亮。
竟生生将夜幕照成了白昼一般。
“我倒是小瞧你了，竟然还敢撞开结界进神殿……”
阿尔诺斯冷声这么说着，周围感知到他召唤的神族展开羽翼飞了过来。
他的身后是成百上千的神族，手持弓羽神器，身穿银白盔甲。
柏西和伽尔这类四翼以上的天使在最前面，天马驼着人族魔导师而来。
在阿尔诺斯没有下达命令之前，他们全都在他身后候命。
那威压似山海翻腾，压制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原本打算让你多苟延残喘几日，等伤完全好了再来取你狗命。”
“没想到你倒上赶着来送死。”
阿莱瑞踩在魔龙之上，魔剑悬空在他身旁。凛冽的剑光泛着血光，上面满是戾气。
“神魂不全，重伤未愈。”
“阿尔诺斯，就凭你这残破的神躯还想要我的命？”
“可笑至极！”
他抬起手，将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放在了魔剑的剑柄之上。
手腕一动，魔气生生往阿尔诺斯面门逼了过去。
阿尔诺斯侧身避开，一道剑光又如破云而出一般狠狠朝着他头顶刺了过来。
他眯着眼睛，用神剑生生挡住了阿莱瑞这一击。
神剑和魔剑相撞时候带起的剑气将周围的树木和亭子一并吹倒在了地上，柏西和伽尔他们被这剑气逼到了后面。
暂时想要靠近都无能为力。
两人在半空之上，刀光剑影，快得连身形都没办法捕捉到。
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苏瑜这才循着震耳欲聋的声响赶到了偏院这边。
“苏瑜。”
金发的天使一下子便瞧见了苏瑜的身影。他微微一怔，连忙下来用羽翼将她护住在身后。
“你怎么来神殿了？阿莱瑞不知道发什么疯半夜杀到了神殿，现在神主正在和他交手。”
“这里太危险了，你赶紧离开回学院待着。”
苏瑜眯着眼睛看向半空之上只能看到残影的两人。
她神情凝重，没有立刻离开。
“阿尔诺斯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和阿莱瑞对上有多少胜算？”
柏西沉默了一瞬，他不想和苏瑜说谎，半晌涩声开了口。
“……胜算不大。”
这才刚过了几日，阿尔诺斯当时是被魔剑穿了心，至少也要个数月才能恢复。
这个速度还是在神魂完全的情况下。
“如果我们能够靠近的话其实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只是阿莱瑞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已经用魔龙的魔气将我们隔开了。”
“所以是毫无办法了吗？”
“有一个。”
柏西不忍苏瑜的身上沾染血气，可这个时候的确太紧急了。
他声音放低了些，用羽翼将她牢牢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手上还有魔王的半颗心脏。”
“我很想为你代劳，让你避免沾染他的魔血。可是阿莱瑞的力量太强大了，只有神主和你能压制住上面的魔气。”
“我做不到。”
在阿莱瑞闯神殿之前，欧文考虑到的是阿尔诺斯手中还有阿莱瑞半颗心脏。
他觉得哪怕阿尔诺斯身上有伤，阿莱瑞这个时候闯过去也是送人头。
如今这心脏并不在阿尔诺斯手中。
那么此时阿尔诺斯重伤痊愈又神魂不全，在夜幕时分自然不是阿莱瑞的对手。
也就是说，阿尔诺斯会死。
说不上是对阿尔诺斯有好感还是因为互为半身而互相影响，苏瑜不希望他死，不希望他换代。
他之前怕阿莱瑞得知她是自己半身，而会来寻仇报复时候给她的那半颗心脏凝成的红宝石。
当时阿尔诺斯将上面覆盖了他的神力，说是这样即使随时带在身上阿莱瑞也觉察不到。
苏瑜心下因为听到会沾染上阿莱瑞的血而有一瞬的犹豫。
不过只是一瞬，她将那奇怪的情绪压了下去。
“没事，我不是神族。”
“而且只是沾染点儿血而已，我没那么娇气。”
她这么说着，这才将一直放在储物戒指里的那颗红宝石取了出来。
尽管上面为了掩盖魔气而覆盖上了阿尔诺斯的神力，此时距离这般近，还是能有所觉察。
可还没来得及感应。
半空之上的神明的心脏在苏瑜凝上神力缠上那颗红宝石的瞬间抽疼得厉害，连剑都险些没拿稳。
他往神力波动的地方一看，瞧见苏瑜的身影后瞳孔一缩。
只一瞬的破绽便被阿尔诺斯抓住了。阿尔诺斯毫不留情的将神剑朝着他刺了过来，好在阿莱瑞反应快，避开了致命一击。
但是他的肩膀却还是被剑贯穿，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肩膀淌到了指尖。
此时阿莱瑞脸色苍白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中了一剑还是什么，他那双红色的眼眸慢慢褪去了色泽。
他没有再向阿尔诺斯攻击，身后黑色羽翼缓缓展开，最后落在了距离苏瑜一步之远的位置。
阿莱瑞猝不及防往下落去，阿尔诺斯看到了立刻跟着落了下去。
他站在苏瑜前面，将她牢牢护在了身后。
“为什么……”
阿莱瑞没有将视线往阿尔诺斯身上落去分毫，他垂眸直勾勾注视着手拿着他半颗心脏的苏瑜。
这时候明明已经没有用力了，可他却觉得比刚才还要疼。
“你能压制我，你不是他的神妻，你是神明。”
“既然你不是他的神妻，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护着他？”
他这么说着，身后的羽翼微弱地颤抖了下，颤颤巍巍好似要抖落什么脏污一般难受。
阿莱瑞只是声音虚弱了些，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是苏瑜却觉得他在哭，她似乎隐约听到了细碎的哽咽，连尾音都在颤抖。
“……我并不想要伤害你。”
“是你先动的手，你想杀他。”
“所以你就护着他？”
苏瑜沉默了许久，在看到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偏执想要寻求一个答案的时候
她睫羽微动，最后微微颔首。
阿莱瑞薄唇微抿，这才将视线从苏瑜身上移开，冷冷落在了阿尔诺斯身上。
他羽翼骤然展开，魔剑竟凝上了神魂。
蓄力如满盈的弓箭猛地朝着黑发金眸的神明心脏处刺去。
附上神魂的神器，只要瞄准了目标便不会松开。
必须见血才能收回。
阿尔诺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疯，竟然祭了一半神魂只为了让他殒命。
这么近的距离他躲不了。
“阿尔诺斯！”
互为半身近乎异体同心，这一击的杀伤力苏瑜也从阿尔诺斯的神力反应之中觉察到了。
她的身体比脑子更先动，上前一步将他给抱住护在了怀里。
剑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殷红的血滚烫，洒在了苏瑜的脸颊，却也不是她的。
她睫羽一动，听到身后一声闷哼后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
――阿莱瑞挡在了她的面前，生生承了这一剑。
“阿莱瑞……”
“不要碰我！”
黑发黑眸的神明用力拍开了苏瑜的手，他用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又忍着疼痛将身体里的魔剑拔了出来。
那殷红的血流了一地，淌在了神殿之上。
阿莱瑞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闪现过很多细碎的片段，那是他之前封存了很久的记忆。
之前的梦境破碎，一点一点在看到苏瑜的时候拼凑出了完整的画面。
“你又为了外人伤我，你又伤我……”
他眼尾泛红，血迹斑斑在他白皙的面上染上妖冶之色。
“千年前你为了人族伤我，现在你又为了这个杂碎伤我！”
“你护人族，你说那是你的母族，然后你用石中剑刺穿了我的心脏。”
“可是他呢，为什么你要护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苏瑜被对方通红的眼眶和混乱的言语给惊愕到了，她手拿着那颗红色的宝石。
突然之间觉得滚烫至极。
【你占据了我猫的躯体，所以你得做我的猫，代替它一直陪着我。】
【可是猫的寿命好像只有十几年，看来我还是得找个我合心意的爱人，一直陪着我。】
【……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百年之后有轮回，神明不灭。我能陪你永生。】
第65章
说实话，在阿莱瑞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拿着魔剑踩着魔龙离开之后许久苏瑜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她看着手中由阿莱瑞那半颗心脏凝成了的红宝石，上面有金色的神光萦绕。
同时又因为阿莱瑞的魔力波动剧烈而滚烫不已。
苏瑜没有松开，直到手指被烫得泛红才从这炽热的痛楚之中找回了些清明意识。
阿莱瑞那一剑是对着阿尔诺斯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苏瑜本能上前去帮着对方挡了。
他一急之下用魔力覆盖缠绕着魔剑的剑柄，生生往自己这边抽了回来。
魔剑见血才会停止攻击，他那一剑很是霸道，近乎凝了他大半神魂上去。
阿莱瑞收不回，又怕伤了苏瑜，这才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让那魔剑直直入了自己的血肉。
他的记忆被封存了一部分，这是他从千百年前就知道的事情。
阿莱瑞隐约记得这是他自己封存的。
他记得好像那段记忆一想起就会让他难受得厉害，但是想忘又忘不了，反而心口疼得厉害。
于是他用禁术把它给封了。
在和苏瑜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阿莱瑞便混混沌沌做了好些梦。
梦到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是他从深渊里出来了。
阳光明媚，清风徐徐，他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睡了很久。也很惬意。
只是一直看不清梦里抱着自己的那个少女的脸。
然而这一次看清了，却是以这样残忍的情形之下看清的。
夜色朦胧，四周都是让他厌恶的神族的气息。她就站在那个六翼天使的旁边，用神力缠绕上了他的心脏。
伤了他，只为了保护另一个神明。
不知道是因为和阿尔诺斯交手时候消耗了太多魔力而导致了封印松动，还是因为苏瑜压制了他的心脏时候那熟悉的痛楚。
让他想起来了一切。
阿莱瑞很生气，很愤怒。
然而他觉得身上的伤口远没有他看到苏瑜站在阿尔诺斯身旁，感知到两人一般无二的神格和气息时候更让他痛楚。
明明她之前宁愿百年身死也不愿接受他的神格，与他永生。
明明她说自己最讨厌失去自由，成为神明的附庸。
明明她也不喜欢神明……
可是她如今却接受了另一个神明的神格传承，还是一个曾用神剑贯穿他心脏的混蛋！
阿莱瑞心中所想苏瑜毫不知情，她只是看着对方红着眼眶死死注视着自己。
那神情满是戾气，却又没有杀意。
只是这么直勾勾地看注视着她，恨不得将她嚼碎揉进血肉之中。
苏瑜以为他会动手，会因为她伤了他而愤怒报复。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深深看了她和阿尔诺斯一眼便忍着疼痛踩着魔龙离开了神殿。
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心灰意冷。
就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