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如凝脂的美人冲她笑,如鸦羽般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公主怎么躺在这?地上多凉啊。”他嘴里说着关心的话,倒没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元和愣愣的看着他,从多情的丹凤眼到饱满而又恰到好处勾起的红唇。
美人挑起一边眉,慢悠悠的将赖在人家脸上手收回来,空着的手虚扶起她,靠的近了,美人便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味,“还偷着喝酒,公主的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嗅着美人身上干净清冽的皂角味,她扯上美人的袖子,晃了晃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彦初?你怎么来了?”
只听见美人冷哼一声,“我若不来,你俩说不定要遭狼叼走。”
即使醉的不甚清醒,她还记得自己在皇宫内,“宫中没狼。”
美人轻笑,声如玉石激荡,清脆可人。
“我去看看五皇子。”
当时的元和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有直接拿开手,而是从彦初的袖子一点点往下滑。
彦初没想到她会如此,错愕一瞬。接着就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元和感觉好像是自己从他手腕上勾下了什么东西,触感冰冷像是玉珠子,待她低头看去时,彦初已经反应极快的把东西捡起来塞进袖子里,她只看见一点暗色。
关于是怎么回的昭云宫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晓得元歌在下次武训课上被铁面无私的彭辉留了两个时辰,还是贵妃娘娘亲自接的人。
回忆一遍,元和发现疑问点,“彭辉怎么知道你是逃课的?”
被提起不好的回忆,元歌脸都皱成一团,“不知道,反正彭辉特别生气,他就是个老古板,我不就是逃了一次课嘛,用得着加训两个时辰吗,差点要了我的命。”
“是呢,当天哭得都把父皇从清溪殿里招来了。”元和想到当日场景,便笑得不能自已,“高嫔娘娘有好几天没给你好脸色看。”
元歌被笑得没面子,脸色一边再变,终是服软,“皇姐,你看我这么可怜就再帮我一次吧。”小手指勾着元和腰间荷包的流苏哀求。
元和拿开他的手,敛了笑面无表情的道:“行,再帮你这一次,以后不许这样了。六皇弟今年刚满十三不也在上武训课,我就没听他抱怨过,就你成日里娇气的很。”
他得了便宜就开始嬉皮笑脸,“皇姐说的是,下次一定。”
公主府很快就到了,元歌这时不嫌外面晒了,一掀车帘就跳下去了。
元和下车果然见他一手摸上了公主府门口的石狮子,也不知道这是元歌哪来的习惯,次次来次次摸。
还记得元歌第一次进公主府时,就是傻兮兮的跑到石狮子旁,像发现新玩具的小猫,特别兴奋的看了又看。
公主府内楼阁台榭雕栏玉砌,布局优良,刚进厅内一股凉意就扑面而来。
元歌熟门熟路的指挥人,“宛青快上茶。”
宛青笑盈盈的应了一声,便下去备茶了。端茶的人却又不是她了,元歌的眼神暗暗的落在梨白身上,看她给元和奉完茶后,又过来给自己上茶。
元歌勾起一边唇角,薄衫下的锦鞋微微向前挪了一下,而梨白的注意力都在手里捧着的茶盏上,果不其然,梨白被突然伸出来的脚绊倒,她身体一歪眼马上就要倒向元歌了。
元歌快速的站起来避过她,勾起的唇被压下,颇有气势狠声道:“放肆!”
元和看清了全场,也掩下眼中的笑意,脸色沉了下来:“路都走不好,还当什么差?”
“皇姐这种不听使唤的丫鬟就该罚。”元歌跟着一唱一和。
元和明白他的意思,故意看了眼吓得不知所措的梨白,“让皇弟受惊了,你来说怎么办吧。”
“我看她脚不受使唤,就罚去扫院子吧,什么时候脚能听使唤了,什么时候回来。”
外面热得鸟都懒得飞了,还让一细嫩姑娘出去扫地,元歌真是长本事了。
梨白此时还歪在椅子上,她倒没受什么伤,端的茶水全浇在梨花木椅子上了,顶多是受了点惊吓。现在听元歌说的处罚后,白了脸,神色慌张的看向元和。
元和没看她,垂眸端起茶盏,淡声吩咐:“来人,把她带下去,就按照五皇子说的做。”
被人掐着胳膊往外拖时,梨白骤然醒悟,大叫:“公主,您身边不能没有我啊,公主求求你,让奴婢回来啊。”
元歌挑剔的摇摇头,“服侍人不乍地,声音还难听,也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受得了她的。”
“我又没什么要事,她爱打报告就打报告呗。”
元歌不爱听她这番话,急急反驳道:“都骑到主子头上了,你都不管管,我怎么觉得是彦初走了,你就跟没撑腰的一样,做事束手束脚的。”
一天里听他念了两三回彦初,元和一些不该想的东西又冒出来了,只感觉是藏在心底的人要冒出来了,骤然有了紧迫感,而元歌一张嘴还在叭叭叭。
“以前全宫上下论骄纵,你第一我第二,这两年你突然让贤,弄得我特别不适应。”
元和长舒一口气,将心里那点东西压下去,随口敷衍他:“你都多大了,还有脸提骄纵。”
宛青可能是听说了前厅的事,又端了一壶茶过来。
元歌见形势不对,聪明的转移话题,“欸,宛青先给我倒,皇姐杯子里还有。”
宛青奉好茶后,就规矩的站到元和身后。元歌喝的舒心,便指着宛青说:“做丫鬟就该像宛青这样的,规矩懂事,刚才的梨白一看就心术不正。”
后面的宛青听了,左脸笑出了个小酒窝
元和好笑,“怎么就看出心术不正了?”
“我来的时候是让宛青上茶,结果端茶的变成梨白了,皇姐你说她是不是想随时打探公主府的消息。”
元和似是不在意的说:“怎么说都是母妃派来的人,我也要给她一份面子,有些东西看破不说破罢了。”
“哼,你现在脾气好了,受得了这种吃里爬外的玩意,我眼里是容不了半点沙子。”元歌看着是气得不轻。
“你看她哪有宛青半点喜人,从刚进门眼睛就到处转,真是惹人烦。”
宛青从话里择出夸自己的,高兴得右脸也笑出一个酒窝。
“都是各自为主,不提她了,你先说你这次要住多久?”
元歌面色有些错愕的看向她,控诉道:“姐,你要赶我?”
元和无奈的说:“不是,这次母妃和我提温瑾随了,估计这两天他就要过来一次。”
“他过来就过来呗,我又不碍你们的事。”
“那就随你了。”
元歌没坐一会就犯困了,叫嚷着要睡觉,元和就放他回房了。
宛青在内室铺床,元和坐在屏风外描着绣纸,心思不在这上面,描歪了好几个地方。
玉白的手指头无意识得点着桌面,在沉黑的漆木上画出一条条线。
好像真的有点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里的彦初出现啦,是不是可以四舍五入男主出场了?
彦初(望眼欲穿):想出场。
修
第3章 (小修不用重复看)
元和猜得巧,次日温瑾随就过来了。
白衣男子站在亭中,黑发规整的梳在白玉冠中,单从背面就能看出风姿无双,好似连烈阳都舍不得让这人狼狈分毫。
他听见脚步声,便转身看来。手中夹了一支芍药,见了来人后,温润的眉眼化开,淡色唇轻起:“想来你也不欢迎我,我特意带礼上门,还请公主赏杯茶。”
他将手中的芍药放在石桌另一边,既方便元和拿花,也不显得是唐突佳人。
微粉的花在指如葱根的手中转了一圈,微微露出其中淡黄的花蕊,在光影中很是吸引人。元和细看手中的芍药,怀疑:“这是……我院子的莲台吧。”
温瑾随的眼神在上面停驻了一瞬,短得像是错觉,他仍是平日里清新俊雅模样,丝毫没有被认出偷花的羞愧,“是吗,我在来的路上捡的。”
“捡的?”
温瑾随颔首,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
元和笑出声,将花放下,眼中带着戏谑,慢悠悠的说:“你用我院子的花向我讨茶,这不太好吧。”
“这不是怕你觉得我来的不讨喜吗。”
元和眼中的笑意淡了些,晃了晃桌上的茶杯,清口的茶根在水里沉浮,语气冷了下来:“母妃派人找你了?”
贵妃娘娘一直想撮合两人,隔一段时间就把两人叫来见个面,而元和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不顾情面的说了拒绝的话。而温瑾随者先是一脸错愕随后恍然大悟,笑说:“我说母亲为何今日要我打扮得喜人些,原是这样。”
温瑾随脸色未变,似是习以为常,“嗯,昨夜来的,让我这几天过来一趟,我正好今日休沐就过来了。”
她多少有些尴尬,歉意的说:“要是抽不开身,你也不用专门跑一趟。”
“我若不来,贵妃娘娘肯定要找你问话了。”温瑾随不在意的笑笑,霁风清月的笑让人舒适无比,似乎能驱散这夏日炎热,“索性我也没事,就当是过来喝茶了。”
“何况你这景色宜人,整个盛京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像这样好的地方了。”
温瑾随说的是亭子后面的一湖青水,水光粼粼,泛起微波,间有睡莲点缀,嫩蕊凝珠,若有风吹来便又成了清香袭人。
温瑾随转眸看向湖中,闪烁着的影光落在他眼中,“还得感谢公主将我约在这。”
元和是笑笑不答,她其实有点怕水,因为小时候坠过湖,所以她平常就不怎么往这里走。
她和温瑾随也没什么能聊的,次次见面都是贵妃娘娘搓来的,她想温瑾随也不愿意大夏天的来来往往的跑。而温瑾随总是幅知情识趣的模样,让她都不好张嘴。
要是是彦初怕早就甩脸了。
温瑾随这人说话很有意思,他不会让你觉得气氛尴尬不知道聊些什么,但也不会逾线显得过于亲密。抛开贵妃娘娘那一层关系来讲,元和一般把他当作自己的大哥来相处。
元和回院子的时候,宛青正在给陶玉瓶换花,“公主要喝绿豆汤吗,厨房刚端来的,奴婢放在厢房里镇凉。”
“不用,给元歌端了吗?”
“端了,奴婢去的时候五皇子还在练字呢。”宛青放好花瓶,转身却见公主脸色难看,愣了一下,她收了笑,“公主心情不好?”她迟疑的问:“是温大人冒犯了公主?”
温瑾随在朝为官,众人都称颂他高风亮节,这些连宛青这种深宫里的宫女都听过。而公主每次同温大人见完面后,脸色也从来没有这般难看过。
今日公主只见了温大人一人,除了他,宛青再也想不出其他人。
“和他有什么关系?就是我没想到母妃竟然能做这么绝,她可真是高看我了。”元和嗤笑。
房里没有其他人,宛青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她说起话也没什么顾忌的,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了。
宛青听完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公主显然气得不轻,帮着贵妃说话肯定是不行的,但若是帮着公主说贵妃的坏话,嘶……怎么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无力的安慰:“公主息怒。”
元和垂眼,眸中情绪不定,明明是三伏天她却手心冰凉,手指碰到熟悉的花纹,她渐渐冷静下来,再想刚才的怒气,又觉得自己真是好笑。
明明把他送走的人就是自己,现在又装什么幡然醒悟,装什么少见一眼都不行,当真恶心。
她就应该像母妃提醒的那样,各自为好。
元和眼中黑沉一片,面无表情:“从明日起公主府不迎客,若有人拜访皆说我病了。”
宛青愣愣的问:“公主,我们不去看彦初了吗?”
元和将腰间的荷包扯下,闭着眼睛就能勾出来的花纹,还不是捂不热的死物。将其随意的丢在桌上,自嘲的说:“我有什么脸面见他。”
“可公主也是迫不得已啊,彦初对公主那么好,只要说清楚了他不会怪公主的。”
“宛青,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天真。”
宛青睁圆眼睛就想反驳,她也是很世故的!就听公主轻声说了一句,“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有些事不是这样就能算清的。”
眼帘垂下,眸中似有水光,“我给他寄过信,该说清的都说清了,但他拒绝了。”
何止拒绝,简直是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不过这种反应也符合彦初的性格。
这件事宛青并不知道,她咽下口水,想到他们刚搬来公主府的时候,也是彦初刚走的时候,公主有一段时间特别奇怪,有点时间就进宫跑到台兴湖那边站在,她知道彦初曾在这里救过公主,当时只以为公主是在睹景思人,现在想来是不是说公主当时就想……
想到这,宛青白了脸,哭丧着声音:“公主你可别做傻事。”
元和想通了一样,如往常般脸上带笑,她说:“我吃穿不愁,父皇母妃尚在,偌大的盛京还有我一席之地,我犯得着去做傻事?”
“我去睡会,不用传午膳了。”
元和已然走出厅内,宛青听她最后说,“桌上的荷包收起来吧,烟络广袖应该配如意禁步。”
可搭了如意禁步不也可以带着荷包吗?宛青一头雾水,不懂这荷包怎么惹她烦了。
元和失神的坐在床上,刚才的狠话放出口一刻钟不到,她又后悔了。
一会想,要是宛青没听懂她的意思,把荷包扔了该怎么办,一会又想,丢荷包的地方有没有水渍,茶杯里好像泡的是普洱,要是弄脏了就不好洗了。
越想越急,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扔荷包的行为,就带着不好吗。
匆忙的掀开帐子,行动太急,一脚踩在拖曳在地上的床帐,右脚趾在脚踏上狠狠的刮过。
霎时间,眼中蓄满了泪花,脚踏并不平整,她疼的喘不过气,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地上,小声的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