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笑着道:“小蝶,你家主子不耐热,你可要好生伺候,这扇子该打的还是得打。”
小蝶咬唇,不敢反驳。
陈贵人抬眼看向里面的女人,她舒服地躺在软榻上,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冰山,冰气环绕犹如云雾,面前还有各色鲜亮的水果茶点,那叫一个舒坦。
陈贵人递了一个眼神给小蝶,后者默默地记下了。
汤贵妃见她主仆二人暗度陈仓,也不点明,转了头,问莲藕:“御膳房新换上来的掌事太监可到了?”
“回娘娘,早就在外面候着来了。”莲藕道。
汤贵妃低头抚着自己新染的指甲,道:“本宫现下想吃点酸的,让他拿出点儿本事来瞧瞧,没有本事的人本宫可是不用的。”
“是,奴婢这就去。”莲藕颔首退下。
莲叶回到贵妃的身边,捡起一旁的扇子轻轻摇着,她看向对面香汗淋漓的陈贵人,道:“娘娘,陈侍郎昨日在朝上弹劾了汤国公纵仆行凶,今日咱们就锉磨他女儿,也算是替国公爷出口气了。”
汤贵妃弯唇一笑,不置可否。
此时,承乾公的掌事太监小金子匆匆进了殿,他先是朝贵妃行了礼,然后便站到贵妃身侧,弯腰说了些私密话。
小蝶瞧了,正好脱身去找援兵。
“这么多?”汤贵妃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脸意外地看向小金子,“你莫不是弄错了?”
“错不了,奴才数了又数,的的确确是这么多。”小金子满脸放光地道。
汤贵妃双眸流转,嘀咕道:“本宫以往还觉得西南是老少边穷之地,可西南王这一出手,倒是本宫以前错估了他的实力。”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蹊跷,偏头问小金子:“他可说了所求何事?”
“王爷说西南山高路远,不好揣度圣心,若日后有让圣上不满之处,还请娘娘代为转圜。”小金子转述道。
“就这?”
小金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猜测道:“兴许西南王仗打得多,这家大业大,出手便阔绰了些。”
西南王当年可是掀过北狄王王帐的猛将,北狄王搜罗奇珍异宝的名头可是十分响亮,他的王帐岂不是金库?是以,西南王这发财之道与旁人不同,出手自然也非同凡响。
“他既来投诚,那就收下罢。”汤贵妃嘴角一扬,双眸皆染上了光彩。
小金子退至一边,跑了趟腿开了眼界,越发对贵妃生出敬意来了。一旁的莲叶却有些担忧,主子行事高调,又与前朝的大人们多有来往,若是被人捏住把柄,会不会在皇上那里失了圣心呢?
汤贵妃笑眯眯地看向对面,道:“时辰到了,把陈贵人的桌子搬到本宫身旁来。”
“是。”
陈贵人见小金子带人走来,以为是小蝶去搬救兵的行为引起了贵妃的注意,心下惴惴不安。可小金子什么话也没说,指了两个太监将桌子搬到了殿内,并道:“贵人受热了,娘娘请您去里面乘凉呢。”
陈贵人张口结舌,却是不想这个时候进去。
“贵人,请吧?”小金子催促道。
陈贵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上前,触及到汤贵妃的眼神,她才惊觉:怕是刚才与小蝶的小动作早已被她收入眼皮子底下了。
果然,她这边才落座,那头小蝶就将救兵搬了来。
“皇上驾到!”
陈贵人捏紧了袖子,不敢去看贵妃的神色。
威帝自然知道嫔妃们这些小伎俩,他愿意抬着谁的时候自然是配合演出,但他若是烦了,便没有主持公道的心情了。
“朕政务繁忙,你该多向贵妃请教,不要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找上朕。”威帝轻斥陈贵人,“后宫有后宫的规矩,贵妃教导你你就多听着,对你多有好处,你可懂?”
陈贵人脸颊绯红,俱是愧色:“是,臣妾冒失了。”
汤贵妃笑意盈盈地在一边,不置一语,高下早已分。
“皇上批折子也累了,坐下听听戏吧。”汤贵妃扯了威帝的袖子,不等他拒绝便将他拉到了榻上。威帝从养心殿走到凤凰台已经是大汗淋漓,此是殿内有穿堂风,四周轻纱曼舞,入眼就是鲜果点心,身上的热气还未散去,可心头的暑热早已尽数褪去。
汤贵妃亲自送上一盏威帝最爱的龙井茶,威帝笑着接过,一品,正是合适入口的温度,感叹道:“爱妃有心了。”
汤贵妃摆了摆水袖,瞥了一旁立着的陈贵人,用意不言而喻。
陈氏入宫前,上至祖父父亲下至母亲嫂嫂,都曾对她多番叮嘱。她也早已做好了深入虎穴以身饲虎的准备,可眼下,她仍旧控制不住将要脱眶而出的泪水。说到底,不管是对于皇上还是夫君,女子总是有一些期盼的,她也不例外。
***
诏狱门前,犹如重新活过一遍的秦二郎被扔了出来。
“回去好生做人,莫要让我们在此地见到你了!”
大门关上,秦二郎瑟瑟发抖地站了起来。
“我的儿啊!”早已守候在此的马车里,一中年女子走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朝着秦二郎扑去。
秦二郎茫然地看着母亲,这才相信自己真从那种鬼地方脱身了。
“娘——”他痛嚎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与此同时,庆王府上,舒伯爷怒气冲冲地上门。
“王爷,您可要为小儿作主啊!”舒伯爷一见到庆王的面就开始喊冤,“那秦二郎当街打死我的真儿,铁证如山,竟然能从诏狱脱身,臣的老母亲现下已经气病卧床了啊!”
庆王自然知道这桩官司,本来秦二郎杀人罪已经是逃不脱的了,可谁让秦大学士找了一个好靠山呢。
“舒伯爷,不是本王不愿助你,只是眼下案子已经了结,皇上那里也有了批示。若再去翻案,岂不是质疑天子?”庆王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弯腰掸了掸他的袍子,“你家的冤屈这京中谁人不知?奈何有人从中作祟,这才让你家公子不能好生上路。”
“我就知道这背后有人捣鬼,可能撼动大理寺和锦衣卫的人,这……?”舒伯爷一脸丘壑,老态龙钟,却还要为亡子奔走,实在是一片慈父心肠。
“伯爷细想,如今能有这般能力的人,还能数出第二个吗?”庆王暗示。
舒伯爷神色一敛,颤颤巍巍地道:“莫不是宫里的……”
“伯爷尽知便好,一切都放在心里罢,总有一天能为你家公子伸冤的。”庆王一脸悲天悯人,无奈地劝慰道。
“老夫心里有数了。”舒伯爷点头,神色凝重了起来。
送走舒伯爷,庆王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她竟然有这般能耐,本王也是没有想到。”庆王摇头,一脸愁容。
庆王的谋士周弥从次间走出来,他看着舒伯爷出去的方向,道:“舒伯爷掌京畿防卫多年,身份不比寻常。汤贵妃这次愿意得罪他而帮助秦家,可真是妇人之见了。”
“舒伯爷的好处咱们用得上,可她一个深宫妇人难不成还有用得上的一天?”庆王道。
周弥与庆王一同认识汤贵妃,可这个女子他像是从未看清一般,总觉得有些危险。
“咱们若能拉贵妃上同一条船,王爷所谋,焉能不成事?”周弥道。
不用周弥多言,这也是庆王的奢望。汤贵妃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能左右君王的思想,若能将她收入麾下,这大半个夏朝恐怕落入他的囊中也不成问题。
“她贵妃当得好好的,怎肯与咱们上同一条船。”庆王苦恼此事已久。汤凤虽是他推到皇帝身边的,可她早已不受他的钳制,局势已经反转。
周弥眼中有精光闪过,此计他已思索良久,若能成,不愁汤贵妃不为王爷所用。
“你可有好办法?”庆王注意到他的神色,立刻察觉到自己这位最善谋的谋士兴许是有了对策。
“此计颇有风险,可一旦成了,贵妃便会是王爷的马前卒,供由王爷驱使。”周弥眯着眼,满是褶皱的脸上透露出算计。
庆王眼前一亮,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对权势的渴望。
“先生但说无妨。”
周弥微微一笑,道:“贵妃无子。”
庆王尚有疑惑:“这与我们何干?”
“若贵妃日后有了龙子,而这孩子却是王爷的种……”周弥抚弄长须,奸诈毕现,“如此一来,贵妃不就和王爷站在一条船上了吗?”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险计。首先是欺君,其次便是谋逆,二者任何一条都是死罪。可这诱惑太大了,让人不自觉地想去犯罪。
庆王若与贵妃有了首尾,贵妃自然一心为他和他的孩子筹谋。最好的情况便是庆王当了皇帝,稍次一点也是这个孩子成了储君。这两种情况任一发生,获利者最大的便是庆王。
当然,事败也有可能,到时候便是抄家灭族之罪了。
可二比一,难道这唯一的情况就会被他遇上?以他与贵妃联手的实力,难道还不能将天下收揽囊中?
“请王爷早下决断,若日后归藩,就没了这样便利的条件。”周弥在旁加了一把火。
此时庆王的心里已经燃起对美好未来的希冀,他在威帝掌下屈辱多年,若能打个翻身仗,不知是何等的畅快!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庆王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或自己的后代君临天下的场景。
周弥拱手:“在下这里已有良策,可供王爷斟酌。”
“请先生速速说来。”庆王转身坐上梨花木椅,激动之情难以克制。
周弥高深一笑,自有他的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呵呵!
第5章 折磨后宫
正在承乾宫午睡的汤贵妃并不知道庆王已经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若是她晓得了这等比隔夜饭还馊的主意,恐怕会笑出眼泪。
此时汤贵妃午睡刚起,双颊还透着一股绯红,娇嫩可人,任由谁瞧见了都觉得这颗水蜜桃香甜可口,想一亲芳泽。
莲藕一边帮她穿鞋,一边道:“刚刚延禧宫那边传来消息,说齐妃娘娘又有些不好了。”
莲藕说这话也是拎着一股筋的,在这宫里待上一两年都知道汤贵妃与齐妃关系不睦,甚至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的地步。只不过齐妃一向病弱,少出门,故而减少了不少的争端。
莲藕是知道汤贵妃性子的,无风还要起三层浪,何况那边又不好了呢。
“梳妆,今日本宫心情好,要去会会齐妃。”果然,汤贵妃轻笑了一声,再一次准备打上门去。
汤贵妃点齐人马带上四位太医,浩浩荡荡上门去了。
延禧宫的主位是齐妃,偏殿住着皇上的新宠陈贵人,恰巧这两位都是不怎么受贵妃待见的人,平日里倒是有得话聊。
“姐姐,再喝一口罢……”此时陈贵人正伺候在齐妃的榻前,端着药碗给她喂药。
齐妃温和的笑着,虽一脸病容,但仍瞧得出一股端庄秀气的味儿,那是世家大族家的小姐才有的气韵。汤贵妃虽美,可她的美张扬野性,绝不会像这样的娴静温和。
“贵妃娘娘到!”
屋内两人脸色齐变,齐妃拍了拍陈贵人的手,道:“这里不干你的事儿,等会儿记得少说话。”
陈贵人一脸迷惑,看着齐妃微微挺直的脊背,隐约感觉到贵妃这是找茬儿来了。
汤贵妃这一来动静可不小,带来的人呼一下子就占据了半间寝殿。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陈贵人屈膝蹲礼。
汤贵妃扫了她一眼,就像是看到街头巷口的一只小猫小狗似的,不多与理会。她径直走到了齐妃的床前,左右打量了一番,笑着道:“齐妃身子不好,本宫特地带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会诊。”
说着,她挥挥手,后面的太医依次而入。
齐妃喜静,见着这么多人就头晕,但是她知道贵妃的脾气,若不来这一出她是不肯收手的。
“如此就多谢贵妃了。”她闭着眼靠在软枕上,任由太医们摆弄。
汤贵妃扫了一圈寝殿,见各个窗门紧闭,道:“这病人最需要透风,整天闷在屋子里就是没病也闷出病了,赶紧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儿。”
齐妃的身边的大宫女知菊脸色一白,噗通一声就跪倒在贵妃的面前,道:“贵妃娘娘饶命,我家娘娘是寒风入体才遭的病,万万不能开窗户的啊。”
汤贵妃低头看她,呵呵笑出了声:“你这婢子倒是好笑,本宫关心齐妃才让你们开窗的,怎么在你口中就变成了要齐妃的命了?真是胡搅蛮缠。”
“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
“既知失言,那便掌嘴罢。”汤贵妃淡淡地说道。
莲叶上前,不由分说地便给了知菊一个大嘴巴。这宫里掌嘴也是有规矩的,什么时候该大声什么时候该小声,都要揣摩主子的心意。显然,莲叶给出的这一巴掌响彻整个寝殿。知菊的半张脸霎时就肿了起来,眼看着第二巴掌就要落下,齐妃终于看不过眼了。
“够了!”
汤贵妃笑着侧目,好整以暇:“齐妃有话说了?”
齐妃用力甩开太医把脉的手,支起身子,道:“贵妃娘娘的威风算是耍够了罢?延禧宫不需要这么多人关心,这大热的天儿还请贵妃娘娘回去休息罢。”
汤贵妃缓步走上前,太医们纷纷退下,她坐在齐妃的榻前,伸手撩了一下齐妃额前的发丝。
“齐妃虽在病中,可这容颜依旧啊,不知皇上见到会不会再生爱怜呢。”汤贵妃戏谑地说道。
齐妃侧头,躲避她的触碰。
汤贵妃偏偏凑上前去,道:“本宫看到齐妃好生生地活着,心里便猫爪似的难受,齐妃,你说这是为何呢?”
齐妃偏过头,嘴唇咬紧。她当然知道是为何,而且她们都知道这是为何。
汤贵妃的心腹,一个叫莲花的宫女曾经死在齐妃的宫里。自此,汤贵妃就从来没有放过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