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齐妃怎么能不接受本宫的关心呢?”汤贵妃笑得更加和煦了,从旁人的角度看去,汤贵妃便是齐妃的好姐妹,一脸关切溢于言表呢。
陈贵人尚且还跪在地上,此时看见汤贵妃嘴角的笑意,忽然打起了冷噤。
怎知,这么细小的动作也也逃不过汤贵妃的余光,她忽然转身朝她看来。
陈贵人一脸煞白,跪在原地不敢动弹。
“贵人果然与齐妃姐妹情深啊。”汤贵妃瞥了一眼一旁的药碗,道,“既然如此,贵人就亲自去给齐妃熬药罢,想必有贵人的诚心在里面齐妃也能好得快些。”
“臣妾、臣妾……”陈贵人有些害怕了。
汤贵妃下巴一抬,向着太医们道:“本宫请你们来可不是游玩的,都拿出各自的本事来,医好齐妃本宫大大有赏。”
太医们低着头互相瞟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齐妃搭在被面上的双手忍不住地握紧再握紧,她告诉自己时候未到,她此时翻脸不过是中了汤贵妃的计罢了,只能让她更好地收拾自己。
待太医们各自开好了药方,莲叶上前,请陈贵人去后面的小厨房:“贵人,请吧。”
小蝶将陈贵人扶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主子,低头发现她的手在颤抖。
有汤贵妃亲自坐镇,太医们自然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来开药方,四位太医便有四个方子,每个方子抓一道药,陈贵人便要在炉子面前熬出这四道药来。
此时正是午后,外面烈日炎炎,陈贵人却要守着火炉煎药,其中滋味儿可想而知。小蝶几次想帮主子煽火,但看在守在一边的莲叶,不敢轻易开口。
汤贵妃坐在齐妃的寝殿里,四面的窗户都打开了,她倒是凉爽舒坦。吃着才切的瓜,喝着刚沏的茶,悠闲自在。
床榻上的齐妃就难熬了,她这病见不得风,可如今四面透风,她又不想在汤贵妃面前示弱,连咳嗽都要一忍再忍。
当陈贵人拭汗的帕子湿了三条之后,这四道药终于是熬完了。
“放冷了就喂给齐妃喝罢。”汤贵妃端着茶杯一脸淡然地说道。
药要温热的才好喝,凉了就苦,药效也不如热的时候。汤贵妃整治人的法子层出不穷,齐妃自知今日难逃折磨。
陈贵人站在汤贵妃面前,汗水早已打湿了她的妆容,粉腻子贴在面上,狼狈又糟糕,看起来哪里有半分京城第一美人儿的风范呢。再看汤贵妃,气定神闲,妆容完好,连鬓角的发丝都不曾乱一根,高下立见。
“好了,喂去吧。”汤贵妃见时辰差不多了,抬了抬下巴示意。
陈贵人端着冷透了的药朝齐妃走去,每走一步她都想哭,宫中日子难捱,可若是有这样的饿狼环伺在身边,她估计再也无法安眠了。想到闺中肆意的时光,父母在旁姐妹在侧,那是多美好的日子啊。
陈贵人走到齐妃的床前,看到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极尽无奈。一想到齐妃也是系出名门的贵女,世代簪缨,却还要遭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这般折辱,心中悲凉顿起。
罢了,翻脸就翻脸,大不了挨皇上一顿斥责罢!她心一狠,做好了摔碗的准备。
下一刻,齐妃的手搭在了她的腕上,齐妃常年生病,身上的温度偏低。她的手一握住陈贵人的手腕,顿时让她的动作迟疑了。
“多谢妹妹。”齐妃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朝她安慰一笑。
陈贵人眼神一动,不肯这般轻易受辱。齐妃看似温柔实则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朝她轻轻摇头。
陈贵人深吸了两口气,算是平静了思绪,坐下来:“药有些苦,姐姐受罪了。”
“无事。”
不远处,汤贵妃轻笑道:“贵人可不要手抖哦,漏一勺本宫就再让你熬一碗,你看着办罢。”
陈贵人心里暗恨,这般小心思竟然也躲不过汤贵妃的眼睛,果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汤贵妃低头轻抚自己的指甲,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折磨人的伎俩,她是怎么也出不完的。
药苦涩至极,喂的人不敢作假,喝的人同样不敢漏出半滴。
喂到第四碗的时候,齐妃终于忍不住了,大声作呕,一口气将刚刚喝的所有药都吐了出来。
知菊捧来痰盂,看着齐妃吐得撕心裂肺,似乎胆汁都要吐出来的模样,心疼得流泪。
“主子……”
陈贵人放下药碗,顾不得裙边的污秽,跪在榻前,轻轻拍打齐妃的背。
汤贵妃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场面,她笑着站了起来,道:“看来这四位太医的药齐妃都不受用,罢了,看来是本宫好心办错事了。”
齐妃抬眸,呕吐导致的泪流让她的双眼看起来像是被清洗了一遍,她就这样不言不语地盯着贵妃,似乎在说:我偏不死,你奈我何?
汤贵妃用手在面前扇了扇,皱眉道:“果然是本宫讨厌的味道,跟这里的人一样。”说完,她朝齐妃轻挑了一下眉毛,道,“本宫闻着不舒服,就不多陪齐妃了。”
“贵妃娘娘慢走,不送了。”齐妃接过知菊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嘴角,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汤贵妃高深莫测地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离开了。
“主子!”
寝殿内,齐妃终于抗不住昏厥了过去。
汤贵妃走到延禧宫的门口,回身看了一眼这头顶上的牌匾,冷漠地扯出一个笑:“她还以为本宫收拾不了她一条贱命呢,不过是觉得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罢了。”
莲叶低头不敢作声,莲藕上前扶着汤贵妃上撵轿,道:“莲花姐姐泉下有知,会知道娘娘对她的心意的。”
汤贵妃看了一眼莲藕,这也是一路陪她走过来的人了,她们这些人瞧着她作威作福,不知心里可有与里面人一样憎恨她的时候?
“呵。”她轻笑一声,落在风里,几不可闻。
“心意”这种东西只有活人知道,死人能知道什么?同样的,痛苦和折磨也只有活人才能体会,就让齐妃慢慢享用吧。
入了夜,齐妃才醒了过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惊讶地看着床前的陈贵人,心道:她们的交情也不至于多深,陈贵人难不成真的把她当作姐姐了?
陈贵人已经重新梳洗了一遍,下午的狼狈总算是掩盖了一些。她端起一旁温热的蜂蜜水递给齐妃,道:“我与姐姐都是苦命人,今天姐姐受罪也与我关,我这般睡去实在是心有不安。”
“傻妹妹,她一贯对我如此,跟你扯不上关系。”齐妃笑着道。
陈贵人摇头:“不,与她分宠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她不会放过我的。”
齐妃抿唇,默默地端着蜂蜜水凑到唇边。汤氏的性子虽张扬,可也不是无脑之辈,否则哪里能独获生宠这么些年呢。
“姐姐。”陈贵人突然起身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齐妃赶紧将小碗放在一边,伸手欲扶她,“赶紧起来。”
“姐姐,单个来看咱们都不是她的对手,若不拧紧一根绳只怕时时刻刻都要受她折辱。”陈贵人惨兮兮地道,“今日姐姐的遭遇兴许就是我的明日,我不想死在她手里,也不忍看着姐姐就这样胆战心惊的过日子。姐姐,不如咱们联手罢!”
齐妃叹气:“傻妹妹,你以为咱们联起手来就能对付得了她吗?如今后宫是她的天下,前朝几近一半的大臣也都被她买通,加上她圣宠不衰,咱们还有胜算吗?”
陈贵人呆在原地,讷讷地道:“难道她就只手遮天了?”
“如今皇上宠爱她,谁也不能撼动她的地位分毫。”齐妃伸手将陈贵人扶了起来,“咱们只庆幸如今她膝下还没有皇子,若有一天她诞下皇子,恐怕皇上会眼睛都不眨地立她的儿子为储君,到时候咱们才是永无宁日了……”
皇子?陈贵人忽然抬起头来,她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此时倒是顺理成章地问出口了:“姐姐,汤贵妃宠冠后宫这么多年,怎么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呢?”
齐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便是她恨我的缘由所在了。当初她也是有过身孕的,只是胎还未坐稳的时候便小产了。可偏偏她小产那日宫里最擅长妇科的叶太医正好在为我诊治,承乾宫的宫女来请,被我挡了回去。”
“那时姐姐也有身孕?”陈贵人问道。
“是,那时本宫的孩子已经要临盆了。”齐妃的目光里闪现出追忆,“当时胎动频繁,本宫夜夜难以安眠,所以让叶太医来请脉。承乾宫来人请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又要为难我,所以拦着叶太医不让去。她那宫女着急要闯殿,侍卫们拦了下来,可那宫女性子烈,竟然掏出簪子横冲直撞……”
陈贵人听得心惊肉跳,瞪大了眼:“然后呢?那宫女……”还活着吗?
“死了,被侍卫一棍子从后面敲了脑袋。”
“那姐姐的孩子?”
齐妃惨淡一笑:“她的贴身宫女在我的宫里死了,本宫的孩子还想活下来吗?”
“可姐姐的孩子是皇嗣,那宫女不过是奴才!”陈贵人脱口而出。
齐妃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可宫女是她的,孩子是我的。”以汤贵妃的跋扈专横,她的孩子自然比不上她的宫女了。
“岂有此理!”陈贵人气得浑身发抖,“那可是皇上的孩子啊……她怎敢如此?”
齐妃接着道:“不仅如此,你看这之后宫里哪有再出生的孩子了?皇上已过四十,膝下却唯有先皇后留下的一个大皇子,何等悲哀。”
陈贵人总算明白了今日汤贵妃的咄咄逼人,看来这个梁子早已结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如果我能生下皇子……”陈贵人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被齐妃握着的手有一丝丝地颤抖,“这样是不是就能扳倒她了?”
皇上已至中年,为了江山后继有人,难道就不想要一个健康的皇子?如果她能平安生下一个皇子,是否就有足够的筹码与贵妃抗衡?
齐妃说了这么多,可算是将陈贵人引到了这条路上。她自己已经不能生,这法子对她无用。但陈贵人就不同了,她出身好,如今也受皇上的宠爱,若有一丝机会……
汤凤啊,你总该还我孩子一条命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命无贵贱,杀人偿命。
第6章 儿女婚事
回了承乾宫,汤贵妃径直步入了寝殿,莲藕要进去伺候,被莲叶从身后拉了回来。
“娘娘这会儿不需要伺候。”
莲藕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莲叶看着贵妃的身影隐没在了帘帐的后面,转头道:“你我伺候了娘娘这么久,也该看出她今日心情不爽,就别去打扰她了。”
“娘娘……这是想起早夭的小皇子了?”莲藕反应迟了一步,想到娘娘一路回来的沉默寡言。
莲叶点头,心里更为早逝的莲花而难过。
寝殿内,汤凤坐在床边,面前是一只漆木的雕着芙蓉花的盒子,她轻轻弹开搭扣,盒子里的红色小儿肚兜重见天日,像是许久未见到阳光,它尽情地释放着鲜亮,竭尽全力地吸引主人的注意。
汤凤伸手摩挲着肚兜的边缘,即使过去了这么久,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当初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温度,稍微触碰,便有灼热之感。
她大约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女子,这样的心肠不仅对别人,也对自己。
孩子……她怎么敢留下如此牵动心肠的小家伙呢?
一缕清风从窗外袭来,像是带着密语,没头没脑地扑入了汤凤的怀里。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紫薇花开得正好,摇曳生姿,动人地诉说着情怀。
汤凤嘴角轻抬,将肚兜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盒子里,锁进木箱,由着它继续沉睡过去。
莲叶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她止步在帘帐之外,低声通传道:“娘娘,汤国公夫人来了。”
“请。”
汤国公是贵妃名义上的父亲,国公夫人自然与她有母女之情。
汤国公夫人李氏来这承乾宫的次数也不算少,但每来一次都会在心里感叹一番承乾宫的奢华。她这个义女,还真是了不起。
李氏饮了半盏茶后,汤贵妃才姗姗来迟。
“臣妇给娘娘请安。”李氏起身见礼。
汤贵妃落座在主位上,抬手:“都是自家人,母亲不必多礼。”
莲藕在旁扶起李氏,笑着道:“我家娘娘前几日还惦记着夫人呢,夫人可好久没进宫了呢。”
李氏笑着道:“劳烦娘娘牵挂,府中琐事烦扰,实在是难以抽身,望娘娘勿要怪罪。”
“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呢,母亲进宫看我便是惦记我。”汤贵妃虚点了一下莲藕,道,“也就是这奴婢嘴碎,竟敢当着本宫嚼舌根。”
李氏笑笑,不知道贵妃这是怪了还是没怪。这些年汤家沾了贵妃不少的光,仔细数来,贵妃不过是用了汤家一个名头而已,可汤家在外面可是实打实地靠着贵妃这棵树赚了不少的银子。
“母亲,喝茶。”贵妃道。
李氏笑着道:“这茶是新贡上来的春茶吧?我饮着似乎不是凡品。”
“本宫也说不清楚是什么茶,听说是从雪山上采下来的,本宫喝着味道不错就让皇上多留了些,母亲喜欢就带两包回去,也让家里人尝尝鲜。”汤贵妃不在意地道。
李氏心里艳羡,这御贡的茶叶都是有数的,何况还是从鲜见的雪山上采摘下来的。可贵妃这里不仅有,还动不动让她打包带走,可以想见皇上对她的恩宠。李氏心里有些遗憾,要是这女儿是亲生的就好了。
茶喝了半盏,家常也拉了不少,李氏终于切入了正题。
“娘娘,臣妇这次来是有事想求助娘娘的。”李氏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来,“咱们家除了娘娘就只有徽儿一个嫡女了,我和国公爷细细瞧了一圈这京中的人家,高门大户的规矩多,新贵人家又难免家底浅薄,左看右看,觉得韩驸马家的长子不错,想请娘娘说和说和。”